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2)
去鎖好院門才走。
現在的窦荛是個不知世事的孩子,對什麽都保持着絕對的好奇心,在一方小院兒裏,唐堯願意豆豆對什麽都進行嘗試。但是離了自己眼,小閨女兒最好乖乖的。即便那個時候唐堯那麽不贊同董家把一個好好兒的孩子圈在一個小院兒裏,但是現在他也在做同樣的事情,因為他不願意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窦荛再出哪怕一點點的事情,包括磕着或者碰着都不是他願意看見的。
本可以再找一個保姆的,或者把孩子領回家讓他媽看着的,但是唐堯還是不願意讓其他人介入他和小人之間,說他自私也好,說他怎樣也罷,他只是希望待有一天,小家夥能和他一樣,滿心滿眼都是對方。
這是一個男人的自私,可是這樣的男人讓你沉默之餘說不出其他話。一個人的一生多長吶,經歷的事兒得有多少啊,窦荛才二十四二十五不到,她這一輩子的重心都是唐堯,這是唐堯希望的,可是這多少對于小姑娘是不公平的。如若永遠都失去記憶那便還好,可是若是有朝一日窦荛恢複記憶了,這該是多麽耽誤小姑娘的事情。然即便知道這其實對豆豆兒不怎麽好,唐堯還是不願意讓她接觸更多,不願意讓她見更多的人,不願意她分給其他人心神,實在是那麽些個日日夜夜的念想裏,他怕了,怕極了再看不見她。
因此這個男人連上班的時候都是鎖着院門。
唐珏明辦公室。
五年的時間讓唐堯改變了那麽多,容貌雖說沒有大的變化,但是氣質已然不同,可是五年在唐珏明身上留下的印跡不深。
這個男人還是漆黑的發,漆黑的眉眼,刀刃裁出來的嘴唇,挺直的脊梁,似乎他的年齡一直定格在某一個年月裏,永遠不會變。
唐堯站在窗前,看着他父親,然後轉過身一言不發。比其父還高大的身體,濃密的頭發和深刻的五官,其實唐堯很像他父親,只是這個時候唐堯身上流露出來的倔強氣息和殘存的孩子氣沖淡了他和他父親相似的某一部分。
唐珏明永遠是黑色的,異族一樣的五官和高大的身體還有不茍言笑冷靜決絕都和某一個時間的唐堯很像,但是這個時候的唐堯因了他的姑娘沾染了些許人氣,于是父子兩個相似的就只有五官,冷靜狠利的那面只留在父親身上。
“把窦荛送到董家。”
唐珏明開口繼續先前的話題,看着兒子一言不發但是繃着下颌的樣子在心裏嘆了口氣。
“不送。”
很長一段時間裏,唐堯和他父親之間的對話就只有上級對下級的命令或是下級對上級的服從上,可是這會兒唐堯硬邦邦的跟他父親說不送走窦荛,有那麽一瞬間,唐珏明有些出神。是有多久,他沒有和他兒子以父子的身份說過話。
唐堯清楚他這樣做很不妥當,但是離開了那麽長時間的人再從自己眼前消失,他覺得他承受不了可能。
“董家也在找她,并且已經知道窦荛在你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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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堯身子一繃,神情冷了下來。
龍有逆鱗,窦荛現在就是唐堯的逆鱗,誰碰就要誰的命,這是唐堯想的,誰敢動就要了誰的命,直光光的發狠,無視任何法律的約束和自己身份的約束。
父子兩個後面的話沒能談下去,不管說什麽,唐堯都是不願意送人出去,于是唐珏明沒了辦法,只是在唐堯臨出門的時候說要是有時間,帶着那姑娘回去陪陪你媽。于是唐堯嗯了一聲關門出去,只是走路的時候一直低着頭,唐堯忽然發現這些年他是真正的不孝。
一個男人,當他真正意識到他扮演了很多角色的時候,這個男人才是真的成熟,意識到自己是為人夫,為人子,甚至為人父的時候,那他才是個男人,否則他還是男孩兒,心理永遠沒有年齡成長速度快的男孩兒。
唐堯現在恰是成熟季節,醇香醇香的,只是對于窦荛,總是有些偏執,到底是疤痕太深沒有痊愈的緣故。
只是這個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都成熟的男人,一下班就幹了一件和他的成熟絕對不相符的事情。
暮春交夏的季節,京裏還不是太熱,但是風大,索性一天天兒的,風吹過來也變的暖融融的。太陽還照着小院兒大門的當兒,唐堯下班回家了。
才一打開門,老遠就聽見內院兒裏他家娃娃清脆的笑聲,極有精神勁兒,響脆脆的聲音含着小調皮,唐堯繃了一天的臉緩了下來,嘴角也勾上了笑意,大步往進走。
“豆兒,拔拔回來了……豆……”唐堯的話卡住了,因為他家不光是豆豆一個人,還有一個人也在他家裏。
小院兒不大,住屋的屋門開着,所以剛進門的唐堯能清楚的看見住屋裏面到底是怎麽個景象。
屋子裏面的實木地板上,窦荛光着腳丫上身穿一件鵝黃色的細線針織衫,□一條純白的闊腳褲,頭發綁了辮子垂在胸前,鵝黃和純白,加上那細瓷一樣的皮膚還有那黑頭發,一襲打扮襯得小姑娘越發白淨,眼神幹淨明亮,整個人澄澈的像是枝頭上新發出來的嫩芽。
衣服是他早上臨走的時候挑好放在床邊上的,這會兒小家夥的褲腿兒已經蹭到膝蓋上了,露出來的腳丫和小腿腿兒緊緊的貼在另一個男人的身上,是的,是另一個男人。
地上零零散散的撒了好多小圖塊兒,窦荛趴在地上正認真的一塊塊兒的拼着圖,身後一個男人也是襯衫袖子半挽,半摟着小姑娘坐在地上,手裏正捏着一個小方塊兒的時候聽見唐堯說話了。
隔了五年,兩個男人再次對上了。
這一次的開局,注定比上一次還要慘烈,上一次的唐堯還是個初初成年的獅子,這會兒的唐堯宛然被奪子的母獅子,神色冷峻已到結冰的境地。唐堯緊走了兩步進了門,不看窦荛只盯着董鄭州,橫空飛起一腳踢在董鄭州肩膀上,“哐啷”一聲,原本還坐在地上沒等起身的人順着腳力撞在床尾的小榻上,不等翻起來唐堯已經欺近。
“哥哥……”小女孩兒的驚叫在屋子裏響了開來,唐堯腦袋一晃瞳孔都縮了起來。哥哥,哥哥,當初我那麽讓你叫我哥哥你怎麽不叫,這些天我花了多少心思哄着你才消了戒備,這會兒你卻跟另一個男人這麽熟稔,還哥哥哥哥的叫。當即恨極氣極,腳上一點兒力都沒省,哪裏能打死人就照哪裏踢,當真是一副熱血青年半大小子的模樣,不管不問,只管往死裏打人。
“你他媽這地兒是你能進來的麽,誰準你進來的?”董鄭州連連翻了好幾次身要躲開唐堯的腳,只是屋裏的擺件兒不多但礙事兒,于是連接好幾下竟然被踢了個正着。也是臉色不好看,董鄭州恨極了先前唐家對董家做的事兒,原本以為窦荛回不來了,于是就罷了,可是回來了竟然被這人悄沒聲兒的拒在這院子裏,當真是當他們董家人死了麽?
“我來看我妹妹,你他媽還是人麽你,存了什麽心關着豆豆?”終于翻身起來,董鄭州也紅着眼和唐堯對罵,兩個人都不再年輕,董鄭州比唐堯年齡還大,都不是往日裏的樣子,可是這會兒兩個人一個喘着粗氣只管開揍,另一個抹了眉骨上的血一把也是喘着氣撲上去。
這當兒那點小人沖進了男人們的拳腳範圍內。眼看着董鄭州剛站穩被唐堯一腳踢出去好遠還撞在了牆角,尖叫着沖出去的豆豆張開雙臂護在董鄭州身前,跟個小母雞一樣大聲叫“不許打我哥哥。”兩只大眼睛圓溜溜的瞪着,兩只小胳膊伸的長長的護着一時間起不來身的另個男人。
唐堯氣極了,也傷心,抓着那小胳膊一把提溜起來扔邊兒上去“給我呆着,再跑過來連你也一起打。”
這一下扔的極重,豆豆兒被扔在門口的地板上,看着唐堯又開始打人,嘴兒一扁,小家夥想要哭但是扁了好幾扁還是忍住了,起身後竟是猛然跑過去抱着明顯處在上風一直開打的男人的腰,嘴裏還嚷嚷着“不許打我哥哥,你個壞人,不許打我哥哥。”
唐堯暫時住了手,垂眼看着自己懷裏的女孩兒,小家夥扁着嘴仰頭看他,眼睛裏全是對另一個人的着急,想要甩身把這小混蛋扔的遠遠的偏大腦裏還留了一點點理智在,結果沒等他猶豫完當頭一拳砸在臉上。唐堯掰開抱在自己腰間的手,往後退了半步隔開董鄭州踢過來的腳,雖化了力道但是還是往後摔下去,結果正正好,一頭嗑在了床腳上,鮮血一秒都沒耽擱,咕咚咚的往出流。
這一下,原本還在護着哥哥的小女孩兒愣住了,看着唐堯頭上的血咕咚咚的往出冒,順着太陽穴很快流到脖下,然後消失在衣服裏,大眼睛裏有一瞬間的全黑,但是片刻之後全黑又消失了,尖叫聲也沒了,小人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動彈。
董鄭州恨不得打死唐堯,唐堯也是恨不得打死董鄭州,頭上撞開了個洞血猛流唐堯也不當回事兒,站起來繼續打,兩個男人已經不像是為了某種緣由而打架,更多的是宣洩,只是為了打架而打架。
眼看着今天不死一個不罷休,呆站着的小人沖進去抱着唐堯的腰扭頭對董鄭州說話“不要打了。”
使出吃奶的勁兒捆着唐堯的胳膊和腰身,扭頭和另一個人說話的窦荛讓唐堯覺得窦荛的記憶似乎回來了,現在的小姑娘哪裏是四五歲的智力?
“給我邊兒上呆着去,再跑過來連你也一起打。”唐堯臉上的血流的極快,配着這人兇神一樣的臉,甚是猙獰,只是這人眼睛裏探尋似的看着小女孩兒,唐堯懷疑他家娃娃是不是沒有失去記憶。
這樣兒的唐堯讓小人有片刻的瑟縮,然後卻是墊着腳尖抹了這人臉上的血一把,接着竟是扯着嗓子開始哭。
“不許打架,嗚嗚……不許打架……”跟孩子一樣,還抱着一個高壯的男人,豆豆兒開始哭,邊哭邊去推還要打人的董鄭州,小手兒劃拉着搡着唐堯後退。
兩個大男人方才還是不打死一個不算完的樣子,這會兒怎麽還能打得下去?一個随着步子往後退,另一個看着小姑娘再三再四的撲上去抱在另一個男人身上,一時間兩人都沒了打架的心思。
以一副山崩地裂弄死你的樣子開始打架,中間加了個小姑娘變成一場鬧劇,然後結束的時候又是這個樣子,唐堯黑着臉感覺臉上的血一道道往下流,然後終于站定。
“你怎麽進來我家的?”掙開自己胳膊反手圈上還在扯着嗓子嚎哭的姑娘,唐堯瞪着一臉精彩的董鄭州,臉繃得很緊,圈着豆豆兒的胳膊也很緊,自己家的這小混蛋,外人走了再開始算賬,先問清楚這是怎麽回事兒。怎麽這麽短時間他家娃娃就多了個哥哥,窦荛不是只有一個拔拔麽?唐堯先前的心思竟是斷了豆豆兒和董家的所有聯系,即便知道不可能,但是唐堯暫時不願意豆豆見除了他以外的人。
☆、59章
“你管我是怎麽進來的!我問你,你找到豆豆為什麽不跟我們說說,把豆豆一個人關在院子裏是怎麽回事兒?得,跟你這摔咧子我也累得慌,人我今兒是要帶走的,不管怎麽說,豆豆沒有跟你這兒呆的理由。”董鄭州見唐堯膀子圈着豆豆還一副質問的口氣跟他說話,嗓子眼兒裏都冒火,只是按捺下火氣,怎麽說今天也要把豆豆帶回家去,擱唐堯這裏他是萬分不願意的。
頭上的血窟窿不堵上的話自然還是流着血,唐堯沒工夫去管自己頭上的窟窿,因而這會兒這人臉上三四道血流,明明不是多大的個洞,那血流的跟半個瓢兒不見了一樣,加上這人站的筆直瞪着眼睛的樣子,看起來跟不怕死的亡命徒一樣,匪氣加煞氣,大白天的唐堯已然脫離文明人的行列。
嘴角動了動,唐堯似乎是冷笑了一聲“今兒我看她能走出這房門半步麽?”董鄭州不願意跟唐堯多廢話,唐堯更是不想和這人多浪費唾沫星子,就單一句話,話裏的篤定刺棱的董鄭州險些又撲上來。
“血……血……”這當口兒,張嘴嚎哭的娃娃小手兒早就紅透了,邊哭邊就蹦跶單字,過來過去就是血那字兒,兩個男人說話期間,耳邊一直有嚎哭聲,這會兒眼見着兩人徑自說話去了,原本哭的大聲的豆豆這會兒哭的更大聲了,邊哭邊往唐堯懷裏戳,自己墊着腳一直擦那血道子。
唐堯還在氣先前豆豆叫董鄭州哥哥的事兒,也還在氣豆豆護着董鄭州的事兒,這會兒理都不理咧着嘴兒嚎哭的姑娘,聽着那嗓子一點點的變啞也不管。唐堯已經三十五了,三十五的老男人對有些東西已經不再介懷,但是對諸如此類的事情他介意的不得了。
跟年輕時候一樣,不管再過多少年,唐堯覺得他永遠也不會真正原意聽到窦荛對另外的人那麽熱情的喚着,而且還那麽沒有戒備心的靠在一起。
剛進屋的那一幕真的刺激到唐堯了。
唐堯覺得受傷了,董鄭州又何嘗不是。先前他和唐堯打架的時候,窦荛只是護着他,可是後來的好幾次,一點兒猶豫都沒有,豆豆兒都是撲上去抱着另一男人。這會兒更是那麽近的挨在唐堯懷裏,一點點兒小人墊着腳尖在給人家擦血。親疏立顯,真個兒是親近與否立馬顯現出來了。能在潛意識裏那麽樣的和個男人挨在一起,這其實很能說明問題。
董鄭州覺得自己心裏剛剛填上的那個洞又塌方了,轟然塌陷,動靜兒大的他的腦袋嗡嗡作響。
微晃了晃身體,忽然間就沒了剛才的那份勇氣,是的,是勇氣。唐堯抱着女孩兒的動作還有這個人本身讓人不能忽視的東西加之女孩兒下意識的親近,這些加起來能一點點吞噬掉你原本相信的某些信兒,于是董鄭州覺得自己方才是真的被唐堯下了狠手了,要不怎麽這麽疼呢。
但是不能啊,即便窦荛跟了誰他都是不願意的,可是最不能跟的就是唐堯。窦荛從出生到現在,似乎一直是和唐家有關系。那麽點兒大的時候被唐珏明收養,然後被人家教養教東西,即使他們家可以給窦荛所有的最好的東西,但是窦荛是養在唐珏明名下的,甚至明明知道窦荛就要被當做工具一樣的送出去他們也無能為力,眼下,他做不到再看着窦荛和唐家有任何關系。
“擦擦血,嗚嗚,拔拔……嗯……拔拔……”嚎哭的女孩兒看男人不理自己,終于攬着人家的脖子讓人家注意自己,小嘴兒咧着,辮子也有些散亂,大眼睛眨都不眨只是往出冒眼淚珠子,小鼻頭紅通通的,因了咧着嘴兒哭,臉蛋兒上兩個酒窩尤其明顯,鵝黃色的衣服尤其襯得皮膚白嫩,一點點兒大的小人,還墊着腳尖嚎哭,一聲聲的叫拔拔。許是哭的時間長了些,自己抽噎着擦了擦眼睛毛上的眼淚,臉蛋上也就沾了些唐堯頭上流出來的血,小可憐兒一樣叫拔拔的娃娃委屈無辜的仰着腦袋瓜,張開的小嘴兒上還有些口水拉出來的銀線,這樣兒的一個嫩娃娃縱再是個石頭心腸的人也能軟和下來。
流了半天血,唐堯自己也覺得眼前有些發虛,終于說話了“給拔拔捂着。”
“嗯……嗚嗚……”抽抽噎噎的應了一聲,小人踮着腳尖往人家頭上捂去,但是唐堯那麽高,窦荛就那點兒,踮着腳尖也看不見人家的傷口到底在哪裏,于是唐堯一胳膊圈着那細腰把人提抱了起來。
兩個人在這裏動作了半天,窦荛是再沒想起來董鄭州如何,只是乖乖的自己伸腿兒夾着她“拔拔”的腰捂着那傷口,淚花兒迷了眼睛,努力睜大眼睛看傷口的小家夥再沒有旁的心神去看別個人。
董鄭州的臉已經不能看了,先前他剛潛進來的時候就發現豆豆的智力似乎不太對,可是這會兒聽着豆豆一個一個拔拔,唐堯應了不算還自己說那兩個字,這人簡直了!
“姓唐的,操、你大爺,他媽豆豆剛叫你啥玩意兒?”董鄭州現在已經是大校級別,平日裏在部隊那也是頂頂有威名的一個人,可是這會兒這人已經顧不上其他了,他妹妹叫個比他小的男人……那惡心的兩字兒他說不出來,他們董家的人當真死光了,全死了!
被董鄭州聽見豆豆兒叫他的話唐堯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眼睛都不眨“就你聽見的那兩字兒。”聲音還低了好幾度,越發的一本正經,簡直能活生生的把人氣死。
這幅和董鄭州置氣的唐堯依稀有了前些年招貓逗狗的風範,嘴毒的能把死人氣的重新喘氣兒。
董鄭州站着出粗氣,走了兩步過來一把扯住豆豆兒就要把人拉下來,“窦荛,趕緊給我下來,你不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還在抽抽搭搭哭的小姑娘一時不察被扯下來半邊身子,唐堯的臉幾乎一瞬間就冷了,一胳膊把董鄭州往後搡了好幾步,“吿兒你,今兒窦荛就在我這了,想帶出去沒門兒,這輩子她還就在我這裏了,董伯伯都沒說話,你算老幾你在這兒蹦跶?他媽我要是沒看在你是她親哥的份兒,這會兒你還站這裏說話?”
不管是什麽身份什麽年齡,京片子罵人總給人痞氣太重,唐堯到底是帶了那麽些個年輕時候京油子習性的,這話加語氣,活脫脫就是街上尋事兒鬧人的那小混子。
再看窦荛這裏。
被扯下來的小姑娘手兒本來是捂在人家頭頂上的,這被一扯,手兒自然就移了位置,于是往後看見董鄭州臉上的小姑娘沒待仔細思考就又是扯着嗓子哭嚎,聲音還一點點兒加大,嗚嗚咽咽一通哭,頭就回了那麽一下,然後又是去關注那血窟窿去了。
淚眼模糊的小臉蛋子含含糊糊的叫了哥哥之後回過去了,見過四五歲的小孩兒麽,窦荛此刻的模樣就是那四五歲孩子的樣兒,一點兒都沒長大的跡象啊。
董鄭州是徹底的絕望,咬牙看了不争氣的豆豆一眼轉身出去,走了好幾步還聽見唐堯說再進來一次打折一條腿之類的話,臉色更加難看。
門摔的震天響的時候唐堯是真的冷了臉色,董鄭州的到訪提醒了他很多,窦荛到底是別人家的女兒,這麽藏着也不是問題,可是就這麽放出去更不是個問題,起碼得離不開他才行,即便你永遠是這個智商那也沒什麽關系。他相信董鄭州這一回去,過不了多久董慶峰就會來,到底是再這麽藏着豆豆确實很不對。
外人一走,就該問問為什麽才見了一面窦荛就對着董鄭州哥哥哥哥的,不是誰也不認得了麽?
還是那麽抱着小家夥,唐堯走了幾步抱人坐到凳子上,比尋常人更深了幾分的眼眶這會兒看着硬是又深了些,緊抿着嘴,臉上冷冷的放抽抽搭搭的小姑娘坐自己大腿上。
“今天那人是怎麽進來的?”說話間拿掉了捂在自己頭上的小手兒,還帶了些力道的摔在了一邊兒。
經過這麽一大陣子,頭上的那洞基本已經不流血了,只是小姑娘還要伸長了胳膊兒去捂,這會兒被人家拿下手還扔在了一邊兒,怔怔的看了這男人的臉幾秒,小姑娘毫無預兆的咧開嘴繼續要哭結果将将有了一個音兒,就被喝住了。
“給我打住,別哭!”就跟家長呵斥犯了錯的小孩兒一樣,唐堯現在端坐着,腿上放着他已經哭的淚漣漣的嫩娃娃,兩個人面對面,這人板着臉極具壓迫性的盯着那大眼睛,于是很成功的,這副樣子吓住了豆豆兒。
倘若是一個成年女人,這會兒被個男人這麽喝一聲,多半兒會反着來故意更大聲的哭,可是這會兒是小豆豆,不是二十四五的的大豆豆,小孩子特別容易被這樣的聲音吓住,于是很乖的小豆豆嘴兒扁着止住了哭聲。還帶着水汽的眼睫毛上下扇動着,即便止了哭聲可是那眼淚道子還是繼續往下流,瞪着兩只大眼睛看着這個突然變臉的壞蛋吓自己。
“今兒那人是怎麽進來的?”唐堯又重複了一遍剛剛說的話,只是大手上去一手捏着小人後腦勺一手擦了擦那已經冒了半天鼻水的小鼻子。
“使勁兒!”捏着兩張紙巾摁着那鼻頭,唐堯依舊板着臉讓人小姑娘使勁兒他給擦鼻子。“眼淚給我收住。”可惡的男人又喝了一聲,小姑娘聳了聳肩頭,委委屈屈勉強被人家收拾利索。
方才問了兩聲,小豆豆都沒顧上回答,這會兒臉蛋被擦幹淨人家就等着她回答了,于是搖了搖頭,小聲說“不曉得。”低着頭,眼尾線清楚的不得了,一雙小手兒繳在一起,上面血跡斑斑的,小人看着自己的手,自己的手兒方才被拔拔粗魯的扯下來還扔在了一邊兒呢。
唐堯其實知道董鄭州是怎麽進來的,無非就是翻牆的,可是不知道進來的時候小豆豆在幹什麽,是還在睡覺麽,越想越生氣,方看見小姑娘委委屈屈有些軟和的心又硬了。
“怎麽随便哪個人都叫哥哥?”
“他就是哥哥。”低着腦袋的小姑娘舔了舔嘴唇兒又是低聲說。
唐堯徹底怒了,他臉上亂七八糟的血幹掉也是不舒服,于是動了動自己大腿,繃着聲線說了兩字“下去。”
眼淚珠子已經徹底蹦出來了,小豆豆挪了挪自己的屁股,沒動彈。
☆、60章
“我說下去沒聽見麽?”看小人沒動彈,結果這可惡的男人又喝了一聲,小家夥低着腦袋吓得一個激靈,擡起眼看了男人的臉一眼,眼圈兒更加紅了,扁着的小嘴兒又扁了幾分,抽噎了幾聲,唐堯原本想着該是哭鬧的時候了,可是意外的,小人下去自己站好了。
低着腦袋的豆豆兒眼淚珠子大顆大顆的往地板上砸,啪嗒啪嗒的聲音聽得唐堯一陣陣心煩亦或是心疼。
豆豆兒生的本就小巧玲珑,兩肩膀窄窄的,還光着腳丫呢,這會兒兩只白嫩的腳丫貼在地板上,幾根腳趾不安的縮成小團兒。臉蛋憋得發紅,殘存着先前哭的時候沾上的各種痕跡。垂着自己的小手兒,看着地板,被自己拔拔兇了,小人也不敢哭鬧,悄悄一個人站着,小嘴兒扁着等着大人的問話。
這輩子就稀罕了這麽一個寶貝兒,這會兒可憐兮兮的小人這麽站着憋哭,唐堯像是忘了之前他是多麽渴望能再見這小東西一面的,忘了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是有多難捱的,這會兒這人心跟石頭做的一樣,看着自己的寶貝兒抽抽噎噎也不管。
空氣很安靜,只有小人一聲聲抑不住的小哭音兒和啪嗒啪嗒的眼淚珠子掉下來的聲音,唐堯坐在椅子上,看着垂着腦袋瓜的小姑娘,眼前浮現的竟然是小小豆豆在某個黃土高原上自己一個人被那麽供着的場景。後來陳正跟唐堯說過他初次見豆豆兒的畫面,這個時候唐堯眼前自動帶入的已經是那個小小豆了,于是心裏抑制不住的發疼。
怎麽可能不心疼,光是可憐兮兮的哭就已經心疼了,那腳丫還貼地板上呢,多涼啊。但是不行啊,今兒不讓記住,趕明兒是誰來都能領走他家娃娃,哥哥來了叫哥哥,爹爹來了叫爹爹,叫完再跟着走了?他找誰去?他已經這麽個年歲了,要是再因為這個那個的耽誤上幾天,幾耽誤就到了四十了,耽誤的時間他找誰去?遂再不願意分開一天。
唐堯已經三十五了,別的男人孩子都上小學了,他還這麽連個名正言順的媳婦兒都沒有,先前從不覺得自己老,可是看着抽抽噎噎的小人真個兒是和孩子一樣,唐堯就恨不得自己早點認識這點兒小人,說不定他家兒子也能提着醬油瓶滿街溜達了。
男人沉默的時間,恰好最後的一點太陽光将要消失,屋子裏稍稍有點暗,唐堯稍動了動,然後看見豆豆兒吓得猛一擡頭臉就繃了一下,然後依然冷聲說話。
“今兒進來的那人不是你哥,下次再看見他給我躲得遠遠兒的,聽見沒有?”
委委屈屈的點了一下腦袋,小豆豆點的極不情願。唐堯之前不知道窦荛為什麽一次次的,總是親近董鄭州比他還甚,出于雄性動物的本能,唐堯覺得不爽。可是對于窦荛,董家的人總是意義非凡的。
先前唐堯不知道,現在唐堯可能稍微知道點兒,因此冷靜下來的他不問窦荛為什麽短短一天時間就哥哥哥哥的叫。
窦荛從六歲半被領到這裏,直到十九歲多,這十三年的時間,所有的玩樂時間都是和董鄭州在一起。十八歲的董鄭州第一次看見自己妹妹的時候,就是小豆豆跟着陳正練太極的時候,小小的一點兒糯米團子樣的女兒,還未長開就知道這是個極美好的女孩兒。董鄭州那時候已經十八歲了,對于家裏的事兒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一點的,即便那個時候那麽難以接受自己父親和親姑姑做出茍合之事,但是第一眼看見豆豆兒,他就從心裏疼那點兒小人。怯生生的看着自己,奶聲奶氣叫自己哥哥,自此以後,董鄭州把自己所有的閑暇時間都給了小妹妹。
妹妹的玩伴兒就只有哥哥,甚至惹得小家夥唯一發飙的那美院姑娘都是哥哥領回來陪妹妹的,期間種種,不可一一贅述,但讓一個小小的孩子體會到親情也好,其他感情也好的确實是和董鄭州有關。加之董家把所有的寵愛給了小女孩兒的,小小的孩子之前渴望極了的東西一點點的都有了,如果沒有唐堯,董家就是窦荛的世界。
所以出自本能的,窦荛會記着自己哥哥,爹爹,爺爺。唐堯知道即便窦荛忘了所有也不會忘了董家的人,他深深的嫉妒着所有能占據窦荛心神的人,于是就越發的後悔自己沒有在早些時日見着窦荛。
“我是你的什麽人?”一句一句的,這麽些天的,這個男人都是寵愛極了的态度,甚至連孩子胡鬧的時候都是寵溺的神情,這會兒板着臉一句句問話,着實吓人。
“嗚嗚……是拔拔……”已經站了有一兩分鐘的小家夥看自己一直不被搭理,這麽些天了,但凡是閑暇的時間,她總是坐在拔拔身上的,這回被兇了,抱抱都沒有了,小孩子越發覺得自己可憐了,委屈極了的小東西一張嘴就嗚咽了兩聲,見人家瞪着眼睛就勉勉強強開口,糯糯的“拔拔”兩個字說完又是兩聲嗚咽。
“喜歡拔拔麽?”一本正經的男人說出這種軟綿綿的話,真個兒是違和感的緊,可是唐堯無所覺,恐吓式的誘哄着一點點女孩兒。
“嗚嗚……喜歡……”擡起手背摸了眼淚一把,又是一陣嗚咽。
即便是不通很多事情,可是豆豆兒還是知道自己似乎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這個人了,若是這個人都沒了,那她真的就是一個人了,于是帶着不安,人家問什麽都是肯定答案。
“要拔拔麽?”
“要……”
“別人來領你走你還走不走?”
“嗝……不走……”
“還在我打人的時候護着別人麽?”
“嗚嗚……不了……”
“還随便亂叫人麽?”
“不了……”
“知道自己錯了麽?”
“知道了……”
一個大男人坐着,臉上血道子已經幹了,加上這人立體的五官和打短的頭發,看着像是土匪。
邊兒上的小姑娘鵝黃色上身兒純白色□,鞭子散着抽抽搭搭的哭,不時還抽鼻子,大眼睛不安的瞅瞅坐着的土匪再看看自己的腳丫,還有那不時的一問一答,這一幕像極了惡霸欺負欺負純良小娘子的景兒怎。
“知道你錯哪了?”
“錯了……”
最後一句話問出來,唐堯板着的臉終于再板不下去了,他家妞妞一臉鼻涕眼淚的擡頭,大眼睛迷糊的看着他,明顯是不知道錯哪裏了,只是順着他的話頭兒一直說錯了。
“ 還不過來……”張開的手才攤開,話都沒說完,懷裏就撲上來一個帶着些涼意的小身子。
兩只胳膊圈着男人的脖子,小家夥一頭栽進人家的頸窩,終于不再憋着自己了,嗓子放開就是哭“嗚嗚……拔拔……嗚嗚……”
環上在自己懷裏大哭的孩子,上上下下搓着那小脊背,感覺暖和了下來往自己懷裏裹了裹然後就由着小姑娘哭。
“拔拔是壞人……嗚嗚……壞……”小孩子是最最敏感的,要是看見大人臉色稍霁,先前的小模樣兒就再也不見了,跟這會兒的小豆豆一樣先前不敢哭出來這會兒可算是能哭了,臉蛋子上所有液體都蹭在男人身上依舊哭。
“好了,不哭啊,不哭……”放軟了聲音說了這麽一句,哭着的孩子依舊哭。
“眼淚給我收了!”冷聲喝了這麽一句,小人猛的悄了聲兒,然後擡起腦袋瓜看了自己拔拔一眼,嘴兒都還是先前哭着的模樣,見這人臉色又是跟剛才一樣,這回沒有自己乖乖下去,“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