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一假唱,(8)
壯的枝幹上現出一雙發着貪婪綠光的眼,和一張黑洞似的大嘴,正目露精光、垂涎欲滴地觊觎着靠躺在身上的美味獵物。
我踱步陣法前,想要出盆去救他,三師父卻攔在我身前,面色嚴肅地監視着我。
“三師父……那樹妖想傷害江公子,再不救他,他就要被樹妖吃掉了!”我同三師父求着情,此刻我已不指望誰會幫我,只要讓我出去救救江公子便好。
然三師父卻也未動絲毫恻隐之心,僅是鐵面無私地同我道:“他若注水許願求救,我同其他幾位師父都會立刻出去救他,可他沒有,你這樣出去幹涉凡人生死,會犯天條的。”
他言罷我忽而愣住了,進退兩難。
六師父也匆忙趕來勸我道:“就算你不怕天庭降罪,如今你能力不濟,就這麽出去了,非但救不了那凡人,還會搭了自己的性命呢。小滿,莫沖動。”
我心知師父們說的都很有道理,都是為我好,卻實在不能将江公子性命放着不顧。我又返回百窺鏡前,心急如焚地觀望着江公子的形勢,忽而發覺,他睜開了眼睛。
許願……注水、注水……然此刻他周圍沒有任何水源,就算他想要許願求救,也沒有辦法啊……
內心焦灼間,我忽而憶起今日所翻的法術書上,有記載過降雨之法。
思及此,我忙按捺住內心的波濤洶湧,定下心來,仔細思索着那降雨之法的使用方法。
我捏起手式,默念口訣,而後催動身體靈力,盈盈變換手勢,催動了位于江公子上空的一朵雨雲。
大雨在江公子上空,傾盆而下,從遮擋在他頭頂的茂密樹葉的縫隙間滲落下來,打在他的頭上、身上。
望着江公子作勢要伸出的手臂,我頓時松了口氣,笑意湧上嘴角。
許願吧江公子,許願了,我就來救你。
然那江二愣子伸出手來,卻并非為了拿出漁盆來接水,而是理了理衣袖,将漁盆更嚴實得裹在衣袖與懷間……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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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下雨,你倒是許願啊!不要浪費水資源好不好?!
然我在這廂熱切心焦着,盆外的江公子卻絲毫不為所動,反而露出了護好漁盆後的安心笑容來,我當下真不知該謝謝他還是該怨怪他了。
我後來問起過江公子此事,才明白他此舉的意義。
——他曾将自己的願望送給了我,因而那時才不想雨水浸在盆中,用了我的願望。即使他已知曉我要那願望已無甚作用,卻依舊刻板地守着他“君子一言,驷馬難追”的承諾。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當時的我,看他浪費了難得的雨水不肯許願,心內還是頗有怨念呢。
那時,我施法降雨,沖破了六師父為漁盆所設的靈力禁制,被江公子靠在身後的那樹妖發覺了江公子懷中蘊滿靈力的漁盆。
那妖孽發覺今日得到的不只是一個凡人的精血後,瞬間貪念更盛,伸出修長的樹枝将江公子緩緩纏繞,那樹枝的尖頭插入江公子體內,一股一股血流從江公子體內向着樹枝中緩緩湧出。吸到血液的樹妖瞬間變得興奮起來,張開了黑洞般的血盆大口,就要将昏迷的江公子吞入口中。
那一瞬間,我尚來不及仔細思考,便奔向陣法,用靈力彈開了守在陣法前毫無防備的三師父,沖出了漁盆。
——我那時的蠻力,一直是三師父不願提及的黑歷史之一。
我沖出漁盆時靈力大作,彈開了那樹妖伸向江公子的鹹豬手,險險地救下了江公子。
然那樹妖感受到了我身上的靈力後,竟貪婪地咽了口口水。
“今兒個運氣可真好!”那樹妖興奮地扯着沙啞的嗓音說道。
我此前修習的法術皆是功能型的,沒有攻擊性,因而如今真的同樹妖打起來時,我也只有挨打的份。
那枝條在我身上抽出一道道傷口,疼得我嗷嗷直叫,卻絲毫沒有一點辦法應對,只能繞着樹妖跑。
我估摸着跑着跑着,等它将枝條全部纏在了身上,我就贏了。
然我卻低估了那樹妖的智商和靈巧度,直到我跑得氣喘籲籲,沒了體力時,那樹妖依舊玩得很歡。
想來不是我玩它,竟是它在玩我。
“哈哈哈哈……我說你這只仙也不過如此嘛,這麽弱是怎麽成仙的?”那樹妖對我使用了嘲諷技能。
我頗有怨念地停下了腳步,扶着樹妖坐在了江公子身旁。如今我半只腳已踏入了鬼門關,是絕對逃不出那樹妖的手掌心的。因而與其耗盡最後一絲力氣累死,在仙界留下笑柄,倒不如守在江公子身邊,惬意地歇上一歇。
到時仙界同僚們提起我是為了收妖而犧牲的,好歹也會給上幾分尊敬吧。
如今有我在,那樹妖暫時是不會向江公子下手的。而它若敢弑神,天界一定不會輕饒了他,到時師父們必然會出來收服這樹妖,而江公子若幸運一點,應當是能存活下來的吧。
“暫停一下,我歇一歇好不好?”我忍着渾身火辣辣的疼痛感,嬉笑着同那樹妖請求道。然它顯然并不打算同我再玩下去,就在我落座後的一剎那,兩根枝條狠狠地插進了我的左心口,我甚至都來不及疼痛。
我感覺全身的靈力不受控制地全部湧向胸口,那時我便知道,自己的仙途走到了盡頭。
我轉頭望向坐在身側的江公子,他抱着漁盆,睡得正甜。俊逸的側臉還是那樣好看,就像那日在江府,我們第一次同睡的時候……
哎……我是個十分怕死的人,若早些讓我知道不努力修煉會有這麽一天,那我一定不會偷懶,好好修煉成上乘的法術……
不過……這一切都晚了……師父們沒有同我說過……他們總是寵着我、慣着我……我又那麽懶……
想來素英說得極對……我是沒有仙根的……不适合做一名仙……
不知來世……我會是人、是仙、還是妖魔……
☆、述職大會,豆漿油條
“仙歷一四二三年準下仙述職大會”
望着南天門上挂着的那道橫幅,我的心內頗為不爽。
素英曾同我講過,沒有人會連續參加兩屆“準下仙”的述職大會,而我,卻是這頭一個,不但是頭一個,還成功創造了準仙述職最低成就的記錄。真是——太丢人了……
我左右轉頭,将剛剛走到我身旁,同樣仰頭望着那橫幅卻一臉欣喜的小個子地仙和黑不溜秋的竈仙各瞅了一眼,而後心情卻愈發沉重了。
我忽而憶起前一年的述職大會上,我望着那橫幅是也是這樣無比向往、圖樣圖森破的表情,信心滿滿,擡頭挺胸。當時,那橫幅上的數字比如今的少一年。
而我如今,已然不是那個初出茅廬的小鮮肉了,雖有着超乎常仙的厚臉皮,卻也是萬分羞愧,不敢面對自己如今這老油條的身份。
聽說,述職大會上,老油條和豆腐腦更配。
所以,我來之前的早餐,吃的就是豆腐腦。
作為一個吃過豆腐腦的老油條兒,待會兒的述職,我可千萬要長點臉,不能被給他們比下去了。
細細想來,這一年間我的成長也是飛快的,從上一次的六顆寶石慘敗,到如今的三十四顆寶石閃閃發亮,我這進步速度,可是開了挂一般地蹭蹭上漲。
而究其原因,我想,我大概應當感謝那多疑腹黑的九王爺吧。
遙記得去年此時,我被江公子送去了荊遇妖氣盛行之地,關入了那烏漆麻黑的倉庫中,一個月來無人問津,更別說幫人達成心願了。
我本是打算先逃出去的,卻無奈先前為了救江公子元氣大傷,需要靜養,因而幾位師父不同意我再次冒險。當時的我望着鏡邊僅亮起的那五顆寶石,心裏分外不是滋味。
就在我絕望地以為自己就要在那倉庫中做一輩子的準下仙之時,我卻忽而被注水後啓動的陣法喚出了漁盆。
而後,歷史重現,那注水之人驚訝地望着我,半晌後才反應過來,激動地同我道:“求仙童幫忙,讓我逃離這地方……”
這一句話,我聽得頗為熟悉。因為就在大約半年前,那害我遇見了仙途上惟一的路障江公子的沈沫的情郎陳阿四,也是這樣同我講的。
按照因果論來講,我一直認為我如今之所以被困在這倉庫中,全要怪那陳阿四。
若他沒有将我打撈出海,沈沫也就不會想逃婚,若沈沫不逃婚,我也就不會被喚出漁盆來成她之願,若我沒有被喚出漁盆,自然也就不用代替沈沫去嫁給那江公子……也就不用到了此刻,還未将元氣回複圓滿。
更不用……惹得素英生氣,同我大吵一架,一刀兩斷。
因而那時,我是不願應下她的許願的。
然我最後還是故技重施,幫了她。不為別的,只因為,她是燕靈夏。
——我曾受過淩承安之托,幫他保燕靈夏一生平安快樂。那淩承安曾經對我有過恩惠,而我素來又是個有原則的人(哦,如果看心情也算一種原則的話),因而那時一臉不安無助的燕靈夏來同我許願時,我雖然心裏是拒絕的,嘴上卻還是爽快地應允了她。
當時的我作為一名旁觀者,尚不能感受到旁人生活的辛酸苦惱之處,僅是憑着自己從百窺鏡中了解到的關于對那九王爺同燕靈夏關系的一絲絲皮毛,就作死地做出了一個令我如今後悔萬分的決定——變作燕靈夏模樣,幫她打诨過去,就同當年幫沈沫離開江公子一般。
然我卻萬萬未曾想到,拿那腹黑變态的九王爺同正直可愛的江公子去比,本就是個極其錯誤的開始。
更沒想到的是,那百窺鏡竟然也是個大騙子。
什麽癡情求婚三日三夜,什麽熱切之心天地可鑒,什麽願為佳人放棄河山……全都是浮雲!浮雲啊!
這九諾,根本就是個有龍陽之好的死變态!
——作為一名曾入腐門的仙,我所言“龍陽之好”和那“死變态”,是毫無關系的兩個标簽,并不帶有絲毫因果關系。
我往常是絕不會輕易将人稱作死變态的,而這九諾,卻鬼畜到令我這個語文水平不大好的人絲毫尋不到一個詞語可以确切地将他形容,唯有這“死變态”三個字,還算有些貼切。
這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若要說起,不花個三天三夜是講不到邊的。而我如今稍微一想,就恨得直牙癢癢。
我坐在述職臺下,取了塊冰豆糕塞進了嘴裏,這才将自己激動的情緒給撫平了。
仔細聽了聽臺上那地仙的彙報,我忽而信心大起,他這一年的作為同我相比,那可真是雞毛跟雞毛撣子的區別呢。
——當然,我僅是做個比喻而已,像我這樣美麗大方的仙,就算是撣子,也是孔雀毛的。
因而三十分鐘後輪到我上臺述職之時,我自信地挺着胸擡着頭,一步一步邁上了臺,就像一名正要上臺演講的少先隊員一般。
準下仙的述職大會玉帝和王母是不稀罕來聽的,因而評判者多是一些天界上仙。如太白金星、赤腳大仙,以及……一臉冷漠的素英大仙。
我望見那素英時,心裏忽而頗為傷感,沒有忍住輕嘆了口氣。
去年述職大會時,他好好地将我嘲諷數落了一番,那時他說的那番話,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然我卻絲毫也不怨怪他。
因為我同他只有恩,沒有仇。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日我被樹妖攻擊,無助地想要去閻王殿同閻王爺面個基的時候,是他将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時間回到一年前,我依然可以憶起那日昏睡前的一些情景,憶起素英出手相救時深如清潭、不怒自威的眼神,憶起那樹妖望見素英時驚恐的模樣。
那時我躺在素英懷中,那樹妖就跪在我面前,萬分驚恐地同素英求着情。
“小妖該死!不知是素英仙君的人,多有得罪,求仙君饒恕……”
素英并未聽它再做解釋,僅将長袖一揮,便将那樹妖變回了普通樹木的模樣。
那時的素英還是願意罩着我的,因而我在心中頗為後悔,後悔沒有早些搬出素英的名號來用用,說不定就不用受那麽多皮肉苦了。
素英将那妖的修為全部打散了,嘴角的冷冽卻絲毫不減。那時我是有些怕他的,我很想裝睡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卻無奈我那江郎還在妖樹下躺着。
素英帶我走之前,我終于鼓起了勇氣,用殘存的一絲力氣求他幫我救救江公子。我記得當時素英德性未改,又端起了長者的架子,将我訓了一頓……
我發誓我是不想同他頂嘴的,從他來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決定以後再也不同他唱反調了。不過那時我看江公子受了傷也沒人管,着實可憐得很。
因而我又用我殘存的半絲力氣,再次認真地同素英求了個情。
求完情後,我又發覺閻王對我惦念地很,因而閉上眼睛,打算寬慰寬慰他老人家,同他喝杯茶去。
這一杯茶,直喝了整整三天三夜。
那三天三夜中,我一直在擔心着江公子,因而閻王賣面子給素英将我放回之時,我第一個反應便是打算出盆去看望江公子情況,卻不料我的任性激怒了素英,他将我關了禁閉。
那時我稍有怨念,竟誤以為素英沒有救江公子,所以才不肯讓我出去。
因而救郎心切的我,本着救人救到底,不死繼續作的精神,飛蛾撲火一般地去沖撞素英在盆內設下的禁制。
當然,後果也是慘不忍睹的。
那一日,素英将再次去和閻王玩的我又拉出了鬼門關後,徹底地生了我的氣,他同我講:“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往後你自己的路自己走,我同你一刀兩斷,再無半點關系,你願意去找你的情郎就去找罷!但我該降責罰時也不會再有一絲心軟!!”
我常以為那個總是一臉賤笑的素英是不會發火的,卻不料那一次,他的怒火直将我吓得哆嗦,而且直到現在,也沒有平息,無論我送了他多少“漁盆甘釀”。
哎,如今想起這事我也依然傷心得很,除了傷心外還有愧疚。愧疚是因為那一日素英走後,我便聽六師父同我講,素英最後是救了江公子的。
我不但沖撞了他,還誤會了他,不但誤會了他,還理直氣壯地沖撞了他……
哎,我當真是罪孽深重呀。
我花了半個時辰将我這一年來的成就一一講述了一遍,其中包括用隐形眼鏡治好了一個村子的視物模糊之症、用降雨術解決了另一個村子的連年大旱、用祥瑞之光幫一個書生拿到了功名……以及幫九諾洗澡、幫九諾洗腳、幫九諾暖床、幫九諾修剪指甲等……
說到後來,我已然羞得開不了口了,而我偷瞄了一眼,臺下的素英前輩也早已黑了臉。
為了不讓他丢臉,我做完述職彙報時,特地又補充了一句:“哦,我做盆仙并非是被素英前輩所挑選,所以我如今太過沒用同他也沒有絲毫關系。”
聽我言罷,坐在素英身旁的赤腳大仙靠在太白金星耳邊竊笑着低語道:“哦,原來是素英的人吶。”
而我也尴尬地發覺,素英的臉有點黑。
作者有話要說: 大約是到了瓶頸期吧,在下寫文之初是想寫一篇能讓人笑的文來,而最近事情多心也煩,碼出的字貌似沒有了笑點,也沒有什麽有趣的梗……因而最近每更新一章,都會掉兩三個收藏。
本來對收藏沒啥指望的我竟然有點玻璃心地略微傷心了一下下,然後不大敢再更新了(捂臉),當然也是因為到了瓶頸期狀态不對,寫下去也寫不好。
然後最近晉江有個十一周年的活動,在下一直有個關于晉江的梗想寫來着,打算先棄了這篇開新文……(自罰三杯白開水)
不過今天在下突然想通了,這文寫出來就是博君一笑,因此不管收藏多少,只要沒有掉成一(那一個是我自己的),在下就還要寫下去的,因為沒有取消收藏的大人大約是覺得這文還能看下去,還有點笑料吧哈哈。
而且今天翻了一下後臺,發現在下開的坑有點多,如果這一本也坑下去,那以後的坑還會越來越多,挖坑成了習慣……所以這一篇無論如何是要寫完的,而且不能爛尾。有了這個好開頭,以後才不會淨是坑。
所以在下從今天起恢複更新,然後這一章用了倒敘,從一年後說起,這樣在下就能抛開以前的包袱有個新的心情,也是為了跳過平淡敘事的那一部分,避免文章節奏太慢太拖沓。
ps:今天有點羅嗦還沒有小劇場,着實有點過分有點對不住大家,多謝大人們看到這裏。
晚安咯~~
☆、素英傲嬌,九王腹黑
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我心下尴尬不已,在得到赤腳大仙一個應允後,我便匆忙溜下了臺。
述職大會的結果需等到當日傍晚才能揭曉,但我此刻心中卻已無甚懸念,畢竟聽了幾場下來,貌似我的功績是最大的了。
我走出那述職的廳堂,打算着将天庭游玩一遍,去年因為功績差羞臊的慌,我述完職就溜回了漁盆去,如今心中有了底氣,自是要到處去張揚上一番。
然而大約是因為我在盆中待久了了吧,我竟忘記了自己曾是個路癡。
從我發現自己記不起路到現在,已然過了一個時辰,我如今是真的體會到了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還是沒路的慌張感。
我輕聲嘆了口氣,心中思索着若是有一種可以在視角內開小地圖的仙法,我是無論如何也要将它學會的。
我心中YY着,嘴角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然身後卻突然傳來了頗為嫌惡的聲音:“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匆忙回頭,竟是素英前輩。
若我早知他在此處,定然會早早備上自己的二皮臉來,同他油嘴滑舌一番,然如今他來的這樣突然,我竟一時間語塞,不知該作何反應。
“你心裏又在打什麽鬼主意?”他蹙眉瞧着我問道。
我一着急,随口答了句:“我在欣賞風景。”說罷,我還特意左右望了一眼。
然我觸目所及之處,竟幹淨得連一片樹葉都沒有。
素英思索了片刻,方面無表情地問我道:“你迷路了?”
我略顯尴尬,點了點頭。
素英白了我一眼,沒好氣地同我道:“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還總是做些沒有頭腦的事來……跟我走罷。”
他先一開口,我便懊喪地以為自己這一次定然免不了淋上一陣唾沫雨,卻不料他後一句話竟忽而由陰轉向了晴。
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我撓了撓頭,而後乖乖地像只小雞仔一般,在素英這之雞媽媽屁股後頭跟随着他。
于是半個時辰後,我便坐在了素英大仙的仙邸中,在一片竹林中左顧右盼,就像那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般。
他沏了一壺清茶,而後坐在我對面,幫我斟滿了一杯。
“喝口茶,歇一歇,然後我讓人送你去南天門。”素英淡淡地同我講,卻并不看着我。
我拿起那杯茶,茶杯的溫度一直暖着我的手心,不知為何,我忽而感受到一股暖流發自心中,沖向了眼眶。
我端着那茶杯,久久未将它湊向嘴邊。許是察覺到我半晌也無甚反應,本不想睜眼瞧我的素英偷摸着斜了我一眼,而後驚訝地扭頭望着我,有些手足無措,卻依舊故作嚴肅鎮定地問我道:“你哭什麽?”
我揮起衣袖抹去眼淚,可是眼淚卻越抹越多,我只好放下拿茶杯,兩只袖子一起抹。
“喂……你別哭了!你在我這裏哭,旁人還以為我把你怎麽了呢……不許哭!”素英的語氣中少了幾分他刻意擺出的冷漠威嚴,顯得有些慌亂。
他伸手欲幫我擦去眼淚,卻被我随便一爪子抓住了衣袖,而後當我松開他衣袖時,那衣袖上俨然已被粘稠狀不明液體。
“鼻涕!夏小滿,你惡不惡心吶!”素英一邊甩着衣袖一邊滿臉嫌惡地責備着我,我本該滿懷愧疚,卻被他的模樣給逗樂了,一個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
“不許笑!夏小滿!我這天蠶絲的衣服可是毀在你手裏了!”素英氣急敗壞地同我道,而後嫌棄地伸着手鑽去了卧房。
我望見他的背影,忽而有些發愣,我有多久沒同他這樣說話了?
恍惚着我又撲哧一笑,心想着素英他還是從前那個素英,一點兒都沒有變。
素英再次坐在我面前時,已經換上了一件青灰色的外衫,面色也恢複了先前一本正經的冰冷模樣。
我面帶笑意瞧着他,調侃道:“前輩,總端着架子累不累呀?”
聞我此言,素英忽而憋紅了臉,而後憤憤道:“你是越發的沒大沒小了!”
我沖他吐了吐舌頭,略顯責備地抱怨道:“我倆好歹算是朋友,你當日說的那一刀兩斷可真是絕情呢,話說你從來沒有說話算話過,這一次竟然當真沒再理過我。”
素英白了我一眼,而後道:“我同你說什麽你都不聽,我為何還要理會你?”
看他松了口,我匆忙陪笑道:“是是是,我是太任性了,那我以後都聽你的還不成嗎?”
素英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瞬,而後将我重新打量了一眼,忽而想起什麽似的情緒略顯激動,問我道:“你先跟我說說你幫那九王爺洗澡暖床是怎麽回事?!”
他忽轉的話鋒令我反應不及,稍微愣了一會兒後才羞愧地道:“我把咱們盆仙的臉都丢光了,哎……”
素英目光忽而變得犀利起來,定定地望着我:“到底怎麽回事?”
我長嘆了一口氣,又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
時間回到一年前燕靈夏許完願望的第二日,那時我已經代替了她成為了燕靈夏二號。
先前我已從百窺鏡中将九諾同那燕靈夏的關系打探了清楚,發覺那九王爺也着實是個情深意重的人。他在京城偶遇差點被馬車撞到出車禍的燕靈夏,英雄救美後抱着燕靈夏在原地轉了那麽幾個圈子,而後就一見鐘情,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了妹子。
可見身姿輕巧在一見鐘情中的重要性,要不那江公子怎麽就沒跟我轉起來,怎麽就沒愛上我呢?
言歸正傳,那九王爺愛上妹子時正巧剛剛生出了反心來,他所掌管領地位置偏遠,皇帝不好管制,周邊國家卻又頻頻派使臣說合他,因而那昌國皇帝正為此事頗為頭疼之時,一聽到九王爺提出和親之事,想都沒想便答應了下來。
按說往常和親都是嫁皇帝自己的女兒,可這一次不同,這一次九王爺特意指明了要娶皇帝義女燕靈夏,因而那皇帝就算不情願,也沒個選擇。
這燕靈夏自十二歲起便去了天下第一莊——燕莊修煉,十八歲才按照同皇帝的約定回了京城,為秉承師父交代的做一百件好事的志向,她在歸京途中便順手救下了被綁架的富家公子淩承安……而後二人你來我往,她便對那淩承安生出了情愫。
可就在此時,她聽聞了皇帝所下的和親令,那心思慌張自是難以言說。
我在鏡中觀望時,有一段令我頗為感動。
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咳咳說錯了,那是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燕靈夏憂愁地獨坐寒江邊,一仰脖子幹了一壺酒,給自己壯好了膽子。
而後她黑衣束發,站在淩家圍牆外輕輕一躍,便潇灑地跳進了淩家大院裏,去尋那淩承安美人兒……
當然她并非想去做什麽我想歪了的壞事,而是深深地呼吸了口氣,強作笑臉同那淩承安說明了自己被皇帝賜婚的消息。當時她心裏,當是希望那淩公子同自己說:“不要嫁,跟我走。”
然那淩承安卻僅留下了一句:“這樣很好,祝你幸福。”
燕靈夏本以為自己同那淩承安是心意相通的,聽聞此話,心裏自然難受非常,眼淚一個沒忍住就湧出了眼眶。
然她卻還是有一絲傲氣的,因而她不能讓那淩承安看到自己在哭,所以她刻意表現得很開心,就像淩承安認為的那樣。她爽朗而大聲地笑着,卻依舊沒止住眼淚,就像個瘋子一般又哭又笑,同那淩承安說出了“多謝”二字。而那傻蛋淩承安,竟愣愣地回了她一個含滿祝願的微笑。
我那時是非常心疼她的,聽到喜歡的人祝福自己新婚快樂,那心裏該是怎樣的難過,她卻不能表達出來,因為她并沒有得到面前人同等的愛意。
絕望之下,那燕靈夏第二日便向皇帝表明了自己願意嫁去境遇……
事情至此,燕靈夏的心本來已經死了,然她出嫁那一天,淩承安卻攔在了官道上,給她送了好些嫁妝,将她的心弦兒再次撥動,泛起了一絲絲漣漪。
帶着這一絲漣漪,她來荊遇後沒日沒夜地思念淩承安,始終覺得淩承安對自己不可能沒有一點意思。因而那一日尋到漁盆時,她便許下了要逃離荊遇的願望……
當然,以上僅是我觀鏡像後開過腦洞的想法,那燕靈夏要逃走的原因,我扮成她之後才算真正地知曉了。
因為我扮作她的第二日,便發現了那九王爺府中,有個暢風院,院子裏竟住着一名同淩承安樣貌極其相似的琴師。
那琴師名叫卿和,在九王府中的待遇比起我這個王妃來也不差分毫。因而我初時得知九諾有龍陽之好時,曾以為那卿和是他的男寵。不過後來我又發覺九諾并不常來暢風院,偶爾來一兩次也僅是聽聽琴,看看人而已,因此我便否定了男寵的想法。
我講到這裏,素英有些不滿:“小滿吶,你不當神仙還可以去聽雲樓說書去,那裏有批口味獨特的人很喜歡聽這斷袖的故事……不過本仙我可是個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因而我對那九諾的龍陽之好沒有一絲興趣……你倒是快給我說重點吶!”
呵,直男,素英還挺時髦的嘛。
我撓了撓頭,嘿笑着同他道:“哦哦,就快要到了,我這不是跟你講一下前因後果麽。”
“前因後果你倒不必講,我比你知道的還要多,我只問你為何要幫那九諾暖床!”素英有些不淡定地同我道。
我急忙幫他斟了杯茶,而後道:“我長話短說、長話多說……”
我變作那燕靈夏本是沒有一絲破綻的,因為九諾并不像傳言中那麽喜歡燕靈夏,他甚至從不曾去看過燕靈夏。
然那一日,他卻一身酒氣地沖進了我的卧房,二話不說便将我撲倒在床上,準備那啥那啥。
我心中大驚,莫非本仙魅力竟真的如此強大,尚未說過幾句話就把這九王爺給掰直了?
我心下竊喜着,掌間也随即聚力,打算試試新練的降狼十巴掌的威力,卻見那九諾尚未來得及做別的動作,便暈了過去。
我初時以為他是醉暈了,罵罵咧咧将他推開後,卻忽而望見了在他背後長身而立、英姿飒爽的帥氣身影。
那眼含怒意、氣勢逼人地握着一把未出鞘的劍的人兒,可不就是我那日思夜想的江公子嘛?
☆、終章
“咳咳……怎麽又說到那姓江的了?”素英有些不悅地打斷了我,語氣中滿是嫌惡。
我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同他道:“抱歉這也是前期鋪墊,我先略過吧……”
然我尚未說完,素英卻又打斷道:“不行!你得同我說說,那姓江的怎麽會在那裏?”
“……”聞他此言我頗為無語,一年的光景,竟沒有磨掉素英婆婆媽媽的本性。
其實那一晚,我初瞧見江公子時心內也是萬分驚訝,按原先的發展來看,他此刻應當已經回了烏國。
我驚訝地喊出他的名字後,他愣了好一會兒才鎮定的單膝跪下,同我道:“江子孚拜見仙童。”
我變作燕靈夏後便不常與人交往,因而我有些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江公子後來同我道,他先前是打算配合我的,可我露餡這麽明顯,他若再假裝看不出,那就是智商有問題了。
經此事,九王爺察覺變動,卻并不戳破我,只在每次心情不好時将我作弄一番。
捉弄的方法通常是将漁盆送到千裏之外,而後讓人在固定時間注水許願,許願之時,他必會在我身旁纏着我,想讓我當着他的面兒露出馬腳。
然江公子早就察覺到了這一切,每每九王爺有所動向,都會被他一一化解。那時我方知,江公子他并非只是個二愣子。
除此外,九諾還時常半夜将我喚出盆去,讓他的婢女挨個兒許願,要我每晚給他洗腳……
卻不想他對我的這些變态的捉弄卻意外地讓我刷了二十八顆寶石,直接在第今年的述職大會上成功逆襲。
素英聽我講到後來,已經有些發愣了,他咽下一口茶水,而後同我道:“這些你可莫要同旁人講起,咱丢不起這個人……”
我白了他一眼,呵呵道:“你早就跟我劃清界限了,管我這些做什麽?”
素英聽罷略微沉吟一瞬,而後道:“你真當我是那麽狠心的人嗎?”
我聽着他這話有些哀怨,便不忍再開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