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相知何必骨肉親
以李廷和成國大長公主的身份,哪怕二人說了一切從簡,出發那日的場面也沒法簡單,親朋古舊來了一堆。
李廷老調重彈,“三十而立,你當穩重些,趁這兩年收收性子,我再将你調回京城。”
聽得古神只想睡覺。
古神他姐夫雷郡守看得手癢,多少人哭着跪着求着李廷這麽念叨。
李廷頭疼地看着這個外甥,扭頭對雷郡守道,“你且看着他,犯了錯只管拿出你做姐夫的架勢來,你不好下手,告訴阿敏,讓她來。”
雷郡守凜然稱是,他老婆大人很威武,他一直都知道。
這下輪到古神眼皮子抽個不停,哭喪着一張臉,隴西就是他的最大的噩夢,沒有之一。
女眷這邊成國大長公主就輕松多了,沒有讓臨走都忍不住要念叨個不停的家夥,一群人坐着閑聊。
“哎呀,一陣子不見,宋娘子這氣色我瞧着可大不相同了。”說話的婦人回娘家小住了兩月,如今再看宋筠氣色頓生詫異。
宋筠一臉喜氣,她這身子羸弱了二十幾年,最近松快不少能不歡喜嗎,欣然道,“一直在用清遠道長的藥,我自個兒也覺得身子一日好過一日。”
聞言周邊人眼睛都亮了,神醫就等于她們多了幾條命,忙不疊問,“清遠道長醫術真有這麽好?”
“道長的醫術是再好不過的了!”宋筠毫不掩飾自己對清遠道長的推崇,“這些年為着我這身子骨,不知道求了多少名醫灌了多少藥,都是收效甚微,不過是熬着罷了。可道長一出手,我這身子就跟脫胎換骨似的,再沒之前的無力疲乏了,這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的,你說,道長的醫術還能不好嗎?”
瞧着宋筠把清遠道長誇上天的架勢,那問話的夫人掩嘴笑了笑,打趣,“瞧你這恨不得給清遠道長塑金身的模樣!”
宋筠微微收斂了下神色,赧然道,“我這也是喜不自禁了,倒叫你們見笑了。”
成國大長公主淺笑,“身子好了可不就是應該歡喜的事情。”
“是呢!”宋筠附和道,想起一事遂問,“聽說三娘也在請道長看診,可有好些了?”三娘的狀況和她有些像,都是胎裏帶來的弱症,比旁人嬌弱上幾分,稍有不慎就病了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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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了。”成國大長公主笑道,清遠倒是個有法子的,能哄得三娘舍得從書堆裏鑽出來,她這般體弱多半是心神過損所致,一旦緩過來加上各種奇珍異寶滋補就能好上許多。
提及自己孫女,倪氏也不再作壁上觀,正好趁此機會給三娘正名,莫讓她貼上體弱多病的标簽,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兒,哪家願意娶一個無法綿延子嗣的媳婦。宋筠可不就是因為這個才下嫁,就算如此因着多年無所出,背後還有人替秦峰可惜。有什麽可惜的,要不是娶了宋筠,秦峰一介寒門子憑什麽能夠出人頭地。
“我家阿春這段日子也好了很多,清遠道長說只要繼續調養下去,不出五年就與常人無異了。”
“五年,可我看你這才幾個月啊,看起來就和正常人差不多了。”雷古氏奇怪地看着宋筠。
鄧氏心頭一慌,馬上又鎮定道,“想是每個人身子情況不同,何況我家阿春年幼,遂用藥上有些不同。”
“那倒也是,小娘子用藥總是比大人要輕上一些,”雷古氏一點兒都不知道自己近乎真相了,又對倪氏和鄧氏安慰道,“三娘還小呢,慢慢調養也沒什麽,只要身子能好起來就什麽都好了。”
鄧氏心幾乎沒提到嗓子眼兒,緊張地手都攥緊了,有些心不在焉地點頭,“借表姐吉言!”
雷古氏詫異地看她一眼,只當她為女兒挂心。
宋筠眼神落在鄧氏身上一轉即逝,對上丈夫的舊情人她還是做不到心平氣和,不過表面功夫上自然不會落下乘,“有清遠道長在,三娘子好起來指日可待,二夫人且寬心吧。”
鄧氏對宋筠笑了笑。
宋筠正要笑,忽的腹中升起一股不适,忍不住拿帕子掩了嘴幹嘔起來。
經驗豐富的一瞧,雙掌一合,“這是有喜了吧!”
成國大長公主馬上派人去喊郎中。
略懂醫術的雷古氏上前一摸脈,笑逐顏開地恭喜宋筠,“你這是要當娘了。”
幸福來得太突然,宋筠反而不敢相信,整個人都愣住了。
“瞅瞅,這是歡喜傻了。”
“可不是呢!”
宋筠回過神來,依舊不敢置信,“我真的有喜了?”
雷古氏佯裝不悅,“摸點喜脈的本事我還是有的。”
笑容終于在宋筠臉上綻放,眼中卻突然淌下淚來,“我有了,我,有了!”
雷古氏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由唏噓,這女人啊沒個孩子到底不成,“你這是作甚,沒得傷了孩子。”
宋筠一個抽噎,眼淚瞬間止住了,半落不落的挂在睫毛上。
“瞧你,跟個孩子似的。”雷古氏不免好笑。
這邊都在打趣宋筠,一派熱鬧和諧,子嗣總是女人最熱門的話題之一,另一頭小娘子們也是其樂融融。
“你倆長得一模一樣,這可怎麽分辨啊!”一衆人圍着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娘子笑鬧。
“我還沒見過這麽好看的雙胞胎呢。”
“诶,你們倆哪個是姐姐哪個是妹妹啊!”
……
可憐兩個七歲的小娘子被人當西洋景看了。
李昭和古靈坐得略遠,瞧着那邊的熱鬧笑。
古靈道,“一下來了三個小娘子,這下你們府上要熱鬧多了。”
李昭點頭,這對姐妹花是她遠房堂妹,并且過陣子就要搬進府裏。待李湛等離開,這家裏就一個男丁都沒有了,畢竟有些事情光奴仆出面是不夠的,遂李廷在族人中精挑細選了一房子侄。
便是這對姐妹花這一房,她們的曾祖父是李昭曾祖父的胞弟,是在世的李氏族人中血緣上與他們最親近的一支。姐妹花的父親是嫡長子的嫡幼子,并不繼承門楣,不好經濟仕途好書法,如今在隴西挂了個清閑風雅的職位。其妻闵氏和崔氏還有些親戚關系,膝下育有二子三女。
“瞧着都挺機靈的。”把周圍一圈人逗得前俯後仰。
聽着一小姑娘說出這麽老持的話,李昭不免好笑,“哪裏及得上你機靈。”
“那是。”古靈毫不謙虛的接下,忽的臉上出現了一抹猶豫之色,視線在左右轉了一圈。
李昭心神一動,自從上元節分手之後,兩人再沒見過,李昭不是不好奇古家對那事的看法,遂道,“我要更衣,你陪我去可好?”
古靈自然無不允,兩人相攜離去。
雙胞胎之一的李馨露擡眼看了看兩人的背影,馬上又繼續和妹妹一起和大家玩起你猜你猜你猜猜猜的游戲。
李昭不喜迂回婉轉,古靈也不好這一口,遂她直接開口,“那日回府,堯表哥可有說什麽?叔母呢?”
古靈無奈的一攤手,“他還擔心簡逸雅吓壞了呢,直想着過來探望。”
李昭嘴角抽啊抽,她是真想不通古堯怎麽想的,怎麽不見他想來慰問慰問自己姐妹幾個,怎麽着也是他表姐妹不是嗎?“怎麽按下的?”
“诶,我阿娘罵了他一頓呗,然後禁了足,今天舅公要走都不放他過來。”古夫人聽完下人的禀報就怒了,她簡逸雅吓到了,自己寶貝閨女難道就是鐵打的,就算她閨女彪悍了一點,這也不是兒子一門心思只圍着簡逸雅的理由,沒見李灏是怎麽對自己姐妹的,人比人氣死人。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兒子憐香惜玉的臭毛病,但是這一次實在是觸到她的底線。“我聽着我爹娘的話頭,怕是想把我哥送到軍營去。”
聞言,李昭松了一口氣,“男孩子吃點苦蠻好的,你看我大哥。”
古靈白她一眼,“知道你大哥天下第一好,行了吧。”
“那是!”李昭嘴角一個勁兒往上翹。得意完又覺不厚道,瞧着古靈現在惱他哥哥,但是哪有不心疼的,遂道,“咱們家裏的郎君除非身體羸弱的,哪個沒往軍營裏走一遭的,早晚都要去的。”
古靈嘆口氣,“也是,”又恨恨道,“磨磨他的性子也好。”
“正是這個理。”李昭接道,“咱們回去吧。”
兩人相攜往回走,半路遇上步履匆匆的紫碧,李昭心頭就掠過陰影。
“出什麽事了?”李昭心知紫碧穩重的性子。
紫碧心中叫苦,倒也不避諱古靈,反正待會兒也會知道,“簡娘子哭着跑了。”
古靈對李昭挑了挑眉,“脾氣不小?”
李昭無奈地拍了拍她的手,問紫碧,“派人去追了嗎?到底怎麽一回事?”
“五娘追上去了。”紫碧一邊跟着李昭往回走一邊把事情言簡意赅的說了。
說白了就是小姑娘争風吃醋,李馨露提議玩詩句接龍,輸得罰講笑話。一向低調的簡逸雅連贏兩局,贏得黃七娘子臉都綠了,這姑娘也是個虎的,說話夾槍帶棍,連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這種話都說出來了。簡逸雅哪裏受得了這侮辱,這才哭着跑了。
李昭臉色變了變,“這黃七娘子年歲也不小了,哪裏有她這樣說話的,還有體統嗎?黃七娘和阿雅有過節?”沒仇沒怨的,至于說話那麽毒嗎?
“按理兩人今兒是頭一回碰面。”紫碧回道。
“我想也是啊,”李昭不解,“就因為阿雅贏了!?”李昭覺得匪夷所思,感情玩得起輸不起啊!差評!
縱是有點遷怒簡逸雅的古靈聞言,也心生同情,黃七娘是過分了,出聲提醒,“黃七娘性子是有些霸道,且最重門第。”
李昭明白過來,就是欺負簡逸雅出身,今兒要是一個世家女贏了,估計她就不會發飙,“輸給自己看不起的人,覺得丢臉了,就欺負人了,啧啧,我都替他們家覺得丢人,活該黃氏走下坡路。”
世家從權傾朝野一手遮天到如今和被寒門庶族占去半壁江山,真別全怪太/祖太宗能折騰,自己不争氣也是重要原因。類似這樣的事情,就是在朝中都時有發生。
李昭雖生在頂級世族但是有前世經歷,加上母族的關系,真沒世家天生就該比其他人強,你比我厲害我弄死你的覺悟。
等李昭和古靈現身,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滞,黃七娘更是讪讪,簡逸雅畢竟寄居李府,她這麽為難到底有些得罪主家,可她就是看不過眼,卑賤出生的丫頭,要不是李氏仁厚,她也配出現在這種場合,不說夾着尾巴做人,還敢賣弄。
李昭若無其事地坐下,打量了一下在場衆人神色,有不以為然的,有看好戲的,更多的是事不關己的冷漠。
李昭點了點腮,歪着腦袋看一眼黃七娘,笑盈盈道,“聽說大夥兒比賽呢,我缺了席那就罰我講個笑話吧,好不好?”
見她這幅要找茬的模樣,誰敢說不好,黃七娘表情僵硬,笑容走了形。
“那我說了啊,諸位看官且聽好了。話說有一日,天上有兩只鷹在飛,一只鷹飛的又高又快,另一只鷹飛得又慢又低氣得要死。”
“噗嗤~”
李昭循聲望過去,原來是雙胞胎之一,姐姐還是妹妹她也分不清,當下笑了笑繼續道,“于是那只飛得又慢又低的老鷹對一獵戶道,‘你幫我那只老鷹射下來好不好?’獵人說可以,不過我需要用你尾巴上的羽毛做箭矢。老鷹欣然答應,可是那只鷹飛得太高了,第一箭射空了,獵人就要第二根羽毛,又射空,于是第三根,第四根……最後那老鷹整個尾巴都禿了,再也飛不起,獵人輕而易舉的提着禿尾巴鷹大笑而去。”李昭攤手做了一個無奈狀。
李昭揚揚眉,拍手道,“容不得別人飛得比自己高,最終只會害得自己失去寶貴的東西甚而是性命呢。”
好隊友古靈笑眯眯補刀,“害人終害己!”別看黃七娘把簡逸雅氣走了,她自己也會落個心胸狹隘不知輕重的名聲,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對上衆人五花八門的目光,黃七娘臉色青了紅,紅了白,只覺得如坐針氈,突然間對簡逸雅的悲憤羞惱感同身受了一回,幾欲甩袖離去,只她到底不肯落了下乘,兀自按捺着。
坐在一邊的三娘聽了李昭的話目光微動,不禁仔細打量李昭。
李昭微微勾了勾嘴角,心裏有幾分不喜三娘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之态,簡逸雅學業進度和三娘差不多,這段時間都是一致上課。在自己家裏自己面前,簡逸雅被人這麽埋汰,五娘這個沒交情的都曉得要護短,喝止了黃七娘又追出去,古靈會幫她補刀。三娘呢,自始至終都靜靜的坐在一旁,到底令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