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吃完飯洗完澡, 丁昀飛就倚站在門邊眼睛盯着他們家的大院門口看,從晚上八點半一直站到了晚上十點,一直沒有聽到那個熟悉的腳步聲, 也沒有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随着天色愈來愈晚, 丁昀飛的眉頭也皺得越來越深。
這麽晚衛峣都沒有來找他,衛峣的家人應該是已經知道他們的事了, 所以衛峣才不方便出門。
就是不知道,衛峣的家人有沒有為難衛峣?有沒有打罵衛峣?
丁昀飛忐忑不安地想着,扭頭看了一眼屋裏牆壁上挂着的老式挂鐘, 十點一刻了,他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
只是這麽晚了打電話方便不方便?會不會吵到衛峣的家人?萬一接電話的正好是衛峣的家人, 他們知道是他打來的電話, 豈不更生氣更為難衛峣?
算了, 他還是親自跑一趟偷偷去衛峣家看看好了。
這麽想着, 丁昀飛就進屋拿着手電筒就要出門, 剛走到門口就見陳素芬從卧室裏走出來, 一臉嚴肅地問他:“這麽晚了還去哪?”
丁昀飛有些心虛,回答:“出去走走。”
“回屋睡覺去, 這幾天晚上哪也不準去。”陳素芬喝令道。
“哦,好。”丁昀飛沒有辦法, 只好進屋睡覺去了。
可是躺在床上, 他怎麽也睡不着,在心裏擔心着衛峣, 又不知道該怎麽辦,第一次感到這麽的無能為力。
第二天,丁昀飛又是一夜沒怎麽睡就起來了,吃完早飯, 林一坡和陳素芬都出門了,林一坡上學去了,陳素芬則出工去了。
丁昀飛猶豫着要不要出門,現在他和衛峣的事在村裏正傳得沸沸揚揚,他這個時候出門肯定被人指指點點,可是不出門他也不能這麽一直待在家裏,而且他還想順路去看看衛峣那邊的情況如何。
糾結許久之後,丁昀飛收拾東西出了門,向村口方向走去。
這個時候已經是上午九點多鐘,村裏大部分村民都已經出工了,路上行人不多,但還是會偶爾碰到幾個村民,村民看到他都像見了瘟神一樣,遠遠就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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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昀飛心裏挺不舒服的,情緒低落地在路上走着,不久就走到了衛峣家的院門口,因為釀酒做生意,平時白天衛峣家的院門總是開着的,但此時卻是緊閉着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家裏沒人都出工去了,還是因為別的原因關着門?
丁昀飛猶豫了一下,走上前,擡手正要敲門,這時從旁邊經過兩個村民,村民看到他,低聲交頭接耳道:“看,估計又來找衛峣約會來了,大白天的,也不避諱避諱。”
丁昀飛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無地自容地走了,繼續往村口方向走去。
正走着的時候,忽然看到有兩個村民在路邊的池塘洗衣服,一邊洗一邊低聲議論:“我昨晚經過衛師傅家了,聽到衛師傅在大聲地責罵他小兒子,罵的挺狠的。”
“那能不罵麽,要是我兒子做出這種事,罵都是輕的,不得往死裏打。”
“你說說,好好一個大學生,怎麽就幹出這種事,真是不堪入目,他不是已經畢業了麽,也不出去找工作,成天待在村裏,跟村長兒子厮混。”
“估計是村長兒子把他帶壞的吧,畢竟那孩子以前那麽壞,你說說,村長那麽好的人,怎麽就生了這麽一個兒子。”
“要我說孩子變壞,還是跟父母的教育有關,肯定還是父母失職……”
她們說話的聲音雖然不是很大聲,但還是一字不落地傳進了丁昀飛的耳朵裏,丁昀飛茫然地看着她們,随後一臉蒼白地走了,他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他的葡萄園。
一進到葡萄園,他就埋頭幹起活來,幹着幹着,眼圈就紅了,然後就坐在地裏發呆,呆坐了幾個小時,直到太陽快落山了,他才起身回家。
進到村子裏的時候,正好碰到一群小學生放學回家,那群小學生一看到他,都像是看到了怪物一樣驚慌失措地跑了,還有一個孤零零地背着書包走在後面的小學生沒有跑,站在路上眼睛直直地望着他,那個小學生正是衛峣的小侄子衛小虎。
丁昀飛心頭一喜,走過去問:“小虎,你小叔怎麽樣了?他有沒有事?”
以往衛小虎見到他都會很開心地跟他打招呼,可是今天衛小虎并沒有很開心,相反還用憤怒的眼神瞪着他,沖他大聲吼道:“都怪你!都怪你害得我小叔被我爺爺罰跪了一晚上,我再也不喜歡你了!”衛小虎說完,哭着跑回家去了。
丁昀飛怔怔地站在原地,半天才回過神來,随後雙手不停地顫抖起來,心髒一陣一陣地抽着疼,顫顫巍巍地朝家裏走去。
回到家,只見林一坡已經放學回來了,還是鼻青臉腫的回來了,丁昀飛吃了一驚,上前問他:“怎麽受傷了?是不是跟同學打架了?”
林一坡搖了搖頭,咬着嘴唇不吭聲,當然他也不會吭聲。
“是不是誰欺負你了?告訴哥哥,哥哥幫你找他家長說理去。”丁昀飛皺着眉,摸了一下林一坡額頭上的傷問道。
林一坡還是沒有吭聲,也沒有做出任何手勢回應,不過眼睛紅了,抽着鼻子無聲地哭起來。
丁昀飛一看,急了,一邊哄一邊問:“到底誰欺負你了?跟哥哥說,你要是不說,哥哥就找老師問去。”說着,拉着林一坡就要出門找老師。
林一坡拽着丁昀飛的手,不讓丁昀飛出門找老師。
“那你跟哥哥說,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傷成這樣?”丁昀飛沉着臉問他,找來紙筆塞到林一坡的手裏,“寫下來告訴哥哥,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林一坡接住紙筆,不過還是倔強地沒有動手寫,只是兩眼淚汪汪地望着丁昀飛。
“快寫。”丁昀飛有些生氣了。
林一坡這才握着筆,小手發抖地在紙上歪歪扭扭地寫下一行字: 他們都說哥哥是壞人,哥哥才不是壞人,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林一坡寫完,撲到丁昀飛的懷裏,抱着丁昀飛無聲地哭起來。
丁昀飛瞬間就了解了,肯定是有小朋友跟林一坡說了他一些不好的話,林一坡聽了非常生氣然後就跟人家動手打起來了。
丁昀飛的心裏難受得不行,眼角潮濕了,擡手摸了摸林一坡的頭,哽着聲音說:“對不起,是哥哥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林一坡哭得更厲害了,哭了很長時間才停下來,等他停下來後,丁昀飛找來一些藥幫他塗抹傷口。看着林一坡臉上的傷,丁昀飛很是內疚,因為自己的事,害他家人也跟着受牽連,他還什麽事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因他受委屈,丁昀飛都有些痛恨自己了,又無能為力。
給林一坡抹完藥之後,丁昀飛就去廚房做飯去了,不久,陳素芬也回來了,陳素芬看起來臉色沉沉的,看樣子心情不怎麽好,多半還是因為他的事。
吃飯的時候,丁昀飛實在很愧疚,就對陳素芬說道:“媽,對不起,我讓您蒙羞了。”
陳素芬說:“是媽的錯,是媽媽把你生下來的,讓你得這種病,媽媽的錯。媽媽不怕別人戳脊梁骨在背後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媽媽只是擔心你選擇的這條路,和你小叔一樣走得艱辛,小飛,媽媽是心疼你啊。”陳素芬說到這,滴下淚來。
丁昀飛一陣難受,在心裏說道:“不,你真正的兒子應該沒有這種‘病’,有‘病’的是他。”但他沒有說出來,只是眼睛模糊了。
吃完飯,丁昀飛走到電話機旁,他想給衛峣打一個電話。下午當他得知衛峣因為他被罰跪了一晚上的時候,他就心疼得不得了,也很擔心,他得打個電話去問問衛峣怎麽樣了。
丁昀飛拿起電話撥了出去,電話撥出去剛響了幾聲就有人接起了電話:“喂!”
聲音聽上去帶有些火/藥味,像是衛峣父親接的電話。
丁昀飛緊張地開口說道:“衛伯伯,我是丁昀飛,請問衛峣……”
他還沒有說完,對方就怒氣沖沖地說道:“請你以後不要再跟我兒子聯系了,離他遠一點!”
說完,對方就啪一聲挂斷了電話。
丁昀飛怔怔地握着電話筒,雖然他早有心理準備,衛峣的家人肯定不會同意他和衛峣在一起,可是真正面對的時候,還是讓他有些猝不及防。他難過地放下電話,失魂落魄地朝房間走去。
這一晚,他失眠了,睜着眼睛想了一晚上,想了很多很多……
第二天,丁昀飛沒有出工,他不想出門,他害怕一出門又聽到那些閑言碎語,他不在乎別人怎麽說他,可是他聽不得別人說衛峣半句不好,那些話,讓他聽着特別心疼。
他就在家裏待了一天,直到晚上的時候,他才出了門,徑直走到衛峣家的院門口。
衛峣家的大門還是緊閉着,丁昀飛站在漆黑的路上望着緊閉的大門,也不知站了多長時間,忽然聽到裏面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還有一個聲音怒道:“讓我出去,我要出去找阿飛,你們別攔着我!”
是衛峣的聲音,丁昀飛的心倏地一疼,正要走上去敲門。
這時,大門從裏面突然打開了,然後丁昀飛就看到,衛峣被兩個男人死死地抱着,不讓他出門,那兩個男人其中有一個是衛峣的大哥衛峰,另一個丁昀飛沒見過,應該是衛峣的堂哥或者表哥。衛峣一只手緊緊地抓着門把,另一只手使勁地去掰開禁锢着他的那幾只手。
幾日不見,衛峣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眼裏布滿了血絲。
丁昀飛站在門口,淚眼模糊地望着衛峣,叫道:“衛峣。”
“阿飛!”衛峣驚喜地叫道,擡腳就要走出來,可是被他父親給呵斥住了,“你給我回去!”
衛峣不聽,使勁地掙脫着還在死死攔着他的那幾只手,沉聲說:“放開我!”
衛向軍火冒三丈,走過去擡手就要給衛峣一巴掌。
丁昀飛出聲制止了,丁昀飛懇求道:“衛伯伯,您能讓我跟衛峣說一會兒話嗎?您放心,這是最後一次,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出現在你們面前。”
衛峣一聽,慌了,看着丁昀飛,顫着聲問道:“阿飛,你什麽意思?”
丁昀飛強忍着心痛,說道:“衛峣,咱們好好談談。”說着,看向衛向軍,“可以讓我和衛峣單獨談談嗎?”
衛向軍考慮片刻,說:“行,給你們半個小時時間,但我希望你說到做到。”
“放心,我會做到的。”丁昀飛忍着悲痛說。
“那最好不過。”衛向軍說着瞪了一眼他小兒子,随後帶着其他家人進屋去了。
衛峣走過去,伸手握住丁昀飛的手,滿眼驚慌地望着丁昀飛:“阿飛。”
“咱們出去走走吧。”丁昀飛輕聲說,說着拉着衛峣的手往前走去。
衛峣走在他旁邊,靜靜地望着他,幾次想開口問話,又忍住了。倆人手牽着手,像以前他們無數次牽手那樣,安靜地走在寧靜的村路上。
不久,他們走到了榕樹下,丁昀飛戀戀不舍地松開了衛峣的手,抿了抿唇,艱難地開口說道:“衛峣,要不咱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衛峣給打斷了,衛峣雙目赤紅地朝他吼道:“丁昀飛,你敢跟我提那兩個字試試看!”
丁昀飛心頭一痛,把到嘴邊的“分手”兩字咽了回去。
他也不想跟衛峣提出分手,可是眼下村裏到處都在議論他們,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可是他不能不顧及衛峣的名聲,衛峣這麽優秀的一個人,他不能耽誤了他,更不能毀了他前程。
丁昀飛噙着淚說道:“衛峣,你出去打工吧,咱們先分開一段時間。”
衛峣臉色緩了下來,抓着丁昀飛的手,眼神充滿乞求的看着丁昀飛:“阿飛,咱們一起出去好不好?去一個沒有人認識咱們的地方,咱們一起生活,不用去在意別人的目光,你跟我走,好不好?”
丁昀飛痛苦地說:“對不起,衛峣,我走不了,我走了,我家人怎麽辦?何況咱們能走到哪?哪裏沒有目光?再說你的家人也不可能讓咱倆一起走,更不可能同意咱們在一起。”
“我不管他們同意不同意,咱們偷偷地走,只要咱們遠離這裏,總會有辦法的。”衛峣急急地說。
“衛峣,你想的太簡單了,你的家人是鐵了心的不讓咱們在一起,走到哪裏他們總有辦法管着你。再說,咱們走了難道就永遠不回來了麽?只要咱們回來,他們總會反對。”丁昀飛無能為力地說,“你覺得咱們能有能力沖破這世俗嗎?村裏人的思想觀念你又不是不知道。”
衛峣很生氣,說道:“難道咱們也要像你丁樹叔叔那樣,死了的時候才能在一起麽!”
丁昀飛的心猛地顫了一下,沒有說話,過了許久,才說:“衛峣,你聽我的,你先出去吧,等過幾年,咱們有能力了,再一起去面對這些壓力。”
“你的意思是咱們先分開幾年,是吧?”衛峣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丁昀飛含着淚,沒有回答。他要怎麽說,剛才他在衛峣的家人面前已經下過保證,而且他們目前的确沒有能力在一起。
衛峣也不再說話,背過身去,沉默地望着榕樹,望了很長時間,再轉過身來的時候,眼睛紅紅的,他一把勾着丁昀飛的後腦勺,狠狠地吻了下去。
吻完,松開,說道:“好,如你所願。”說完,轉身決絕地走了。
丁昀飛只覺身子晃了一下,心髒狠狠地抽着疼,待他緩過神來的時候,衛峣已經消失在夜色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