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告白
武笛找到老乞丐,買了一瓶上次用起來效果很好的跌打酒。本來想買一箱的,老乞丐說拒絕業內競争,只做零售不搞批發。
所以一瓶分為兩小瓶,分別給老爸和阿植。
給阿植前,她已在路上猶豫過許久。
那段路不過幾十米。她到達阿植家的大門外,進一步,又退一步,腦子裏不停編輯一大堆要說的話、要問的事,最後還是轉身走掉了。
一開始,對阿Z隐秘的心動,讓自己在得知對方的真實身份後,有了不可控制的罪過感——那可是她的發小啊!她怎麽能吃窩邊草?無恥。快忘掉這一切吧……
她回到武館,上樓,進卧室。
她站在自己的陽臺上,看着隔壁那個陽臺,做了相當長時間的心理建設,才整理好這幾天一波接一波的混亂思緒。為了放松,她拆開一顆糖果放進嘴裏,才單手撐着欄杆,翻到了鄰家陽臺上。
屋內有點微妙的動靜。
她趕在裏面的人出來前,拉開卧室落地簾,輕喊一聲:“在嗎?阿植。”
裏面的人,窩在沙發上,手裏端一杯水,正準備吃止痛片。
武笛快步走過去,看清楚他在做什麽,“別吃藥啦,吃顆糖吧。”她在衣兜裏翻來翻去,找出一根巧克力棒棒糖。她嘴裏也吃着一顆同味道的硬糖。
正植望着她。
她也望着他。
他那雙有着濃密睫毛的眼,緩慢一眨,刷出深沉的寧靜與緘默來。
武笛清一下嗓子,奪走他手心的藥,“天啊,你怎麽吃這麽大量……傷口很疼嗎?試試藥酒,來,我給你擦。”
武笛不由分說坐到他身旁,拿出跌打酒和棉簽,直接給他胳膊上的紅腫處上藥,問:“為什麽吃止痛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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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植關注着她的動作,目光在她手指間和臉上來回,半晌,才淡聲應一句:“從最開始習武養成的習慣,無法忍受的時候就吃藥。”
“不行,你要放棄這個習慣!這樣子對身體不好的,哪天猝死怎麽辦?”
他擡起眼,直視她,片刻,“……放心,一年吃不了多少次,又不是經常受重傷。”
武笛擦完胳膊,又去擦脖頸,佯裝漫不經心地問:“你究竟什麽時候開始習武的?”
“十年前。”
“在哪裏學的?”
正植凝視着她,不說話。
“好吧……我相信,這跟你阿Z的身份有關系,你不想說就不說……诶?所以,中學那時候,你根本就沒有每天放學去一對一補習,你花了很多時間習武!而我竟然毫無察覺。”武笛眼中播着世界觀崩塌的畫面。更令人心理崩塌的是,他這樣子,還怎麽做到永遠年級第一名外加各種奧賽金牌傍身的?
最後,武笛狠狠抽出一根棉簽,去擦拭他鬓角附近的紅痕。
武笛低着頭,因為沙發一角光線暗,視覺不好,她湊近到幾厘米距離上藥,自己還不知不覺,唇間青蘋果味的糖果肆無忌憚散發着甜香。
正植一愣,果斷拂開她的手,“臉上不用。”
——為什麽用跌打酒擦臉。
武笛撇撇嘴,趁着動作迅速,再順手抹了一把藥,才收手,“好吧。”
正植起身,平緩了一下呼吸,回頭,高大的身影立在武笛面前:“今天要去喂阿灰嗎?”
“當然要啦!”
又是黃昏時間,兩人去喂完阿灰,天已經黑了。他們從地鐵站出來,繞過音樂噴泉,穿過亞運公園的大廣場——很久以前,他們曾一起在這裏聽過一位姓楊的香港女歌手的演唱會。
武笛注意到,整晚正植都很沉默。
她本來想跟阿植散散心,了解更多的事,但碼頭已經有很多人在排隊買夜游船票,兩人不願去擠,于是,就在海心沙的岸邊坐下了,眺望正對面的廣州塔。那塔幻變着五顏六色的光,岸邊坐滿了拍照的游客和談天的情侶。武笛和正植坐在臺階最下層,也就是最靠近江水的地方,隔着圍欄望夜景。
夜風很大很涼,江水時不時地拍擊岸邊臺階,浪潮唰唰不停。
武笛還是一直想着他的事,偷瞄他一眼,“阿植,你之前不是講過幾次,說什麽……有話要對我說?”
他盯着她,沒回答。
武笛又追問。
正植的臉完全轉過來。這樣的角度,江景只點亮他的半張臉,棱角分明的鼻梁線條切割出一雙眼截然不同的溫度。半是光明,半是黑暗。
微涼潮水蕩起來一點,灑在臺階上,讓空氣充滿潮濕而黏膩的質感。
“你是真不知道?”
他的嗓音,很輕,又很沉。
武笛眼珠子都放大,驚聲,“我怎麽會知道?你都沒說。”
正植放慢語速,每個字,總像是咬着牙在講:“不是指這個。我是指,那些我以往沒有說出口的話,你也就都不曾感受到?”
這種危險的眼神,這種仿佛積怨已久的語氣,這種好像生氣了的臉色,把武笛搞得迷糊了。她結結巴巴,咽一下口水,不覺上身後傾:“我、我又不是心理學家……”
他打斷她的話:“你想知道?”
武笛還沒應聲,這時,一個不小的浪潮沖來,十分突然,岸邊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低層臺階上的人濕了鞋,才爆發尖叫。水珠也濺濕了大家的頭發和衣衫,引得大家連連後退,炸鍋般跑到了平臺上面去。
在一片混亂中,只有兩個人,還原地不動坐在臺階上。
在浪剛好打過來的意外瞬間,正植的吻印在了武笛的唇上。
微涼,軟和。
那一刻珠江失去了潮聲。
心中翻起的是更猛的浪。武笛的驚愕遠勝別人,死死睜大眼睛盯着正植,仿佛被點了穴,凍結十多年的身體和記憶。她一時說不出話,在對方黯然的眼睛裏看到了奇怪的情緒。
旁人發出些驚訝的笑聲。
阿植離開了她的唇,沒擦掉他自己臉上的水,只替她抹了發梢的水珠,起身,把外套留下,就獨自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剩武笛一個人,僵硬地,定格在廣州塔那炫彩的夜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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