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章節
游學回來的方晉嘲笑我是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這次我沒有打他因為我覺得他說的實話,但是我很淡定地對他說:“嘲諷公主是對皇室的大不敬,要被閹了做太監的。”從此以後他就再也沒嘲笑過我了。一想起方晉,胸口某處揪着隐隐作痛起來。将就着擰了擰衣服的雲溯擡起臉要說些什麽,看見我的臉色沉了沉眼問:“怎麽了,是不是還有哪裏……受傷了?”
他這一說,我才遲鈍地感覺到了腿上的箭傷,那一箭貫穿過我的小腿,箭尾的羽毛堪堪露在外面。一動我就深吸了口氣,咬緊着牙關才沒叫出聲來。雲溯好像又不高興了,但這時候他和我一樣狼狽,陰沉着臉不說話的樣子沒有多大的威懾力。他托住我的腰一把抱起我,即便是落了水走起來路來依舊風度翩然,只是步子微微不穩,抱着我的手臂也有些力虛。
“我們這是在哪?”為了轉移腿傷的注意力,我忍着痛擠出一句話來。
他道:“連日降雨讓秦河水暴漲,我們被沖到秦河下游了。”向四周略一打看,接着道:“看地形應該是到了與江州毗鄰的徵州了。”
“徵州?就是那個以神仙名字命名的州府?”我頗起了些興致。
“我怎麽聽說是以一個妖怪的名字命名的?”雲溯難得與我有了共同話題,許是泡水裏泡久了嘴唇和敷了粉一樣白。
我瞪大眼睛:“啊?妖怪?”
他興是覺得我這表情很滑稽,好笑道:“是啊,妖怪。”他淺得近乎透明的眸子染上隐晦的夜色:“聽聞在很久以前天上的天帝愛上了一個妖精,但仙妖殊途,最後妖精散盡了修為化成天地一縷清風而去。天帝思念妻子,就給她居住地方改了名字,就是現在的徵州了。”
“徵州……”我喃喃道:“真是個好名字。”
“你的也很好。”他淡淡道:“衍,八方水朝宗于海,你的父親給了你很大的寄望。”
我怔了怔,看他平靜的神色剛才那句話好像不是從口中說出來似的。這是我與他第一次談論到我的父親和前朝,我是個不喜歡沉湎于過去悲傷裏的人。師父曾問我恨不恨我的父親,那時我已在國師府待滿一年了。我說不恨是假的,但一直糾結在這個恨字上傷神的只能是自己,他在皇宮該喝酒還是會喝酒,該作樂還是作樂,感受不到一點我的難過。
很久後我都在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聽到雲溯随之而來的那句話:“衍生不絕,阿衍,你是希望。”雲溯不是個煽情的人,所以這句話的真實存在性委實很值得推究。
據雲溯的觀察推斷,此地應該是離徵州州府不遠的郊外之地。夜幕已降,我們要去州府已不太可能。他尋了個稍顯幹燥潔淨的大榕樹下,看着榕樹柔軟的枝條我又不免想起國師府的後山想起方晉,無法自已的難過漫山遍野而來。好在光線不亮,他看不清我的表情。
被他弓腰放下,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精确地捕捉我的臉:“你在哭?”他蹲下來:“很疼麽?”
沒有得到我回應的他不耐煩道:“到這時候你還逞強什……”
“我想師兄了……”或許是受傷的緣故,我變得格外的脆弱,一天将一年的眼淚都流完了:“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派他去治理春澇,他怎麽會死?”越說越氣,看着他毫無愧疚的簾外我氣得一腳踢了過去,這一腳扯動傷口沒将我疼地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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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畢竟不是方晉,如若是方晉見我疼得滿地打滾定是忙不疊地抽着自己道:“我的錯,我的錯,阿衍你別哭了,哭得我都想哭了。”而雲溯就那樣隔岸觀火地看着我無理取鬧地自我折磨着。
鮮血如注順着小腿柱流下,他輕巧而強硬地捏住我的腳踝:“你的命是我救的就是我的,我沒要你命前你最好不要別自己折騰掉。”
我痛的背後全是黏糊糊的冷汗,也不敢再動了,嘴上還不認輸:“臭不要臉的,我這樣都是誰害的。”
他眼裏有了絲笑意:“是,是我害得。”薄唇一抿:“我就喜歡看你被害得上蹿下跳的模樣。”
“……”我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很長時間他沒有說話,不曉得從哪裏抽出把薄如蟬翼的小小匕首在我腿上來回比劃,我心驚膽戰問:“你想幹嘛?”
“拔箭。”
我沒有再說話,他垂着眼簾握住羽箭,渾身一顫。他擡起眼,我別開臉吶吶道:“疼,很疼。”
“嗯。”這回他的笑容不虛無缥缈了,而是真真切切的笑意:“我會小心,如果,真很疼的話……”
我歡欣雀躍問:“真很疼我能咬你麽?”
“忍着。”他輕輕吐出在這句話,手起刀落利索地将傷口拉開了些,在尖叫沖破我嗓音的同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了羽箭。
這一天內我已經對自己的死亡方式有了好多猜想,現在我能确定下來我是被痛死的……
“好了,拔出來了,不哭了。”他擁着我哄孩子樣抱抱哭得嘶聲力竭得我,時不時蹭蹭我的臉:“阿衍好勇敢,不哭了。”手不停歇地撕了裏衣裹住傷口粗粗包紮了下。又從貼身衣袋裏摸出個奇怪的小盒子,盒子裏隐有一點星火,草草堆了些尚算幹燥的枝葉,拇指推開盒蓋一抖,灑下的未名灰燼一觸及樹枝騰起兩尺高的火光,暖意包圍上了身。
我這人不能哄,越哄我就越來勁越想折騰。雲溯哄了一會兒八成也看出來,淡淡道:“這雙眼珠子要是哭瞎了也好,到時候也沒用了就挖出來供我養在水裏天天看。”
我很有眼色地縮小了哭聲,雖然仍舊疼得我龇牙咧嘴,自怨自艾地抱膝縮成一團:“你挖吧,反正過不久估計追兵也追來了,都是一樣死。”
他收好盒子,撿了根長樹枝将火撥得更旺些:“徵州邊境駐紮了左羽軍,他們想要明目張膽地追過來還是有些困難的。”
眼睛一亮:“對啊,我們去左羽軍營不就安全了嗎?”
“沒那麽簡單,他們既然敢行刺想必早已在這一路都布置好了人馬”他面對火光坐得很端直:“我們去就是自投羅網。”
“他們早晚會追上來,援兵那裏又去不了,陛下難道準備和我一路逃亡回煜京麽?”抱着冰冷冷貼在身上的衣服我打了個噴嚏:“陛下不像是坐以待斃的人。”
他斜觑了我眼,我同樣斜睨了過去,他笑了:“我猜你猜到了一些,但究竟如何你還是猜不到。”他勾起我的衣領,向下一扯:“一早我就得知朝中有些人不安分了,這些不安分的人想要我的命,可我又不太清楚究竟是哪些人。我想他們等着機會也等急了,不如借此次南行看看到底是下面哪些是人幹淨的不幹淨的。”
我心裏有了底,他這麽說一定做好了準備,說不定他手下的人正往這邊趕來。确信性命無虞後,我扭着脖子避開他的狼爪叫嚷道:“這時候你還想對我動手動腳,畜生啊。”
他手一頓,似笑非笑道:“本不想做畜生的,你這一罵要是不做些牲口之事豈不是對不起你?”
我讪讪道:“你随意,你随意。”
雲溯麻利地剝下我的衣服挂到對面的石頭上任火烘幹,至于裏面的衣服我死活不肯脫,他淡淡道:“是你脫還是我動手幫你脫?”
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試圖狡辯:“脫了我會着涼的。”
“不脫你還是會着涼的。”
于是我被迫脫了,裏衣脫下時我很難堪,兜頭照來道已烘烤得微幹的衣服。我摸着衣服邊,驚奇道:“原來小說裏用內功烤幹衣服是真的呀。”
他不搭理我。
雨已經停了,老天罕見地露了輪半殘的月亮。我雖又累又困,但一想到那些心狠手辣的刺客就不敢閉上眼睛,強撐着眼皮。
“困了就睡吧。”一直沉默的他開口了。
我道:“我困了你自然也困了,要是我們都睡着了來人了怎麽辦?”
“我睡不着。”他淡淡道。
“為什麽?”
他瞅了我一眼又轉過頭去專注地看着篝火,我傾過身子調笑道:“陛下莫非是金剛不壞之身,水火不侵……”
我這才發覺了他的不對勁,原先因為火光所以看不出來,靠近了才瞧見他的雙頰微微透着絲不同尋常的紅暈。爪子搭上他的額,乖乖,燙得能蒸熟雞蛋了。
“你有武功在身,怎麽比我還弱不禁風?”我嘟嘟哝哝,眼尖地瞥到了他腰側裏衣上一處暗色,一摸一手的黏糊,全是血……
我繃緊着臉:“你也受傷了?”
他觑了我一眼,眼神裏滿是“廢話”這兩字,手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