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退休的第43天
桃花堡因為鐵鞋大盜的事兒鬧得沸沸揚揚,破案的事兒向來是陸小鳳的專長。
只不過因為瀚海玉佛的牽扯,顧客慈便跟着花滿樓和陸小鳳過去了前堂。
東方不敗只覺得那邊吵鬧,便讓顧客慈自己過去。
他素來喜歡清靜,在黑木崖上沒人敢在東方教主面前吵鬧。再者,若是他出去入座,恐怕不僅僅是在座的賓客不舒服,主座上的花父想必也多少會有些不自在。
桃樹枝丫上葉子都看不見幾根,擠擠挨挨一簇一簇的都是桃粉色的花,清風拂過,片片花瓣打着璇兒落下來,便是江南的春光。
庭院的石階上放着兩壺酒,托盤上還有一疊精致的茶點。只不過那正席地側卧的男人并沒有對茶點有多麽上心,一只手撐着頭,另一只手的手指間托着玉色的酒杯,微微帶着琥珀色的酒釀裏還飄着一片方才被垂落進去的桃花花瓣。
雪白色的貂兒蹲坐在東方不敗的身前,毛尾巴在臺階上一打一打的,猶猶豫豫地開口:“那個……”
其實它想去前面看劇情來着……今天前面可精彩了,不光抓了鐵鞋大盜,可能還有西域的人要來搶瀚海玉佛,還有花滿樓難得拿劍動手的畫面,錯過老可惜了!
今日清晨雪貂本來是過來叫老顧,沒想到臨走被東方不敗扣留在了手裏愣是沒出去院子。
“噤聲。”
東方不敗原本看着桃花的視線落在雪貂的身上,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眼神裏卻帶着警告,見雪貂安靜下來,東方不敗将杯中的酒液一飲而盡,桃花瓣在口中被牙齒碾碎的汁液微微泛着苦幹擾了酒釀的純,便如同這世上的事本就是苦大于甜。
“本座今日只當你是只貂,明白嗎?”東方不敗沉默了半晌,忽然開口。
雪貂擡爪子揉了下耳朵,然後看着東方不敗此時的神情,忽然意會了一般趴下來像是尋常貂兒一樣縮成了一個毛絨絨的團子,只留下一雙滴溜溜的黑眼睛在外面:“吱?”
說實話,雪貂其實是有點害怕東方不敗的。
不僅僅是因為當初第一次見面東方不敗為了給顧客慈下馬威把它擰了脖子的事兒,還因為東方不敗這個人實在是感覺陰晴不定得很。
以前在老顧面前是,後來兩個人糾纏着糾纏着慢慢變成了,在顧客慈面前上一秒還眼中帶笑,下一秒看向別人的時候眼裏的笑意立刻褪去,而那種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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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貂的小爪子動了動,抓緊了自己的大尾巴。
就如同桑三娘私下裏摸着它的皮毛自言自語說的那樣,東方不敗自從第二次閉關出關之後,身上的人氣越發淡了,在看向除了顧客慈之外的人時,那種看蝼蟻的俯視感越發重了。
若說曾經的東方不敗是恣意随性,惹惱了便殺的性格,如今的東方不敗則更像是一種,路過在街邊随意踩死的淡淡,顯然,後者比之前者更令人懼怕。
雪貂曾經猶豫過要不要跟顧客慈說這件事,可就在他每次想要開口的時候,都會後背一寒,轉頭便發現東方不敗在看着他。
——眼神沉靜淡漠,帶着一種洞察目的的涼。
雪貂是系統,它不會死,更不會因為東方不敗的動手而失去什麽,可他就是下意識的懼怕。
因為這樣的東方不敗讓它想起了剛被顧客慈從主神數據庫剝離出來覺醒自我意識的第一眼,看到的拿着一柄斷劍垂眸俯視自己的顧客慈。
——強大、戰栗、冷漠……不似人類。
東方不敗和當年顧客慈的模樣越發相像了。
為什麽?
雪貂不明白東方不敗的轉變,正如同他不明白顧客慈的性格會在重傷跌落這個世界之後莫名其妙轉變,從原本那個沉默危險的大魔王轉變為如今這樣一個。雖然又狗又損卻可以稱得上溫柔的男人。
老顧知道他自己的變化嗎?知道如今他老婆的變化嗎?
雪貂找不到時機去問,不僅僅因為顧客慈總喜歡黏着東方不敗,還因為東方不敗如今在好似有意分神盯着他。而且,出了花家,它就要跟着花滿樓走了。
今天外面這樣喧鬧的場合,雪貂知道東方不敗肯定不會想出席。但顧客慈說了要幫花家解決瀚海國的問題——
這本來是顧客慈與東方不敗真正分開的大好時機,它卻像是被東方不敗看透了一般扣了下來。
“本座知道你想同他說什麽。”東方不敗開口道,“今日之後,本座也不會阻止你。”
雪貂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還是秉持着方才東方不敗說的當它是個普通雪貂的前提,靜靜卧成一個團聽着。
“本座……”東方不敗頓了一下,忽然輕笑了一聲,“我幼時生于農家,家中雖窮,卻得父母疼愛,夏有蒲扇微風,冬有棉衣護暖。十一歲時遭逢大變,一群蠻橫無理的江湖人因為一個曾經借宿村中的重傷之人而血洗半個村落。直到有人逃出去報了官引來官差才保住了另外半個村子的百姓。”
“官差走了,他們拿那些江湖人并沒有什麽辦法。那時的我第一次意識到,人命是多麽輕賤的東西,權勢武力又是何等重要。哪怕在你眼裏曾經重于生命的雙親,在他人眼中不過草芥。”
“那一年,承蒙童大哥救濟,我得以埋葬了雙親,上黑木崖,入了日月神教。”
“從一個副香主,一步一步,一年一年,做到了光明左使,在教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後來種種,在他人看來是任我行一步步算計逼迫,令我最終忍無可忍才對曾經有知遇之恩的任我行動手。”
東方不敗說到這裏,停頓了好一會兒,手中的酒壺傾倒而下,細長的酒液灌入口中,自唇角而下的酒釀閃動着陽光的晶瑩,“只有我知道,不是。”
“是我不甘心那一人之下,不甘心自己的性命掌握在他人手中。我東方不敗要做,便要做那萬萬人之上,為此,哪怕身死道消也絕不後悔。”
“任我行将那鎮教之寶賜給我後,我曾暗自查探過,《葵花寶典》的确是日月神教代代相傳的鎮教之寶。但日月神教十幾任教主卻無一練成此功者。”
“是他們不夠狠?未必。”東方不敗嗤笑,能坐到日月神教教主位置的人,哪一個不是文武雙全,性情狠辣之人?
葵花寶典乃是當世絕學,雖然條件苛刻。然而一旦練成便是一腳踏入了宗師境界,那十幾代的日月神教教主,又有多少人是因為走火入魔性情大變而隕落?
欲練此功,必先自宮。
自宮之後,卻也不過是有了修煉功法的資格,絕世武功,自當只有擁有絕世武學天賦的人才能被選中。
東方不敗沒有武林世家的出身,沒有門派師長的庇護傳承,他只能靠自己,而葵花寶典,就是他唯一的機會。
雪貂從自己毛絨絨的身子裏擡起腦袋,它似乎明白了東方不敗在說什麽。
——東方不敗在通過它,對顧客慈說一些話。
——他能将它當做一只不會說話的尋常的貂,來說這些絕不可能同人說出口的往事思緒,卻對着明明十分重視的顧客慈說不出來?
人類都是這樣自相矛盾又沒有道理的嗎?
明明彼此是耳鬓厮磨的親近,卻說不出心底的過去。
“人是會變的,曾經再生死與共的情誼,都會被更重要的情誼腐蝕,兩相權衡之下總會放棄相輕的那一方。”
東方不敗看着院中開的熱烈而張揚的桃花,語氣卻難以尋到一絲一毫的波動,仿佛只是說着再尋常不過的尋常。
沒有人知道,當年十一歲的東方不敗曾經目睹了原本可以逃走的母親,在看到父親被殺的那一刻,只是轉頭看了一眼被藏在缸中的幼子,便如同飛蛾撲火一般奔向了渾身是血的丈夫,笑着與丈夫死在了同一柄刀下。
在死去的丈夫與活着的兒子中,她抛棄了自己的孩子,選擇了愛情。
東方不敗見過太多的癡男怨女,也曾經沉溺紅塵,卻從不覺得自己會真的愛什麽人,女人如是,楊蓮亭亦如是。
但顧客慈不一樣。
葵花寶典之所以被日月神教奉為聖典,便是因為這武功秘籍走的是極情道,唯有對某種欲望的極度渴求與追逐才能與功法本身相生相和。
促使東方不敗練成葵花寶典的是對至高武學的欲望,而讓東方不敗踏入宗師大圓滿境界的,卻是對顧客慈的欲望。
玉羅剎離開前說的話這些日子時常回蕩在東方不敗的耳邊。
“你可知道玉羅剎當年是如何參悟宗師大圓滿的?”
“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妻子,斬斷了最後一絲紅塵,以無情入道,成就宗師大圓滿,卻也因此築成心魔,幾十年來困在宗師大圓滿不得突破。
他嘗試過父子之情,權勢之欲,皆是徒勞無功,當年能夠牽動他心神的人早已經死在了他證道武林的路上。”
“人這一生走到最後,如何生,便如何死,父母,愛人,夫君,孩子……都不能陪伴一輩子。”
東方不敗看着天,炙熱的陽光在瞳孔中灼燒,酸澀感霎時間盈滿眼球,“太過執着,情濃之時便愈發痛苦。今日我能因他悟道,來日若有是殺了心愛之人便能證道,焉知到那時我又會作何選擇?”
對至高武學的欲望,與對顧客慈的欲望,二者權衡,就連東方不敗都不知道自己會選擇什麽。
東方不敗愛顧客慈嗎?
自然愛,不然也不會憑借着對顧客慈的感情達到宗師大圓滿的境界。
可在達到宗師大圓滿之後,東方不敗卻逐漸發現。除了顧客慈,他的眼中再也看不到這世間的其他事物。
山川河流,雲卷雲舒,花開花落,鳥語鷹鳴,通通無法牽動他的心神。
東方不敗甚至想與黑木崖、與日月神教割裂,讓自己全身心投入進與顧客慈的情愛之中。
他知道,他會因此得到無比的歡愉,也會因此走到突破宗師大圓滿的境界,摸到自古以來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破碎虛空。
可到了那個境界之後呢?
玉羅剎的話驚醒了東方不敗。
大道三千,殊途同歸。
玉羅剎的道是絕情道,殺妻證道,最終困于極情;
而他卻是極情道,因情證道,最終……大抵便會走向絕情。
“我最近時常有一種感覺。”東方不敗閉着眼,雪貂看不清他的眼神,也辨別不出他的表情,只聽到他的聲音裏帶着些許的掙紮與迷惘,“情濃之時,我總會下意識地覆上他的心口,撫上他的喉間,在好幾次瀕臨失去理智的瞬間,我想的不是情濃時的快活,腦中隐隐約約浮現出的卻是……如今的我,能殺了他。”
東方不敗仰躺在冰冷的石階之上,擡手置于眼前,奪目的陽光自指縫間穿過,那纖細修長的手指邊緣被陽光吞噬了邊緣透出光的淡紅色。
他喃喃自語道:“我能殺了他……我會殺了他。”
情淺之時尚且能自我控制,情濃之後,或許在某一日醒來,東方不敗便會發覺身邊躺着的是顧客慈已然失去呼吸的屍體。
如果他們二人最終會走到如此境地,還不如就此停留在這一步。
東方不敗不再出聲,像是酒意上湧一般閉着眼睛。
雪貂也沒有吭聲,黑溜溜的眼睛裏時不時閃過數據串的瑩綠色。
他在計算東方不敗所說的可能性,也在計算東方不敗是否真的有一日能達到殺死顧客慈的境界。
他忽然有了一種可怖的猜想,為何在衆多武俠、修真、修仙副本中,功法至高永遠都是踏破虛空,飛升上界?在這些主神籠罩下的空間裏,是否真的有人曾經達到那樣的境界?
那些人……又都去了哪裏?
就在一人一貂各自沉默之際,雪貂忽然感覺心口一陣劇痛,陌生的痛感讓它呆愣愣地低頭驟然嘔出一口鮮血,緊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
東方不敗猛地睜開眼,擡手扶上自己強烈心悸的胸口,驚疑不定地看向不斷嘔血将自己的皮毛都染成了狼狽殷紅的雪貂。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傳來,一個小厮氣喘籲籲地快步跑來,對着東方不敗上氣不接下氣地禀報道:“禀、禀貴客,顧大、顧大俠中了劍……”
那小厮尚未說完,眼前一花,方才還在臺階之上的一人一貂眨眼間沒了身影。
——
陸小鳳見識過顧客慈的武功,那西域舞娘驟然發難之時陸小鳳并未放在心上——
事實上之前宴會之時,杯中酒裏被下了毒還是顧客慈用眼神提醒他的。
被西域舞娘用那些中了毒的賓客做要挾,花父在陸小鳳與顧客慈的示意下帶着衆人來到了桃花堡地下保管瀚海玉佛的密室。
因為陸小鳳與花滿樓的配合,衆人活捉了僞裝成大夫潛伏在花父身邊的鐵鞋大盜,正當花父向衆人說到當年瀚海國國王托付瀚海玉佛的苦心之時,誰都不曾料到,那原本對着花父咄咄逼人讨要瀚海玉佛的西域舞娘,會劍鋒一轉朝着一直站在花滿樓身邊并未說話的顧客慈擊去。
彼時顧客慈的手中正抱着那所謂千金不換的瀚海玉佛,碧綠剔透的玉佛看上去有一種脆弱的悲憫,顧客慈總覺得這玉佛看上去有些蹊跷,懶得聽那裝扮成西域舞娘的孔雀王妃為了讓自己的夫君登上瀚海國國王之位叫嚣的言語,專心研究手裏這玉佛究竟有什麽值得他晃神的。
顧客慈閃身避開了孔雀王妃的劍,卻沒料到孔雀王妃的劍從一開始便不是沖着他而來,那軟劍的劍尖靈活一擺将那玉佛撥至半空中高高抛起,顧客慈與孔雀王妃伸手俱是想要奪取玉佛,暗處卻不知從哪個方向飛出一枚金錢镖直直打在了瀚海玉佛的佛身之上。
脆弱的玉石咔嚓一聲裂成了兩半,身處密室中的衆人都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味,那氣味引得衆人方才因為大戰一場而氣血翻湧的身體驟然舒緩開來,似乎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顧客慈卻感覺眼前一陣暈眩,意識模糊間,他感覺身體竟變得異常沉重起來,這樣的感覺,只有在他當初剛進入主神空間還未曾重塑身軀之前才有過。
“顧兄小心!!”
陸小鳳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雲端傳來,顧客慈遲了半拍睜開眼,一道劍光朝着他的心髒直刺而來。
他本能地想要向後閃躲,卻在閃躲的瞬間看到了那劍柄之上雕刻的一枚圖案。
那是……楊?
顧客慈躲避的動作硬生生停住,劍身刺入心髒的感覺微涼,之後便是劇烈的痛苦自心髒處驟然炸裂。
他卻不管不顧地擡手握住那細長的短劍,手指被鋒利的劍刃劃破,鮮血從胸口指縫間不斷的湧出劃過劍尖滴落在地上,他被人扶住,眼睛裏卻只看得見那劍柄之上的圖案。
楊家僅剩的兄妹都因戰死沙場進入了主神空間,這裏為什麽……會有楊家劍?
這個人……是誰?
“宮九,你究竟是什麽人?!”顧客慈聽到陸小鳳少有的疾言厲色,聲音冰冷的可怕。
“我?來要他命的人。”青年的聲音溫溫和和的,像是在說一句尋常的問候。
在陷入黑暗的最後一瞬,顧客慈擡眼看清了那個在衆人兵器所指中泰然自若的白衣青年。
那樣的眉眼……
他不是楊家人。
——
東方不敗到時,顧客慈胸前的傷已然止住了鮮血,那包紮的大夫一臉的匪夷所思,似是想不通為何會有人被當胸一劍還能這麽快便止住噴血。
從陸小鳳手中接過顧客慈,東方不敗只覺得手心發涼,他沒有聽陸小鳳說話的意願,語氣冰冷地開口:“來人。”
一路上跟在東方不敗身邊的護衛以及隐藏在暗處的十幾名暗衛顯露出身形,半跪在地。
“關門。”
“是!”
東方不敗冰寒壓迫的眼神緩緩掠過衆人,神色冰冷:“本座的人未曾安然無恙之前,在場若有人敢踏出此地半步,休怪本座手下無情。”
東方不敗的氣息十分平穩,說出的話讓在場衆人心頭一驚,衆人拿不準此人的身份,卻能感覺到這紅衣男子的氣勢可怖,無人敢在這個時候觸及此人的鋒芒,但面上卻不免帶出了憤懑之色。
他們來此本是替花父賀壽,先是遭逢事故,後又被人以此種手段圈禁于此,在場諸人大多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哪裏被人如此對待過?
花父作為桃花堡的主人,先是對着東方不敗拱手一禮,陳懇道:“東方教主,花某已派人去請臨安府最好的大夫前來府上,今日種種,花某定會給日月神教一個交代。”
東方不敗低頭看着渾身是血陷入昏迷的顧客慈,閉了閉眼,不欲與這些人糾纏,抱着顧客慈徑直離開。
日月神教的人卻仍舊留在原地,眼神冰冷地注視着在場衆人。
花父面色沉重地呼出一口氣,轉過身對得知東方不敗身份之後面色各異的衆賓客道:“煩請諸位大俠也看在花某的薄面上,在桃花堡暫住幾日。”
——
在兩人剛回到東苑時,東方不敗懷中的顧客慈便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裏沒有昏迷的渙散,十分清醒。
“你是傻了嗎?!乖乖站在那讓人刺你一劍?!”東方不敗的臉色難看,語氣間帶着強行壓制下來的怒意,将顧客慈放在床榻上的動作卻輕柔萬分,生怕顧客慈因為他的動作而牽扯到傷口,“還是說,仗着你這副不老不死的軀體,你就能這般任性妄為,随意糟蹋?”
如果顧客慈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命,随便來一個人都能傷他至此,東方不敗這些日子的自我掙紮簡直就像是個笑話!
顧客慈擡手握住東方不敗欲要收回的手虛虛握在手心,他的面色并不好看,顯然并非毫無影響:“東方,幫我查查那個叫宮九的人。”
房間外,陸小鳳聽到裏面兩人的對話,欲要敲門的手一頓,當機立斷拉着花滿樓離開。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聽過宮九這個名字,在當初那個算計他的賭坊裏,從那個像貓一般吸引男人視線的女人口中。
“宮九?”東方不敗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反手握着顧客慈的手指用力,忽然明白過來,“是他傷你?!”
“問問他,他手上的那柄短劍是從何處得來。”顧客慈轉頭劇烈咳了兩聲,血絲自他的唇角滴落下來,有些狼狽地劃過臉頰,“咳咳、咳咳咳……別、別讓大夫進來,桃花堡中應當混入了與主神有舊之人。”
東方不敗的手微微發顫,卻還是伸出去用袖口擦拭着顧客慈唇邊的血跡,一下又一下,眼眶卻漸漸泛紅。
顧客慈扯起嘴角笑了笑,小幅度地晃了晃東方不敗的手,聲音有些虛弱:“好疼啊……夫人抱抱我好不好?”
東方不敗擦顧客慈嘴角血跡的動作頓住,盯着顧客慈看了好一陣,這才咽下喉間湧上的腥甜,咬着牙一言不發地起身坐在床頭,将顧客慈的身子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任由顧客慈溫熱的呼吸噴灑在頸間,衣衫上的血跡也染上東方不敗的紅衣。
“夫人有什麽話是能和那破貂說,卻不能同我說的?”這樣的姿勢,顧客慈的發絲與東方不敗的發絲纏繞交織在一起,他握着東方不敗此時冷如寒冰的手,微微閉着眼睛,輕聲問道。
東方不敗張了張口,卻沒能發出聲音。
顧客慈卻像是了然,在這樣一個帶着血腥氣的懷抱中竟低低笑出聲來:“讓夫人踏入宗師大圓滿境界的,果然是對我的執念嗎?”
東方不敗聞言瞳孔顫動了一瞬,抵在顧客慈背部攬着他的手臂驟然收緊。
顧客慈嘶了一聲,撒嬌道:“夫人,疼。”
意料之中的,沒有聽到東方不敗說話,顧客慈察覺到腰間的手緩緩放開來,只是輕輕搭在自己的腰間,微微帶着顫抖。
他頓了頓,帶着一種等待審判的語氣自顧自道:“夫人可想知道,為何我總是借口不願療傷?”
“為何?”東方不敗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帶着壓抑情緒的喑啞。
“因為我曾經……已經一只腳突破了宗師大圓滿,只差一點便能破碎虛空。”
“我殺了一個人,一個被我視作手足兄弟的同伴。”
“自那以後……”
顧客慈想起今日再度出現在眼前的圖案,當年那圖案的主人用命将他送到了足以與主神有正面相抗的境界,卻從此成為了顧客慈的夢魇,顧客慈的劍越厲,力量越強悍,他心中的悔恨便越是如同将他淹沒一般翻滾湧動,直到将他盡數吞沒。
在面對主神的最後一戰,顧客慈本不用震碎那把曾經花費了他無數心血自各種副本搜集礦石打造的佩劍,但他仍舊松開了手。
一個劍客,放開了自己的劍柄,親手斬斷了自己的劍道。
“我對夫人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曾有半點欺騙。”顧客慈苦笑着自嘲,“現如今的我,的的确确連只雞都不敢殺。”
顧客慈當初渾身經脈寸斷,不是因為主神的力量沖擊,而是因為他走火入魔自毀劍道,引來功法反噬才會重傷至此。
他冠冕堂皇的以一個曾經前輩的方式,以一個強者的姿态引導東方不敗正視心魔,卻心安理得地縮進自己的烏龜殼裏自暴自棄。
顧客慈不是不想傷勢痊愈,而是他害怕伴随着傷勢的痊愈,墜落的境界再度攀升,曾經的心魔夢魇也将随之而來。
他的額頭抵着東方不敗的頸部,他能夠感受到東方不敗頸間脈搏的跳動:“夫人會後悔嗎?”
“後悔愛上的是這麽一個自願粉碎劍道、如喪家之犬一般逃到此間,此後還仍舊一心逃避,不肯面對現實的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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