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14)
了恨就是疼。
過了好半天,董慶峰才說話“人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窦荛我今天是要領回去的。”
唐堯沒看董慶峰,對于董鄭州他可以打出去,但是對于董慶峰他卻是不能那樣的,只是他不願意豆豆兒離開他哪怕一天,孩子現在才開始全心依賴他。于是唐堯沉默。
“找時間和你爸媽吃飯,我看你倆也不能這樣下去了,你也不年輕了,你們唐家該是有個孩子了。”
☆、63章
唐堯感激董慶峰,能這麽說話,代表一個父親信任自己,相信自己,願意把自己的女兒交給自己。這世間,父親總是不那麽願意把自己的女兒交給另一個男人的,即便那個男人多麽優秀,那也是不放心的。現如今董慶峰這麽說,那就是真正把自己女兒托付給另一個男人了,從此女兒就冠上了夫姓,真的是別人家的人了。
但是感激是感激,他還是不願意讓董慶峰領豆豆兒回去,于是唐堯聽見董慶峰的話沒吭聲,過了幾秒才說“這周末,你們見個面吧。”然後只說了這個,絕口不提到底答不答應董慶峰讓人家領走窦荛。
董慶峰聽見唐堯這麽說,苦笑了一番就徹底放心了。豆豆兒長這麽大,從來都沒有為她自己活過,而造成這一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這個當父親的,現如今回來了,回來就要托付給別人了,當爹的很覺得虧欠女兒,很舍不得,心裏很是歉疚。
先前其實是放心唐堯的,就沖唐堯這五年的表現,他願意相信這個年輕人,但是看着這會兒唐堯一天也不願意讓豆豆兒離開他,董慶反倒擔心要是真結婚了,受累的反而是唐堯。他理解那種失而複得的感覺,也理解失而複得愈加珍惜的感覺,于是他擔心唐堯太累了。畢竟唐家那麽大的攤子需要他承擔,又到了改朝換代的時間了,唐家估計也是很快要換人替上去了,到時候工作家裏怎麽兼顧唐堯自己不知道想過沒有。
哪怕多麽想領豆豆回家去,董慶峰也終是沒有強求,抿着嘴唇的唐堯讓董慶峰時常想起那個晚上發絲狂亂的年輕人,也時常能想起端着酒杯怔怔出神然後一仰脖子的年輕人 ,于是他沒有再說領豆豆回家的話。
“我去看看豆豆。”兩個男人坐了半晌,心裏都有各自的想法,董慶峰五年沒見豆豆兒了,自然是想的不得了,遂再也坐不住,想着親手摸摸體會體會女兒真實存在的感覺。
“先等等。”已經站起來走了兩步的董慶峰站住了,看着突然出聲兒的唐堯。
“先等等,我去叫豆兒過來。”唐堯緊走了幾步到衣櫃旁邊,微微開了點兒小縫隙,手伸進去抓了一把,等董慶峰仔細看的時候就看見唐堯手裏攥着一把不知道什麽布料,粉嫩的顏色在手指縫裏露了一點兒,董慶峰狐疑,沒等問唐堯就出去了。
外面正是太陽光照得最強的時間,院子那一角的亭子裏,豆豆兒正對着前面的屋子坐着,低頭,斂眉,兩個小手兒攥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什麽,臉蛋隐在陰涼處,但是腿兒放在陽光下,正坐在陰陽交界處。唐堯一出小門就看見坐在亭子裏的閨女兒,坐在明暗交界處的女孩兒身上仿佛有個籠子,像是将要跳脫出來,但是頭身還束縛在裏面。
唐堯眯了眼睛,然後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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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立馬讓低頭的女孩兒擡起頭了,看見唐堯糯糯叫“拔拔”臉蛋上帶着矛盾的期待。
“穿上。”
原本不知道在期待什麽的女孩兒立馬呆住了,看着男人手上的小布料有那麽兩三秒回不來神。大眼睛瞪着眼前的女兒家內衣,再擡頭看了看已經三十五歲的老男人臉,嘴角揚了一點兒弧度然後紅着臉蛋接過來。
唐堯看見一點點兒大的小人嘴角的弧度,惱羞成怒,哼了一聲想說什麽忍住了,帶着些許孩子氣,伸手擁女孩兒在懷裏,密密實實擋好了幫忙用布料裹好了只許他看的兩只乳羔兒。
待整理好兩人一前一後進屋,窦荛站在這屋子裏,亭亭玉立的彷如很久之前的樣子,一點兒變化都沒有,像是剛剛成年的那樣,烏發如瀑,皮膚細嫩,眼眸清澈,嘴唇粉嫩,董慶峰一時間失語。
“豆豆……”帶着些不真實感,董慶峰喚了一聲。
窦荛擡頭看了一眼唐堯,再看了一眼董慶峰,怯怯的出聲了“爹爹……”
唐堯狠狠一震,果然是只失去了關于他的記憶麽,一瞬間覺得傷心,可是下一瞬間就釋然,就為女孩兒出聲叫爹爹之前看他的一眼他就扔過這茬。
“好孩子……讓爹爹看看……”窦荛一出聲兒,董慶峰立馬哽咽,唐堯看了半晌,轉身出去留屋裏的父女兩個說話。
董慶峰來的當天晚上,窦荛早早躺下了,這幾天玩兒的拼圖散亂在地板上,唐堯依舊看他的文件,很晚才躺下。躺下的時候豆豆兒還沒睡着,等人家躺安穩了立馬轉身伸長自己的小胳膊兒抱着男人的脖子。
“怎麽了?”伸手攬小女孩兒到自己懷裏,鼻端盡是清甜的女孩兒體香,滿懷的綿軟幽香,唐堯覺得他這一輩子要的也不過如此,嘆息着親了小臉蛋一口低聲問話。
搖了搖腦袋瓜,豆豆兒只是緊了緊自己抱着人家脖子的胳膊,更深的往進鑽了鑽不說話,唐堯也沒再追問,只是占有性姿勢抱着豆豆兒,男人體态修長結實,女孩兒小巧玲珑,兩個人大的包着小的,豆豆兒就是唐堯包着的那個小芯子。
過不許久,豆豆兒終于說話了。
“拔拔。”
“嗯?”
“一直要豆豆麽?”
唐堯喉嚨裏一滞,瞬間嘴張開竟然出不了聲兒,悄悄吸了口氣才說“一直要。”
“說話算話麽?”
“算。”
小人“嗯”了一聲,然後安心的合上眼。
唐堯再睡不着,他知道窦荛知道他知道她失去的記憶回來了,可是他不知道窦荛在不安什麽,這種感覺很糟糕,唐堯一直忽略豆豆腿根處的痕跡,可是這個時候他很想知道窦荛在不安什麽。
為什麽恢複記憶沒有跟他說,要不是他發現,是不是就不說了?現在說要不要又是為了什麽?為什麽從來不跟他說這五年到底是怎麽過的?到底受了怎樣的傷害?
很想起來去抽根煙,但是懷裏的小家夥呼吸已經漸進規律,于是只能忍下,思慮了很久,唐堯想着要不生個孩子吧,生個孩子讓豆豆兒有個寄托,雖然他很不想他們這麽快就有了孩子。
解開放在被子外面的小胳膊放被裏,即便天氣漸暖,唐堯還是擔心放在外面的胳膊給凍着。
生活不能永遠是大片兒,驚心動魄不是生活,點滴瑣屑,平凡悠長才是生活。唐堯現如今就是處在這樣的一個狀态,很細小的地方,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用心過着他的日子,而窦荛,就是他過日子的全部。不是這個男人心細如發,只是當你眼裏看得進的就那一兩樣的時候,自然而然的,芝麻大的點兒都會被放大數倍。
不管怎麽樣,日子都得繼續。唐堯不想去探究窦荛的心理,也不想去探究過去,雖然腦子裏想過很多種可能,但是總歸是過去了,于是兩個人很和諧的過了幾天。
今天是孔澤瞿大婚之日,孔澤瞿和陳玉珥孩子都好幾歲了現在才補辦婚禮,作為好兄弟,唐堯必然是要出席的。
兄弟幾個現在沒結婚的就只剩下柴毅然和唐堯,因而這兩個人也就充當了伴郎。在帶不帶窦荛去的時候唐堯猶豫了好久,他想永遠藏着窦荛不讓別人看見,可是他想讓窦荛看看結婚是怎麽樣子的,于是還是帶上了窦荛。
天還未亮,唐堯還沒醒,他家孩子已經醒了。
窦荛眼睛睜開了好久,可是沒動彈,孩子安安靜靜的蜷縮着,只睜着兩只大眼睛悄悄的看着身畔的男人。
唐堯側睡着,臉對着窦荛,睡的很熟,鼻翼規律的起伏,因了頭發打短的緣故,飽滿的額頭和高出來的眉棱骨就格外清晰。深深地眼窩和挺直的鼻子是這人臉上最最明顯的部分,飛到鬓角的眉毛依稀還帶着少年時候的飛揚跋扈,唇角上翹着,看着像是天生帶笑的人,配上那眉眼生生就浪蕩了很多。這個男人合該是姿态風流,鮮衣怒馬于十裏洋場打尖兒的公子爺,命運卻讓他變成一連臉部線條都要仔細掌握的男人,清醒的男人再不見那個時候的半分,只睡着還能窺見骨子裏這人性格的一二。
蜷縮着的女孩兒依舊睜着眼睛仔仔細細的看着,放輕了自己的呼吸,舔了舔自己的唇瓣兒,很久之後輕輕往前湊了湊,在人家的嘴角碰了碰,像幼仔一樣嗅着男人的氣息。
檀香味,五年前的唐堯身上沒有這樣的味道,那時候多是純男性氣息,有時候有汗味,有時候有血腥味兒,但是沒有檀香味。現在,唐堯身上是淡淡的檀香味,一個人身上的味道竟然也是能變化的,女孩兒碰一下,再碰一下,再一下,再一下。
“唔……再親一下……舌頭也伸出來……”方才一下一下碰人家的嘴,終于碰醒了唐堯。
眼睛還未睜開,帶了笑,唐堯慵懶的出聲,帶着剛睡醒的微醺感,漂亮的男人放松的時候很性感,很撩女人。
唐堯也就是那麽一說,沒成想唇上真的舔上了一只小舌信子,詫異但是高興,唐堯張開嘴含着那小舌頭親昵吸、吮了一番,就着早晨的勁兒手也順勢摸進了女孩兒的下面。
剛剛觸到毛毛兒就被拉開手,“今天你是伴郎。”小家夥這麽說。
哦,今天他是伴郎,唐堯想起來了,可是睜眼仔細瞧了瞧他懷裏的小女兒,大眼睛裏的期待仿佛她就是新娘子。
“想去麽?”
“想。”
“真的想麽?”
“真的想。”
“很想麽?”
嘴兒嘟起來了,看着明顯逗自己的壞蛋,小孩子把自己腦袋瓜往這人脖頸一戳,拿腦袋瓜撞人家的下巴。
唐堯大笑,然後起身,今天是大哥的好日子,他家娃娃想看,那就帶去看。
起身收拾自己,最近一段時間從來沒有給自己挑選衣服的豆豆兒也颠巴着小腳丫下去給自己拾掇穿的,唐堯站在衣櫃前穿好了自己的衣服,一身兒黑西服,深藍蘭花領結,帥極了。
看着幾乎要把大半個身子鑽進櫃子裏的小丫頭,唐堯恍惚覺得今兒是他跟豆豆兒的婚禮。
随着一聲“我願意”和衆人的歡呼聲,臺上正在親吻的男女正式結為夫妻。所有人都為這兩個人高興,豆豆兒兩只大眼睛半眯,嘴兒咧的開開的拍着巴掌,唐堯站在最前面看見寧馨身旁的小女孩兒那樣高興,于是他也很歡喜。
婚禮不在教堂,因而後面的酒宴很快要擺開。雖然有寧馨在,唐堯還是不很放心,可是喝酒的時候伴郎就該幹伴郎的事兒,于是等到宴開了好一會兒之後,他終于找見了豆豆兒。小家夥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黑發,藕色的高腰小裙裙,銀色的高跟鞋,睫毛彎彎能栖上蝴蝶,這是唐堯給豆豆兒的裝扮。這會兒,膝蓋上放着一個機靈的男娃娃,那是他二哥家的穆赪盤,但是豆豆兒的腦袋瓜一直看着一個方向。
唐堯順着視線看過去,他大嫂和她媽在說話,除了這個沒再發現什麽,轉回視線,看清小家夥眼睛裏的羨慕之後唐堯瞳孔一縮。終于想起他可能也會有個岳母,他家豆豆兒,如果出嫁的話,也該是有個母親這樣轉前傳後的叮囑的。
“小崽子,去找你媽。”快走了兩步擋在豆豆兒一直看的那個方向,唐堯伸手抱穆赪盤下來,小家夥看小叔臉色不對,一溜兒的跑了,臨走的時候還叫小嬸兒一會兒等他。
“吃東西了麽?”大廳很混亂,孔澤瞿的婚宴不中不西,儀式完了之後給長輩們敬完酒其他人基本就不在自己座位上了,各自三五個成一小嘬兒說話呢。
這會兒可能是二哥的授意,豆豆兒周圍沒有別人,旁邊的凳子空着,唐堯坐下來順勢抱着另個凳子上的女孩兒到自己腿上。
☆、64章
“吃了。”收回自己視線,豆豆兒說話,不知道暗地裏有多少雙眼睛看着她。
當今是個不缺美女的時代,可是豆豆兒的出現還是讓很多人驚豔。水靈水嫩,像是周身圍繞着淡淡的水汽,行走間全是水霧迷離,一雙眼睛同時具有明亮和漆黑 ,兩種極致,是純到絕對的顏色。
發尾随着腳步輕輕顫動,一左一右,一右一左,君不見盯着顫動發尾發愣的那些人吶,當真是沒見過這麽純然的女孩兒,一個個兒都傻了,待女孩兒輕飄飄過去老半天還緩不過來,臺上的新娘子一時間都看不進去了,只能眼珠子三百六十度旋轉到一個最佳位置偷偷盯着那小姑娘看。
在場的大半兒男人心裏都起了騷動,想着這是誰家的姑娘,誰帶來的?有主兒了麽?他能搭上一耙子麽?因了唐堯早早的過去幫忙,豆豆兒是和寧馨一起來的,于是身邊除了寧馨丈夫穆梁丘還真是沒半個男人。
有參加過五年前那轟動全國的叛将王家兒子訂婚宴的,琢磨老半天看着這小姑娘怎麽那麽像當時的那新娘子,于是一撥兒悄悄議論着這姑娘和王家有什麽關系,一撥兒悄悄關注着,不管有沒有關系都想上去試試自己運氣。
唐堯那麽敏銳,怎麽能感覺不到在場男人們關注的焦點,幸好豆兒身邊有二哥一家在,雖然不怎麽痛快,但是好在這會兒終于抽空兒過來了。旁的人一看唐堯抱這姑娘的姿勢,就知道自己沒戲了。
比唐堯年齡大的,而且今天能來的,都是有點兒資歷的,多少能看出來唐家的不尋常,唐堯那麽抱着的人,他們不敢染。比唐堯年齡小的,因了之前唐小爺的威名,這會兒也是洩了氣。
一時間大家都在議論唐堯和豆豆兒的關系,附帶着說說唐小爺前些年的偉大事跡,再加上這人天生的好皮相,那麽些個人話裏話外說的也越來越不正經。這許多人裏,站在大廳第二個柱子後面的一個人始終沒動,聽着一幹人壓低了聲音說唐堯種種豆豆兒種種的話,指甲險些扣進了柱子壁。
站在柱子後面的人,巧了還,恰也是一身藕色的長裙,曳地的裙擺也是水紋一樣的圈着女人的身子,秀發盡數盤在腦後,秀美的臉上有着些許時光的印跡。這是個美麗的女人,此時這個美麗的女人噙着淚,一手扣着柱子壁一手捂着嘴,因了所在場合的緣故,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過于失控。
“小姑姑……”出聲喚人的 ,卻是柴毅然。
柴毅然還有幾年才要四十,可是這人肩膀上已經扛的是一個星,這會兒柴毅然出聲喚站在柱子後面的人,臉上帶着憂色。
柴毅然其實是和董鄭州是一個院兒的,那個時候兩家老爺子都在一個地兒待着,因而柴毅然其實最早的玩伴不是唐堯而是董鄭州,只是因為唐珏明的緣故,柴毅然才和唐堯慢慢走到一塊兒。那個時候董家漂亮的小女兒是大院兒裏所有男孩子的夢中情人,也是大眼睛,也是烏發白裙,笑起來也是兩個深深的酒窩,所有男孩子都願意叫董然小姑姑,那個時候有男孩子會因為某一天沒見到董然而悵然若失。
所以柴毅然是認得董然的,過了這許多年,董然依舊美麗,有種歲月經久沉澱的味道。周身沒有過多的裝飾,只有手腕上纏繞着一圈兒的原木珠串,一身藕色長裙,頭發依舊黑亮,腰身依舊纖細,烏發白裙竟然也是沒有任何變化。
當初柴毅然一眼看到窦荛的時候就震驚了,窦荛太像董然了,他毫不懷疑窦荛是董然的女兒,這會兒看了不遠處的兩人,柴毅然不得不出聲提醒董然。今天來的人裏面,有多少是真正的自家人他們都知道,這會兒一旦別人知道窦荛的母親是董然那就完了。
指甲泛白的人全身一僵,很多年不曾聽人叫自己小姑姑了,如今在這樣的場合聽見,心頭一顫,轉身一看才認出是柴家的兒子。
董然生窦荛的時候,她還沒有現在的豆豆兒年齡大,将将是二十歲的年齡就生下了窦荛,如今也不過是四十四五的樣子,比柴毅然大不了多少,但是礙于輩分,應了柴毅然一聲小姑姑。
臉色帶着蒼白,董然勉強笑了一下揩去了眼角的濕意,柴毅然也沒有說和窦荛有關的話題,只是跟尋常小輩和長輩寒暄的樣子一樣和董然說話。
這樣的場合董然本不該來的,所有和董家有關系的場合她都不願意出場,只是因為今天的化妝師是自己學生,因了學生的請求她才來的,沒想到無意中竟然看見了窦荛。自從董慶峰斷了給她豆豆兒的日常錄影帶之後,她就以為她的女兒很早之前就沒有了,今天又看見了,又看見了險些心髒都不是自己的了。
失手打碎了手裏端着的酒杯,不顧自己站在柱子後面偷看是多麽不合适,董然只是想多看看窦荛,這許多年來,她的生活重心竟然也是窦荛。
每天看着董慶峰送過來的照片和錄影帶,想象着這樣美麗的女孩兒柔柔軟軟的叫自己媽媽,有時哭有時笑,然後方能睡去。
哪裏有媽媽願意舍棄自己女兒的,只是她到底幹出了有違人倫的事情,于是這算是老天爺對她的懲罰罷,女兒到了該出嫁的年齡了,可是自己竟然沒有聽到過一聲媽媽。
暫且不提那邊的董然,先說這邊兒的兩人。
豆豆兒糯糯說自己吃了東西,語氣裏少了些歡快,怏怏的聲音聽得唐堯眼睛一黯,再回頭看了一下大嫂所站的位置,回頭的時候竟然看見柴毅然身邊的人。
心裏一驚,下意識的看了自己腿上的女孩兒一眼,見孩子沒有注意這才暗地裏籲了口氣。
但是這裏卻是不能待了,窦荛一轉頭就能看見不遠處的人,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唐堯不願意窦荛看見董然。看見了,自然是要傷心的,且豆豆兒心哪裏有那麽大,多一個親近的人,他的那份就少一點,遂私心裏,唐堯不願意豆豆兒看見董然。
這個男人是自私的,如若豆豆兒有了媽媽,那只會是多一個人來愛她,可是他不願意,他希望豆豆兒心裏只有他一個人,霸道狂蠻,某一面的男人自私極了。
“不高興麽?”唐堯說話的時候帶了酒氣,加上男人味,竟然也是好聞的。
“沒有。”說話間把自己的腦袋瓜戳到人家頸窩裏,跟往常一樣的姿勢貼着抱自己的男人,豆豆兒一下子就沒了方才的精神勁兒,蔫蔫的小姑娘如剛出生的羊羔兒一樣蜷在自己懷裏,唐堯再回頭看了董然站的位置一眼,然後打橫抱起了小豆豆兒。
“拔拔帶你去休息會兒,抱緊了。”
豆豆兒伸胳膊圈在唐堯脖子上,被抱起來的當兒看見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孩子臉蛋一下就紅了,眼睫毛撲閃了幾下,然後閉上眼睛,從來沒有那麽多人同時看着自己,小人不習慣。
唐堯見狀心抽了一下,低頭親了臉蛋一口,大步出了宴會廳。
孔澤瞿婚宴是在他的酒店辦的,一出宴會廳就是一層一層的客房,唐堯抱豆豆兒上了一層樓,随手推開了靠近樓梯的一間屋子進去,裏面顯然是為今天客人準備的休息室,沒人,唐堯徑直走進去。
坐沙發上籲了口氣,把自己的身子往下縮了縮,唐堯往後攤在沙發裏放豆豆兒坐自己肚子上,看着小家夥稍稍來了精神打量四周的樣子閉上眼睛。
“拔拔……”
“嗯。”喝的有點多,唐堯臉上發紅,借着帶豆豆兒上來休息的當兒他也休息會兒。
唐堯等了半天不見豆豆兒說話,睜開眼看了湊在自己跟前的臉蛋一眼,然後摁着後腦勺就吻了上去。嘬着小嘴兒半天不放開。當大哥和大嫂吻在一起的時候他就想這麽抱着豆豆兒也吻在一起,如今好容易兩個人了,小家夥還湊在自己嘴邊兒,哪能不把嫩肉兒叼進嘴裏。
摁着小人完完全全趴在自己身上,一只大手往上放在豆豆兒後腦勺,一只大手往下罩上了稍稍撅起的小屁股,搓揉的當兒就聽見走廊裏大聲叫小叔的聲音。
挫敗的放開眼睛已經迷蒙的小閨女兒,安撫的親了親被酒氣熏的眼睛裏冒水兒的小人,唐堯看着呆愣愣的女孩兒低笑。
“小慫包兒,這點兒酒氣就熏着了?”
“小叔,小叔,我爸叫你呢 ……小叔 ,唐堯,你在哪裏……二妞……”走廊裏穆赪盤小朋友的聲音越來越響。
唐堯黑着臉給豆豆兒擦去嘴邊的濕液,然後放豆豆兒在沙發上。“乖乖在這兒休息,我一會兒領你回家。”
“嗯。”豆豆兒脆生生的應了一聲,聽見外面一聲聲的二妞細細的笑。
“小壞蛋,長膽兒了呢。”嗔了豆豆兒一句,擰着小臉蛋肉兒又親了一下唐堯出去了,沒成想等他回來的時候,豆豆兒竟然不在了。
☆、65章
唐堯出去之後,小人一個人呆在這屋子裏,乖乖坐了半晌就坐不住了。酒店的客房麽,再豪華也就那樣,豆豆兒眼睛四處溜達了一會兒也就沒事兒幹了,複又坐到沙發上,四周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無人打擾的時候,也就是想心事的時候。
手指摸着沙發背上的花紋,垂了腦袋,小女孩兒一條腿盤着壓在自己身下,一條腿兒落在地上,孤零零的不知道在想着什麽。別人看不見她心思,只看見小臉蛋堪堪就只有巴掌大,精巧的古瓷一樣發着潤光。
樓下的高興,樓下的豔羨全都和這間房無關,四周一瞬間竟然安靜極了,安靜的豆豆兒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驀然,走廊裏有嗒嗒的聲音,從門口過去了,又轉回來了,如此三四遍,豆豆兒顯然聽見了,那是女人高跟鞋落在地板上的聲音,嗒嗒,嗒嗒,一聲聲,過來過去,如此往複。
如果是往常的窦荛,決計是不會開門去看看誰在走廊裏走來走去的,可是這會兒的豆豆兒因了近些時日唐堯刻意的寵着縱着,再不壓抑自己的好奇心,悄悄斷了自己心事,輕輕巧巧走到門邊,門板無聲的開了,多麽恰巧啊,門外的人也是正正好的停在這間房的外面。
大眼睛驀然睜大,小人瞬間竟然動彈不得。
門外的人意外極了,大腦短暫的空白之後就是突然的背過身,倉皇間竟是大步的想要逃開。
鏡頭往回倒,倒回豆豆兒還在宴會廳的時間段。
董然和柴毅然說話,兩人默契的都沒有提窦荛的事情,只是柴毅然說起大院兒的一些人事,董然久未回去,一時間聽的也是起了情緒,只談話間還是不時的瞥一眼豆豆兒在的地方。看見唐堯那樣抱着豆豆兒,看着女孩兒那麽乖順的貼着另個男人,董然不是不傷心的。
到底是還是顧忌自己身份顧忌自己身後的人顧忌着場合的,董然收了心神和柴毅然說話,說起柴毅然的妻子和将要出生的孩子,董然心頭也少了些陰霾,畢竟一個男人有了家庭且即将有個孩子是這世間的喜事。真心誠意的道了喜,沒成想等董然再次轉頭的時候,原地坐着的女孩兒已經不見了。
再也說不下去話,滿場巡視了一遍沒看見人,明知道不恰當極了可還是找了借口匆匆離開,就像自己的孩子再一次被抱走一樣,董然踉踉跄跄的上了樓梯。她不知道豆豆兒在哪裏,只是看這個走廊沒人,也許可能帶着那麽些的希望,希望哪個房間裏就坐着漂亮的女孩兒。
将将走到一個房間外面,結果裏面就有人出來了,無意識的看了一眼,這一眼就讓兩個人大腦都空白了好幾秒。
這會兒,倉皇背過身的人舉步就要離開,門口站着的女孩兒自己都不知道的,眼圈兒已經紅了。
“媽媽……”安靜的走廊裏,一瞬間就只有這兩個字回蕩着 ,董然覺得自己可能出現幻聽了,只是離開的腳步停了,僵着背,不敢回身。
“媽媽.。”女孩兒的聲音又響起來了,董然轉身,有幾秒什麽也看不見,就看見一個漂亮極了的小女孩兒和女孩兒身後隐隐約約的太陽光。
這個世界上,你絕對要相信有一類人的身上看不出任何關于時間的東西,二十四五的窦荛,看着像是永遠停留在剛成年的那刻,加之嬌小,純澈的大眼睛讓豆豆兒的年齡定格在某個你認為她是多少歲就是多少歲的狀态。因而窦荛适合極了小女孩兒這個詞,在某些人的心裏,永遠都适合小女孩兒這個詞。
終于聽清了女孩兒口裏說出的兩個字,沒有任何動作,董然淚落如雨,滂沱大雨頃刻而下,咬着嘴唇抑制喉間的聲音,然後張着嘴,一個優雅的,漂亮的女人,像是要流光這輩子的眼淚一樣無聲的哭着。
董然站着沒動,豆豆兒站着也沒動,一個無聲的哭着,另一個竟然也是無聲的哭着,豆豆兒大眼睛睜得大大的,只看見睫毛一動,一串眼淚珠子已經滾到地上。
“不哭……”哽咽的說出這話,董然才有了動作,動了一步,然後奔過去,一把攬上了豆豆兒。
有那麽一瞬間,董然覺得自己似乎現在才是個母親,往前的二十多年裏,她覺得她是個母親,其實她不是。
過了好一大陣子,還是原先的那個休息室,董然和窦荛在裏面,只是董然已經不再哭了,豆豆兒也不再哭了,兩個人都靜默着,不知道怎麽開口。
豆豆兒是這樣一個孩子,十幾二十年,只是在一方小院兒裏,很少出去,也很少接觸人,只是學自己該學的,即便後來的那幾年可能接觸了一些人,但是恐豆豆兒看過的人事還沒有穆梁丘兒子多,所以孩子不知道如何開口。董然則是害怕,豆豆兒叫了媽媽,幸福且恐慌着,不敢置信,這一生董然覺得自己活得都不很真實,影影綽綽的人影裏,浮光掠影之後,她不知如何向自己女兒開口說第一個字。
“爺爺書房裏的書我看完了。”正安靜的時候,像是知道董然的恐慌,豆豆兒驀然開口。女孩兒的嗓音嬌嫩,且這話說的極沒有頭尾,董然一時間疑惑,然只是擡頭看着豆豆兒。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 堕河而死将奈公何 。”靜靜的說出這四句話,一瞬間看見董然手背上的青筋都浮起來了,豆豆兒有些慌亂。
“還留着啊,你爺爺竟然還留着這本.”有些怔忡,董然說話,母女兩人離的其實不近,一個坐在沙發這頭,另一個坐在那頭。
“這是說爹爹的還是?”
“說我的。”董然哭笑,想起那時候那麽年輕的她,世間男子誰也看不見,眼裏就只看見自己哥哥,再看看窦荛,已經幹了的淚水重又出現。
于是豆豆兒沉默,想着是經過怎樣的掙紮,董然才會生下下她。讀了多少書,豆豆兒也不很明白這十六個字的意思,等到她離開唐堯的時候,她懂了。
“後悔生下我麽?”
董然一驚擡頭,就只看見那兩只黑幽幽的大眼睛浸了月色一樣發亮,亮但是濕潤,于是重又掉淚,不後悔,也後悔,其實後悔過無數次,可是這會兒看着這樣的女孩兒坐在自己身邊又無比慶幸,慶幸她還是生下她了。
“不,我只希望老天爺下輩子化我為蟲鳥兒懲罰我,這輩子也不後悔生了你。”女孩子那麽盈盈的看着,董然怎麽能說出後悔過呢,後悔生了孩子卻不能養,後悔生了她卻看着她受苦,這些怎麽能說呢。
于是重又沉默,又過半晌,窦荛開口“媽媽,你為什麽不來看我?”
這一句,當真是生剮了董然的心,女兒問媽媽怎麽不來看她,這是對一個母親最大的苛責了。
其實豆豆兒沒有苛責誰,她只是問她長久以來的疑惑,董然都不知道窦荛是怎麽認識她的。一個孩子,沒有問過自己的媽媽去哪裏了,只是自己私底下慢慢的看着,待第一眼看見少女董然的照片時候,沒人告訴,窦荛也知道自己母親是誰。去大院兒的時候在爺爺夾在書頁裏的照片上悄悄想着自己媽媽樣子,照着鏡子看着自己,再看看照片,小人覺得自己媽媽漂亮,比自己漂亮一百倍。
後才看見自己哥哥叫媽媽是小姑姑,小人懂什麽叫姑姑,于是她安靜的放好照片,再不問自己媽媽的任何事。
知道自己的出世是不受歡迎的,于是就安心的在小院兒裏學習,不問,也不說話,安安靜靜的吃飯,偶爾走走神,末了就沒有了。沒誰知道小閨女兒也是想過自己媽媽的,也沒誰知道小閨女兒的各種心思,小人只是自己知道了什麽,然後安安靜靜的練功,那麽小的人,怎麽就能那麽裝了所有的事兒然後自己一個人靜靜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