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雅觀。

蒼霄怎麽都想不到, 居然有這麽一個答案。他定定看了葉念虞半晌，見那青年眼中有些不滿，似是因被強摁着不許使出這招而不高興。

堂堂仙門大師兄, 危機時刻口吐冰匕就算了, 其他時候正打着架, 忽然噴冰……蒼霄想象了一下, 覺得那畫面有些一言難盡。

雲霆仙尊是對的, 這是為了仙修的形象好。

蒼霄忍不住想，這青年在第一仙門裏那般受重視, 當師尊的為徒弟多有考慮, 師徒情深也是應當。

哪裏像他, 遇妖不淑。

葉念虞敏銳地擡眼，總覺得大貓此刻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畢竟曾經日夜相處了兩年, 他對大貓的情緒感知, 可是相當敏銳的。想到方才在小樂城裏遇到那黑袍人, 他到底忍不住好奇地問：

“那人……可就是你的仇人？”

蒼霄倒也沒有隐瞞，只一搖頭。

“不算。應該說, 那是我仇人養的一條惡犬吧……沒說犬不好的意思，不過你們人族好像都是這麽形容的？”

葉念虞原本正想說蒼霄辱狗了, 就聽見這麽一句，連忙咽下去。

“沒錯, 蒼兄形容地很貼切。”

兩人又安靜了下來。

離開小樂城後, 他們便除了僞裝。此時，高大的男人站在樹下, 鬥篷敞開，露出那張英俊的臉。男人深綠色的眼睛裏神情淡淡，不見方才戰鬥時的激烈。

但葉念虞還記得, 大貓在沖過來護住他時，眼中的暴怒與擔憂。

那個時候，大貓擔心他出事，簡直想都沒想就沖過來了。那麽，他這個身份，對大貓來說，算是可以交心的友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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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念虞有點想問問大貓過去的事情，那仇敵到底是誰，他們發生過什麽，卻又不知道，自己如今是否夠格詢問這些話。

糾結半晌，青年垂了垂眼，覺得還是不要問了。

大貓心善，當初撿到快沒命的自己，竟願意拿出許多寶物來給他療傷，但他不可以不懂事。他要知恩圖報，就算用着仙門大師兄的身份，也不可以随意打聽大貓的傷心事。

想到這裏，葉念虞努力轉移話題。

“既然那人已經離開，你我可還要回小樂城？還是……”

蒼霄早就注意到那青年的猶豫，不知為何，仿佛看見一只猶猶豫豫想湊近、又害怕不敢上前的小貓。他沉了沉心，覺得自己是看見仙修床頂的爪痕，有些魔怔了。

雖然這仙修有事情瞞着他、身份存疑、還有很多破綻，但他未必就是個妖修麽。

“你不問我，關于我那仇敵的事？”

蒼霄看向那俊美青年，沒有錯過青年擡眼時，驟然亮起意外與欣喜的雙眼。

“我可以問？”

緊接着，那青年就追了一句。

“若是蒼兄不願同人傾訴，我并不介意，畢竟……”

蒼霄垂下眼，似是被那雙暖褐色眸子裏亮起的光刺到，唇角卻微微勾起。

“無礙。”

“我曾經告訴過你，有一妖修假裝成人族靠近我，與我交好。可那人想要的，卻是我的血與肉。”

“那就是我的仇敵。今日所遇的玉宸，是我敵人的手下，曾經也同我相識。”

“葉兄去做宗門任務時，你我曾見過一夥妖獸，吞食同類以提升自身的修為。我那仇敵想做的，是同樣的事。”

“因我有上古妖族的血脈，他想要将我吞食以變強。”

葉念虞只聽第一句的時候，就暗暗吸了口冷氣。

怪不得，當時發現他可能是妖修時，大貓的反應會那麽大。也怪不得，大貓很堅定地想要去那元洲秘境。

大貓的仇敵是個妖修，大約修為還很強大。因着大貓給小貓的保命之物，能夠抵擋合體期修士的全力一擊，那麽敵人的修為必然在合體之上，且必然也是能夠越級對戰的天才——只看那人想吃大貓血肉的野心，可不是平平無奇的廢物敢想敢做的事情。

而大貓想去元洲秘境，也能解釋通了。那秘境是上古大妖隕落之地，裏面定然有對大貓有用的、可以克敵的東西。雪安城拍賣會上的七轉神鋒鈴，也應當是同樣的用途。

蒼霄說完這件過往後，便垂眸看着面前的青年。

小貓知道他有一仇敵後，并沒有介意，仍舊願意和他交好，還信任着他，願意為他做餌。蒼霄有點想知道，這仙修在得知他有仇敵、剛才還差點被他連累後，會有怎樣的行動。

俊美仙修站在原地，暖褐色的杏眼放空了一會兒，然後便不知想到什麽，看着他認真道：

“蒼兄放心，若你那仇敵再次出現，我定然與你共進退！”

那雙眼裏，幹淨純粹一如往昔。他有個暗處的仇敵在虎視眈眈，在這青年眼裏仿佛根本不算事，只顧着表忠心。

每當想起過去發生的事情時，蒼霄都會心情糟糕一陣。但這一次，大約是因着有仙修在的緣故，蒼霄的心情不算很遭。尤其那青年臉上雖無甚表情，眼裏滿是“我肯定不會背叛你”的自信，讓他忍不住就會想起初遇時，這青年一臉認真對他說——想對他好。

男人嘴角微勾，轉身道：

“走吧，小樂城是不能待了，我們換個地方。”

語罷，他四下看看，招手示意青年跟上。

這就走啦？真的不再多說點關于仇敵的事麽？還有為什麽要用小貓當誘餌呢？

葉念虞跟在男人身後，忍不住又看了好幾眼。

大貓的心情，好像又變好了。

玉宸是化神後期的修為，離開小樂城後，便朝着北方連綿不斷的山脈飛掠而去。他本就以速度見長，沒多久，就到了山林之中。

北方山脈巍峨險峻，多有猛禽走獸，凡人在此處少有生存。而凡人之外，也少有修士注意到這片群山，來此處尋找資源，卻是因着此處天然形成的迷陣了。

玉宸停在空中，仔細分辨了一番山脈的走勢。從空中朝下看，山脈的起伏走勢形成了奇妙的圖案，即便他也算是高階修士，仍無法看清其中奧秘，甚至看久了還會覺得頭暈目眩，神識無法維持清醒。

這一次，同樣花了兩刻鐘的功夫，玉宸才找到“陣眼”所在，朝着那一處掠去。行到一半，他便感覺到一股無法反抗的力量卷住了他，将他直接拉入陣中。

玉宸沒有慌亂，只覺眼前一花，再睜眼，便見自己處在一寶殿之中，面前一人正打坐。那人面容俊秀，額角分布着細碎的鱗片，明明是黑色，卻在光影之下仿佛五彩斑斓，為那張面容添上幾分妖異。

玉宸單膝跪在男人面前，微微垂下頭，不敢多看。

“嗯？”

男人似乎感覺到什麽，懶洋洋睜開眼，探出一只瑩白如玉的手，虛虛一握，将玉宸抓到了自己面前。化神後期修為的玉宸，在男人面前毫無反抗之力，乖順地如同幼崽般，任由男人将他拽近了打量。

男人漆黑的瞳孔一瞬間縮緊呈豎瞳，然後倏地笑開，眉眼間漾着純然的喜悅。

“你見到小貓崽了？”

玉宸垂着頭，恭敬地回答：

“是。屬下在小樂城見到了蒼霄，他……”

玉宸頓了頓，繼續道：

“他身邊跟着個……美人。”

“唔？”

男人挑了下眉，略微傾身湊近玉宸的脖頸處嗅了嗅，若有所思。

“不單是個美人吧？這股氣息……水、不對，冰屬性？”

男人漆黑的瞳孔微微放大些許，露出些興味。

“有意思。是妖修的氣息沒錯，卻變異出靈根……莫非也是有上古血脈的妖獸？”

玉宸始終保持恭敬垂頭的姿勢，聽到此處，眼中露出些垂涎來，又很快按捺住。

“屬下不知，但那人的确聞着像是妖修。”

葉念虞用來僞裝的是一種高階密法，再加上他本身擁有變異冰靈根，又總是端着高冷的架子，少與人接觸，過去從未有修士能看破他的僞裝。若非蒼霄與他日夜相處，又因種種巧合起了疑心，就算修為高出葉念虞一個大境界，也看不出什麽。

然而玉宸與這妖族男子，并不是用“看”的。他們二人吞食過無數妖獸以提升自身修為，他們不需要判斷，只要身具妖血，他們靠近後就能覺察出來。葉念虞的僞裝，對他們二人來說，毫無用處。

男人松開玉宸，玩味地笑了。

“有意思，這貓崽比我想象得要恢複更快……你方才說，是在小樂城見到他的？”

“是。蒼霄注意到了影籠，似是追查到此處。”

男人沉默一瞬，微微搖頭。

“不只是那影籠，他想進入元洲秘境。”

玉宸震驚地擡頭：“什麽？！”

“既如此……玉宸，準備一下，我們也進元洲秘境。”

“這麽多年，也該去見見那貓崽，做個了結了。”

大陸北方，文星城。

這片大陸東面臨海，南邊是沙漠，翻過北面群山，是一望無際的冰原。因着冰原附近溫度較低，凡人難以在此處生存，只能托庇于修真者駐守的城池內。文星城，就是北面最大的城池。

客棧裏，蒼霄坐在桌邊，屋內點着火爐。這種火爐并非凡品，正在燃燒的是一種靈植。這種靈植為火屬性，用異火點燃後，可以持續燃燒數個時辰，再将它們填入爐子，便能在冰原之地用于取暖了。

蒼霄從火爐上取下一個小壺，将其中燒開的水倒入盛着靈茶的杯中沖泡，再将小壺繼續熱着。他剛喝了一口茶，動作忽然一頓，又重新取下小壺，給桌上的另一個杯子裏滿上水。

幾息之後，客棧的窗戶被悄無聲息地推開，裹着黑色鬥篷的身影從窗外翻了進來。

蒼霄看向進來的人，調笑了一句。

“堂堂仙門大師兄，怎麽不正經走門，偏愛翻窗呢？”

葉念虞摘掉鬥篷，無辜地看過來，暖褐色的杏眼微微瞪大，仿佛控訴一般。

蒼霄輕咳一聲，擡了擡手中的杯子。

“辛苦葉兄打探消息了，這靈茶的溫度正好入口。”

窗邊的俊美青年走過來坐在男人對面，乖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好哄得很。

“進入元洲秘境的時間、地點、還有法子，我已經打聽到了。”

喝完一杯熱乎乎的靈茶，葉念虞開口。蒼霄動作一頓，真的有些驚訝了。

“這麽快？”

他們離開小樂城，到達文星城是三日前的事，盡管葉念虞有從前奇遇得到的令牌及手記，但也只能得知秘境開啓的大略地點是文星城附近，至于具體的進入時間及方法，卻是沒有了。

這仙修說他有法子打聽出來，讓蒼霄別管，蒼霄就在客棧裏坐着。沒想到，竟是不出三日，這仙修便打探出了消息。

蒼霄忍不住道：

“沒看出來，葉兄對于打探消息，竟是也如此擅長。”

什麽樣的人最會打聽消息？首先要不起眼，其次要足夠平易近人，最後還要能拉會扯，像是頭腦聰明什麽的，那都是必備的品質，但眼前這仙修看着，可實在不像是能符合第三條要求的樣子。

葉念虞喝了一口茶，有點糾結。

仙門大師兄當然不擅長打探消息，但貓妖虞襄可擅長得很。

距離進入秘境不過幾日，如今“葉念虞”這個身份在小樂城裏，也算是和大貓共患難過，患難後還得知了關于大貓仇敵的事。且這幾日，他們都是同寝同宿，更加親近。大師兄這個身份，幾乎能夠比肩小貓的待遇了——差在大師兄不能被大貓舔毛。

今天的葉念虞，也在糾結自己應當如何露馬腳，方便進入秘境生死相依以後，在大貓面前掉馬。

蒼霄看着那雖然眼神放空，可全身似乎都在糾結的青年，覺得有些好笑，體貼地轉移了話題。

相處至今，這仙修到底瞞了他什麽事情，蒼霄覺得，已經不太重要了。只是每日看着這仙修笨拙讨好他、還要猶猶豫豫不斷糾結，蒼霄就覺得很有意思了。

等到這仙修坦白的那一日，大約還有更有趣的樂子可看吧。

男人喝下一口靈茶，愉悅地眯了眯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禮貌小貓口吐冰匕：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