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多情總被無情惱

李灏吩咐剛剛跑過來的護衛,“你速去禀報祖父和大哥,你馬上征召附近的郎中過來,剩下的人處理傷亡安撫百姓。”

護衛應諾之後四散而開。

“這裏太亂了,妹妹先和姐姐回府。”李灏拍了拍李昭的頭,替她撣去一片樹葉。

“我們離開就得帶走一部分人,這裏人手本來就不夠,等大父和大哥派人過來了,我們再走。”李昭忙道,“二哥去忙,我會跟在姐姐身邊的。”

李灏看一眼場上情形,雖不想姐妹們目睹慘況,也不再多言。這時李曦已經走到跟前,對李灏道,“我們這都沒事,你去那邊看着點。”李灏年雖年幼,但也是李氏郎君,這身份就足夠穩定人心。

李灏點點頭擡腳離開,臨走之前,目光沉沉地看一眼站在李曦身邊的少年。

那少年注意到李灏的視線,略略一颔首。

李昭也注意到了這陌生的少年,方才驚魂未定,她都沒注意到這人什麽時候出現的,又是為什麽跟在李曦身邊,遂擡頭疑惑地看着李曦。

可惜李曦全副心神都在她的安危上,李曦蹲下身,不錯眼地打量李昭,關切道,“有沒有傷到?”

“阿姐別擔心,我什麽事都沒有。”說着李昭望了望其他人,“大家都沒事吧?”

“都好好的,就是阿簡受了驚,靈兒在安慰她。”

李昭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聽她小大人似的口氣,李曦不由想笑,只是對上眼前這慘況,實在笑不出來,喃喃道,“這麽些年從未出過花輪倒塌的意外,今年……”

面對如此情形,李昭也是眉頭微蹙,看了這麽多年新聞,李昭得出一個結論,意外十有八/九是人的失誤造成的。

這時候李湛帶着巡城司的人趕到,目光在李昭等人身上停旋片刻,确定幾人無礙之後讓自己的人接管場面。

兄長大人來了,李灏馬上就退了出來,一秒鐘都不耽擱,對李曦道,“阿姐我們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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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雖然知道自己等人留着于事無補,但是見李灏這麽自覺還是瞬間無語了一下,這孩子你要說他不堪大任吧,他剛剛應對的就非常妥帖,但是怎麽就這麽沒上進心呢,留下來給李湛打打下手學學難道不好嗎?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啊!

正這麽想着李昭就見李湛出現在李灏身後,一扯某人的後衣領,“李毅你護送娘子們回觀月樓。”

“喏!”李毅拱手應道,他是李廷派來護衛孫子孫女們的,得賜家姓,顯然身份不低。

李曦斂了斂心神對李湛道,“那我們便先行一步。”說罷又側身對那少年一福,“改日再向郎君鄭重致謝。”

那少年忙避讓,略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娘子折煞在下了。”

李湛擡頭,目光在他臉上停頓幾秒。

在李湛的目光下,那少年不卑不亢地迎視,反而沒了方才的無措。

李湛收回視線,“三郎留下!”

亦步亦趨護在簡逸雅身旁的古堯聞聲詫異地擡頭看李湛,觸及對方冷銳鋒利的目光,又有被拽着後衣領的李灏為前車之鑒,雖然不清楚大表哥留下自己的用意,到底不敢違逆,默默地走到李湛身後。

李昭也默默地為李湛點贊,再由古堯這麽一路膩歪到觀月樓,她相信古夫人的臉色一定很精彩。今天已經夠亂了!

古堯滿臉憂色地目送李昭等人離開,古靈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

被李湛拖走的李灏則是一臉百無聊賴地看着姐妹們離開。

李曦無奈地搖頭,“二郎這性子!就沒見什麽能引得他上心。”

李昭腦中就閃過之前李灏氣定神閑的模樣,視線觸及周圍之人,将話咽了回去打算私下和李曦說。心思一動想起方才那少年,遂問道,“剛才那郎君?”

李曦微蹙眉頭,神色有些凝重。

五娘則是一臉慶幸和感激道,“剛才有一盞燈籠飛過來,要不是蕭郎君仗義出手,大姐姐就要被打中了。”

李昭聽了不禁後怕,然後就是古怪,好巧啊!擡眼一看李曦神色便明白對方和她的憂慮差不多。實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雖有忘恩負義不識好歹之嫌,可這念頭就是壓不住。簡直心累!

李曦捏捏了李昭的手。

李昭垂了垂眸,多想無益,還是等查清楚再下定論。

回到李府沒多久,簫铎的來歷李昭便明白了個大概,讓李昭不得不感慨李氏辦事效率之高。

簫铎本人名不見經傳,但是他的老師卻不是普通人,其師諸葛泉乃當代名士,譽滿天下。時人只知他收了一關門弟子,其他事卻鮮少有聽聞。

成國大長公主轉了轉手中的杯子,氣定神閑道,“不愧是諸葛先生之高徒,俠肝義膽!說起來你們祖父和諸葛先生還是同門,先生之前投了帖,明日要來尋你們祖父敘舊,正好咱們也當面謝過他。”

李曦點了點頭,“此事勞累大父和大母了。”

成國大長公主笑着搖了搖頭,“今天你們也受驚了,回去好好歇着吧。”

李曦和李昭屈身行禮告退,兩人相攜出了院子。一邊往回走,李昭一邊皺眉頭。

李曦捏了捏她的手,垂眸看她。

“恩~”李昭沉吟了一聲,想起驚慌失措的簡逸雅在古堯安慰之下露出的依賴表情,臉色不由沉了幾分,在心裏斟酌了一番,李昭道,“我瞧着堯表哥十分照顧阿雅。”

李曦‘哦’了一聲,露出一抹玩味的表情,“阿昭想說的是我心中所想的嗎?”

李昭皺了皺鼻子,她既然沒想過扮演一個單純天真的小姑娘,這時候也沒必要裝清純。看古靈就知道,她現在的言行并不出格,遂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李曦失笑,“對君子而言,淑女何其多。”

李昭長長嘆了一口氣,“怕就怕堯表哥的一時興起毀了別人的一生。”

“只要心智堅定,自己的人生哪是這麽容易被人毀得。”李曦說得意味深長。

李昭偷看她,見她神色冷漠,猜到李曦這是對簡逸雅的态度不滿。不過在她看來做個灰姑娘的美夢真不是什麽罪,現代偶像劇市場多火爆,十有八/九都是灰姑娘的套路,有需求才有市場嘛!不過古代做夢的代價太高了。

“阿雅到底小嘛,一些事情不懂也正常。”李昭虛虛道。

李曦瞥她一眼,“你倒是挺維護她。”

李昭晃了晃她的手賠笑,“這事本來就是堯表哥先辦得不妥當嘛,他多大的人了,這些忌諱他難道不清楚。”

李曦皺了眉,“阿堯确是不知輕重。”

“對啊對啊!哪有他這樣的,巴巴湊上去,叫人多難為情啊!”

李曦橫她一眼,哪裏不明白她話裏的偏袒之意,卻也能理解,古堯一廂情願總比兩廂情願甚而簡逸雅一廂情願更好處理。前者不過是少年風流,對古堯無關痛癢。後者可能就是簡逸雅貪慕虛榮了,誰叫簡逸雅身份低微呢。

簡逸雅如今養在李府,李曦是萬不願她攤上這麽個名聲的,遂道,“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人之常情,只是為人需得明白避嫌,否則不止給自己招禍,連累旁人,那就是罪過了!”

李昭怔忪了一下,馬上正容道,“我會提醒阿雅的。”

李曦點點頭,“希望她能轉過彎來,阿堯學業緊也沒多少空閑過來,她再有意避開,過上一陣子就淡了,原也沒什麽交情。”又看着李昭的眼睛說道,“今日之事咱們暫且不告知長輩。再有下次,說不得她和咱們家的緣分就到此為止了。”哪怕這件事裏主動的古堯,一旦長輩生氣,遭殃的絕對是簡逸雅,崔氏把她接過來絕不是讓她和自己曾外孫子培養感情的。最有可能的就是簡逸雅被送走,如此一勞永逸。

李昭臉上綻放出一個甜甜的笑容,這年月不太平,簡逸雅一介孤女縱有程弘博照拂也不會過得容易,畢竟程弘博自己都是個失怙失恃的半大孩子,就算有個爵位,可還有個了不得的滅門仇人呢。在李府至少衣食無憂,性命無虞,他們家也不是那等刻薄的,會為難一個小女孩。雖有些寄人籬下之苦,但是在誰家她不是寄居呢。

“咱們不說,表嬸那邊呢?”李昭突然想起這一茬。

“沒影的事,以表嬸的脾性是不會貿貿然來說的,她只會管教阿堯。”李曦語調一轉,“但是要是任其發展下去,說不得表嬸就要出手,簡逸雅讨不了好。”

李昭鄭重地點點頭,“我會和阿雅好好說的。”

李曦揉揉她的頭,語氣無奈又寵溺,“你倒是替她操心。”

李昭笑了笑,“好說也相處了這麽些日子,總有幾分感情的,且她身世總叫人唏噓。于我不過是幾句話的心思,對別人可能就是一輩子的事情了。”

李昭澄清的目光令李曦有些動容,“希望她承你這份情!”千萬別覺得你棒打鴛鴦因此而生恨。

李昭攤了攤手,“我不過是為着讓自己心安罷了!”

李曦揉了揉李昭的頭,很有幾分感慨。

對李昭而言,這一天雖然說得上兵荒馬亂,卻也沒影響她酣然入眠。別人就沒她好命了。

擷汎苑是李氏客房,歷來招待女客,如今簡逸雅就暫居在西院。

紫碧擰了帕子遞給她,柔聲道,“咱們都回府了,娘子莫要再憂心,別壞了身子。”

自打回來,簡逸雅就眉頭緊鎖,一幅憂心忡忡的模樣。

簡逸雅接過帕子抿着嘴笑了笑,又感謝,“勞紫碧姐姐為我操心了。”說着就福了福身。

紫碧趕緊避開,屋內另兩個跟着打下手的丫鬟也吓了一跳,“娘子這是折煞我了,六娘派了奴婢過來不就是伺候您的,這是奴婢的本份,哪裏值當娘子如此。”

瞧見衆人反應,簡逸雅面上帶出一絲尴尬,拿着帕子無措地站在那兒。

紫碧見她如此怪不落忍的,曉得她是因為自己是六娘派來的,高看一眼才會感謝她。否則好說也在府上住了這麽些日子,豈會出這種纰漏。比起那些趾高氣昂不把她們當人看的主子,簡逸雅這樣的總歸是心善。遂紫碧笑道,“趕明兒奴婢就把這禮施給六娘子,定把簡娘子的謝意傳給六娘。”

紫碧立意簡逸雅是在感激李昭。

簡逸雅跟前伺候的碧心是崔氏賞的,今天突犯疾病,正巧被六娘撞上了,她随手就把紫碧指過來幫襯一下,也是因為這樣,李曦姐妹倆才有把握能把事情遮掩過去。

好在簡逸雅也有幾分急智,接口道,“六娘助我良多,我實在不知如何感謝她。”這樣就算是在小丫頭們面前把面子圓回來了。

提及自家小娘子,紫碧與有榮焉,“我家娘子慣來是個心善的。”伺候簡逸雅的動作更添幾分周到。

“是啊,六娘是極好的。”簡逸雅應和着,又若無其事地說道,“古娘子也是十分熱心的,今天虧得她介紹,否則好多節目我都看不懂。”

正在為她散發的紫碧不動聲色地打量簡逸雅,一眼就看穿她心底的忐忑,不由想起這一天下來遇到的事,暗暗喟嘆了一聲。

“古娘子生性活潑,雖然才來隴西沒多久,不過早把隴西有趣的事物摸熟了。”

簡逸雅眼神動了動,“她們也是剛到隴西的嗎?”雖說和古氏兄妹接觸了好幾回但是說的話并不多,遂知之不深,身邊也沒人會向她仔細介紹古家情況,李氏仆婦更是謹言慎行不會在她面前無緣無故提及主家親眷。

紫碧想起之前從瑤光院傳來的指示,不由在心中對她家小娘子豎拇指,一邊忙着手上的動作一邊說道,“是啊,古縣令原是在京城做着禦史的,因着參奏霍充儀的叔叔才便被貶到隴西來了。”

古神一點都不掩飾自己被貶的原因,甚至是故意讓更多人知道他是為什麽被貶谪。

簡逸雅吓得猛地轉過來看紫碧,這件事她未有所聞,但是霍充儀有多得寵她卻是知道的,程嘉良沒少為皇帝寵幸霍家人痛心疾首,顧不上被扯痛的頭皮追問,“那古縣令沒事吧?”

紫碧臉色一變,不知是為自己手上屬于簡逸雅的幾根發絲還是簡逸雅的反應,馬上又猛地跪了下去,“奴婢該死!”

簡逸雅有些懵,半響才道,“紫碧姐姐這是做什麽?”說着就要去扶她。

紫碧伏在地上紋絲不動,請罪,“奴婢沒伺候好娘子,弄疼了娘子。”

簡逸雅的動作一頓,頓時又羞又愧,讷讷道,“……這都怪我一驚一乍,和姐姐沒關系,姐姐再這樣,可不叫我無地自容。”

紫碧松了一口氣,心裏也有點不自在,雖知道以簡逸雅的性情不會拿她怎麽樣,只是她到底是做人奴婢的,即使錯不在她也只有請罪的份,如此也是怕被人說自己拿大,丢了瑤光院的臉面。

紫碧就着簡逸雅的力道站了起來,不忘謝恩一番。

再坐回去的簡逸雅就有些坐立不安了,自己和紫碧雖讓一主一仆,但是自己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孤女,多虧了崔氏憐惜才能過上這樣錦衣玉食呼奴喚婢的日子,否則怕是連紫碧都比不上。紫碧這樣世家貴女跟前的大丫鬟,日子過得比一般官吏家的娘子都不差什麽,在府裏地位更不低。

紫碧卻是不知道她的擔心,只小心翼翼地繼續為她梳發,也沒忘了自己的正事,“古縣令是古家嫡子,又是咱們相公的外甥,會有什麽事呢?興許過不了多久就又能回京了。”

簡逸雅的注意力被轉移,有些緊張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問,“古家是什麽樣的人家?”隴西李氏大名她自然是聽過的,但是具體情況卻不知道,程嘉良一直都覺得世家屍餐素位乃國賊祿鬼,十分不喜,遂她也沒機會了解,後來被李倢救了,程弘博少不得把他所知道的李氏情況告訴她,古氏卻是無緣得知。

就是她不問,紫碧也會找機會告訴她的,當下挑着外人都能打聽到的說了,無外乎古家出過幾個位列三公九卿的大員,現在又有那些人身居要職。

聽着聽着,簡逸雅對着銅鏡就出了神,作為李氏的姻親,想來家世定然是不差的,卻沒想到顯赫到這般地步。她年紀到底不大,對一些情緒還懵懵懂懂,如今也說不清自己的感受,只覺得心裏酸酸澀澀的。

紫碧漸漸止了話音,從妝匣中取了一冰裂紋青瓷小盒,輕聲打斷簡逸雅的神游,“時辰不早了,娘子擦了手霜安歇吧。”

回過神來的簡逸雅兩眼定定的凝視眼前小巧精致的青瓷小盒,又是一怔。程嘉良有一套愛不釋手的青瓷茶具,成色卻是比不上她眼前這件瓷質細膩,釉層厚潤,線條明快流暢。這樣珍貴的東西卻不過是用來盛放潤手的手霜,随意擺放在客院之中。在李府住的這兩個月,她才曉得世家真正的生活,食不厭精脍不厭細,衣食住行無處不精致。

簡逸雅有些呆呆的任由紫碧為她抹了手霜。

紫碧嘴唇抿了又抿,終是狠下心腸,簡逸雅年紀到底不大,小孩子的好感,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樣對誰都好,遂狀似不在意地繼續說話,“古氏一族不止自己人才輩出,姻親也都是世族豪門,像我們府上的老姑奶奶就嫁到古家,古家大姑奶奶是雷郡守夫人,古郎君的母親是平陽顧氏的嫡女。大戶人家最講究個門當戶對,這樣才能互相幫襯,家族也就能夠長盛不衰了。”

簡逸雅應了一聲,腦子亂的跟一鍋粥一樣,躺在床榻上,睜着一雙大眼睛望着屋頂。

紫碧掖了掖被角,溫聲道,“娘子,睡吧!”

簡逸雅慢慢阖上眼。

紫碧熄了燈靜靜地躺在腳踏上,直等到簡逸雅呼吸平穩下來,才如釋重負的準備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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