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崔氏病倒心微涼

傍晚去請安時,李昭發現崔氏神色如常,倪氏并三娘皆是心事重重的模樣。其他人都似沒發現,一如往常。

崔氏突然道,“咱們一家子也許久沒有聚在一起熱鬧了。”

當下崔氏就命人将晚膳擺在了宴廳,并且叫了家中養的伎人表演。時人重宴飲好享樂,稍微有點權勢的人家家裏都會養上些伎人,一般分作兩種,一種是供女眷和孩子解悶用的,另一種則是專門供男子宴飲待客用的。

這是李昭第二次欣賞古代的歌舞,還是忍不住為其民風奔放而咂舌,無論男女皆姿容秀麗,體态婀娜,舞者露個半截手臂小腿算什麽,香肩酥胸都微露,不過笑容清淺并無媚态,這就是良家版本的舞蹈了。那少兒不宜的舞蹈該是多麽火辣辣。

李昭臉紅了紅,狠狠唾棄了自己一把,又專心看起歌舞來。

五娘看得歡喜,還跑到李昭處。六娘懂得多會教她又會玩,五娘瞬間就被這個妹妹征服了。李昭側身讓了一半地與她,又遞給她一塊帕子,“你是有多熱,連汗都出來了!”

雖則食不言寝不語,但是像這樣的場合并不必嚴守食不言,畢竟大家宴飲時還會高談闊論,甚而啭喉高歌,只要不是含着東西說話即可。

五娘草草擦了一下,興奮道,“待會兒你表演什麽?”

“投壺。”李昭道,興致高昂的崔氏還要求小輩們每人表演一個節目。

五娘拉着李昭的袖子扭搭,“不要嘛,我們對練好不好?”

李昭拒絕,“下午練了許久,我不想動彈了。”事實上是,五娘準頭辣麽差,會被戳死的,紅纓槍可比劍長。

五娘大失所望。

此時,李湛已經下場耍大刀,虎虎生風。

頓時五娘被吸引走了注意力,接下來是李灏,這位是李家一奇葩,擱現代就是那種六十分萬萬歲,六十一分浪費的主,無論功課還是其他永遠都在讓你挑不出錯誇不出口的界限上。次次如此從沒出過纰漏,簡直了!這樣的主你不用指望他費心思想節目,他小爺直接往中間一站,背了昨天學的一篇賦,五娘聽得無趣馬上就又把精力耗在李昭身上,使出了水磨工夫。

李昭巋然不動,一幅李灏背得好好動聽的模樣。

接下來李曦歌二娘撫琴兩人合作了一曲“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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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當場做了一首詩。

四娘她投壺了,壺了,了!

不成文的規矩,前面表演過的,後面是不可以重複的。

李昭悲憤至極。

五娘笑開了花,沒有半點遺憾的可惜道,“啊呀呀呀,你不能投壺了!”聲音裏的歡快能飄起來。

“呵呵,我射箭!”

五娘眼珠子一動,打算先下手為強,站起來大聲道,“我和阿昭……嗚嗚”

五娘口中赫然出現一塊鴿子肉。

李昭施施然放下筷子,起身笑盈盈道,“我和五姐比射箭,輸得人罰練十張大字。”

“咳咳咳……”五娘頓時驚得噎到了,一邊咳一邊拿白嫩嫩的小手指着李昭,邊上伺候的丫鬟忙不疊替她順背。

“哈,這個有趣兒。”崔氏不顧五娘痛不欲生的小眼神,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吩咐,“去搬箭靶來。”

好容易緩過氣來的五娘一張臉苦的能擰下水來,哀怨地看着李昭。她箭術沒李昭好啊,她最讨厭練字了。

李昭對她甜甜一笑,微一屈膝,“請五姐不吝賜教。”

五娘汗毛就忍不住立了起來,嘤嘤嘤嘤……六娘笑得好可怕。

結果自然毫無懸念,有李湛這個嚴師授業,李曦作為監督,擁有成年人定性的李昭勝出。

遭受雙重打擊的五娘傷心了一會會兒,立馬滿血複活,握着拳頭,豪言壯志道,“我一定會打敗阿昭的。”

“恩,多吃點兒蔬菜有力氣就有可能啦。”

“真噠!?”五娘又期盼又懷疑。

李昭毫不猶豫地點頭,“你看我,我就喜歡吃蔬菜。”為了增加說服力,她還把自己當例子了。

于是五娘晚上破天荒地吃了一小碟菜心。讓曹氏喜得恨不得把李昭摟在懷裏揉兩揉,五娘挑食,喜葷腥不喜蔬菜,平時為了讓這小祖宗吃一口菜,曹氏沒少折騰廚房。

直到辰時三刻,衆人才各自歸去。

李昭梳洗一番便歇下,可剛過寅時,便被人叫起。

“時辰到了?”李昭朦朦胧胧問,她生物鐘非常準,往常不用人喚就會醒,難道是昨天玩得太high!!!

“太夫人發高熱請了郎中。”阿禾聲音焦急。

李昭一個激靈坐起來,徹底醒了,趕緊穿衣,“可有說法?”崔氏這年紀委實不小,實在病不起。

“不曾。”

李昭也不再追問,只急急穿好衣裳,連頭發也懶得弄了,直接一紮套了帽子就過去。

李昭與李曦、二娘、四娘是前後腳到的,住在外院的郎中離得遠還沒到,李湛李灏兄弟也居外院,是以未到。

鄧氏滿臉焦急的站在崔氏床頭,眼神時不時往門口張望,盡顯焦急之色。

曹氏将五娘往李曦處一推,就急急上前去了。故去的祖父原也是身體硬朗的很,可就是有一天夜裏突然高熱不退,沒熬上天就去了,似曾相識的場景讓曹氏心急如焚。

五娘頭一回見這陣仗,似被吓着了,呆呆的立在那。

李昭拉了她的手站在一旁。

這會兒,李灏也到了,接到李曦疑問的眼神,小聲道,“阿兄去接郎中了。”

李廷正在替崔氏把脈,李昭看不見崔氏,又不敢上前打擾李廷,只能憂心忡忡地立在原地。

崔氏人還清醒,只有些虛弱,有氣無力的埋怨,“不過是發了點熱,何必弄得這般興師動衆!”

成國大長公主道,“兒孫擔憂長輩,哪有興師動衆之說。母親有何不适,可不要怕我們擔心而不肯說。”

“母親脈象浮緊居多,是得了風寒。”診完脈李廷将崔氏的手放回衾被中。

“不過風寒,又不是什麽大毛病!”崔氏一臉輕松的嗔道,見李廷肅着一張臉,不由神色微變,“都這把年紀了,哪能不生點病呢!”

李延道,“您也知道自己年紀不小了,豈能大冬天的趕夜路,母親也愛惜下自己。”

李昭一怔,不想崔氏生病還有這緣故,又納悶崔氏并非不知輕重之人,如何會做這種事。

崔氏神色一僵,表情略有些不自然。

成國大長公主橫了李廷一眼,“母親可要用蜂蜜水潤潤唇?”

“要的,要的。”

李廷親自捧了茶盞,夫妻二人伺候着崔氏用了水。

“我沒事了,你們都散了吧!”

李廷,“郎中未來。”

“睡一覺就好了,看什麽郎中。”崔氏又嘀咕了一聲,誰也沒聽清。

成國大長公主道,“孫郎中也快到了,不讓他瞧上一眼,我們回去也睡不踏實。”

崔氏無話可說。

李昭看崔氏這精神氣,再看李廷和成國大長公主模樣,想來崔氏無大恙,也松了一口氣。放松之後不覺好笑,崔氏言行好像那耍賴不想吃藥的孩童,李廷夫妻一剛一柔聯合哄老人家。

這時候郎中也來了,幾乎是被李湛拖過來的。李湛居外院,一得消息便去了郎中處,将人帶上馬疾馳而來。可憐孫郎中五十多歲了,一把老骨頭沒被晃散架。

孫郎中也顧不得整理儀容,趕緊上去診脈,片刻後道,“太夫人受了寒有些發熱,服上一貼藥去了寒氣既無甚大礙。”

“有勞先生。”李廷客氣道,親身引孫郎中去側屋寫藥方。

“相公多禮了。”孫郎中忙道,想了想又說,“觀太夫人脈象,似有多思多憂,太夫人年事已高,切記要好生保養,不可操勞。”

李廷腳步一頓,“家慈這請先生多費心。”

有了空當,李昭便上前幾步,五娘等緊跟上。崔氏眼底劃過一絲微不可覺的失望,又見一排兒孫模樣頓時心疼了,埋怨道,“一驚一乍的,怎麽把孩子們都鬧醒了,大冷天的還叫他們趕過來。”

“往日您這般疼惜他們,您病了,他們哪裏能睡得安穩,何況不過這點子路,母親放心,伺候的人都是妥當的,待會兒再喝碗熱姜茶,不會令他們受涼。”成國大長公主淡笑道。

崔氏口中雖然埋怨,心中卻是極為欣慰的,老了不就盼着兒孫孝順。

這時門簾掀起,倪氏和三娘急急進來。崔氏的欣慰眨眼之間就去了一半。

倪氏和三娘俱是滿目擔憂,只是對比李昭等衣冠潦草,祖孫倆衣潔髻正一絲不茍就戳了崔氏的眼,崔氏相信兩人肯定是關心她的,于是她安慰自己,世家重儀容,倪氏尤甚,她不過是小病,這般也情有可原。

李廷和郎中談完回來見二人,不冷不熱地掃了一眼。詳細細節他不清楚,他所知的是,三更半夜三娘還未就寝,驚動了崔氏親自趕過去,關雎院終于熄了燈,崔氏回來沒多久就發熱了。無論如何,作為晚輩讓長輩如此奔波勞碌,都是不懂事。

屋內人影憧憧,倪氏見自己祖孫來的最晚,也是尴尬不已。只是讓她如大房一系這般衣冠不整的見人,倪氏是萬萬做不到的。

倪氏硬着頭皮上前問道,“母親好些沒?”說着輕輕的推了推三娘。

三娘讷讷開口,“曾大母,曾大母……”隐隐的她猜到崔氏生病與她有關,如此一來,三娘更不敢獨自一人前來。來了,又覺氣氛古怪,當下手足無措起來。

崔氏輕嘆,“我沒事,這麽多人聚着我頭暈,你們都散了吧。”眼下她也無心情安撫三娘。

崔氏滿心以為下午那番話能讓三娘想開一些,因想着三娘的事久未入眠,不想大半夜得到的消息竟然是三娘抱着書遲遲不肯睡,鈴蘭苦勸無果。無法只得驚動了崔氏,崔氏趕過去終于勸的她放了書。崔氏晚間喝了酒,又吹了風受了夜露,加上心思重重,心力交瘁之下這才病了。

“大母就讓我給您守回夜,讓我也孝敬您一回。”鄧氏主動請纓,雖然下人一堆,但這麽都散了肯定不是回事,李廷等年長,李曦等年幼,同輩的曹氏身懷六甲,她留下服侍最便宜。

倪氏緊接着表态,說這是應該的。

崔氏便也不推拒。

又折騰了一會兒,一群人才散了。

翌日,李昭去看望崔氏,同時得知三娘告病請假,一怔之後,李昭也就照常去上課,午膳,學畫,然後騰出半個時辰去看望三娘。

果不其然,在三娘榻側看見幾本書。

衆姐妹泛泛說了幾句話便告辭了。李昭敏感發現,這次大家探病遠不如上次氣氛和諧,帶着一種敷衍。

回去的路上,李昭默默想着,昨晚崔氏看向他們的目光中的期盼和失望,她如今還記憶猶新,大家是不是也因為這個原因而意興闌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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