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上元節顯微知著

到了戌時,鑼鼓喧天,李昭和五娘興匆匆地跑到護欄處向外張望,就見一巨型蓮花燈車緩緩駛來,花心內一金發紫瞳,高鼻深目,身姿曼妙的西域舞娘翩翩起舞,舞動間,衣袂紛飛,隐隐綽綽地露出皓白如雪的肌膚。

李昭甚至聽到口哨聲,再看對面酒樓裏不少少年兒郎興奮的直拍手,還有那豪邁的解了自己腰間的玉佩往車上扔,就像開了閘一般,更多人紛紛慷慨解玉,還有那扔金子的土豪。

如此一來,那貌美女子也無法再跳舞,就見她以一個優美的姿勢停下舞蹈,緩緩斜躺在花中央,姿态妖嬈。

李昭目瞪口呆,這是赤/裸裸的賣色啊,周圍人還一副不以為杵的模樣,甚至玉佩雨和金子雨下的更猛烈了,還專門往美女身上扔,李昭都替她覺得疼,還好沒傻帽扔金磚。

緊随其後而來的是一雌雄莫辯只穿了一件雪白長衫的舞劍少年,舞姿穩健娑爽,合如花焰秀,散若電光開。小娘子們瘋了,就連一些貴婦人也湊熱鬧,鮮花,香包帕子,玉佩什麽都有。

等人過去了,李昭還有些回不過神來,我只知道雍州民風開放,但是真沒想到還能這樣啊!比現代追星族還奔放啊!

幾個小的都是面面相觑,只怪她們年紀小,見識少!

李曦忍俊不禁,拍拍李昭的小腦袋,“多瞧幾回,你就習慣了。”

土包子李昭合上下巴,木木地點頭。

這游街只算是開幕式,之後花燈節才算開始,李曦等請示長輩後便帶着護衛丫鬟浩浩蕩蕩離開。

李廷也應老友之邀去了隔壁廂房,成國大長公主便命人去請了相熟的貴婦人前來熱鬧。

“舅母巴巴地把我喊過來,可見是準備了什麽好東西。”

還沒見到人,聽到這聲音,成國大長公主便笑了,“沒好東西你是不是就不來了?”

“舅母少诓我,老遠我就聞到味兒了。”說話間一風姿綽約年約三十的女子進了屋,毫不見外地在成國大長公主右手邊坐下了,随手拿了一瓣柚子把玩,“看着就水靈,肯定好吃得緊。”

“這柚子不就是你家前陣子送來的。”

“咦”雷古氏仔細瞧了瞧,懷疑,“真是我家的,怎麽到了舅母這,聞起來比我家那幾個好聞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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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國大長公主失笑,指着雷古氏道,“就你嘴裏歪理多。”

雷古氏是古神胞姐,李廷外甥女,丈夫為隴西郡守,這幾年一直在隴西遂與成國大長公主感情頗好。

“阿宓沒跟着你來?”成國大長公主問起外甥孫女來。

雷古氏放下手中的柚子,嗔道,“她哪兒呆得住,早出去找她的小夥伴們玩了。”

“阿曦幾個也是,年輕人活潑些也是常理。”

其他人也紛紛說了幾句,她們也都沒帶孩子過來,早就撒丫子跑出去湊熱鬧了。“一年難得一次的好日子,怎麽好拘着她們,我家蕤兒還懶得動,還是我讓她大哥帶着她出去玩的。”

“你家蕤兒是有些腼腆,該叫她多出去玩玩。”

“可不是這個理。”

“倒是我家韻兒平時最野的性子,今兒卻沒出門。”

“這是怎麽了,韻丫頭可是身體不妥?”

“哪能啊,還不是被氣得。”說着葛老夫人就長嘆了一聲。

“這又是怎麽了韻兒這丫頭心最是寬的?”

其他還在說話的人聞言也不由看過去,有那關系近的就問了,“誰給她氣受了?”大家心裏有數,葛老夫人在這種場合這麽說了顯然就是要爆料。

葛老夫人宗室出身,嫁的也是武将,一大把年紀了脾氣還很爆,當下一股腦都說了出來,“按理那家失了女兒我不好雪上加霜,但是這髒水都潑到我孫女身上了,我老婆子也沒有啞忍的理。”

聽到這裏不是有人去看成國大長公主,這段日子沒了女兒的好像只有那一家。

“前段日子我聽到一流言說那鄧家小女兒是被我們韻兒害死的,可笑的是理由竟然是韻兒嫉妒那小鄧氏。你們當着流言是哪兒傳出來,我使人查了查竟然是那鄧家老太太說的。”葛老夫人冷笑一聲,“諸位聽聽,我家韻兒雖不是什麽萬中無一的妙人兒,但是品貌家世也不差,怎麽就淪落到要嫉妒小鄧氏的地步。真真是搞笑,她們家女兒哪裏值得我家韻兒去嫉妒了,也太會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原本她們家女兒是在我家馬場上意外沒的,我們家也很愧疚不安,也在盡力彌補鄧家了。但是也不能因為這就把人命按到我們家身上啊,真要懷疑,去告官啊,這樣背後傳流言敗壞韻兒名聲算怎麽一回事,難不成還要我們韻兒給她女兒償命不成。”

說起這個葛老夫人就一肚子火,葛韻會請小鄧氏是她的主意,她小兒子都二十一還未定親,這臭小子挑剔的很,所以這麽多年都沒定下來,也不知怎麽的瞧上了小鄧氏。葛老夫人最疼這個小兒子怎麽願意給娶個家世不顯的媳婦,她小兒子顏值高能力好仕途順并不難娶名媛。無奈小兒子倔強,及至出了小鄧氏救李昭的事,李氏又頗為厚待小鄧氏,葛老夫人也覺得這小鄧氏品行應該不錯,心思便松動了幾分,這才有了借着大孫女相看小鄧氏的事情,千算萬算沒算到把大孫女給兜進去了,葛韻可是老夫人一手養大的,葛老夫人如何不心疼懊惱。

礙着成國大長公主在旁人都不好說什麽,成國大長公主劃了劃杯盞,問道,“你和鄧家提過這茬沒,流言得從源頭堵住了,否則越傳越離譜。”

葛老夫人翹了翹嘴角,眼中閃過一絲快意,“我讓我家大郎去了鄧家一趟。”把一個采買的碎嘴婆子提到了鄧家老爺子面前,聽說鄧家老爺子氣得胡子都要翹起來了。“我家韻兒年紀也不小了,要是傳開了這名聲可如何是好,我這個做大母的總要為她考慮周全。”

成國大長公主點頭,笑,“很是這個理,你也別擔心這些有的沒的,韻兒什麽秉性我們還不知道。”語氣一變,又嘆道,“他們家老太太失了愛女就有些不清醒了,聽說已經不見客了。認真計較起來,倒顯得你不近人情,你就當看在我的面子上,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瞧公主這話說的,我也不是那得理不饒人的,反正流言也沒怎麽傳開來,今兒和大家說一聲,也希望各位老姐妹和侄媳婦日後聽到了替我家韻兒解釋兩聲。”

衆人忙點頭,“那是自然!”

葛老夫人猶豫地看一眼成國大長公主,欲言又止的模樣。

成國大長公主詫異,笑問,“你這樣子作甚?”

葛老夫人扶了扶發簪,開口道,“打聽這流言哪兒傳出來的時候我還查到一些事。”說着為難的看一眼成國大長公主。

成國大長公主一笑,慢條斯理地放下茶杯,“莫不是事涉我們府上。”

葛老夫人艱難地點了點頭,很有一些義憤填膺,“這鄧老太太不只往外傳我家韻兒嫉妒小鄧氏害了她,還……還讓人說要沒小鄧氏,你家六娘就……就兇多吉少了。”把最難的話說出來,葛老夫人口齒伶俐起來,“一個勁兒往外傳小鄧氏對你家六娘有大恩,你們府上欠了她們家大恩情。”

有人咋舌,“哪兒有這樣辦事的人家!”

成國大長公主沉默了半響,苦笑,“小鄧氏的确救了我們六娘一回。”

“六娘身邊那麽多人呢,沒小鄧氏難道其他人都是死的不成。何況你們府上又不是沒領情,這些日子給了那邊多少好處,大家都看在眼裏呢。可我瞧着他們還嫌棄不夠哩,一個勁兒的要拿這事要好處的架勢,否則四處宣揚這個幹嘛?”忘恩負義無恥,挾恩求報同樣令人不齒。

成國大長公主搖頭,“不能這麽說,那些人要是沒反應過來,我們六娘可不就遭罪了,小鄧氏到底免了她受苦。”停頓幾秒,“他們家愛說什麽就随他們去說吧,咱們問心無愧就成。”

這可真是個好人啊!

在場衆人紛紛說成國大長公主慈悲心善,忍不住罵那鄧家貪得無厭,當然也有那麽幾個不以為然的。

如葛老夫人,她費盡心機弄出這場面來是為何,一來她恨極了鄧家,就要她們沒臉,在這隴西甚至雍州上層之中難以立足。

二來便是賣李氏一個好,顯而易見鄧家所作所為就是想巴着李氏要更多好處,她将鄧家貪得無厭的嘴臉揭露出來,日後鄧家要真的提出什麽不情之請,輿論也會站在李氏這邊。

還有一些都在懷疑這是成國大長公主和葛老夫人在唱雙簧了,不過若她們遇上這種事,估計反應也差不多,在座哪個都不是會心甘情願吃虧,更不是吃了虧還心平氣和咽下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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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娘、六娘!看這邊!”

李昭扭頭,就見一臉喜出望外的古靈從不遠處跑過來,到了身前,高興地道,“你們也出來玩!”

“今天這樣的日子不出來多可惜。”李昭笑。

古靈萬分同意地點頭,随手就把一油紙包塞到她手裏,又從丫鬟手裏拿了幾包塞給五娘幾個,“這幾樣很好吃的,你們嘗嘗看。”

李昭拿竹簽戳着幾樣看得過眼的就嘗起來,別說這些街頭小吃賣相比不上府裏,但是味道真心不錯,無怪乎古靈竭力推薦。

“你吃吃這個,攤主是江城人。”古堯站在簡逸雅面前把小吃遞過去。

簡逸雅擡眸看一眼古堯,小聲道了謝才接過。

“怎麽樣,是江城味兒嗎?”古堯看着簡逸雅問。

被古堯這麽盯着,簡逸雅咀嚼的動作不敢太大,又不能開口只點了點頭,眼中含着笑意。

古堯也笑起來,自己捏了一塊嘗,“江城的東西偏鹹鮮一些,偶爾嘗下味道倒也不錯。”說着又遞了另一油紙包給簡逸雅,“這是隴西有名的馬奶青稞果子,你吃吃看怎麽樣?”

終于将口中的東西咽下,簡逸雅趕緊道,“謝謝!”

古堯笑,漂亮的少年笑起來的時候就像冬天裏的暖陽,讓人從心底泛起一股暖意來。

作孽哦!注意到這邊動靜的李昭心道一聲,發覺兩人居然沒察覺她靠近了,又默念了一聲夭壽。

心裏小人狂吐槽,面上李昭揚起笑臉若無其事的走到兩人中間,一臉驚喜地看着古堯手中的馬奶青稞果子,“原來堯表哥這還有,靈姐姐的都被我們吃完了,我們正要去買呢。”

古堯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李昭道,“那你們拿去吃吧,不過不要吃太多,容易積食。”

李昭看着古堯溫柔體貼的模樣,一時倒有些弄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對待她們這些妹妹,古堯一直都是十分溫柔和煦,比起自家二哥那憊懶的模樣,十足的模範哥哥一枚。不過對簡逸雅她覺得古堯态度上似乎更上心一些。

幾次下來她瞧着簡逸雅看古堯的眼神就略有些不同,令李昭頗為心懸。簡逸雅孤苦無依又寄人籬下,這時候有一個美少年呵護備至,心動太正常了。只是心動容易修成正果難,對男人而言留情容易守情難,動心容易癡心難,便是古堯願意癡心相守,古氏那一關也難過,古堯非古氏嗣孫,卻也是古神這一脈的嫡長子。

她可不會覺得是自己想多了,古代小孩子的早熟程度絕對比她那年代有過之而無不及。同樣的,門第觀念也更深入骨髓。

如此想着,李昭一手拉着簡逸雅一手拿着油紙包往五娘那走,口中道,“靈姐姐那裏有好多新鮮的吃食。”

被李昭拉着的簡逸雅回頭望了古堯一眼。

古堯沖她微微一笑,神色如常。

沒來由的,簡逸雅心裏小小的失落了一下,自己也不明白是為了什麽。

李昭只做什麽都沒看見,到了五娘那兒,特意讓簡逸雅背對古堯而站。

一直懶洋洋的李灏忍不住笑了笑,慢悠悠地走到古堯面前。原本擡腳要跟上的古堯于是和他說起閑話來。

李昭詫異地看着李灏的動作,感情自家二哥明白着呢,然後忍不住就郁悶了,好麽,他就站在一旁看熱鬧,瞅着她瞎忙活。想到這裏就忍不住去看她大姐,果不其然,李曦笑得一臉挪揄。

李昭:“……”一群壞人!

古靈見李昭一臉郁悶,以為她是為了古堯,不無羞慚地握了握她的手。李昭摸不準古堯的心思,古靈明白的很,就是她哥哥憐香惜玉的臭毛病犯了。她哥真沒什麽龌龊心思就是對上那些柔弱的又命苦的姑娘,同情心就會一發不可收拾泛濫成災,然後就噓寒問暖體貼入微,越大這毛病越重。她娘沒少頭疼甚至下手教訓過,只是收效甚微簡直糟心的可以!

李昭偏頭看古靈,趁着簡逸雅被五娘拉着科普美食的時候,湊過去對她咬耳朵,“我會盡量管着我哥的。”

一聽古靈都用了盡量兩個字,瞬間李昭就同情起她來,攤上這麽個哥哥也不容易啊。

“好吃吧,靈姐姐說長華街那一條街都是賣吃的,我們去看看?”五娘雙眼放光地看着李昭和古靈,很有些躍躍欲試。

李昭早就答應今天一切由五娘做主,自然無不允。

古靈好脾氣雖然剛去過也沒拒絕。

幾個小的答應了,作為好哥哥好姐姐的其他人豈會掃興,于是一群人殺到長華街,古往今來,熱鬧的場合總是少不了美食的身影,長華街就是美食街一般的存在。

說來可是心酸,李昭長這麽大,還沒正經逛過街呢,一到長華街就跟掉進了米缸的老鼠似的,幸福的直冒泡,看見什麽都想買買買。

五娘也不比她好到哪裏去,到處亂竄亂看。

李曦簡直被鬧得心力交瘁,只得和李灏分工,命李灏去看着李昭,雖有家仆跟随,她到底不放心。

李昭好好過了一把買東西不用心疼錢的瘾,看上什麽就拉着李灏要買,享受做妹妹的特權。一圈下來,後面的人手上大包小包幾乎要捧不住,李昭忍不住笑,又問,“我花了多少銀子?”

“大概一兩出頭吧!”負責付錢的回的不是很确定。

“原來一兩銀子購買力這麽強。”李昭驚訝,她買的東西委實不少。

李灏冷不丁道,“九百八十二文。”

李昭一愣,有點兒不可思議,傻乎乎道,“你怎麽知道?”

李灏用一種你怎麽問的都是廢話的神情看着李昭,“我看着你買的,怎麽會不知道。”

李昭顧不得惱羞成怒,震驚,“二哥,你不會一直給我算着吧!”你得是多無聊。促狹心起,“你肯定少算了,他都說是一兩多了。”

李灏白她一眼,面無表情道,“青稞酒三十四文,花生芝麻糕十七文,羊肉串六十五文,石子烤馍十八文文,燒雞米分三十六文……”

李昭徹底傻眼了,呆若木雞的看着李灏報賬,好些她自己都沒覺得自己買了。過了會兒反應過來,李灏是按着她買的順序一路報下來的,看他毫不猶豫的模樣,再看身邊人驚詫的模樣,李昭簡直難以相信他竟然都記住了,而且隔了這麽久依然記憶如新,這是一種怎麽樣的記憶力啊!

這就是傳說中的最強大腦吧。

李昭膜拜地看着李灏,男神請收下我的膝蓋。

李灏嗤笑一聲,一根手指頭戳在傻妹妹的額頭上,“你這見鬼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李昭撲過去,扒拉着李灏的胳膊,仰着腦袋看他,“二哥,你記憶力怎麽這麽厲害,我以前都沒發現。”

李灏漫不經心道,“平常也用不着……”

正要反駁的李昭忽見李灏臉色猛然一變,厲聲喝道,“都往南邊跑!”說話間李灏一把扯過李昭的胳膊往前跑。

耳聞人群驚叫伴随着噼啪迸裂之聲,李昭的臉色瞬間白了下來,被李灏拽着往前跑的同時下意識擡頭尋李曦,在左前方發現李曦拉着五娘的身影後,李昭心寬的同時立馬拼命跑起來。

直到轟隆一聲巨響之後,李灏才停下腳步,立刻回身扶住在慣性下還往前沖的李昭,一邊安撫地拍着李昭的背,一邊道,“沒事兒了,沒事兒了。”

李昭扭過頭去,瞬間眼睛圓睜,之前華麗壯觀約莫十丈高的燈輪此刻已成為一堆廢墟,上面如繁星點綴的燈籠也四撒一地,在這其中的是四仰八躺痛呼哀嚎的百姓。

咽了咽口水,李昭後怕不已,只要他們晚上一會會兒,只要一會會兒,他們可能就被壓在燈輪之下,這燈輪穿金戴銀還挂滿了燈籠,重量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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