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推搡, 擁擠,壓迫,唐梨被人流夾裹着竟然憑借其優秀的體能, 一路沖進前排人群中,瞬間把程廬抛在了腦後。

那位菩提樹的主唱沉浸在衆人的“推舉”中,像海浪中的一葉扁舟, 一只手拿着話筒, 一只手朝着天空打揍節拍。

吵鬧聲, 喊叫聲,吶喊聲,聲聲震耳。擠不進去的人們則垂着頭,彎着腰, 自顧自地晃動搖擺, 若是能夠只截圖這一幕,與喪屍無甚區別。

程廬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胸口悶得發疼, 他木木地盯着眼前的一切, 後背不知道什麽時候滲出層層細汗。

萦繞在鼻息間的熟悉氣味,像打開了某處生鏽的開關, 嘎吱聲中一點點摧毀他好不容易建造起來了城牆。

他無力地站着, 被瘋狂的人流擠到一邊, 撞到了欄杆。

雙手一把抓住, 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 轉身彎腰大力喘着氣。

有一短發姑娘湊上來, 媚眼絲絲地盯着他, 像是盯着新鮮的獵物。

“帥哥, 你怎麽了?要不要我幫忙?”她伸手遞過來一瓶開過口的礦泉水。

程廬盯着她冷冷道:“滾開!”

他聲音低沉, 可短發姑娘還是看清楚了他的口型,臉色驟然一變。

原來是只第一次來LIVEHOUSE的無知幼鳥,她仰臉嗤笑一聲,随即從紅唇裏吐出兩個字。

“傻帽!”

就在這時,一股人流席突然卷過來,短發姑娘猝不及防被人從後面狠狠撞上,腰身直接怼向硬邦邦的欄杆……

“哎呦!”

“哎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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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痛得喊叫,有人則一臉抱歉地捂着嘴,好似做錯事被大人抓到的小孩,眨着眼睛故作不好意思。

還沒等程廬看清楚,懷中咻的鑽來一片溫暖。

某人仰起臉,擔憂地問:“你不舒服地話,咱們這就走。”

程廬勉強穩着氣息,“我沒事。”

短發姑娘捂着肚子轉過身來,眼波轉了轉,冷笑道:“原來是有主的?剛才是你撞的我?”

唐梨張開雙臂,把程廬護在身後,“沒錯。他是我的人。”

程廬:“……”

“就這麽大的空間,這麽多人,還不知道是誰撞到誰呢?”唐梨慢條斯理地嗤笑道,末了冷冷盯着她,“傻帽!”

二樓VIP。

“你既然不喜歡這種地方,幹嘛要來?”唐梨小臉冷着,認真地叱問。

程廬抿了下唇,“陪你。”

兩個字像從天而降的雨霖,一下子就把唐梨心中的火澆滅了。她并不是生程廬的氣,而是生氣自己後知後覺,沒發現程廬的不适狀态。

要不是他額頭的汗還有發顫的聲音出賣他,怕是今天要釀成大禍。

不由自主聲音粘稠起來,她嗚嗚兩聲上前道:“你剛才做得很對,別人給你的水啊飲料啊千萬不能喝。”

程廬微微歪着頭,看着面前這個看起來十分老練的小家夥。

“我給你的,可以喝。”唐梨雙手遞過來一瓶冰水。

“你給的,”程廬唇角勾起,“我更不敢喝。”

唐梨:“…………”

“我不是壞人。”

程廬伸手接過來,擰開,喝下,而後眸光閃閃。

“你不是壞人。”

“你是小壞蛋。”

沉旎的聲音夾着小壞蛋這三個音,直直撞入唐梨的心底。

蠱惑的,多樣的,緋色的畫面在腦海中不停閃過,她會放肆地挑逗,他摟着她用無比忍耐的語氣吐出小壞蛋三個字,她便越發受到鼓舞,可着勁地把壞貫徹到底……直到他繳械投降。

唐梨嗚嗚湊上前,“你再說一遍。”

“什麽?”

“我是小壞蛋。”

程廬:“……不行。”

唐梨像好不容易舔到棒棒糖的可憐小孩,嗚嗚咽咽地扯着他的袖子,非要他再說一遍小壞蛋。

旁邊黑影綽綽,所有人都趴在欄杆上,跟着一樓舞臺的樂隊歡騰跳躍高喊。

炙熱的氣息從四面八方沖擊過來,程廬眸光一沉,把唐梨扯到陰影深處。

一高一低,兩道影子被投射到了巨大的水泥牆壁上。

“就這麽想聽?”程廬把人箍在懷裏,垂着眸忍着笑問。

唐梨仰起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臉。

這人總算活過來了。方才臉色煞白,滿頭大汗,眸子裏帶着淩冽的劍束好似随時都能傷害自己。

她伸出手,輕輕撫上他的臉。

“有時候做個小壞蛋,會輕松一點。”

演出進行到後半場,所有人期待的pogo開始了。

臺上燈光一閃一滅,嘶啞的音響怪獸開始捕獵,它們吐出蠱惑的聲浪,誘惑着臺下的人們收斂起世俗的愚昧,加入這場充滿刺激的“祭祀”之舞中。

所有人手肘朝下,以免傷到其他人,他們抱胸,蹦跳,撞擊,從左到右,從右到左,從前往後,從後往前,想怎麽撞就怎麽撞,這裏沒有國界,沒有階層,沒有人在乎你口袋中碎銀幾兩,你需要做的就是随波逐流,無休無止。

程廬直直站着,居高臨下睨着下面舞池。幽藍光束打在他的臉頰上,氤氲出強烈的割裂感。

唐梨想起在古漳黑膠店偶爾聽到的那首《刀鋒》。

程廬或許也曾叱咤于這樣的舞臺,握着話筒揮舞着手臂,與臺下粉絲合成一股熱流,互相激蕩着彼此的心。那時的他熱愛一切的一切,即便臺下粉絲寥寥數個,也遮擋不了他臉上洋溢着的灑脫沉醉的光澤。

到底發生了什麽,讓他現在變得如此……冷寂疏離又孤獨?

就在這時,曲風驟然一變。

菩提樹的主唱癱坐在舞臺邊緣,兩條腿随意地搭着,吉他聲掃出一條長長的愁緒,從臺上飄到臺下,纏繞着所有人的心,抽縮,紮緊……

“他說,他對我的喜歡,是沉下去的喜歡。”

“他說,他對我的喜歡,是克制出的喜歡。”

“你可知道,沉下後的無盡掙紮才更珍貴。”

“你可知道,克制後的情不自禁才更動人。”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這樣的喜歡,一文不值。”

黑暗中,伴唱的聲音一點點起步,追随,迎合,填補,與主唱的聲音合成一團柔和的光暈,籠罩着所有求而不得的人的心。

唐梨眸光一閃,順着聲音尋過去……雖看不見伴唱的樣子,可他的聲音卻有特殊的識別度。

菩提樹主唱聲音偏低啞,典型的金屬嗓,伴唱聲音像滾滾河流,可以容納每條從山窪裏流淌出來的小溪,又可彙集出汪洋水面,音域跨度大,僅僅一首抒情歌便呈現出別樣的特質,讓人過耳不忘。

沉寂憂郁的曲調随着伴唱的吟唱進入高、潮,主唱站起來,徑直走到舞臺中央,一轉身,光束驟然投下,輝映一片。

唐梨一眼看到默默站在角落裏的那位伴唱。

個子中等,偏瘦弱,面容有些模糊,只是這身憂郁氣質倒是獨樹一幟。

她轉臉看向程廬,卻發現一直心不在焉的他竟直直盯着舞臺……

十點鐘,樂隊唱了一首最經典的歌曲致敬今晚的粉絲後,表演結束。

走出門,清冷的冬夜氣息撲面而來。

門裏門外,俨然兩個世界。

門裏燥熱、無畏、放縱。門外冷寂、收斂、克制。

這個世界不能只有一面,不然人會發瘋。

兩人并行,順着街巷往主街走去。

路旁是白天堆積的雪,深夜溫度驟降,到處都是濕滑的冰面。

唐梨小心翼翼拉着程廬的袖子,即便如此也幾次差點摔倒,要不是程廬眼疾手快把人攬在懷裏,怕是要摔疼屁股墩。

幾次三番溫玉入懷,聖人也難免心猿意馬。

程廬咬着牙問:“你是不是故意的?”

唐梨無辜地瞪大眼睛,“哪有?你非要我承認自己小腦不發達嗎?”

程廬:“……”

實在沒辦法,他索性把繞在唐梨脖頸上的圍巾取下來,他牽着這頭,唐梨拽着那頭……

長長的紅色圍巾在雪地格外耀眼。

唐梨拽了拽圍巾,唇角含着一抹壞笑,使勁往前一扯,程廬差點沖進她的懷裏。

程廬:“……”

“美人,快快和我入洞房啦。”唐梨笑得樂不可支。

程廬沉着臉上前捏住某人得意的微紅臉頰,“小壞蛋。”

唐梨像是被點了某處不該明說的穴位,腦靈蓋都被這三個字酥麻了。

她嗚嗚地蹭過去,“你再說一次嘛。”

程廬懶得理她,摁住她的肩膀往下,“蹲着,我拉着你走。”

唐梨不明所以,被迫蹲成一小團。

程廬大步往前走,唐梨被圍巾牽着蹲在身後,她腳面與冰層一起協作,唰出了速度,唰出了和諧……

“哎呀,我不是狗。”

狗拉車,跑得快。

程廬像是沒有聽到,繼續往前走。

“哎呀,你看人家小情侶多會玩啊。”

“我也要你拉着我走!”

旁邊一個女孩跺着腳朝男朋友撒嬌,原本一臉不情願的唐梨瞬間激動起來。

小情侶?

多會玩?

她曾經寫過的小黃文裏就有雪地play……眼波一轉,瞬即一屁股坐到雪地上。

涼意直逼而來,她不由地哆嗦了下。

程廬身形一頓,轉身看見唐梨一臉委屈地摔坐在了地上。

“疼。”

唐梨皺着眉喊着。

程廬不疑有他,大步沖過來,伸手試圖把人拉起來。

唐梨眉眼一彎,裝作起身,就在快要站起來時,腳底一滑,哎呦着又倒在了雪地上……這次她不僅整個身體倒在厚厚的雪地上,程廬也壓在了她的身上。

猝不及防,四目相對,四肢交疊,毫無縫隙。

旁邊的小情侶哪能想到還有這種發展,雙雙瞪大眼睛。

唐梨眨巴着眼睫毛,側過臉,扭捏着抛出幾句話。

“程老師,我是不是生病了?”

“我身體好冷,可我的心裏卻熱得發燙……”

“你可以幫我澆滅內心的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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