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哦對了,公司那邊問你願不願意出國進修兩年。”坐在副駕駛的陸鳴轉過頭問道。
“當然不可能讓你這兩年都空窗,就是挂名,時不時去上上課、做做樣子,拍點留學生活的vlog,改善一下公衆形象,大部分工作還是在國內完成。”
“畢竟你這個學歷确實是個問題,鍍個金對你未來發展也會有好處的。”
此時藥效上頭的夏夕燼腦袋不怎麽利索,盯着陸經紀看了半天才想起來要給點反應。
他懵懂地搖了兩下頭,顯得有些遲鈍。
這倒也不是裝的,小夏他是真不知道對方在聊什麽,況且那個阻隔環裏的針劑多半是有鎮靜成分在的。
半點也不狂躁的夏夕燼被突然來了這麽一下子,不僅沒達到“超專業”的預期效果,反而套上了個“笨瓜”的負面加成。
總之就是很冤,還有點困。
然而陸經紀不知道,也沒看出來楚晞殼子裏貨不對版。
他只關心自家藝人有沒有學上——
像個對叛逆期揚言要去混社會的不孝子痛心疾首的爹。
陸鳴欲言又止地看了“楚晞”一眼,猶豫了幾秒,還是把剛掏出來的香煙又塞回了口袋,略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指尖說道:“你到底有什麽顧慮?每次聊出國,你一準兒要給我臉色看,搞得跟誰想害你一樣。”
楚晞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個沒心沒肺的二百五,但在這件事上卻軸得很。
問也只說自己與人有約定,具體內容卻從不肯透露半分,聊急了就真假摻半的鬧脾氣,搞得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次态度倒是好點了,也許還真能打探出些什麽來。
陸鳴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他循循善誘道:“手續問題你不用擔心,初中肄業還出去鍍金的娛樂圈裏也不罕見,咱找專業機構去辦,大不了多花點錢。”
Advertisement
“被人天天喊九漏魚也不是什麽好事兒,網上那群人,随便抓着個點就能變着花樣的罵,你聽哥一句勸,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說你喜歡什麽專業,哥去給你問問,咱也不是一定就要上表演課。”陸鳴敲着座椅扶手,給自家藝人畫起了大餅,末了還不忘再試探一句:“要是真不想出去,你就給我個靠譜理由,或者跟我聊聊你的打算,別天天拿什麽有約定來搪塞我。”
“你有個屁約。”
說完,陸鳴自己卻怔了片刻,然後想起什麽似的,緊張兮兮的彈了起來:“我去!你不是談戀愛了吧?”
“祖宗,咱事業上升期呢,這可談不得啊!”
別管前面的鋪墊他琢磨明白沒,反正這句,夏夕燼是聽懂了的。
這可不行,他都沒談過戀愛呢,楚晞一個他夢裏的□□憑什麽談過。
沒有,必須沒有!
“您想多了。”努力找回嘴巴控制權的小夏回答道。
陸經紀顯然松了口氣,又連忙追問道:“那是你為什麽這麽抗拒出去上學?”
夏夕燼心想,這種人設的細節我上哪兒知道去,一直賣關子,估計是還沒編好吧。
于是頭腦本就混沌的他也開始信口胡謅:“我愛國。”
陸鳴:“……男足今年找你做形象大使。”
小夏:……情感倒也沒那麽深厚
愛也要愛得有原則、有底線。
“那我有病。”
陸鳴點點頭以示贊同:“什麽病?”
短暫思考了一下的夏夕燼準确地描述症狀:“離不開母語綜合症,接觸到外國話就過敏,看見單詞就胸悶氣短。”
陸經紀:……
我錯了,我就不該對你能連續說出三句人話這件事抱有任何期待。
感覺自己已經患上“見不得楚晞綜合症”且馬上就要不治身亡了的陸鳴,最終選擇放過自己。
退一步,給自己順利活到四十歲留條生路。
他轉過頭,捂住耳朵,主動搖上了與後座之間的擋板,堅定的與過敏原進行隔離,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傳達着“你說瘋話我不聽”的悲壯。
上輩子掘墓挖墳,這輩子給楚晞當經紀人。
有你是我沒福氣
……
被迫有了獨處的空間,倒也稱了夏夕燼的意,畢竟這抑制劑确實足夠生猛,陸鳴把餅畫得天花亂墜,給他聽得眼皮直打架。
此刻周圍靜下來了,他不禁頭一歪,直接睡過去了,随着車流移動帶來的微微搖晃,隐隐約約好像還做了個夢中夢。
畫面算不上完整,一些零星的碎片而已。
夏夕燼只記得有個熟悉的聲音,一遍一遍喚着他的名字,語氣懇求中又似乎有些執着,帶着幾分不明顯的笑意,離自己越來越近……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夕燼被陸鳴叫醒時,車已經停下了,顯然是到了目的地。
許是楚晞的身體和夏夕燼适配度并不怎麽高的原因,小夏不僅沒什麽易感期的反應,代謝得也出奇的快,睡一覺的功夫,鎮靜藥物帶來的遲鈍感,就已經消散了大半。
除了還有點注意力渙散、以及微妙的疲憊之外,夏夕燼總算是不用擔心後續采訪出什麽大差錯了。
他把化妝時就熟悉好了的文稿留在了座位上,不等助理來請,就主動下了車。
“咦?”夏夕燼看着面前古樸莊嚴的建築群難免怔了怔,有些疑惑地問道:“陸哥,這是道觀麽?”
陸鳴見他下車,連忙掐滅了剛點燃的煙,聽到他的問題,更加疑惑地問了回去:“這地方你不比我熟多了麽?你年年不管多忙,春分當天都要折騰過來求簽,現在怎麽還裝起生疏了?”
看不出楚晞還有這麽個封建迷信設定呢。
夏夕燼心裏泛着嘀咕,嘴上卻立馬用“睡迷糊了”糊弄陸經紀。
陸鳴倒也沒太在意,畢竟他覺得跟腦袋不太正常的易感期Alpha 較真不值當,只是拍了拍“楚晞”的肩膀,叫對方先進去轉轉,确定好待會直播時要取景的幾個地方布置完沒有,而他自己則是在外面等着采訪團隊過來。
第一次來的夏夕燼,那是一點輕車熟路的架勢都沒有,陸經紀好像是提了三個地名,而他半個字都沒記住。
表面上只能強撐,這個道觀又格外的大,果然,才進門拐了幾個彎就徹底迷了路。
眼見着任務是肯定完不成了,夏夕燼倒也不算很慌,經過一天的觀察,他發現陸鳴還是很好說話的。
反正不管是自己還是原裝楚晞,每天都在帶領陸經紀體味“失望”和“絕望”的雙重情緒循環,多生一次氣少生一次氣的區別而已。
問題不大。
一向沒心沒肺的樂天派小夏,當即決定及時行樂,抓緊時間把握他為數不多的景點觀光機會。
啓樂觀歷史悠久、香火鼎盛,面積大,古建築多,是當地的代表性建築之一,陸鳴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說服他們同意拍攝,多半耗費了不少心力。
春分也算是個重要節氣了,但觀裏信衆卻不算多,估計是有刻意的限制過人數,避免引起騷亂。
夏夕燼自顧自地晃悠了一大圈,也有零星幾個陪長輩來上香的年輕人認出了他,卻都只是很高素質的遠遠拍了幾張照片,沒上前來。
紅牆墨瓦金屋檐,背景是蒼翠幽靜的松林,建在半山腰的道觀雲霧缭繞,還真有了幾分缥缈出塵的仙氣。
大概是哪裏有些相似,倒讓夏夕燼回憶起了上午看到的《倥偬》預告裏的場景。
漫無目的閑逛的夏夕燼不知不覺就到了靠近生活區的位置,這邊人跡罕至,除了山門處遠遠傳來的喧鬧,就只剩下了風聲和偶爾幾點鳥鳴。
正當夏夕燼琢磨着是否要原路返回時,他卻無意間發現,旁邊有一圈被粗壯茂密的竹子圍起來的地方,而僅僅多看了這麽一眼,就怎麽都挪不動腳步了。
夏夕燼确實是個有好奇心的人,但肯定不是個規矩破壞者,這種陌生環境裏,明顯有特殊作用的地方,按照他平時的習慣,頂多是找人打聽打聽,不會主動去犯險。
可也不知道為什麽,當下他就像是受了蠱惑一般,夏夕燼只覺得裏面有他想要看到的東西,不受控制地想要走過去一探究竟。
“這裏現在禁止生人入內了。”
忽然,一個陌生的聲音突兀的從他背後傳來。
夏夕燼被吓了一跳,頓時從迷蒙的狀态裏脫離了出來,轉身便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只見一個穿着純白仿古外衫的男人正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
對方氣質出塵,高挑挺拔的身型,卻給人感覺輕飄飄的,虛無得如同幻象,仿佛只要呼吸力度重了,都會瞬間憑空消失。
明明是副五官驚豔到可以感慨上一句完美的長相,竟矛盾的完全不能提供任何記憶點。
只要目光移開半寸,下一秒就會連對方的輪廓都勾勒不出來。
可盯着看久了,卻又讓人不禁生出膽怯的情緒,仿佛僅是這般,都會被算成對對方的亵渎。
“為什麽?”夏夕燼有些恍惚,不自覺地順着對方的話問道。
男人卻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緩緩朝夏夕燼的方向走了過來,自顧自地做起了介紹,清冽的嗓音并不顯得冷淡,反而勾得人耳根有些泛癢。
“裏面原來是一處冷泉,現在已經枯了。”
“長年無人打理,破敗得很快。”
“觀裏的人也不打理麽?”夏夕燼有些不解。
那人搖了搖頭:“他們進不去。”
“我從不許他們進去。”
夏夕燼看着在自己面前停住,此時距離自己只有差不多半臂遠的男人,心髒不知怎麽抽痛了一下,竟浮現出微妙的悵然來。
他喃喃道:“怪可惜的。”
話音剛落,那人卻突然非常自來熟的用指尖撫上了夏夕燼的眉眼。
他神情眷戀,仿佛在補全什麽遺憾似的,描摹時輕柔的動作帶來冰涼的觸感,不像是人的皮膚,倒更像是什麽溫潤的名貴玉器。
夏夕燼下意識地想躲,卻發現自己被魇住了一般,別說是向後移動,就連主動把視線從對方身上移開都無法做到。
“沒什麽好可惜的。”停頓了片刻,那人似乎輕輕彎了彎眼角,說話的語氣裏終于有了不明顯的情緒。
但也難免讓旁人有些分辨不清他是覺得有趣,還是在不屑嘲諷:
“生老病死,自然規律罷了。”
說得什麽瘋話……
回過神後,動也動不了,走也走不掉的夏夕燼極其無語。
自己造了什麽孽,要做這麽一個讓人疲憊又無助的夢。
前兩天被人追着拿刀砍,今天苦兮兮的體驗大明星的趕通告日常,現在還要被個神神叨叨的陌生男人占便宜。
我跟你聊景點維護、人人有責,你跟我裝深沉、談哲學,這怎麽努力也搭配不到一起去吧!
只求趕緊起床結束這趟“不同人生體驗之旅”的小夏生無可戀,絕望地和男人對視着。
沉默,他只能沉默。
不為別的,因為他不僅動不了,嘴也是真的張不開。
“小晞!可算找到你了。”陸經紀的呼喊聲逐漸靠近。
忽然,一陣違和卻又猛烈的風瞬間刮了起來,夏夕燼條件反射地眯起了眼睛。
再睜開時,原本站着人的地方卻只留下了一捧小白花,獨特的品相竟是與那天陸鳴從他發絲間摘出來的一模一樣。
“你在跟誰說話?”陸鳴詢問道。
那人消失得實在太過徹底,搞得本就有些暈乎的夏夕燼一時間都有些不自信了。
他雖然仍然感覺有些奇怪,但也只得搖了搖頭,主動放棄、不再深究這個小插曲,把一切不合常理的東西,順理成章都歸咎給夢境本身。
在荒誕中強求邏輯确實也不太有必要。
“應該是個觀裏的人。”夏夕燼答道。
得到這個回應,陸鳴倒不是很在意,更沒覺出對方的用詞有什麽問題。
自家藝人腦回路清奇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一個合格的、不想英年腦梗的經紀人該學會得過且過。
況且楚晞從小每年的今天都會風雨無阻的過來,認識幾個小道長也不是什麽值得驚喜的事。
“走吧,機器都調試好了,就等你了。”陸鳴攬着他的肩膀,就把他往前殿帶。
夏夕燼調整情緒的速度極快,完全沒有被迫營業的窘迫,一推一蹦跶,跟經紀人有說有笑地出了後院。
也不知道是不是夏夕燼的錯覺,熱熱鬧鬧的話語間隙,他總覺得身後沒離開多遠的那處“外人不可踏足之地”,隐約傳來了潺潺的水流聲。
缥缈又清冽。
虛無,卻莫名有些熟悉……
作者有話要說:神神叨叨的上線打卡。
小夏對老公的初印象:“腦子有病、瘋言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