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心疼。好似很矯情, 卻又質樸得像春雨,只需要薄薄的一層就能滋潤萬物,煥發出勃勃生機。

心疼什麽?心疼他的初心, 心疼他的堅持,心疼他自虐式的苦行僧生活。

十指交叉,四目相對, 眸光裏只有彼此。

“你……”

“你……”

兩人同時說話, 又同時停下。

“我……”

“我……”

唐梨噗嗤一聲笑出來, 滿眼都是抑制不住的光澤。那是喜歡一個人怎麽藏也藏不住的光澤。

程廬沉沉笑了起來,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小可愛。”

唐梨像是被開啓了某個開關,立馬忍不住上前想蹭蹭……手機響起, 打斷了她旖旎的想法。

電話不斷, 事情不停。

“嗯。你先忙。”

“你也是。悠着點。”

站在東山寺的山門外,擡眼便可看到一望無際的大海。此刻深冬, 冷意夾裹着鹹味的海風席卷而來, 吹動佛塔塔檐下的銅鈴……

佛塔有十三層, 高聳入雲,木質欄杆環繞一圈, 無數間小佛龛密密麻麻, 星星點點。湊近看, 佛龛前供奉着逝去之人的靈位, 潔白的蓮花燈亮起, 小小的火苗在風中搖曳着, 是佛龛的主人在人間唱出的最後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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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老頭的靈位被供奉在佛塔的最高層, 與東山寺的鎮塔之寶舍利子隔着一道塔壁。位置得天獨厚, 吉祥如意, 價位自然不低。

安老頭的外甥了解情況後,不由瞠目結舌,連連啧啧,嘴裏碎碎念着:“哎呀,不至于,太破費了。”他或許想說太浪費了,但看着程廬又不好說出來。

人人都說東山寺的舍利子可通陰陽,穿古今,但凡靈位擺在這裏,亡者的家人朋友有什麽不了心願,都可直達亡者。亡者也有極大可能榮登極樂世界。

信者自然信,不信者自然嗤之以鼻。兩者都無可厚非,這世界上總有人充滿遺憾和後悔,若不通過這種方式,便不能安寧。

唐梨在這裏第一次見到安青丘。

他的靈位就在父親安老頭旁邊。照片上的人非常年輕,頭發濃密,眼神特別溫潤,眼睑微微垂下,甚至有種“諸神慈悲”的味道,和他對視一會,不知為何竟有自慚形穢的感覺。好似你在他面前,無需裝,無需藏,什麽想法都會忍不住掏出來告訴他。

唐梨不知道自己在安青丘面前站了多久,凍得雙腿僵硬,也忍不住看了又看。佛龛裏還擺着一張小小的發黃的照片。照片好像是某次爬山時拍的,安青丘、程廬、白大仞三個人靠着一堵摩崖石刻,勾肩搭背,喜笑顏開,僅僅瞥一眼,便能感受冰冷的照片壓根克制不住三人的開心。

他們的手裏拿着吉他、貝斯,低眉掃弦,對視而笑,像是一次随遇而安的郊野音樂之旅,不知是誰捕捉到了這一幕,把它永遠地留了下來,成為镌刻在三人心裏不可磨滅的記憶。

父子終于可以安心呆在一起,不用你擔憂,我惦記。

程廬全程沒說話,默默站着,任憑寒風襲來,絲毫未動。

白大仞繞到旁邊,瞧着一個管事的和尚正在添燈油。

和尚見了他合掌鞠躬,“施主,您需不需要提前預訂五十年後的靈位?”

白大仞似笑非笑,“打八折嗎?”

“價格翻倍。”和尚淡定地笑了笑。

白大仞瞪大眼睛,“為什麽?”

和尚幽幽看着天外,“極樂世界空間有限,位置有限,物以稀為貴,所以翻倍。”

白大仞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你不是真和尚吧。從哪來的騙子?!我要報警了啊。”

和尚見勢不妙,連合掌鞠躬都來不及,轉身往塔下逃……

誰能想到一場令人心碎的送靈,最後會演化為抓騙子的“壯舉”!

程廬、唐梨、白大仞齊齊站在派出所外,三人瞧着天邊慘淡的雲,突然很恍惚。

東山寺的真和尚們在派出所裏站了一排,警察們說一句,他們阿彌陀佛一句,一顆顆圓鼓鼓的頭比天花板上的燈還亮,就差敲擊木魚,撚念佛珠……又尴尬又莫名喜樂。

東山寺的靈位佛龛确實稀缺,但從來只出售和租賃給已過世的人。所謂的預訂,純屬子虛烏有。之前騙子偷偷摸摸換上和尚服,巧言善令讓不少人上當。甚至警察聯系這些人時,有人還沒發覺自己已經受騙。幸好白大仞腿腳好,他一股郁結情緒無處發洩,跑得更快,加上假和尚頂着個瓦亮的大腦袋容易辨識,所以一舉抓住騙子,并扭送到派出所。

警察辦事效率高,很快記錄好證詞,握住白大仞的手表示感謝。

“那啥,咱能不能擁有一面表彰錦旗?”白大仞目光炯炯,一臉期待。

警察怕是沒見過這麽直接的人,笑着說可以給白大仞頒發一個“反詐英雄”的徽章。白大仞啧啧兩聲,“錦旗大,挂家裏,顯眼。”

警察:“……”

還是東山寺的和尚滿足了他這個願望,另外答應送出三張免費年票。

臨走時,白大仞把其中一個和尚叫到一旁,“大師,您準備在錦旗上寫什麽?”

和尚不明所以,“施主,您想讓我們寫什麽?”

白大仞糾結,撓頭說:“我也沒想好。”

唐梨湊過去,“大師,您要不寫六個字吧。”

白大仞:“哪六個字?”

唐梨一臉嚴肅道:“白大仞是好人。”

白大仞:“……”

程廬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當然,睡在唐梨的家,但無事發生。原因無他,唐梨公司有事被緊急叫走,她在樓下把鑰匙給了程廬後就不見了蹤影。

程廬不是第一次來,輕車熟路打開客房。床頭放着“月光鎖骨”,輕輕摁下,細膩熟悉的香味撲面而來,輕輕吸一口便像沉浸在初春的旖旎裏,不願醒來。

椅子上還挂着唐梨的真絲睡衣。這家夥固執地認為他有戀物癖,非要讓他抱着這件貼身的沾滿了她氣息的東西,才好入眠。

程廬倒頭就睡,四肢百骸自己給自己放了個長長的假,身陷在柔軟的被窩裏,不能自拔。

醒來時,唐梨還沒回來。距離兩人上次見面已經過去24個小時。他也不急,起身洗了個涼水澡,去了趟超市買了一大堆東西,當然沒忘記唐加加小朋友,把冰箱填滿,還塞了小半個儲物室。

看着滿滿的冰箱,他想起自己空蕩蕩的家,眨了眨眼,什麽時候他上身了“倉鼠”屬性?

知道唐梨在忙,他悠閑地給自己做了個早餐……午餐,以及晚餐。

期間,地拖了三次,衛生間打掃了三次,高難度的窗戶也被他搞得幹幹淨淨……時針一點點往十點走去。手機空蕩蕩的,沒有電話,沒有微信。

不能耽誤人家工作,程廬走到陽臺拍下璀璨的萬家燈火,發了朋友圈。

半個小時後,依然無人理會。

他舉起手來,光柔和地落在他的指縫中。某人主動握緊他的觸感似乎還在,柔軟又堅定,交纏又羞澀……但除此之外,好像再沒什麽了。

房間幹淨,冰箱冷藏室裏裝着他今天無聊時包的餃子,炸的糖團,烙的大餅……一時間他又覺得自己似乎上身了另一個屬性——“田螺姑娘”。

房間空蕩蕩的,他環顧四周,那天他在衛生間裏給她吹頭發,鏡子裏的她笑得很好看,那天她在沙發上睡着,憨睡的樣子像可愛的小熊,睫毛垂着,光影在她的身上鍍上了一層抹不掉的斑駁,那天她和他同床而睡,據說半夜摟在了一起,只可惜他毫無印象……想到這裏,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房間的沉寂越發讓他難以忍受。

起身,下樓,花園靜谧,大冬天的沒幾個人願意在外面凍着。程廬在一株臘梅下站了很久,而後順着園路踱步,走着走着,他竟跨出了小區,竟上了出租車,竟一路來到某座燈火通明的大廈前……

唐梨忙壞了。年底的事情多,她因為安老頭的喪事耽誤兩天,就要用雙倍的時間來彌補。李哲意外的和粉藍先生其他成員合作地不錯,這兩天馬上要開始第一場重要演出,不能出任何纰漏。唐梨所有的時間都在安排相關事宜,李哲的老婆劉娟做飯水平一流,主動包攬了團隊的三餐。唐梨剛吃完宵夜,起身走到陽臺緩口氣。

翻開手機,微信裏全是工作……刷朋友圈,程廬竟在兩個小時前拍了張照片。看角度應該是從她家陽臺拍的。她忍不住唇角勾起,為了不打擾他休息,她連電話和微信都不敢發,生怕吵到他。

這人終于睡飽了啊。睡飽就精神好,精神好就……可以好好調戲一番。

【程老師,我餓了。】

程廬過了好一會才回,【自己點外賣。】

唐梨撇嘴,【我想吃你做的。】

【沒空。】

【你是不是在跟漂亮女孩子約會?】

【是。】

一個是字,讓唐梨的心驟然一停。她盯着屏幕裏的字,覺得格外刺眼。

身後腳步聲起,還未轉身看清楚來者,有人拽住她的手腕,往前,轉身,樓梯門開,炙熱的氣息撲面而來,讓人無處躲藏……

唐梨仰起頭,程廬幽深的眸光直射她心。兩人的距離從沒有如此近過。他的雙手掐着她的腰,把她緊緊箍在懷裏。鼻尖幾乎碰到,氣息交融在一起,連心跳聲都清晰可聞。

“程廬。”唐梨啞着聲音叫道。這聲音像是沖鋒的號角,帶着無盡的旖旎勾着他堅定地低下頭。

碰觸,再碰觸,像鑰匙,撬開了彼此。

緩慢的,試探的,忽而又急切的,引誘着,深入,纏繞,交換,退讓,再進,再纏繞……程廬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唐梨也好不到哪裏。

像開啓了塵封已久的開關,顫栗的神經觸動着最柔軟最脆弱也最敏感的地方,程廬無法停止,只想把懷裏的人揉進身體裏,裝進心裏,寵着,疼着,時時刻刻看顧着,一刻也不分離。

唐梨覺得要不是程廬的手箍着她的腰,她分分鐘會滑下去。兩條腿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所有的觸感集中在柔軟的某處,快要炸了。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程廬竟不滿足,把她直接抱起來,還怕牆壁太過冰涼,轉身靠着牆,像抱小孩似的,雙手箍在她的腿彎處……她居高臨下,小臉滾燙得一塌糊塗,程廬漂亮的眸子裏全是她的影子。

“你的嘴唇怎麽這麽軟?”

唐梨的臉更紅了,小聲說:“被你親軟的。”

程廬眸光一沉,仰頭,噙住,再次沉淪。

樓梯的光驟然暗下來,五官收縮,只有觸感。

唐梨的手臂纏繞上去,手指陷于他的發間,揚起脖頸,滾燙的柔軟緊追而上。

“我是你的什麽?”

“小可愛。”

“還有呢?”

“小可愛。”

“還有呢?”

“小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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