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聽完原主小叔的故事, 丁昀飛這幾天的心情都很沉重,難受了好幾天,每次想起的時候,感覺胸口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一樣, 特別壓抑。
他仿佛看到一個癡情的男子癡癡地站在榕樹下, 望眼欲穿地等啊,等啊, 等了一年又一年……
每每想到那個畫面, 他就特別難受。
這天晚上, 他吃完飯就出了門, 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昏暗的村路上, 走着走着,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衛峣家的院門口。
因為釀酒做生意, 白天衛峣家的院子大門一般都是敞開着的, 不過現在卻是關着的。
丁昀飛站在路邊靜靜地望着緊閉的大門, 也不知望了多久, 直到路上有村民打着手電筒經過,刺眼的光束打在他的臉上, 他才猛然回神。
黑燈瞎火的突然看到個人, 村民吓了一跳,看清楚是他時, 村民問:“昀飛?你怎麽站在這裏?”
“……哦,沒事。”丁昀飛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說, 說着,轉身往回走了。
第二天,他從地裏回來,經過村口的時候又看到了那輛轎車, 轎車的主人正站在榕樹下出神地望着榕樹。
轎車的主人正是方宇铎,這段時間他幾乎每天都來他們家找丁忠和丁奶奶,但每次都被丁忠趕出去了。
今天他又來了。
丁昀飛朝他走過去,站到他的旁邊也望着榕樹。
方宇铎轉頭看了他一眼,怔了一下,說:“你小名是不是叫‘小飛’?”
對方說的應該是原主的小名,原主的家人的确是經常叫他小飛,丁昀飛點了一下頭,回答:“是。”
方宇铎微微笑了笑,說:“我聽我父親提過,他說丁樹先生有一個小侄子,特別調皮,剛學會走路的時候就滿院子奔跑,經常摔倒,摔倒了也不哭,他說他那年離開的時候你還不到兩歲。”
雖然他不是原主,也沒有原主的記憶,但丁昀飛聽到方宇铎說起這些的時候,還是微微笑了一下回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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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經常跟我說起,說你們村口有一棵老榕樹,一年四季都是郁郁蔥蔥的,一到夏天,村民都喜歡到樹下乘涼,我父親也經常和丁樹先生來這裏坐着聊天。”方宇铎望着榕樹一邊回憶一邊說道,“我父親說他下鄉的那幾年是他這一生過得最開心的幾年,但也是他這一生最深的遺憾。”
丁昀飛沒有說話,不禁又有些傷感起來。
只聽方宇铎又繼續說道:“我父親一直很後悔,後悔那年他離開,後悔沒有留下來陪着丁樹先生,如果他不離開也許丁樹先生就不會這麽早的離開人世。”
丁昀飛也可以理解,當時在那樣的時代背景下,方盛平下鄉結束,是肯定要返城一趟的,只是他不理解,為什麽那麽多年,方盛平都不回來一趟看一看丁樹?
他正想問方宇铎這個問題的時候,方宇铎又說了:“那年我父親離開後,他一直很想回來,只是回到家的時候才發現他家人已經給他定了一門親事,女方家跟他們家是世交,他想退親,他父母不同意,我父親也不敢跟他們說他喜歡的是男人,即使說了他父母肯定也不會相信,只會覺得他有病要麽就是故意找理由不想結婚,這件事情僵持了很長時間,後來沒辦法,他就親自去跟女方家退親,女方家很生氣,那位女子更是尋死覓活,非我父親不嫁,因為兩家是世交,也不好撕破臉皮,最後沒辦法,我父親只能妥協跟那位女子結了婚。”
丁昀飛聽着聽着有些疑惑起來,不解地問:“你父親的妻子不就是你母親嗎?你怎麽稱呼人家……”
後面的話,丁昀飛沒有說下去,方宇铎也明白他的意思,解釋說:“我是我父親領養來的,不是他們親生的。”
“……啊?”丁昀飛挺震驚,不可置信地看着方宇铎。
方宇铎一臉平靜地說道:“我父親和我養母結婚以後,一直過着有名無實的夫妻生活,我父親幾次想跟我養母提出離婚,可是看到我養母對他這麽一心一意,他又不忍心開口,而且離婚對一個女人的名聲也不好,所以就一直拖着。後來有一次我父親實在是忍不住了,就跟她提出了離婚,我養母很固執,堅持不同意離,還說我父親不愛她也沒有關系,只要她能留在我父親的身邊,她什麽都願意。”
“我父親又心軟了,繼續和我養母過着有名無實的生活,後來,因為他們一直沒有孩子,家裏人就一直催他們要孩子,我父親又沒法跟我養母生孩子,就想了一個辦法,跟家裏人說他身子有毛病,生不了孩子,然後他就去福利院領養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就是我。我父親當時領養我的時候我已經十歲了,我也不知道當時福利院那麽多孩子,我父親怎麽就看中我了,後來我父親跟我說,那天他見到我的時候我安靜的樣子讓他想起了他一個朋友,所以就把我領回家了。我父親把我領回去之後,我養母一開始是很不樂意的,後來見我父親主意已定也就不再說什麽了。”
方宇铎說着走到榕樹下伸手摸了摸榕樹蒼老的樹皮,繼續說道:“我雖然是我父親領養來的,我父親卻對我視如己出,對我很好,給我吃的,給我穿的,還供我上學,教會我很多東西,最重要的是,他給了我一個家。”
“我們一家三口就這樣生活着,雖然我父親和我養母看起來相敬如賓,但其實是沒有感情的,後來我父親實在是不忍心耽誤人家,就跟我養母坦白了,我養母一開始是很不相信的,她一直以為我父親是不愛她,想着只要她對我父親好,我父親總有一天一定會被她的真心所感動,一定會接受她,沒想到原來我父親只是不喜歡女人,她做得再好他也還是不會喜歡。我養母很難過,終于同意跟我父親離婚,結束了他們長達五年的婚姻。”
丁昀飛安靜地聽着,心裏五味雜陳,不知道該怎樣去評判誰對誰錯。
方宇铎也是嘆了口氣,接着說道:“我父親離婚後,本來是想着馬上回來找丁樹先生的,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父母突然相繼病逝,家裏剛剛有點起步的生意也突然遭遇重創,我父親一邊忍着悲痛一邊忙着生意,每天焦頭爛額,一大堆事情都壓在他身上,他花了很長時間才讓家裏的生意有點起色。生意穩定之後,他把生意都交給了我,收拾着東西就要離開,我那時才十八歲,哪接得下這麽重的擔子,心裏是很害怕的,我也害怕我父親走了就不回來了,不要我了,我就哭着不讓他走,他安慰我,跟我說‘十一年了,我得回去看他,他一定在等我’,說完他就提着行李急匆匆走了……”
方宇铎說到這,眼圈紅了,緩了良久,才又說道:“可是沒過幾天他就回來了,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那天回來的樣子,整個人跟抽了魂一樣,失魂落魄、萬念俱灰,我問他怎麽了,他只喃喃地說‘他走了,都是我不好’,說完他就病倒了,在床上足足躺了兩個月。病好之後他就把全部心思都放在生意上,只是我再也沒見他笑過了。直到不久前,他走了,臨走之前他托我一定要把他的骨灰帶到這裏葬到丁樹先生的身邊,托付完,他微笑着說了一句“這下我終于可以和你永遠在一起了”,說完他就合上了眼睛……”
方宇铎說完,轉身望着丁昀飛,眼睛紅紅地說道:“這就是我父親的故事,無論如何,我是一定要幫他完成遺願的。”
“嗯。”丁昀飛心裏很難受地點了一下頭,他也為方宇铎的父親和原主的小叔倆人之間的感情感到難過和遺憾,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平複了好久,他朝方宇铎走過去,說道:“走吧,我帶你回去,我幫你跟我家人說說情,看看他們能不能同意。”
方宇铎感激道:“謝謝。”
“不客氣。”丁昀飛說,指了指方宇铎的車子,“你開車進去還是跟我走路進去?”
“不開車了,走路吧。”方宇铎說。
“行。”丁昀飛道,領着方宇铎走進村子,朝他們家的方向走去。
這會兒正是傍晚,很多村民都已經收工回家,路上有不少行人,平時村民對于本村的村民是很熟悉的,村裏來個陌生人一眼都能看出來。此時,看到丁昀飛和一個陌生男子走在路上,村民都有些好奇,紛紛扭頭看着他們,有的還在低聲議論:“這個年輕人是誰啊?看起來像是城裏來的。”
“應該是來找村長的吧,可能是哪位領導,這幾天我看到村長家門口老是停着一輛轎車。”
“那應該是領導吧,這個領導看着挺年輕,還挺俊,跟咱們村的衛峣有一比。”
“要說俊啊,還是咱們村的衛峣長得俊些,村長家的兒子長得也不錯……”
他們說話的聲音挺大聲,丁昀飛也聽到了,不禁有些尴尬起來,低頭默默地走着。
正走着的時候,突然聽到旁邊的方宇铎提醒他:“那有個人,好像一直在看你。”
“……??”丁昀飛很納悶,擡頭看了看,然後就看到衛峣正站在前面不遠處的自家院門口,倚着門邊眼睛盯着他們這邊看。
丁昀飛心頭一喜,臉上揚起笑容,朝衛峣走去,走到跟前,微笑着問:“出工回來了?”
“嗯。”衛峣應了一聲,臉色看起來不太好看,沖丁昀飛身後的方向擡了擡下巴,沉聲問:“他是誰?”
“……啊?”丁昀飛愣了一下,扭頭看了一眼,只見方宇铎也跟上來了,正站在路邊等着他。
丁昀飛一時不知道該怎麽給衛峣介紹,就說:“一個朋友。”
“朋友?”衛峣臉色更不好看了,瞥了一眼方宇铎,又盯着丁昀飛問道,“什麽時候交的朋友?我怎麽不知道。”
“……”丁昀飛又愣了一下,看到衛峣臉色沉沉的,似乎是生氣了,至于為什麽生氣,他好像有些明白又有些不太肯定,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撓了一下,癢癢的,他眉眼彎了彎,不覺地用哄人的語氣說道:“回頭我再跟你解釋,他找我爸有點事,我先帶他去找爸,回頭見,拜拜。”
說着,沖衛峣揮了一下手,就跟方宇铎往前走去了。
衛峣一直站在門口,一臉不悅地看着他們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