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可愛, 是寵溺的稱呼。
唐加加長得可愛,說話可愛,神态可愛, 是當之無愧的小可愛。
唐梨是一座光鮮亮麗的枯井,她強硬,灑脫, 無畏, 盤踞着, 穩穩的,好似什麽風也吹不進,雨也淋不到。若是有人朝她的井裏投下一顆石子,很久也不會聽不到回音。井壁上爬滿了日積月累的青苔, 終年不見陽光。
沒有被父母的蜜罐泡大, 沒有被漫長的歲月親吻,她不稀罕被靠近, 被喜歡, 被寵溺, 然而雪地上的這四個字,像開啓了她某處生鏽的開關, 向她這座枯井驟然投下幾道炙熱的光束……她忍不住伸出手, 把光給予她的燦爛斑駁握住, 任憑暖意沾染整個身體。
是啊, 即便父母不愛, 她仍然需要懷揣着一顆七竅玲珑心, 赤誠的, 積極的, 逼迫自己像小太陽一樣鮮活, 愛山間月,愛雲上風,愛一切美好的……然後接受靠近,接受喜歡,接受寵溺,做一個值得被愛的小可愛。
唐梨把唇抿成一條線,手指輕輕觸碰照片上的那四個字,每一橫,每一撇,仔仔細細地描摹着,收進心底,藏在只有她知道的角落。
放大照片,雪花把蔥蔥綠枝壓彎了腰,園路旁仿古草坪燈的屋檐上也坐了雪……
唐梨瞬時瞪大眼睛,把照片再放大。
這時,照片消失了。
再返回朋友圈一看,程廬删掉了方才的照片。
唐梨:“……”
關掉朋友圈,打開通訊錄,撥出電話。
“喂。”對方像是猶豫了半天才接上電話,聲音略有些不穩。
“你幹嘛删掉?”唐梨定定問。
“什麽?”
唐梨:“你站那兒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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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還沒等程廬拒絕,唐梨挂了電話。
雪花越來越大,從天而降,沾染着冰冷氣息四面八方席卷而來。
深冬的城市因為這場雪倒增添了幾分熱鬧。不睡覺的小孩們歡跳着打雪仗,有人推開窗戶伸手斂走幾片屬于自己的雪花,還有人孤身站在雪地裏,如獨松,像挺竹,等着某個人。
遠處昏黃的燈光下雪花飛舞,一道纖細的身影從黑暗中閃現,沿着厚厚的雪路,飛奔而來。
雪路漫漫,限制了她的腳步,急促的咯吱聲像踩在程廬的心上般,從遠至近,一下一下,如戰鼓激蕩着人心。
他站在路的盡頭,一陣風吹來,雪花落下,把他的面龐隐藏着,又像是籠上了一層霧。
唐梨喘着氣,使勁朝前揮手。紅色毛線帽下,她的臉越發顯得白皙小巧,明亮漂亮的眼睛裏流淌着盈盈的光澤,是這冬夜唯一的暖色。
“程廬!”
清脆的,愉悅的,是直抵人心的聲音。
程廬邁開步,由遠至近,向唐梨走來。
唐梨一路沖過來,雪花被甩在身後,“程廬!”
小小的圓形下沉廣場,平日裏是小孩們的樂園,此刻雪花鋪滿,是深夜不可言說的隐秘舞臺。
唐梨戴着紅帽子,紅圍巾,像雪地的紅色小狐貍,陡然竄到程廬的面前。
一高一低,兩道身影被路燈拉得幽長。
紅唇微張,不斷的氣息化作白霧,暈染出山水畫似的臉龐,唐梨仰着臉,眉眼彎彎。
“程廬!”
她的聲音低低的,從喉間小心翼翼喊出,克制着,卻又帶着說不出的旖旎。
“嗯。”程廬伸手把她的帽子往下拉了拉,遮住她被凍紅的耳朵。
他的鼻頭也微微泛紅,手掌也涼得透心,蹭到她的臉龐時,惹得她狠狠一抖。
唐梨急急敞開紅色圍巾,踮起腳,湊上前,纏繞,一圈又一圈……
她一半,他一半,一條紅色圍巾把兩人緊緊箍在了一起。
寒氣退讓,雪花飛走,四目相對,她的手緊緊攥着他的手臂……四周突然安靜,似乎還能聽到雪落的聲音,以及彼此胸腔裏的心跳聲。
“照片我還沒保存。”
“嗯。”
“給我嘛。”
“不給。”
“為什麽呀?”
“……”
唐梨揪着他的胳膊,急得又蹦又跳。
“不給。”程廬拒絕。
唐梨氣壞了,一把揪住垂落在程廬脖頸旁的紅色圍巾……猝不及防的,程廬被揪得陡然低頭,鼻尖幾乎碰到唐梨。
氣息碰撞,呼吸交融。兩人的臉龐在彼此的眼睛裏不停地放大再放大。
鼻尖更紅了,臉頰更紅了,耳垂更紅了。
唐梨屏着呼吸,呆呆地問:“為什麽不給我?”
“這是我的照片。”程廬幽幽道。
“可是,可是上面是我的名字。”唐梨急急地說,口中吐出的白霧瞬間把兩人籠住。
“你是小可愛嗎?”程廬輕笑一聲。
唐梨心底那被埋起來的想要被寵溺的深層的渴望,再也藏不住了。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而後迅速繞開紅圍巾,像紅狐貍一樣跑了……
程廬:“……”
他來的方向在小徑盡頭,那裏是小區的草坪廣場。
深夜無人,唐梨順着路往前,找了半天終于在一處石凳旁看到那四個字。
半天過去,新鮮的雪花快要填滿程廬用指尖劃出的小小溝壑。這些溝壑組成了讓她千轉百繞的字眼。
唐梨眉心一皺,趕緊蹲下來,伸出手指一點點順着程廬留下的痕跡重新描摹着。
仿佛時空交錯,兩人的身影交疊着,一大一小,低頭屏息,将心底的暖意順着指尖把雪化開……
程廬追過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
小小只的唐梨耐心地用手指将那四個字,和兩顆心的輪廓重新描摹出來,聽到他的腳步聲,還不忘回頭咕哝着說:“都快消失了。”
消失?怎麽會消失?
雪會融,字會消,此時此刻的畫面卻永遠镌刻在腦海裏。
程廬拿出手機,将她和雪地上的四字兩心一起納入相框。
唐梨起身,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傑作,不,是她和程廬一起的傑作,拿出手機從各個角度拍了個遍。
“你的字是練過嗎?”
“下次可以在紙上寫出來,我裱起來收藏。”
“這兩顆小心心也好可愛,圓乎乎的,都沒歪。”
她絮絮叨叨地自顧自說着,吐出來的每個字化作柔軟的河流浸潤着程廬。他擡起頭來,被雪花籠罩的夜空皎白得讓人睜不開眼。
人生第一次覺得,雪原來是人世間最美好的事物。
激動的代價就是随之而來瘋狂的噴嚏。
唐梨從外回來,一路上總共打了十個噴嚏。揉了揉還不管用,當着程廬的面炸了一個又一個的可愛小雷。
她窘迫地把鼻子縮在圍巾裏,腳下加快速度,終于在丢死人前鑽進了暖和的房間。
得到溫潤氣流安撫的鼻子終于不再給她丢臉,還沒等她回過神來,程廬已經輕車熟路地去廚房倒了杯熱水,塞進她的手裏。
“先暖暖。”
唐梨道了謝,緊緊抱着水杯一動不動,眼神卻忍不住跟着他。
他去切姜片,她跟着他。
他去倒可樂,她跟着他。
他開火煮姜片可樂,她跟着他。
他的後背十分挺立,腰間弧度也極好,她的眼神撞上去便扯不開,撤不走,黏住了一樣。
滾燙的姜片可樂散發着惑人的甜味以及刺鼻的辛辣味,唐梨皺起眉頭。
“別感冒。”
唐梨撇撇嘴,“怕我傳染給你嗎?”
程廬睨着她,“你想和我接吻?”
唐梨被噎得臉都紅了,“哪,哪有?”
“不接吻就不會傳染,除非你想。”程廬堅定地把姜片可樂推過去,“喝。”
唐梨嗚嗚兩聲,只好端起水杯伸出舌尖小心翼翼試了試溫度,而後小口小口抿着,像小貓咪一樣,邊喝邊拿眼神幽怨地盯着程廬。
程廬忍俊不禁,像變魔法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顆棒棒糖。
唐梨哼了一聲,轉過身去。
“只有小可愛才有資格吃。”
唐梨咻的轉過身來,伸手把棒棒糖搶走,壓在抱枕下面,像小貓咪藏小魚幹一樣謹慎地守在旁邊,生怕被誰搶走。
程廬笑出聲來,伸出手捏了捏唐梨的鼻尖,“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