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來香
武笛還是覺得心跳好快。
她開了空調,坐在寝室書桌前,站起來,坐下,再站起來,又坐下。包苞終于忍不住探頭問:“現在連在寝室也要鍛煉了嗎?那個比賽很難嗎?”
武笛搖搖頭,拿起自己的日記本到陽臺上去了。
——阿Z出場第七次……
剛寫完這幾個字,就寫不下去了,她又關上日記本。阿Z,一個神秘人,一個從不露出真面目的神秘人,為什麽總在她最需要幫助的緊急時刻突然降臨,做過路英雄,又悄然消失?雖然她不認識他,可身手不凡的形象、詭異離奇的蹤跡,總不免叫人遐想……
正神游,一通電話把她叫回現實。
“什麽?做筆錄?我?”
武笛怎麽也沒想到,因為上次“鋤強扶弱”,被請去警局喝茶了。
之前,報警的是阿植,那晚已經被叫去警局做過調查了啊,事情怎麽還沒結束?
在局子裏,她見到了上次幫助的女生,貝薰,以及東京五狼全員,貝薰身邊還多出一個熟人來——小涼?這不是她席叔的侄子嗎?
武笛立刻揮舞着手對人家打招呼“小涼!”、“小涼?”卻被警察叔叔喊到一邊坐下。
“武笛,2019年9月20日下午,你是否在T大校外與幾位校友産生肢體摩擦并使用暴力?有路人拍下了清晰視頻。”
聽到視頻二字,武笛松了口氣,“既然有視頻,應該能看到事發現場真實情況。那算是出于正當防衛吧?如果不是遇上不平事,我不會主動出手的。而且,當時我有個朋友在第一時間就報了警。”
“我們知道,”警察叔叔轉頭,看向貝薰——“這跟你陳述的不一樣。”
說完,又對吃驚的武笛道:“受害人貝薰在我們調查此事時撒謊,起初稱當晚傷害她的人共六人,所以,我們才找你來做進一步調查……沒關系,在她做不實回答後,已經有匿名路人及時向我們提供了視頻證據。接下來,你只需要配合做筆錄,回答相關信息即可,沒什麽大問題。被通報批評記過的是那邊五位,我們同時也通知了校方做記過處分。”
“哦、哦。”武笛忙不疊點點頭,餘光不禁往貝薰那裏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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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者立刻別開臉,冷傲狀,不自在地扭動坐姿。
——哎。
武笛配合做完筆錄後,警察叔叔例行對現場所有人進行了長篇精神教育,還錄下“課程”視頻,末了,指指大狼問:“那什麽、那個……唐門——是什麽?”
大狼:“!”
大狼一個激靈,甩頭,咬牙切齒地瞪向武笛。武笛一愣:不是她洩露的啊!
雖然她這兩天私下了解過,東京五狼的唐門是地下小幫派,盡收些亂七八糟的小混混搞活動,可她沒想過要拆他們。
三狼馬上湊過去,龇牙咧嘴地笑着:“警察叔叔,其實,這是我們在校外組織的一個傳統文化社團,成員以熱愛中華詩詞的青年為主,日常舉辦風雅的詩詞交流活動。比如我呢,最近就獻醜寫了一首詩,咳咳,要是各位捧場的話,我現在就念給大家聽聽——”
警察叔叔五官稍微扭曲些,打量他。
三狼對着天花板喊:“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警察叔叔一手堵住耳朵,一手拼命擺着,“行了行了,都散了吧,以後注意行為舉止!”
正要散場,警察叔叔又指一下角落裏坐沒坐相的小狼,厲聲教訓:“诶诶,你——說你,以後記得對女性放尊重點。”
武笛差點“噗嗤”笑出聲,穩住了。
她與貝薰先離開,走之前,又被大狼面目猙獰地瞪了好幾眼,搞得好像今天這一出都是她鬧的——可明明是貝薰胡說,加上不知名路人提供視頻,才需要進行再調查的啊。她也不想被請來“喝茶”的。
出了派出所,武笛站定,看着前方路口對峙的兩個人。
小涼靠在路燈柱下,點了根煙,垂着頭,帽子壓得很低,聲音沉得更低:“滿意了嗎?”
貝薰冷哼,彎起嘴角,“滿意你今晚來看好戲?”
“我才知道那天的事。”小涼把帽子摘下來,冒出一頭亂發,露着臉好叫她看清他嚴肅的表情,“所以說,叫你每天跟着我一起走。惹了那幾個瘟神,覺得有好日子過?”
“你算哪根蔥,要我跟你走?”
“我……”
“滾。”
貝薰甩手就走,小涼扔了煙頭,長腿一邁直接将人扯回來,甩到武笛面前:“姐,你跟她一起回學校吧,路上她要是亂走,不必講客氣,直接動手把她訓聽話。”
中學那會兒,小涼一直寄住在席叔家的,哇,席叔那麽嚴厲一個人,小涼還在他們家長得很叛逆,學校裏不說橫着走,那也是昂着下巴走的,耍酷成習慣,此刻卻為一個女孩子用長輩般苦口婆心的語氣說話,武笛有點想笑。
“嚯,你小子,把你笛姐當保镖使哦?”武笛作勢揮了揮拳頭,小涼卻扭頭就打車走了。
她掃了一眼貝薰,語氣不鹹不淡:“回寝室嗎?”
貝薰并不看她,将黑色衛衣的帽子翻到頭上,雙手揣兜,低頭,轉了個方向,“回。”
時值傍晚,花壇裏的夜來香悄然綻放,招搖在回校的路上。
到了寝室樓,走在前面的貝薰迅速上樓去了,走在後面的武笛,卻被大樓門口忽閃出的人影拽到花壇角落。
站定後,面前傳來的是阿植的聲音:
“沒吃晚飯吧?”
武笛擡頭,望着橙色路燈光下的人。他白皙清秀的俊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睛和語氣一樣是慣常的平靜與溫柔,如月色化成透明的水。
“走吧,我剛過來看到食堂旁邊的小餐廳還在營業。”他揉了揉她的頭頂。
武笛随他走,卻沉默不語。
“提供視頻的匿名路人,是你吧?”走着走着,鵝卵石小徑上的影子不動了,她站定,眯起眼,“所以,為什麽在出事當晚不直接把視頻拿出來啊,還對警方說沒有錄下視頻證據?非要等貝薰撒完謊才給出視頻,害我跑了沒必要的一趟。”
正植回頭,“這樣你才會長記性啊。”
“?”
正植側過身去,并不與她直視,“那天我去做筆錄的時候,貝薰就當着我這個目擊者的面說了謊。我想,就讓她把謊編下去,好扯你進來看看,留個教訓。以後不要再随便幫人了,這次有視頻作證據,下次?”
“這也行?”
武笛收回眼睛裏對他略感陌生的打量,皺着眉,“阿植你真是太陰險啦。”
“長點心吧。”
她冷着臉,挪開幾步保持距離,“但你這樣做只是徒勞。下次再遇上這種事,我還會直接出手。因為發生的場景是真實的,一群男孩子欺負一個女生,在那樣的情況下,被判斷為一件不平事是成立的。萬一發生更不好的後續,我不願意承受那樣的後果……”
說完,她鼓着腮幫子氣鼓鼓大踏步往前走了。正植追上來,喊她,她不應,繞路躲來躲去。
沒辦法,他只好抓住她的手腕——
嘶。
那一瞬,不知哪來的詭異力量感,像觸電般困在武笛的手腕上,扯着她全部的經脈似的,幾乎到無從抗拒的程度。整個身體都跟着僵硬了一下。她被震住,驟然停步,困惑地看向他,可在他松手的剎那幻覺又消失了。
他站的位置正好逆光,從比她高的頭頂擦下濃橙色的暗光,落到她眼睛裏,不适。而在他微陷的眼窩裏,卻似潛伏着更深闊的幽暗——“這只是個提醒,不信我的話,将來有一天可能會陷入真正的麻煩。你所信奉的正義會叫你摔個粉身碎骨。”
“喂!我根本……”
他微微眯緊眼。
武笛沒來由的心髒“咯噔”一下,即将脫口而出的話收住了。
偶爾——只是偶爾——阿植的眸中會晃過一絲她不曾觸碰過的銳芒。猶如寒川之巅的冰晶。閃一下,叫人感到冷。
也許又是幻覺,轉瞬就消失了。
正植再次把手放到她的頭頂,輕輕摸了摸,接過她肩上的書包,幫她拎着,“別傻了,先去吃飯。去晚就沒有你最愛的姜醋蛋了。”
“啊啊,要命!”武笛彈開一步,尖叫起來,苦着臉跑到垃圾桶邊作嘔,“……阿植你好煩啊……嘔……”
明知那是她最讨厭的東西,讨厭到一聽名字都會引起生理性不适的地步,炭黑色的姜醋蛋,又酸又辛,世界上最難吃的食物!還這樣惡心她?
正植站在原地輕笑着注視她。
——小争論就這麽結束了。不管怎樣,在武笛心中,阿植是她決心要一直守護的人,是那個與她一起長大的朋友,是那個曾在幼年溺水時賭命救起她的小夥伴,無論外人眼中的正植多麽淡漠,她永不會真的對他生氣和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