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鎖文 (27)
包括皇帝,要不然皇上也不會安然放他離開了。
夏侯微心底翻騰起一陣巨大的狂狼,他能感覺到,這個天下要不太平了,西漠王子死于九闕,琅玕王又回到了闌溪,所有人都以為琅玕王只是個活不過三十歲的病王爺,可是他的背後究竟有着多麽大的勢力?
“囡卿,是不是琅玕王以他的勢力強迫你嫁給他?”囡卿這麽堅定地嫁給那個人,夏侯微首先想到的就是囡卿是被威脅的,就連那個人也是琅玕王派來監視囡卿的。
“沒有人強迫我,我是心甘情願嫁往闌溪。”不顧夏侯的驚訝,孟囡卿緊緊盯着夏侯微的眼睛,認真地問道:“夏侯微,我問你,你是不是為了逃婚才想幫助璇蓁?”
沒有想明白囡卿為何這麽快把話題轉移到了自己身上,夏侯一挑眉,不解道:“囡卿這是何意?”
“日夜長宿風月所,一擲萬金博紅顏。我只是想知道風流潇朗的七公子,到底為什麽偏偏對璇蓁有所不同。夏侯微,跟在我和璇蓁身邊都不會安生,你如果只是想找個樂趣,那就不要再去招惹她。”
夏侯微被囡卿的這番話給怔住了,明白了囡卿的意圖,夏侯半晌才道:“我以為囡卿你在允許我帶璇蓁來朝天崖的時候就明白了我的心意。”
夏侯微看了一眼囡卿,擡起頭,全然無平日裏風流的模樣,帶着幾分落寞,幾分惆悵,低低道:“日夜長宿風月所,一擲萬金博紅顏。囡卿你可知道我為何為自己取名‘公子娪’?”
囡卿未答,娪乃嬌麗女子之別稱,傳說公子娪名中“娪”字是取自一名藝妓的小字。
“那是我生母的小字。她出身青樓。”
孟囡卿很意外,夏侯微身為天下第一莊的大公子,他生母竟然有那樣為世難容的身份。
“如今夏侯家的當家老爺,也就是我那個有錢的爹,當時一夜風流,讓我的母親懷有身孕,那時候他并沒有将母親贖出青樓,而是派人将母親禁.锢起來,等母親十月懷胎生下孩子。也許老天聽到了母親的日夜禱告,生下的我是個男孩。夏侯家本就血脈單薄,夏侯老爺很高興地我把帶回了夏侯家。夏侯家是什麽門戶,當然不會讓一個風塵女子進門,為了不被人抓住把柄,我的生母就一直留在青樓。”
“我成了夏侯家的大公子,上上下下都寵着我,他的那些夫人們也不敢苛待我。我是從一個老嬷嬷的嘴裏聽說了我生母的事情,那年我四歲,我就偷偷跑到青樓找我的母親,可是被他知道了,我被帶回了夏侯府,而當夜,那家青樓失火,整個樓裏的人無一生還。”
“我和我的母親,我們還沒有來得及相認,她就死在了那場大火中。”
“不久後,我偷聽到原來是夏侯家的大老爺,也就是我的父親正是那場大火的主使者……”
“囡卿,你知道麽,我是多麽恨那一家人,都是我的家人,可他們卻逼死了我最愛的人。可我還不能殺了他們,誰讓我和他們血脈相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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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塵女子怎麽了,她們也是人,她們也有尊嚴,她們就不能有自己所愛的人嗎?她們怎麽就為世所不容了?她們怎麽就低人一等了?”從來沒有說過這些話,夏侯微苦苦一笑,忽然對囡卿道:“囡卿,你知道千尋樓第一次見面我為何對你們心生好感了?”
“因為你知道我和璇蓁來自沐蘭院。”
夏侯投過去一個‘囡卿你要不要這麽聰明’的眼神,看着囡卿認真地問道:“囡卿,我要告訴你我從來沒有欺負過那些女子你會不會相信?”
“會。”孟囡卿答得沒有一點猶豫,不管是公子娪還是夏侯微,他留戀花叢,但從來沒有一個女子因為情債纏上過他。不管世人怎麽看,他都是以珍惜和平等的眼光對待那些女子。
第七十七回 印月溪前再相聚
“囡卿,你知道我無意間在西秦人手中找到璇蓁時是什麽心情嗎?她的眼中盡是恐慌,那一刻整個心就像被什麽紮了一下,那麽清晰而陌生的感覺。她像個小孩子一樣,從一開始的恐懼與疏離開始,慢慢接近,慢慢哄騙就會笑着叫我微哥哥。”夏侯微看着囡卿,那雙眼中是從來沒有過的炙熱與認真。
“總有一天,璇蓁會恢複。”孟囡卿的一句話,夏侯眼中的光芒黯了幾分。
夏侯微明白囡卿說這話的意思,他當然知道真正的璇蓁對自己有多少成見,夏侯一挑眉,他的語氣近乎是一種深長的嘆息,低低道:“其實,比起現在這個乖巧順從的璇蓁,我更喜歡以前她處處不待見我的樣子。”
最起碼,那時的璇蓁是鮮活的,是健康的,是自由自在的。即便,她是讨厭自己的。
心中某根弦驀地一松,輕輕挑起眼簾,孟囡卿一雙美眸看向了遠處,幽然道:“身為夏侯家的大公子,就必須娶楊六小姐。難不成大公子也想做一回英雄,肯為了美人放棄你在夏侯家的一切?四海為家,詩酒花茶?”
聽了孟囡卿的話,夏侯微忽然哈哈笑道:“囡卿,美人太過聰慧可就不好了!”夏侯微摸着下巴,眯着狹長的桃花眼上下打量着囡卿,帶着七分豁然兩分感嘆一分遺憾,道:“囡卿美人,幸虧本少沒有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這真的是夏侯微的真心話,同樣是美人,夏侯微終于想通了為什麽他對囡卿沒有起過那種旖旎心思,有的只是欣賞與佩服。無關乎性別,也不幹風月,這樣的女子,可以為知己,可以為至交,甚至可以為仇敵,但就是不能有愛情,最起碼他們之間不适合。因為她太過于理智,一切都看得太通透,喜歡上這樣的女子,也許會很累。但同時,夏侯微沒有對囡卿起心思的原因是,她不是能輕易動情的人,他雖然有一點點多情,但也是擇人而取!夏侯微搖了搖頭,他忽然很想知道,傾這天下,三千繁華,到底是何人能得囡卿傾心,他是何其有幸,何其……艱難!
等等,囡卿美人不是和無雙公子那什麽了,可為什麽又要嫁給琅玕王那個病秧子……
孟囡卿看着夏侯微飄忽古怪的眼神,就知道他的腦子裏肯定沒想什麽好事。同時也頗為佩服他的自我愈合能力,好像他先前說的那些往事無關自己。
“大公子,請回答問題!”
夏侯這才回神,想了想囡卿口中所謂的“問題”,“啪”地一聲甩開腰間玉骨扇,一股風流自在眼底流溢,嘴角勾起一抹笑,邪魅道:“囡卿美人,本少可不是什麽英雄,但确實過不了美人關,所以闌溪之行,囡卿美人你就放心去吧,本少會把我家蓁蓁照顧好的!至于夏侯家的家産麽,天下第一莊,那可不是一般有錢,本少一介俗人怎麽可能棄之于不顧!再者,本少就算是想與我家蓁蓁四海為家,詩酒花茶,試問沒有銀子還怎麽四海為家,詩酒花茶!”
如不是時間地點心情不佳,孟囡卿真的都想大笑了。夏侯微吶,果真不流于世,把璇蓁交到他手上,她,應該會幸福吧。心裏這般感嘆,嘴上卻道:“我以為大公子想要帶着璇蓁去浪跡天涯,酒肆沽酒為生。”
“笑話!本少怎麽可能讓我家蓁蓁遭那份罪!囡卿美人你是戲文故事裏郎情妾意的私奔故事看多了是吧,本少憑什麽要棄了那份家業讓我家蓁蓁平白無故受苦!再說,本少乃他夏侯家的大公子,承襲家業天經地義,等日後本少做了家主……”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但夏侯微眼底的那抹邪魅笑意卻愈來愈幽深。
“囡卿,其餘的事情我沒法掌控,但從現在起,我夏侯微只會有璇蓁一個女人。”
囡卿知道夏侯微口中無法掌控的事情是什麽,是璇蓁自己的心。
璇蓁,不棄,扶笙,想起了這些離開自己的人,無盡的酸澀湧上心頭,除了壓抑與抑制她別無他法,指尖刺在掌心,傳來細細麻痛,孟囡卿盯着夏侯微道:“夏侯微,我把璇蓁交給你了。”
此去闌溪,能讓心生她牽挂的事情不多,而失去心智後的璇蓁就是她最大的羁絆。闌溪,她都不知道那裏會有什麽未知的事情等着她,所以她不能帶走璇蓁;而在九闕,璇蓁現在頂着前朝公主這個大麻煩,難保各方勢力不會對她動手,比起把璇蓁藏到倉颉山,其實囡卿還是願意将璇蓁交給夏侯微,她就賭這一次,卻是毫無保留地押上了全部。
她只希望,璇蓁能幸福。
夏侯微頗為感激地投給囡卿一記眼神,因為他知道,如果囡卿不相信自己,憑囡卿的能力,她完全能将璇蓁藏到他找不到的地方。解決完了心頭大事,夏侯微才凝起神色,看着不遠處的青砗,其實他很想問囡卿,她到底為什麽非要孤身嫁往闌溪?千回百轉的心思,夏侯微還是憋了下來。
順着夏侯微的眼神,孟囡卿敏銳地察覺到了不遠處青砗的異常,他似乎有些……焦急?再細微末節的反應,看在孟囡卿眼中就不對了。他身邊的人能力有多高她是知道的,就說這個青砗,雖然在長安只扮演着他的侍衛,但那份氣度與身手根本不是普通侍從應有的。最重要的是,她能感知到青砗對她的冷眼與無視,寥寥數次見面,可他對她的态度,甚至可以說是惡劣。因為不滿,因為不屑,所以這樣的一個人,如果沒有緊急事宜,他是絕對不會在自己讨厭的人跟前洩露自己的情緒。
而能讓青砗傷神之事,恐怕也只有那人了,難道?心底莫名地升起恐慌,孟囡卿緊緊握了握袖口裏的解藥,又對夏侯交代了一遍:“夏侯微,你要照顧好璇蓁。”
夏侯微知道,囡卿這是要離開了。
夏侯收起扇子,使勁點了點頭,略帶沉重道:“囡卿,異國他鄉,囡卿你要保重。對了,這是我夏侯家的信物,持此物,可令夏侯家在天下任意商號。”
夏侯家商號遍布全國,這個令牌有多大的作用自然不用解釋,孟囡卿沒有推脫也沒有言謝,直接接過了夏侯微遞過來的令牌,這等厚意,一個“謝”字難承其重。
孟囡卿剛要轉身離開,夏侯微忽然開口道:“等等,囡卿美人,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誰?”
孟囡卿微微一怔,她沒有想到夏侯微會問這個。
到了這個時候,确實沒有必要藏着掖着了。孟囡卿不語,對着夏侯微笑了笑,四下裏環顧,然後挑起一根百年藤蔓,藤蔓上布滿了青苔,宛如一條綠蛇,囡卿含笑将腰間的一條赤色衣帶綁在了藤蔓的手柄處,淩空一懸,藤蔓像是一條軟鞭一樣落在了地上。
還在等答案的夏侯微根本沒有理解囡卿此舉為何,不遠處的青砗也将眼神定格在了此處。
孟囡卿收起笑意,皓腕一動,藤蔓如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來去如風;卷入長空,霎時間風起塵湧,懂武的人都能看出來,孟囡卿這一手根本沒有用一分內力,她只是憑身手和招式驅動着藤蔓,青砗看不明白孟囡卿這是在幹什麽,可夏侯微卻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悠遠的記憶慢慢和眼前這一刻相吻合,夏侯微還是一臉不可置信。
孟囡卿見狀,腳尖輕踮,趁着夏侯微失神之際,瞬間将藤蔓纏在了夏侯微的腰間,赤色的腰帶飄到了夏侯的脖子處,下巴正好被那藤蔓挑起來,十足十的……被調戲!
“你你你……你居居然是……”夏侯微這回臉都青了,可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孟囡卿!”囡卿現在沒有興致逗夏侯,将藤蔓丢到他的手裏後,留下她所謂的回答後轉身向青砗走去。
青砗對孟囡卿就是的态度,就是警惕。
孟囡卿不知道她到底什麽時候得罪過青砗,總之他從來沒有給過她好臉色。看着面無表情的青砗,囡卿簡言道:“我要見他。”
青砗看着走到自己跟前的人,餘光複雜地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夏侯微,什麽也沒說,只轉身離開,囡卿緊跟其後。
二人離去好一會了,夏侯微才回過神,看着緊緊纏在自己腰間的藤蔓,他才能清楚的感覺到,這不是夢。他的腦中只剩下四個字:風華傾城。
竟然是他?
竟然是他?!
夏侯嘴角劃出一笑,直達眼底的笑意,看來他是真的不必為囡卿擔憂。
青砗帶着孟囡卿來到了印月溪。
偃月形的溪流,水波潺潺,粼粼光暈,遠遠地,孟囡卿就看見玉無雙負手而立,孤身站在河畔,闊闊天地,只餘風吟,四周的禾木綿綿延延靜了下去,她的眼中,就只剩下那一襲紫衣的身影。
一路上懸着的那顆心終于落了下去,孟囡卿鼻尖一酸,真好,原來他一切安好。
無雙看見了囡卿,便朝着囡卿慢慢走來。看着靠近自己的人,孟囡卿的心像被打開了一個缺口,沉澱在裏面所有的壓抑與抑制呼嘯而出。
第七十八回 萬裏山河誰主浮
孟囡卿擡頭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心中湧起濃濃酸楚,千言萬語竟是無從言楚,她從來沒有過這種生疏感,一切事情,所有感情都超出了自己內心的掌控。
“扶笙和不棄死了。”看着無雙,孟囡卿只能哽咽着說出這句話,不離不棄,那麽美好的兩個女子,其中一個竟然死了,為她而死。
玉無雙擡起手,修長而淨白的指尖觸到了囡卿臉頰。
他的動作,眼神都帶着一種天長地久的濃情,孟囡卿覺得有什麽東西堵在心口,清晰而沉厚的感情,可因為沒有一個宣洩口而得以舒散,這是她這趟長安之行最意外的所得。囡卿一點也不喜歡無雙的眼中的情愫,因為她只能看見而不能明了。他從來不說,從來不曾表達。
從錦州來到長安,璇蓁遭人所害,阿奶為了她而去,就連扶笙和不棄也是為她而死,淚水驀地流了下來。
“他們都死了,為我而死……”孟囡卿很少這樣釋放自己的感情,她也不知道從何時起,在這個人面前她不用僞裝,不用壓抑自己的情緒。把璇蓁交給夏侯微,在她看來那是一場賭注,而她以琅玕王妃的身份前往闌溪,這又何嘗不是一場豪賭?她從來不給自己留退路,邁出這一步,她真的就回不了頭了。
沒有撕心大哭,沒有裂肺發洩,囡卿就那麽無聲地哽咽着,眼淚越來越多,連她也沒想到,原來自己竟然是這麽的脆弱。
“這些都和卿卿無關。”溫熱的淚劃過指縫,怎麽也擦不幹,玉無雙心都揪住了,原來這就是疼的感覺。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無雙的眼神停在了囡卿的嘴角處,眼底閃爍着不明的色彩,指腹重重地擦拭着她的嘴角,孟囡卿下意識往後躲,無雙猝然無雙覆下身子,将唇印在了她的唇角。
扶笙臨走前的碰觸,那是雪花落唇般地一吻,極盡憐惜與溫柔。而玉無雙的吻卻不同,他帶着一種勢在必得的宣誓,孟囡卿睜大了雙眼,無雙的舌尖一遍一遍擦過被扶笙吻過的唇角,淚眼迷蒙間感受着這份真實。玉無雙終日與錦被花清心香為伴,滲透進身骨的味道,那是他特有的氣息。
她對他是從什麽時候不一樣的呢?是從第一次的窺探開始?還是從第一次的相互合作,彼此制衡開始?想起他們之間的那場交易,孟囡卿身子往後一傾,定定地看着無雙忽然道:“千尋樓刺殺,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那是皇帝所為?”
有些事情,今天必須要說清楚。
玉無雙毫不閃躲,果斷答道:“是。”
如此肯定的答案,囡卿腦中有什麽東西轟然坍塌,被人這般算計,她第一反應不是生氣,而是深思。她和玉無雙本來就是因為一場交易而走到一起,他幫她保護燕嶺的那些人,而她幫助他讓東宮珩進入這場皇位之争。玉無雙早就知道那場刺殺是東宮寔所為,那他應該早就預料到了東宮珩會被逼迫,繼而一定會陷身這場皇位之争,所以她後來的那些勸說對于東宮珩來說可有可無,形勢所逼,東宮珩根本由不得他自己。囡卿心中有一個大膽的設想,那就是這場局是皇帝布的,但發生的一切事情其實都在玉無雙的意料之中?于常人來說,身邊有這樣一個人,是多麽恐怖的一件事。可是于囡卿,她剛剛決定向這個人走去。
他的謀算,他從來沒有隐瞞過自己。
也許這便是孟囡卿為什麽會對無雙産生情愫的原因。
步步為營,招招布局,這就是無雙要走的路。可不管怎樣,他對囡卿從來都是毫無隐瞞,她問,他就說。
從前的孟囡卿喜歡把所有事情掌控于手中,自來長安以後,她更不喜歡碰觸未知的事情了,而當時的玉無雙,對她而言是危險的,需要遠離的,若不是那場交易,她和玉無雙這輩子都不可能有交集。
玉無雙就是看中了囡卿這一點,從第一次的交易開始。他謀的,就是她。
玉無雙靜靜地注視着囡卿眼底的變化,她的沉思,意外,了然,最後全都被那抹堅定所取代,面上風雪無霜,可眼底的焦慮已經出賣了他的心底的急躁。是的,他在擔心,擔心她會抵觸他的這一切。看到了那抹堅定,玉無雙果斷覆下身子吻在了囡卿的唇上。
依舊帶着勢在必得的宣誓,可這一次不同于前一刻的輕含輕拭,他擒住她柔軟的唇,使勁的吮吸,紊亂的氣息,疾風驟雨般地唇舌相逼,只因為他看到了她眼底的堅定。這樣的卿卿,讓他怎麽不愛,他的世界,除了謀劃就剩下算計,不會疼,不會傷,更無悲喜。可因為有了他唇下的這個人,他竟然生出了恐懼,亦明白了疼痛的滋味。她後退一步,他都會窒息。真的,玉無雙覺得,二十多年裏,畫紗穿心刺骨的感覺都不及此分厘。
毫無章法的吻,唇齒間的深吮和相咬,無雙甚至不知道該怎樣表達心裏的這份膨脹,只想把眼前的人深深印刻在自己骨子裏,這一輩子也取不出來。幽深淵沉的墨眸中翻騰起一股欲望與占有,囡卿閉上了眼,心被這一吻打開了一道缺口,他們之間,從此刻後便變了,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的灼熱與急切,原來不僅僅是她有情,原來有些事情不需要言明。
水波潋滟的印月溪映照出兩道相擁在一起的身影,因為情厚,所以吻深。
久久,無雙放開囡卿,看着眼前雙頰通紅,煙波迷離的人,心中又是一動。
“送親使團已出長安,卿卿不後悔?”
囡卿按下胸腔內微微嬌喘,反問道:“你會給我後悔的機會?”
“不會。”
郁結了這麽久的內心終于一動,囡卿莞爾,看,這就是玉無雙。
短暫的對話後兩人便離開賀蘭山,他們才剛剛開始,他們前面還有很多未知的事情,囡卿沒有忘了她方才問無雙闌溪的情況時無雙的反應,他什麽也沒說,只是用指尖撫平了她眉間的憂愁。她知道了,闌溪的情況恐怕不比九闕好。
景夜漓帶領着送親使團前往闌溪,她這個時候必須趕回去,一旦被人發現和親的昌和公主更本不在送親隊伍中,那将又是一場麻煩。
臨走的時候,囡卿深深地看了一眼印月溪,這一生她都會記得,這個美麗的地方,葬着一個美麗的人。順着印月溪再往裏走,就是晴雪峰,一望無邊的千年雪峰,那裏,沉睡着蕭扶笙。
別了,不棄。如果一開始就知道這個結局,我寧願我們,從不曾相識。
別了,扶笙。如果一開始就知道這個結局,我寧願你我,從不曾相遇。
孟囡卿将所有盛景盡收眼底,九闕,她要離開這個國家了,孟家為這個國家付出了多少,可最後的結局卻是讓所有人心寒。她不是迂腐之人,既然九闕如此晦亂不堪,那她便選擇離開,她倒要看看,這片山河到底會落入誰人手中。千尋樓的那場刺殺,夏侯微對她說過沒有傀儡入境,所以那些死士是豢養在九闕的。而她也對東宮珩說過,不管當時的場面有多麽險惡,但結果就是誰都沒有在刺殺中喪命,而發生這樣的事情,第一罪責就是那場接風宴的負責者,所以囡卿才覺得那場意外不是為刺殺琅玕王或者四王子,只是為了逼迫東宮珩陷身皇位之争。
至于幕後主使,起先囡卿以為是太子或者瑞王,因為五皇子東宮珩對他們來說是個隐患,所以他們想借此機會除掉東宮珩。但是沒想到的是那些傀儡死士的主人竟然是皇帝東宮寔,在太子沒有被廢黜之前,囡卿還想不清這一點,可是現在所有的事情都漸漸浮出水面。
也許從一開始皇帝就沒有百年之後傳位給太子的打算,先不說太子府出現了龍錦花之事後皇帝對此事的态度,就是太子死在了流放途中皇帝也沒有為此而去殺了西秦後人。
這一切就像是東宮寔布的一場局,所有人從一開始就是皇帝手中的棋子,他想用讓天下心服口服的借口廢.黜太子,所以龍錦花花謝後,廢太子仿佛成了天授神命。可囡卿想不明白的是皇帝做這些事到底是為了誰?
如果是為了五皇子東宮珩,可皇帝難道真的不知道東宮珩就是七隐門的門主雪淵公子?瀚海以南,整個臨川南蜀都是他的勢力,這股江湖勢力更是朝廷的第一大江湖隐患;而如果不是為了東宮珩,那皇帝為何當日要暗中操控那場刺殺,迫使東宮珩進入這場皇位之争?
如果是為了大皇子東宮瑞,那皇帝為何不直接給瑞王爺太子之位?最重要的一點,囡卿一直認為東宮瑞和西秦後人暗中往來,皇帝怎麽可能允許自己的兒子在自己眼睛底下和一群叛.黨私相往來。
眼下太子已死,皇帝年事已高,但如果東宮寔的這番動作既不是為了東宮瑞,也不是為了東宮珩,那他到底想要把這幾萬裏的盛世山河交到何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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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皇帝在為誰備龍椅?
第七十九回 琅玕砗磲皆玉者
九闕往闌溪的官道是從長安起,路經臨川、湓城、涿昌,然後抵達闌溪。而孟囡卿與玉無雙卻是從錦州啓程,路過陽關後便能直達龍城。
三人兩馬,起初囡卿提出在錦州購買馬匹,但玉無雙卻不給她一點機會,最後兩人只得共乘一騎。馬上就要離開錦州,孟囡卿自始至終都沒有提出去見璇蓁一面。
玉無雙感受着身後之人起伏,側過臉淡淡道:“總有一天,卿卿可以回來。”
從這個角度看去,囡卿只能看見玉無雙的側面,下巴,唇,鼻,眉,眼,他整個人就像是一卷名畫,每一處都是最完美的筆墨傾注。皇帝願意放琅玕王離開九闕,前提是東宮寔只把琅玕王當成了一個可以任他拿捏的病王爺,他将自己的女兒賜婚病王,也只是把琅玕王當做他控弦闌溪的手段。
但,東宮寔算錯了,也許他從來也沒有想到,蟄居病王府的琅玕王會是能讓江湖上為之一動的無雙公子;二十多年的暗探明察,東宮寔都沒有發現這個驚人之謎,否則,他也不會做出這般放虎歸山留後患的舉動。
丌官瓊,瓊字,玉者;
此代皇子名字皆從‘王’字,東宮寔賜琅玕王‘瓊’字,他可有想到這種巧合?
琅玕王,琅玕者,美玉也;
孟囡卿看着這副近在咫尺的如畫面容,紫玉無雙,當世無雙。
他是真正的豔絕九闕。
不僅有玲珑閣,就連跟在他身邊的人都是與玉相關,青砗、青磲。砗磲屬佛家八寶,皆取玉意。
孟囡卿怎麽能不感嘆,如今想來,玉無雙,琅玕王,這二者之間不相關的聯系全都成了另一種草灰伏線。
孟囡卿隐隐覺得,東宮寔放琅玕王離開,總有一天,九闕,闌溪,甚至于整個天下,都會因為眼前的這個男子而為之動蕩。孟囡卿回憶起了她第一次見琅玕王的景象,青衣,烏發。露在外面的半邊臉上透出青白的病容,近乎猙獰,就連握着帕子的指節都泛着病白。那是一種長年累積的孱弱,一種與生俱來的病态,一種侵肌入骨的灰霾。琅玕王是灰暗的色澤,那是一個過早枯萎的少年,而玉無雙則不同,他是真正的豔絕九闕,當世無雙。
沒有誰會把這樣的兩個人聯系在一起。
一個人,到底經歷什麽事情才能以如此極端的兩種身份出現在世人面前。
這個人,到底經歷了什麽?
孟囡卿不由自主緊了緊環在他腰間的手臂。自從帶着璇蓁來到錦州,她每走一步都要算計好,前途,後路。從前的她從來不用考慮這些因素,但,肆意,張揚,偏執,這是她骨子流淌的血液。忽然傾身靠在了無雙背上,孟囡卿想到了她與玉無雙間的交易。以五皇子起争皇位之心換得燕嶺之安。皇位之争,根本不需要她做什麽東宮珩必定會被卷入,所以她一度想不明白,那場交易,玉無雙到底得到了什麽?
她只知道,如果沒有那場交易,在長安城裏她絕對不會靠近玉無雙這樣的人。可就是因為那場交易,警惕之餘他們之間多了兩分互利互惠的關聯,相互都有制衡彼此的利益,她才允許自己接近玉無雙。
錦州之事,如卿所查。從那盤棋的第一子起,她就落入了他的局。
卿卿不想,那就不救。
卿卿想護的,我都願意替你守着。
謀權,布局,玩的就是人心。
這一點,看來沒有人能比得過玉無雙。
孟囡卿承認她淪陷在了這場迷局中,但她的第反應卻是遵從自己心底的意願。孟囡卿從來就不是養在閨中的嬌柔女子,以前她被很多事情擾亂着心智,她沒有時間在意過自己心底的感情,可于她這樣的女子,有些東西,看不清則罷,一旦認清,她會任由它瘋長,最後在心底刻成一股至深至髓的執念。
如果那一吻讓囡卿滿腔的感情得以宣洩,那前往闌溪便是她熱烈而向上的一種迎接。她不知道他想要什麽,皇權,霸業,不外乎就是這個天下,她不知道她能陪他走到哪一步,但至少現在她是願意陪他。
廣袖傾瀉,左眸下的那顆血痣,裏面的嫣紅已平息了湧動,直到平淡無波,昭示着他平複的心緒。玉無雙慢慢放緩了僵硬的後背,默然支撐着囡卿所有的力量。
只是願意陪他麽?
還想回來麽?
還要惦記着不相幹的人麽?
呵。我的卿卿,不着急。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這輩子都留在我身邊,哪怕,需要禁锢;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這輩子都不願意回頭,哪怕,百念俱灰;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這顆心沒有一個別人,哪怕,葬了所有。
玉無雙轉過頭,所以馬背後的囡卿沒有看到那抹嫣紅裏的洶湧而起的翻騰湧動,那是他心魔将起的征兆。噠噠的馬蹄聲越來越緊,那雙淵澤如墨的狐尾眼底流瀉出不知名的情緒,桀骜,俾睨,傲居,嗜血,毀滅,煎熬,不經意間思緒喚醒無雙心底的魔怔,馬蹄聲起,過于平靜地魔怔,悉數映撒在了他們身後的這片疆土。
馬背後的孟囡卿當然不知道這一切,她以為,她只需要抱緊他,獨留身後無盡塵埃。最先發現玉無雙不對勁的人是青砗,十多年的相伴,他當然知道自家主子怎麽了。
握着馬鞭的手骨一緊,青砗驀地白了臉。
“駕——”長鞭一揮,生生在馬身上抽出一道血跡,策馬朝絕塵而去的玉無雙追去。
孟囡卿是被周圍越來越多的馬蹄聲驚醒的,說明有很多人在追過來,靠在無雙背上的囡卿忽然坐直了身子,下意識将手放在了纏在腰間的紅練上。他們已經出了陽關踏足龍城,出了陽關就是離開了九闕境地,龍城便是闌溪邊境。這個時候會有什麽人趕來呢?是敵是友?不是孟囡卿過于警惕,而是她還不知道玉無雙在闌溪究竟是怎樣的處境,可就九闕而言,一旦東宮寔發現了琅玕王不對勁,他肯定會派兵追殺。
風聲灌耳,呼嘯而過。囡卿靠近無雙耳邊,低低道:“無雙,有人追來。”、
溫軟的身軀,熟悉的氣息,玉無雙默猝然回神,一股氣血上湧,又被他暗中運功,生生逼了下去。低低喘了口氣,玉無雙才控制住力道,馬漸漸慢了下來。
青砗終于趕了上來,神色匆匆地開口就問道:“公子,您怎麽樣了?”
“無礙。”眼底劃過一抹不悅,玉無雙卻是側面朝向了囡卿。
青砗無比憤怒怨恨地看向了囡卿,這是青砗第一次毫不掩飾對囡卿最真實的态度,囡卿心中一緊,急忙拉過無雙問道:“無雙,可是畫紗毒發了?”
“不是。”
“無雙,我這裏有畫紗解藥,是——”孟囡卿最重要的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一陣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