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色漸漸沉下來,遠處紅日連着一片彩霞,染了半邊蒼穹。
與天空一起被染紅的,還有柏子仁。
白喻整理好那些金銀,一擡眼,便看見臉紅得跟煮熟的大蝦似的柏子仁,她蹙緊了眉,有種不好的預感:“你的臉怎麽這麽紅?”
柏子仁不吭聲,低眉耷眼,神情肉眼可見的萎靡。
她伸手摸摸他的額頭,燙的。
這狗東西發燒了!
說實話,白喻心裏不但不心疼,還有點想笑。
他不是身體好嗎?
她終于能翻身農奴把歌唱,折騰一回柏子仁了。
感覺到額頭上微涼的觸感,柏子仁不自覺地蹭了幾下,臉上甚至出現了委屈的神色。
白喻一愣,待要仔細看時,那點委屈就如昙花一現,迅速消失了。
他只有十五歲。
若在現代,他就是一個初中學生,有父母疼愛,家人關心。
但現在,他的身邊只有一個心懷不軌的自己。
子仁。
這個名字一定承載着父母對他最大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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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他成長為截然相反的模樣。
原書中,對他滅世的原因只有一句話:柏子仁自幼嘗盡世間冷暖,痛恨一切,立志要毀滅世界,讓世間再無生靈。
白喻無法想象,是什麽樣的經歷才會讓一個孩子滋生仇怨,痛恨一切,想要毀掉世界。
她沒有問過,怕自己一旦知曉他的過去,會心軟。
因為白喻清楚地知道,若他現在昏迷不醒,行動困難,自己很可能會殺死他。
這是沒辦法的事。從她穿進書裏,就意味着他們二人是對立的。她不是聖母,知道阻止滅世最好最快的辦法就是殺死柏子仁,這是從根源上去除隐患。
即使,這麽長時間的相處,她對他有一點共患難的感情。
但這不妨礙她想要完成任務。
別看柏子仁現在燒得挺迷糊,其實他的警惕和戰鬥力是刻在骨子裏的。就是再來一百個白喻,也打不過一個發着燒的他。
柏子仁難受地很,他恹恹地站起來往炕上爬。
白喻趕緊把被子給他鋪好,看着他躺下,又給他蓋好。
白喻:“你睡一會,我去找個郎中來給你看看。”
柏子仁拽住她衣袖,不讓她走:“郎中看不了我,我睡一覺就好了。”
白喻猶豫一會,倒了杯熱水給他:“生病了就多喝熱水。”
萬能話術。
柏子仁沒拒絕,眯着眼坐起來喝了半杯。
月亮慢慢爬上樹梢,不知名的小蟲躲在夜影裏吱吱争鳴。
白喻關好門,也上了炕。
柏子仁似乎很冷,縮着腦袋,整個身體都埋在被窩裏。
白喻掀開一條縫,伸手進去試了試他的體溫。
還是燙。
白喻皺皺眉,若半夜還是這麽燙的話,她就去尋郎中。
她還是沒法完全地不管他。
為了方便觀察照顧他,白喻把自己的被子挪到他的旁邊,緊挨着躺下。
睡前,她又伸進手去試了一次體溫。
在她要抽出去的時候,一雙手緊緊攥住她。可能是貪戀那微軟的溫度,他把她的手貼在了臉上。
白喻抽了幾次,沒抽出來,便任他去了。
整個夜晚,白喻從夢中醒來數次,慶幸的是,柏子仁的體溫也在降低。
只不過,每醒一次,柏子仁便靠近她一點,到半夜的時候,他甚至突破了界限,鑽進她的被窩裏來了。
好不容易把他按回自己被窩,他又鑽了過來,這一次還鑽進了她懷裏。
諒在柏子仁發着燒,腦子不清醒,試了幾次,白喻便不管了。
反正她胸不大,柏子仁占不着她什麽便宜。
第二日,白喻是被壓醒的。
當時她做夢自己當了皇帝,正在寵幸美男,美男格外主動,一把推倒她,然後一屁股坐到她肚子上。
白喻一下醒了,夢中被壓的窒息感依舊存在,她掀開被子一看,柏子仁的大腦袋壓在她肚子上,整個身子橫在被子裏。
他媽的。
這狗東西現在不稀罕她的手,改去稀罕她肚子了。
白喻不由得捂住胸,這個地方比肚子還軟。
驟然見光,柏子仁不适應地眯起眼來。
白喻把他推開:“不燒了就起來。”
沒想到他不僅沒起來,還窩進白喻懷裏,順便把被子搶回來蓋好。
白喻這才感覺到他微微高一點的體溫。
還是有一點燒。
可能因為柏子仁是病人,兩人姿勢雖然暧昧,氣氛卻正常得很。
白喻知道,對于柏子仁這樣成長環境和心理都不正常的人來說,他們是不把倫理綱常當回事的,他們只在乎當下,只知道目前怎麽舒服怎麽來。
所以,白喻的懷抱很舒服,他便毫不猶豫鑽進去了。
不過,白喻是真的怕他從此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她可不願每天晚上被子裏還有其他人。
等到天光徹底亮起來時,柏子仁的燒也完全退了。
白喻一臉麻木,推他:“我知道你醒了,起來。”
柏子仁被揭穿,這才從被子裏伸出頭來。
他的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眸光分散,明明在看白喻,卻心不在焉地想別的事。
昨日晚上,他雖然高燒,但基本的意識還在,所以白喻常常起來摸他體溫,他全部知道。
其實,對他這樣的人來說,發燒根本不是什麽大事,受傷也不是。
在鬼城,沒人管他是受了傷還是發了燒,他們只關心這種時候能不能殺死他。
所以,往往受傷生病時,他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惕偷襲,趕走每一個試圖靠近他的人。
沒有人去關心他,他也不敢接受他人的關心。最後能否活下來,聽天由命。
他像一匹孤狼踽踽獨行。
但是,昨日,他不但任由白喻睡在自己邊上,還放任她去摸自己的額頭。
只不過每次他都暗暗蓄力,如果她對自己動手,那他一定立刻殺了她。
她什麽都沒做,只是試探他的體溫。
後半夜,他徹底地睡了過去,甚至鑽進了她的被窩,只是因為貪戀那一絲溫度。
柏子仁終于意識到,對白喻,他的警惕心正在慢慢消失。
這很危險。
殺意翻湧。
他的手徐徐摸到白喻額間那個只有他能看見的紅點。
那是他們成契的證明。
對,有這個,白喻便是自己的。
他埋首在對方脖頸,低低地笑出聲。
白喻面無表情,一動不動,等他自己恢複正常。
兩人洗漱完畢,外面已是日上三竿。柏子仁照舊一出門便不見蹤影,不知做什麽去了。
灑掃的小丫鬟望着白喻笑,似乎是嘲笑她懶覺睡到這麽晚。
白喻搬了個小板凳在門前坐着曬太陽,見小丫鬟看她,便主動聊起天來。
她指着院裏似乎落單的一只淡藍色蝴蝶,問:“小姑娘,那藍色的蝴蝶叫什麽?我在其他地方都沒見過。”
小丫鬟滿臉驕傲:“那就對了,因為這全天下僅上官府有此蝶。”
白喻:“嗯?為什麽?”
小丫鬟:“三小姐美貌動人,性子溫善,又才華橫溢,如此佳人,自然獨得天神偏愛,于是天神便降下這獨一份的蝶來陪伴小姐。小姐給它起名蔚藍。”
白喻作震驚狀:“喔!這麽厲害。如此說來,這蝶是突然出現的?”
小丫鬟歪頭:“當然了!上月三小姐外出游玩回來後的第二日,這蝶便出現在她的院子裏。一定是哪個下凡的天神在山上見到小姐,想要守護她才這麽做的。”
上月?
這上官府鬧鬼也是在上月。
白喻恍然大悟狀:“原來如此!怪不得三小姐會有赤金鏡。”
小丫鬟眼神茫然:“赤金鏡?”
白喻一拍大腿,恨鐵不成鋼:“就是那個金色的鏡子!”
小丫鬟明白了:“你說那個呀,原來那個鏡子叫赤金鏡。小姐可寶貴它了,誰都不讓碰,就放在桌子上。它很厲害嗎?”
白喻一臉認真,偷偷:“厲不厲害我不知道,只知道老值錢了,全身都是金子做的。”
小丫鬟倒吸一口氣:“金子做的?!”
白喻:“對,我聽說神仙見凡人都送赤金鏡,赤金鏡還是金子做的。”
小丫鬟信以為真:“原來是神仙送的,怪不得小姐從不說赤金鏡哪來的,卻那麽寶貴一個從山上帶回來的鏡子。”
話聊到這裏,該知道的白喻都套出來了。
白喻又問她:“你捉過這蝶嗎?”
小丫鬟點頭:“捉過好多次,但一只也沒捉到過。”
白喻站起來,對着小丫鬟挑挑眉:“你看我的。”
蔚藍色的蝴蝶在陽光下有着誘人的美麗,它的美麗令人忽視了它外殼下恐怖的軀幹。
它的翅膀一張一合,便輕盈地飛起來。
白喻幾步追上飛舞的蝴蝶,雙手慢慢靠近它,在她跳起來即将攏住的時候,一只修長的手擒住她的手腕,硬生生把她拽回地面。
白喻望着飛逃的蔚藍,遺憾:“你幹什麽?我本來就要抓住它了!”
柏子仁目光沉沉:“不要碰噬夜蝶,它們有魂毒。”
“魂毒?”
“怨氣的一種,感染者會漸漸喪失理智,變成瘋子。”
白喻驟然收回手,慶幸柏子仁回來地及時。
她轉身對小丫鬟笑:“我也抓不到。”
小丫鬟擺手:“沒事,抓到反而不好看了呢。”
門外忽然響起一陣嘈雜。
幾人扭頭望去。
管事帶着一金袍青年走了進來。
正是昨日在樹上見死不救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