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要離開吳橋了

在很多人，他們會詫異，一段情，某件事，就能占據了整輩子的記憶？是的，這真是一個犀利的問題呀，有誰能回答一輩子那樣一個問題呢？這就像我獨自踏上浦口的那段青石板，竹篙子橫斜在水面，我卻已經在讀着吳橋最後一阕風景，對面是我的母親，她的鬓發上還帶着我父親的孝。是的，我的阿爹已經過世一年了，可是她還為他戴着那朵挽花，她深愛着我的父親，所以我相信，我的骨子裏也一定有着她同樣的血脈，所以我也離棄不了你。

她如今站在浦口，站在我的面前，單衣在早春還寒的空氣裏瑟縮着，她努力将自己的身子骨挺直，可她看上去還是萎靡了下去，那也是為了我的父親，從此，她失去了她活下去的勇氣。她的眼圈兒紅紅的，可是當着我的面，卻不敢流下淚水來，如今她身邊唯一的至親人也要離她而去了，她也不敢流下眼淚來。你看，我是多麽的無情，我明明可以說，好吧，我嫁給羅秋生就好了。

可是我沒有說，你看，我就是那麽無情！船上師傅在吆開嗓子喊了，我往河邊走了幾步，離她更遠了些，離那對紅腫的眼睛更遠些。春初的吳橋是多麽的美麗呀，那綠水波痕一彎彎的，撞到淺灰色的青石岸上，将那青石湮濕了，深褐色須臾成了淺褐色，成了淡灰，然後又是一波襲來，又有哪位偉大的畫師能刻畫出那種顏色的變幻？那一道道的柳色，撫着水面，應和着吳橋的黑瓦白牆，已有兩百多年的淩波卧伏的拱橋，這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如何不能在最後一眼對它生出依偎和不舍呢？這吳橋的天，吳橋的水，連着吳橋的空氣中都是綿軟旖旎的，都生着千絲萬縷扯不斷的糾纏，可是你看，我就是這麽無情。

我跳上了船去，在我母親含着淚花的眼中，我想，我為什麽不能在我十七歲的時候就嫁給羅秋生呢？雖然我從未見過他，但是聽說他家有一片雜貨店，生活過的還不錯，我為什麽就不能下定決定嫁給羅秋生呢？你看，我就是這麽個絕情的人兒。現在說什麽都晚了，船家蕩開了船篙，這小船兒就像浮萍一樣在吳橋的綠水中漂了開去，吳橋的水連着千步徑，千步徑白練一般，最後彙入浦江而去，所以沿着這條河水漂啊漂，漂到了最後，就漂到了上海。上海是啥子地方喲，有人說那是天堂，有人說那是地獄。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