第53章 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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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們離開病房,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誰也不想理。腦子裏剩下的殘夢不斷回旋,過期的磁帶沙沙打轉,跟我現在的腦子一樣。眼淚一直滑出眼眶,溜進鬓角的頭發裏,濕漉漉的寒冷。我蜷縮進被窩裏,心髒劇烈的疼痛,喉嚨發緊,難以吞咽呼吸。
她清脆的聲音飄出,似乎就在我的耳邊:“這裏的你跟那些誰誰都是一樣的人,沒有什麽不同,有病就有病呗,有什麽不好承認的,能掉快肉啊?”
她那樣坦蕩,承認了自己的病情。那些個瞬間,我覺得我已經大四,卻沒有一個高中女孩想的透徹。但我想到她也是病人,她既然能來,也是跟我一樣的。
腦子沒病。心裏藏着病。
可是為什麽啊,為什麽要跳下去,我不是說過有事找我嗎?
不是說是朋友嗎?
明明之前還跟我在微信聊天,眼淚糊住我的眼睛。我着急翻開之前的聊天記錄,最後的聊天記錄是半個月前,她說她不想放寒假。我問過學生不都是期待放假嗎?
她發來語言還是愉悅的聲線,她說她喜歡現在的學校,盡管沒有朋友,但一個人過的很自在。放假的話,她就要回家鄉了,她不喜歡家鄉。
現在聽見這個聲音,我不禁鼻子發酸,眼淚留的更多了。我原先也是這般,人不需要陪伴,一個人也可以。不可能不需要陪伴,人類這樣的生物都需要在社會上建立人際關系,那是一條線延伸無數條線,線互相牽扯住,留住彼此在這世間。
她在跳落的那一瞬間,是不是認為系在她身上的線都被剪斷了,所以覺得沒有人能夠拉住她了。
我這條纖細,可以算是微不足道的線,沒有拉住她啊。
為什麽我不多問問她沒有朋友,不喜歡家鄉的原因。閉口不談,深深埋在心底的情緒永遠不會被消解,就跟随意可以制造的垃圾袋一般,上百年都會留存,慢慢分解出有毒物質。
我在被窩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夢成真了,我沒有拉住一個人,短短的頭發,漂亮的笑容,在醫院裏碰見時候打的招呼,一起吃過的難吃的飯菜......
就只剩下我記得了,好痛苦,為什麽這麽狡猾,把回憶留下來給我一個人。
這個夢成真了,下一個夢難道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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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着急地打出電話,那邊電話不停地發出“嘟......嘟......嘟......”的響聲,遲遲沒有接通。
求你了接電話,唐風行。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播......”
把提醒音完全聽完,我也沒有舍得挂斷,58s自動挂斷。我鑽出被窩,扯掉掉了礙事的針管,一陣失力的疼痛,血液從針孔中冒出些許。我咬住手指關節,不斷将牙齒紮進皮膚裏,抓扯着頭發,讓疼痛鎮壓住我的狂躁。不斷反複撥打,眼淚掉到手機屏幕上,我用袖子不斷磨擦掉,一次又一次的自動挂斷,一個接一個的58s流逝。
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接電話啊!
手機最後電量告罄,瞬間關機。
我的心髒突然劇烈疼痛起來,尖銳的玻璃紮入一般,一陣眩暈,我翻下了床,不管身上疼痛,我爬起來,開了外面的門。李景源他們原來還沒有走,坐在外面長廊的椅子上,他們看見手背上的血,吳化文按住我,把我往裏推:“卧槽,你在幹什麽,沒輸完液跑什麽?怎麽......哭成這樣?”
“手機沒電了,沒電了。”
“沒電就沒電,還以為什麽事情。”
“有事!唐風行他不接我電話,萬一,萬一他出點什麽事......”
不是他怎麽辦,是我怎麽辦,從一開始就是我在害怕失去和離別,不論是朱美英,還是賀蓉南,亦或者唐風行。我想要自殺,想要自毀,也是因為無法承受那一刻,那一段痛苦,接受不了任何一次,跨不過的坎,如同原本完好無損身體在支離破碎,拼湊時候還紮得滿手的血,滿手的玻璃怎麽去握住別人的手啊?
我忍無可忍蹲下來,眼淚撒了歡一樣的流,想要抓破自己的臉皮,痛苦不堪,好像離開這裏,好想不存在,不存在是不是就會因為這些事情這麽痛苦。放棄嗎,結束嗎?
因為怎麽樣我都留不住,誰我都留不住。
我開始自顧自地消極往下走,自欺自艾。他們兩個蹲下來,捏住我的肩膀。他們從口袋裏拿出來我平常吃的藥,我吃驚看着他們。
“我們......從唐風行說的地方拿過來的,好好把藥吃了吧。”李景源透過他玻璃厚的鏡片看向我,似乎想要抓住我。
“你們......”
“唐風行這小子,在你們出櫃幾天後回宿舍那一次,被我們嚴刑逼供出來,你別怪他。我們早就知道了,關于這些藥,只是我們知道了,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所以也很長時間沒有跟你聯系。但還是想說,別在我們不在的時候做傻事,陳舒寧。我們會很難過,你明白嗎,就像你為那個上新聞的女生難過一樣,因為我們之間是朋友,有感情。”吳化文拉起我,把我推到病床上絮絮叨叨地說道。
難得吳化文會這麽好好說話。
“他那邊應該是信號不好,電話接不通,你晚點再打,他不會有事的,你相信我們。”李景源倒了杯水給我。
原來我身上還系着線,由唐風行這一條線延伸出來的無數條線,我答應過他,答應過他不能随意離開,随意結束。
吳化文去喊護士過來重新給我紮針,随意拔針被護士訓斥了一番。
“現在年輕人都是這樣的嗎,電影看多了是不是,還是低血糖到腦子不行,針管可以随意拔是嗎?再有下次,概不負責。”
手背淤青了,但護士紮針技術很好,沒有多疼。我換成了唐風行給我的思考方向,護士可能不是真的在責罵我,是因為我不珍惜自己的身體,她看不下去提醒我。
突然原本存在于我生活中的惡意開始消失了一些,那片陰暗的沼澤地,也許并不是不能夠逃脫,只是我選擇了願意沉陷,但有人在岸上拉繩子,而且不止一條。我看着他們,嘴角抖動說:“謝謝......你們。”
朋友嗎?
果然人不能缺少陪伴。
藥物效果讓我冷靜下來,疲憊沉睡了一段時間,醒來不知道淩晨幾點,沒有拉窗簾的天黑沉沉的。我的身邊多了一張椅子,溫暖熟悉的手掌蓋在我的手上,心髒好像彈起來輕快的鋼琴聲,潺潺流水一般,心髒跳的好快。我側頭看向靠着牆壁睡着的唐風行,身上還有沒有換下來的西裝外套。
他回來了,回到我身邊了。
我知道他很累,但我不想大冷天,他睡在外頭。我拉了他的手,他很快就睜開了眼睛。他眼睛裏有未醒神的霧氣,輕聲說:“醒了,還難受嗎?”
“水。”
他起身給我到了一杯水,把我扶起來,快速喝下幾口熱水。我直直地看向他:“上來一起睡吧。”
“不了,這床小,擠不下我們。”
“睡着冷,頭疼。”
他嘆了一口氣,把衣服脫下來,剩下裏面的襯衣,他進來被子裏就把手放在我的腦袋上,摸到我的後頸上,輕輕給我揉:“頭哪裏疼,要不要叫護士來?”
昏暗中唐風行疲憊的神态,皺着眉頭,我也伸出手,撫摸他的眉心:“不疼了,見着你就不疼了,真的,一個星期了,想你想的我頭疼。我後悔了,早知道就不說那句話了。”
唐風行手停住,把我更加用力摟進懷裏:“我......也很想你。可是你讓我不要管你,我也想着我是不是管的太多,讓你不舒服了。”
“喂!你反思個屁,明明是我錯了啊,是我說那麽傷人的話。”
“對,那就是你的錯。”
嘿!這人不按套路出牌了。
我趕緊順着樓梯下,乖順得不行:“嗯嗯,我錯了,老婆,你別生氣跟我冷戰了好不好,我保證每餐都好好吃,不會不給你開門,你管我吧,我巴不得你天天管着我。”
唐風行捏了捏我的臉說:“我哪裏是管着你,明明是太慣着你了。”
“是是是,老婆就慣着我。”我跟唐風行四目相對。
“你是不是替我在幫那個女孩?”我摸了摸他的眼睛,摸着他的輪廓,一圈圈地摩挲過去。
“有這樣的一部分,但更多是當時她的母親找來,這張名片應該是你給她的吧,如果有需要打這個電話。那張名片還是我實習期的名片,我想更多是,你信任我的能力,把名片給了她。她媽媽也把希望交到我手上,希望我能讓她女兒明明白白地離開。”
“為什麽一開始不告訴我?”我蹭了蹭他的脖子。
“你的情緒能好好控制嗎,怕你難過啊。”
“現在這樣的方式知道,也很難過。”一想到那篇新聞,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
“乖,我在這裏,我會好好解決這件事情,她不是單純的自殺,但更多的你不能知道,這些需要保密。”
“我知道了。唐風行......”我看着他的眼睛,果然是我見過的最明亮的眼睛。
“怎麽了,想說什麽就說出來。”
我們兩個人氣音溝通,耳朵面頰癢癢的,我輕輕擦過他的嘴唇:“想說的很多。”
“那就一個一個說,我都聽着。”
“我很想你。”
“我知道,我也很想,但你從來不主動給我打電話,說你很想我。我害怕我打過去,你就像以前那樣嫌我煩,把我拖進黑名單。”
我之前常常嫌他煩,過分地把他拖入黑名單,我讨好的繼續親了他一口:“我會拉黑任何人,但永遠不會拉黑你了,我真的錯了,你翻舊賬,狡猾。”
“我是你男朋友,被拉黑也會生氣對吧,我有這資格對吧?”
開始了,只要唐風行開始顯得卑微一點,我就覺得我特別渣,特別對不起他。我摸摸他的頭發:“你是最有資格抱怨我的臉,老婆別挖苦我了。”
“換個稱呼。”
我故意裝作沒聽見,繼續親他一口:“老婆,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今天你沒接我電話,我好難過,我做夢夢到你......不在了,你比我先離開了,跟我媽一樣,一點提示都沒有,我差點就沒忍住失控了。”
“那邊是山區,信號很差,抱歉讓你擔心了。”
他撫摸着我的背,我有些困了,繼續說:“現在我覺得什麽都能跨過去了,只要,只要你能繼續在我身邊,我只你就夠了,我一點也不貪心,對不對?”
“對,阿寧,我會保護好自己,你也要答應我照顧好你自己的身體。你現在能體會到我每次看見你自殺時候感受了嗎?”
這像是心髒被輕輕捏了一下,我愧疚又心疼,原來會這麽痛苦,會這麽不安。
“嗯,我不會了,真的不會了,我會竭盡全力跟你過好一輩子的,不要離開我,我只剩下你了。”
“最後一件事,我愛你,我好愛你,我比你想象的還要愛你,離不開你。我完完全全的屬于你了唐風行。”
“我也愛你,陳舒寧,謝謝你選擇了我。”
四目相對下,我們默契地閉上眼睛,唇貼合在一起,舌頭貼近,纏繞,面頰擠壓在一起,逐漸打亂的一呼一吸,炙熱撕扯的親吻在發洩我們分開七天的無盡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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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舒寧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