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母女倆相繼垂淚
小鄧氏回過神來見三娘已經坐着看起書來,不由臉色微變,可真真是她的好外甥女,好歹自己是她嫡親的姨媽,外人都看不過眼了,她這個李家人卻一聲不吭,若她說一句能抵得上別人十句,自己外甥女在李家地位特殊她還不清楚。
思及此,小鄧氏便隐晦地剜了鄧二娘一眼,鄧二娘低了頭,剛才她也沒反應過來給小鄧氏打圓場。
“三娘近兒看了什麽書?”小鄧氏含笑走近問道
三娘不舍的擡起頭來蹙着眉頭道,“還在看《尚書》。”
小鄧氏似乎沒看見她眼底的不耐,坐下後道,“我最近也把《尚書》看了一遍,以前不甚明白的地方,這次倒明白了一些。”
三娘不由凝神去看她,“姨母能和我說說嗎?”
當然能說,否則小鄧氏也不會提這一茬。夾着說《尚書》的空檔,小鄧氏對三娘噓寒問暖,她對別人都這麽熱情了,對自己外甥女就得加一個更字,否則不就是谄媚權貴了,三娘身邊跟的可都是崔氏的人。
聽了幾句三娘不由掃興,這些先生都說過了,又被小鄧氏東拉西扯,間或還有人過來打招呼,眼看着更漏流逝,三娘終于挨不住,立起來道,“我去梅林子裏轉轉。”
小鄧氏忙不疊站起來,“林子裏濕氣重,穿上披風。”說着親自上前替她穿戴,上下打量之後滿意道,“這樣就暖和了,我們走吧。”
三娘支支吾吾不敢去看她的眼,“我想一個人轉轉。”
小鄧氏尴尬的連手放在三娘肩上都忘了拿下來,半響才道,“那,那你小心點兒,受不住了就回來,別着涼了。”
三娘讪然,抿了抿嘴唇,低低福了一下。
呼啦啦一群人擡腳跟上,有拿帳幔的有拿桌椅還有拿茶具果盤等的,三娘一走這亭子裏頃刻間就少了大半人。
這又叫小鄧氏看的怔忪,便是鄧二娘眼底也浮現欣羨,這樣的排場,鄧家是萬萬擺不出來的,如今她出門也就兩個大丫鬟一個媽媽跟着。
小鄧氏比她感觸更深,她沒親見過昔日鄧氏鼎盛時期的繁華,但祖母經常和小輩描繪當年的盛況。如果沒有那場兵禍,那該多好,自己就是豪門世家的嫡女,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三娘說要去林子并非是要賞梅,不過是想尋個安靜的角落繼續看書,李倢歸府,崔氏興致勃勃,每天變着法的取樂,她想要托病,崔氏親自指了郎中過來,三娘臊紅了臉,如此她再不敢,這樣一來就耽誤了不少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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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蘭曉得她的心意,便是不贊同可三娘會想法從吃睡上擠時間,那還不如這樣呢。
“這大石擋着風景色也好。”
三娘緩聲道,“那便這兒吧。”
鈴蘭便指使人開始布置,托了李昭的福,桌椅的出現大大方便了出門在外。如今桌椅已經在隴西自上而下流行開來,其中多虧崔氏設宴毫不避諱的使用桌椅。
知道三娘喜靜,鈴蘭又打發走了大部分人,只留下四個丫鬟,“你們回亭子侯着,不許亂跑。”
“是”衆人躬身應了。
“婢子給您泡杯八寶茶?”鈴蘭輕聲問三娘。
三娘可有可無的應了一聲,全部心神都放在手中的書上。
鈴蘭暗嘆一聲,默默的泡好茶。
只是這份難得尋來的清淨也沒持續多久,漸近的人聲表示這塊僻靜之地有了新客。
鈴蘭便欲出個聲提醒,否則豈不讓人以為自己偷聽。
“聽說李氏三娘胸有丘壑,詩詞一絕?”
鈴蘭看一眼三娘,見她眼中的緊張和期盼,不知怎麽的就噤了聲。
“素有才名,我讀過幾首倒也不錯。”
“比之明惠郡主如何?”
三娘嘴角抿得更緊,明惠郡主趙璇出自齊王府,齊王是今上異母弟,在朝中素有威望,齊王妃出自名門崔氏,是崔氏堂侄孫女。
明惠郡主不僅出身顯赫,打小就有才貌雙全的美名,堪堪九歲就有京城明珠的盛名,這名聲已經傳到隴西,三娘讀過她的作品,早有一比高下之心。
沉默了一會兒才有一個聲音道,“各有千秋!”
“哼,各有千秋,七姐這話也忒客氣了點,也是,在隴西的地盤,七姐怎麽敢說實話,還好沒昧着良心說李三娘更勝一籌。依着我,這李三娘比明惠郡主差得遠了,辭藻豔麗華而不實,透着股小家子氣,哪裏及得上明惠郡主大氣明麗。李三娘名頭這麽響,虧了李氏的光環罷了。不說這詩作只看人,誰不知道郡主平易近人,倒是那李三娘,咱們上前招呼,她連正眼都不瞧一下,捧着書一幅趕人的架勢。切,要不是她是李氏的女兒,誰會去招呼她。李氏長房三房的小娘子身份只有比她高的,也沒她這麽狂的。”
“住口,我不知道妹妹在京城是怎樣的,只是如今你既然來了隴西,就把你口無遮攔的習性改了,否則不說別人如何,阿爹第一個不饒你。至于那李三娘如何,不是你該置喙的,咱們盡了自己的禮數就夠。”
“七姐就會兇我,我告阿娘去。”那較小的娘子一跺腳提着裙子跑了。小娘子的七姐趕緊追上去。
三娘蒼白的臉漲紅了。
鈴蘭看着扣在自己臂彎上的泛白手指,心中懊惱不已,之前就該打斷這姐妹倆對話的,如今什麽都晚了。
鈴蘭斟酌了片刻,硬着頭皮開口道,“三娘子不必放在上心,童言無忌。”那較小的娘子也不過八/九歲的模樣。
三娘垂眸盯着自己的腳尖,泣道,“怕這才是外人的真心話吧。”
鈴蘭看着眼淚一滴一滴落在衣襟上,頓時如臨大敵,“三娘子難道沒聽出來,那小娘子是才來隴西不久,對您又能知道多少,三娘子若是為了這等沒根據的話,傷了自個兒身子,豈不是讓太夫人、二老夫人傷心。”只是任是鈴蘭使出渾身解數勸說,三娘哭得越來越兇猛,直接淚如雨下,慌得一衆丫鬟白了臉。
卻說另一頭鄧氏處也是淚水滾滾,鄧氏慌不擇路的跑到一竹林裏,終于忍不住捂着帕子痛哭出聲。她以為早在寒窖似的李府之中修煉出金剛不壞之身,喜怒不形于色,可是她引以為豪的從容在一句‘阿維’之下潰不成軍,只能掩面而逃。
阿維,阿維,阿維,多少年沒聽見這稱呼,久遠的都讓她以為這是上輩子的事情。那時候有一個人會這樣喚她,溫柔缱绻帶着說不盡的寵溺,可如今什麽都沒了,他已有如花美眷。鄧氏想起大殿中的那一幕,比起十三年前,那人褪去青澀稚嫩變得俊朗威嚴,耀眼的讓人挪不開眼,然而他小心翼翼呵護的已經是另一個女子,鄧氏只覺得心如刀絞。
如畫遞了一塊帕子上去,低聲道,“娘子不要傷心了,哭紅了眼就不好了。”
至于不好什麽,鄧氏心頭一頓就明白過來,将濕掉的帕子遞給如畫,又用幹帕子擦了擦臉,啞聲道,“去打聽下。”
打聽什麽,當然是打聽那個當年差點讓鄧氏私奔相随的男子。
如畫不用問,徑自福身之後就往林子外走,她自幼服侍鄧氏,已經有二十個年頭,至今未嫁既是自己不想也是鄧氏不願,因為她太明白鄧氏的心意了。何況鄧氏一些不能為外人道的事,她再清楚不過。
“慢着!”
如畫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鄧氏。
“當心些,不要叫人知道。”
如畫屈膝道,“婢子明白,娘子放心。”見鄧氏再無吩咐,如畫這才走了。
鄧氏問,“其他人呢?”眼下跟在她身邊的只剩下如詩,她和如畫一樣都是鄧氏的心腹。
“婢子叫她們在院子外等着。”如詩回道。
鄧氏點頭,她這模樣的确不好叫那些人知道,雖然帶出來的都是她的心腹,但是心腹也有遠近之分,如詩如畫才是她的左膀右臂,像這樣代替她下命令,鄧氏就沒有丁點被冒犯的惱意。“若有人問,就說我想起了夫君,不想在人前失态才到了這裏。”
“婢子謹記。”
鄧氏四處打量發現這裏荒涼的很,“這是哪兒?”她只顧着傷心一路埋頭走,哪兒人少往哪兒走,怎麽走到這兒自己都不曉得。
如詩搖頭,“婢子也不知,像是一個廢棄的院子。”又道,“咱們的人就守在不遠的地方。”
鄧氏放了心,只覺得身心俱疲,可眼下并無歇息之處。
如詩哪裏看不出來,對鄧氏道,“來的時候婢子看見院子裏有一竹屋。”
“去看看有沒有休息的地方。”鄧氏現在無法從容面對外人。
如詩應了一聲,扶着鄧氏的手往林子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