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冷宮
有句話叫做得意忘形,有一種境遇叫做人倒黴喝涼水都會塞牙。
很多年後宋瑾瑜回憶起當時的情景,用手穩了穩頭上的金步搖,說:“這都是命!”
究竟命運如何捉弄宋瑾瑜,還要回到中秋月圓之夜說起。
老皇帝懷抱俏麗可人的宋瑾瑜,心情大好的回養心殿,卻不想,天黑看不清前路,老皇帝踩着一顆不知道是誰扔的桃核,腳下一滑,摔了一跤,連帶懷裏的宋瑾瑜,被扔了出去。
宋瑾瑜被丢進草叢中,并無受傷,連擦破皮都沒有。
可老皇帝沒有這麽幸運,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口中□不斷,看情形非常不妙。
宋瑾瑜忙跑去皇帝的身邊,卻不敢動他,生怕一不小心骨頭錯位,可是大麻煩。
她只能一邊詢問皇帝的情況,一邊呼叫,“來人,快來人,皇上摔着了。”
還未走遠的心兒聽見主子的呼叫,忙過來幫忙,看見地上的老皇帝,心中慌亂。“美人,發生什麽事了?”剛剛明明都還好好的。
宋瑾瑜沒空跟她解釋,叫她趕快去叫太醫,心兒這才反應過來,往人多的方向趕過去。
宋瑾瑜蹲在老皇帝的身邊,“皇上,您還好嗎,您再忍一忍,太醫馬上就要到了。”
皇帝痛得說不出話來,還要逞強安慰宋瑾瑜,“瑜兒不要擔心,朕沒事。”
“皇上您是上天之子,受神明眷顧,定會安然無恙。”真是什麽話都說得出口。其實宋瑾瑜很想破口大罵,你個老東西,連走路都走不穩,你是幹什麽吃的?
自己好不容易避開衆人,争取到這個機會,偏偏皇帝來了這一出,這下,連她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跟皇帝八字相克,更別說其他人了。
很快,一群人在心兒的招呼下浩浩蕩蕩的過來,這其中包括皇帝的後宮嫔妃,王室宗親,還有皇帝的子女們,當然,幾乎全太醫院的太醫都趕了過來。
衆人看見皇帝身邊的宋瑾瑜,仿佛皇帝的傷是她故意造成的,粗魯的将其推搡到一邊,幾個太醫圍上來,将皇帝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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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妃緊随其後,很快,禦花園裏,僅剩下宋瑾瑜和心兒主仆,宋瑾瑜被人推到地上,心兒過去扶她起來。
宋瑾瑜有些擔憂的問:“心兒,皇上會沒事吧?”不過摔了一跤,總不會半身癱瘓。
心兒安慰主子:“美人放心,皇上他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美人還真是可憐,好不容易争取到被皇上寵幸的機會,偏偏出了這等事。
“诶。”宋瑾瑜嘆氣。她并非擔心皇帝本身的安危,只是皇帝出事時只有她在他身邊,若是這老色鬼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定脫不了幹系。自己這條命還要留着報仇,可不能為一個老頭子陪葬。
突然一個清冽的聲音出現在他們的身邊,“娘娘不必擔心,太醫院的太醫個個醫術高明,定會讓父皇完好如初。”
兩人只顧着自己說話,竟然沒有注意到身邊還有人未離開。
宋瑾瑜看說話的人,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身姿健碩,面容俊朗,剛才聽他稱呼皇帝為父皇,應該是某位皇子。但這位皇子穿着并不華麗,身上的配飾少之又少,而且皇帝出事他也沒有随侍左右,由此可見他并不受皇帝的寵愛。
宋瑾瑜對皇子行了個禮,領心兒離開。
皇子也沒要逗留太久。
宋瑾瑜和心兒回到玉瓊苑,皇帝的狀況不明,整夜不得安睡。
終于在第二天旭日東升之時,心兒探到了消息,“皇帝不過扭傷了腰,并無大礙,好好歇息幾天便可康複。”
宋瑾瑜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還好,還好,皇帝沒事,自己也就沒事。
可是其他人并不這麽想。整個皇城裏關于宋瑾瑜與皇帝八字相克的說法人人知曉,如今皇帝禦與宋瑾瑜私下相見,就出了這樣的事故,豈不是再次應證了欽天監監正的說法。
經此一事,皇帝本人已是深信不疑。
皇帝修養好了之後,皇後、淑妃等全部後宮嫔妃,史無前例的團結一致,要求皇帝處死宋瑾瑜,以絕後患。
宋瑾瑜和心兒聽到這個消息,萬念俱灰。上天終究不願眷顧她宋瑾瑜。她真不明白為什麽要讓她來到這個無厘頭的世界,她已經那麽努力的在生活了,卻還是一次次遭受厄運。
若穿越只為讓她明白當一個平凡人的美好,那麽,它成功了。
接下來,不過靜靜等待死亡而已。
宋瑾瑜不願連累這麽久還跟着她的宮女太監,将自己所有的財産分發給他們,叫他們另外尋找一個靠得住的主子。他們雖然為宋瑾瑜惋惜,還是拿着錢財走了。
只有心兒,非要跟着宋瑾瑜。她說宋瑾瑜是這多麽年來對她最好的主子,她不願意再跟着別人。她不相信像宋瑾瑜這樣好的人會被處死,事情一定還會有轉機,不到最後一刻,就絕不會放棄。
事情果然如心兒所堅信的一樣,有了小小的轉機,不過于宮裏的女人來說,死和皇帝給予宋瑾瑜的“優待”,其實沒有多大區別。
話說老皇帝聽了衆妃嫔的陳情,卻總是想起跟宋瑾瑜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的時光,如此一個妙人兒,死了真是可惜,生辰八字并不是她能做主的問題。
況且她是在民間頗有威望的宋賢的孫女,當初是自己一道聖旨将她接進宮,這樣将其賜死有違明君風範。
于是,皇帝做了一個自以為很聖明的決定,讓宋瑾瑜搬去冷宮。冷宮是整個皇宮裏最偏僻的處所,這樣宋瑾瑜就不會沖撞到皇帝。
接到旨意的那天,宋瑾瑜前所未有的平靜,就這樣吧,就這樣在冷宮裏過一輩子。父皇、母後,瑜兒,對不起,是阿瑾無能,不能為你們報仇。
妃嫔入住冷宮,可帶一個服侍的宮女,宋瑾瑜本想一個人去就好,心兒非要跟去,她趕不走,就由着她。
兩人帶了幾件換洗衣服,由專門負責的公公領過去。
說起冷宮兩個字,宋瑾瑜根據前世在各種古裝劇裏的認知,心裏早就塑造了這樣的一個場面:裏面住的全部都是年老色衰不再受皇帝寵幸的人。她們都是曾經得到過皇帝寵愛的人,一朝不慎,受皇帝厭惡,被打入冷宮。她們或瘋癫,或癡狂,卻無一不做着皇帝還會再次寵幸她們的美夢。
事實上,電視是騙人的,宋瑾瑜看見的是這樣的情形:灰敗的,經久未曾休整過的,與皇城的奢華格格不入的建築裏,或三三兩兩的人聚在一起交談,或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她們面容安詳,依稀有當年美麗的摸樣,唯獨沒有宋瑾瑜想象中的癫狂。
管事的公公将宋瑾瑜主仆兩人送至冷宮門口,語氣惡劣的說:“兩位,這便是冷宮,請自便。”轉身離開,冷宮宮門随之關上,将兩人隔絕在冷宮之內。
宮內的人聽見聲響,皆停下眼前的事情望向她們這邊。看見宋瑾瑜和心兒,微微有些異色。
只見一位四十歲左右,儀态優雅的婦人走過來迎接她們,“你們好,歡迎來冷宮。”
“您好。”宋瑾瑜點頭示意。看婦人談吐長相,宋瑾瑜猜想先前她一定盛寵一時,不知道什麽緣故被皇帝發配至這裏。
婦人見宋瑾瑜有些拘謹,和藹的說:“不要緊張,既然來了這裏,便都是被遺棄的可憐人罷了,我們會教你如何适應這孤寂的冷宮生活。”
宋瑾瑜點頭,跟在婦人的身後。
婦人将宋瑾瑜和心兒帶至人多之處,還吩咐自己的貼身丫鬟将在別處的廢妃過來,歡迎成員。
等人到齊以後,宋瑾瑜大概數了一下,一共有二十人,十對主仆,加上宋瑾瑜和心兒是一對。
還是先前的婦人,一一對宋瑾瑜介紹,“這是最善舞的楊妹妹,這是琴技出衆的李妹妹,這是熱心助人的姜妹妹,她的書畫實為一絕……”宋瑾瑜一一見過,果然宮裏的女人都不是泛泛之輩。
婦人又自我介紹道:“我本家姓曾,你可叫我曾姐姐。”
她從未提及過她們過往的名分,似乎是要與皇帝劃清界限。
宋瑾瑜對其行禮,然後也自報家門,“諸位姐姐好,我叫宋瑾瑜,諸位姐姐可叫我阿謹。”只有被叫做阿謹,她才覺得自己是真實存在的。
“阿謹妹妹,嗯,姐姐我記下了。”一個看起來有些潑辣的三十歲左右的女子說。“阿謹啊,姐姐挺好奇,你說我們這群老女人被皇帝嫌棄也就算了,你年輕貌美,怎麽也會來這裏?”
這樣的話題未免有些傷感,曾氏忙打圓場,“你小楊姐姐心直口快,沒有惡意,阿謹你千萬不要介懷。”
阿謹苦笑:“曾姐姐,沒關系。年輕貌美又何用,不過是一個不詳的人罷了。”
衆人一副了然的樣子,沒有追問,只是安慰她,在這裏,不會有人說她不祥。
互相認識之後,衆人開始為宋瑾瑜張羅住處。曾氏提議她的隔壁房間沒有住人,空間挺大,她們主仆二人可入住。
其餘人等同意,将宋瑾瑜帶去住處,房間由于長時間沒有住人,灰塵滿地,二十幾個女人齊心協力,很快将房間打掃得一塵不染。
宋瑾瑜許久沒有感受到別人對她的關懷,如今竟然在一衆冷宮嫔妃身上體會到人間溫情,很是感動。
其實,這冷宮,比皇城其它地方暖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