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簡游坐在椅子裏, 幹擾儀伫立在他身後,類似帽子的冠狀部位虛虛籠罩在他頭頂,白熾燈耀眼的燈光晃得他快要睜不開眼睛。

兩根線從裏面延伸出來, 末端貼着他的太陽穴,觸感堅硬冰涼。

偌大的實驗室裏只有他一個人,周身圍繞的都是冷冰冰的儀器。

好的, 他開始緊張了。

不對,也不是開始,只是一直存在的緊張感在此刻被無限放大。

心跳的存在感變強, 他握了握掌心,指甲嵌得掌心皮膚凹陷,擡眼看着一道玻璃隔絕的窗外。

謝猶落在那裏,陸時年也在那裏。

他們視線相撞,像蕩開的漣漪擴大延伸到最外層, 從最開始的波瀾起伏, 無限趨近于平靜。

單單一個眼神, 就成功撫慰了他的緊張。

謝猶落啓動程序,簡游感受到溫和卻又強勢的電流源源不斷過進大腦,再傳送到身體每個部位, 細枝末節。

在不攝入食物的情況下能夠維持身體機能正常運轉五天的營養液被從手臂注入, 伴随着電流,他很快被難以言喻的疲憊感席卷,逐漸閉上眼睛。

對未知的恐懼已經被弱化得不值一提, 因為他很清楚, 無論接下來的情況如何, 都會有人會一直守在他身邊。

實驗室外。

陸時年看着簡游盍上雙眼, 蹙起眉頭再次向謝猶落确認:“你們實驗室的儀器保證沒有問題?”

謝猶落耐着性子再三解釋:“這裏所有器材都是國家最高級別科研所研發, 我可以百分百确定地向你保證,實驗室的儀器絕對不會出任何問題。”

陸時年:“實驗也保證不會出問題?如果簡游他不能适應記憶全失,産生什麽強烈的排斥反應,甚至傷害自己,你們有沒有辦法及時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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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猶落:“陸同學,請相信我們是專業的,每一個實驗開始之前我們都會設想出所有可能的發展方向,并且給每一個發展方向制定一個針對性方案。”

“實驗開始,我們會有人24小時守着監控,時刻關注實驗者的狀态,如果真的出現你說的情況,我們會立刻喚醒他的記憶,不會讓他有危險。”

上次記錄的那個小姑娘也來了,正好聽見他們說話,幫着解釋:“沒事的,我們已經做過很多次實驗,經驗很豐富了。”

她指了指自己,不太好意思地說:“我是比較慫的,被關了8天就掉了8天的淚珠子,什麽也沒幹,淨在哭了。”

說完又說謝猶落:“你看謝學長也是被關過的,不過謝學長特別淡定,8天愣是沒吭一聲沒說一句話。”

陸時年知道不會有什麽問題,他也不想這麽啰嗦,但是沒辦法,裏面實驗的人是簡游,是他最愛的游崽啊。

“前三天我能來看他麽?”他最後問。

謝猶落:“可以,觀察室的玻璃是單面的,你在外面,他看不見你,也聽不見你的聲音。”

陸時年點點頭,松了口氣。

能看見就行,能守着他就行。

簡游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裏醒過來。

房間裏潔白一片,家具,裝飾,門,牆壁,地板……所有能看見的東西都是純粹的白色,包括他身上穿衣服。

像是特意在遮掩什麽痕跡一樣,白茫茫猶如他現在的思緒,像是剛從混沌中剝離出來,大腦裏頭空白一片。

他是誰?

這裏是哪裏?

他又怎麽會在這裏?

他在床邊呆坐了許久,滿腦子的問題,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一個答案,只好放棄,下床開始觀察周圍環境。

房間很大,桌子,床,沙發一類一應俱全,還有一個寬敞的衛生間,裏面生活用品都是嶄新的,一切都跟提前準備好了一樣。

他在裏面只看了一眼,回到房間。

四面的牆,一面嵌着打不開的窗戶,從裏面可以看見外面一個小小的天井,有草有樹,有花有鳥,沒有人。

在它對面的另一堵牆更顯得奇怪,說是牆,更像一個巨大的玻璃,但是他看不見玻璃那一面,只能看見上面模糊地映出房間和他的模樣。

他皺着眉頭伸手去,将手掌印在玻璃上,涼飕飕的,觸感沒什麽特別。

這到底什麽情況?

“喂!”

他收回手,試着喊了一聲,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反而靜悄悄沒有聲息的房間裏因為他的聲音更顯得靜谧得不正常。

“有人嗎?”

“喂!”

沒有意外,還是得不到任何回應,這種束手無策只能為人魚肉的感覺讓他他心裏發毛,周圍一切都讓他充滿不安。

總覺得還有哪裏不對勁,可一時之間又說不上來。

為什麽他會被關在這兒?

為什麽他什麽都不記得了?

他拍了拍額頭,扭頭走進衛生間,盯着鏡子裏自己的臉努力回憶,努力去想入睡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結果是一無所獲,想不起來。

大腦像是經過最精密的格式化,空白一片,不給他抓住一點頭緒的機會。

他閉眼吐了口氣,打開水龍頭,低頭捧了幾把涼水胡亂澆在臉上,試圖讓自己冷靜。

單從被關的環境來看,應該暫時不會有什麽危險,冷靜,一定要快點冷靜,慌張沒有任何意義。

他回到房間回到床上,等待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他等着有人能夠進來,告訴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可是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一整天。

他孤零零坐在床上,看着外面從天光大亮到夜幕籠罩,他在這個安靜到與世隔絕的空間呆了一整天,沒等到一個人進來。

像無意間漂流到了一座孤島,他成了人群裏唯一落單的那只,孤立無援等待着無望的救贖。

沒有開關的燈自動亮起,光線柔和。

心髒飄蕩在冷冰冰的水裏上下沉浮,他緊緊攥着被子,嘴角抿得筆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燈光,

外面天井裏的路燈滅掉的瞬間,他終于意識到哪裏不對。

這個房間裏看似什麽都有,什麽都齊全,但是沒有電子設備,能讓他聯系到外界,或者說看到外界信息的電子設備,一個都沒有。

而且除了衛生間,這個房間裏沒有第二扇門了!

心髒驀地沉底,他像溺水的人大口呼吸幾下,迅速翻身跳下床來到玻璃牆前,一寸一寸摸索過去。

真的沒有門。

白天那會兒剛醒過來,大腦處于迷糊狀态,觀察一陣只覺得不安,沒考慮其他,現在完全清醒之後,才發現遺漏的東西太多。

比如這面玻璃牆。

正常的房間不可能會莫名其妙裝上一扇玻璃牆,而一旦裝上,就只有一種可能——為了觀察方便。

他從裏面看不見外面,不代表外面就看不到裏面。

有人在觀察他。

可能是隐形攝像頭,也可能就在這堵牆的外面。

一想到在這堵牆之外有人,或者有一群人盯着他,簡游就心驚肉跳。

他背脊發涼,飛快轉身躲進衛生間,關門上鎖一氣呵成後,終于松了口氣,背靠着門板洩力蹲下坐在地上,疲憊地将腦袋深深埋進臂彎。

他在衛生間呆了幾乎一宿。

也許睡着過,但往往是盍眼不到十分鐘就被稀奇古怪的夢吓醒,更多時候他只是閉着眼睛,耳朵敏銳地豎起,能聽見的卻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最後站起身時,腿已經幾乎麻得沒有知覺了。

他撐着洗手臺緩了好久,才拉開門出去

窗外已經是天色大亮,烈日當空。

光明對驅散負面情緒有奇效,當然也可能有時間的功勞,簡游再看那面玻璃牆,昨晚那種身陷恐懼心驚肉跳的感覺被稀釋了大半。

他在無意識陷入一種強烈的自我保護階段,在這裏肉眼可見只有他一個人的有限空間,他的神經繃得很緊,坐在床上抱着腿緊盯着玻璃牆。

時間緩慢推進,他又迎來了一次夜幕降臨。

很奇怪,整整兩天沒有進食,他竟然一點也感覺不到饑餓。

有一個很痛苦的階段叫很困,但是睡不着,簡游現在就身處這樣的階段。

兩天兩夜加起來的睡眠時間還不超過兩小時。

第三天,他的情緒開始産生抑制不住的焦躁。

他在玻璃牆前來回踱步,來到窗前盯着天井看,能看見鳥在樹上蹦來跳去,卻聽不見它鳴叫的聲音,能看見樹枝搖晃,卻感受不到風力吹拂。

郁郁在胸腔中積攢,質量越來越大,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将衛生間的水龍頭開到最大,回到房間将桌上的白色木塊擲到地上,想要用這種方法制造出除了呼吸心跳腳步聲以外別的聲響,卻不料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陌生的環境,空白的記憶,未知的迷茫,還有被限制自由,被窺視觀察,他的精神已經緊繃敏感到這種地步。

天色漸暗,他坐在窗戶前,度過了失去記憶的第三個漫長的夜晚。

從光逐漸消失,到長夜結束光明再次從天空一角綻放,第一只鳥飛過窗口,簡游拖着近乎僵硬的身體站起來進了衛生間。

鏡子裏的男生面色蒼白,容色疲倦,眼睛裏是布滿的紅血絲。

打開水龍頭,水流沖在洗手池裏嘩嘩作響,他捧起水澆在臉上頭上,冰涼的水珠沿着下巴流進衣領,挽起的袖口也被沾濕。

一大口涼水灌進肚子,他不禁打了個顫,關上水龍頭的同時,聽見外面突然傳來的開門聲。

開門聲?!

太陽穴猛地一跳,他拉開門,原本空蕩的房間果真多出了一個陌生人。

一個看着與他年歲相當,模樣極出衆的男人。

他一手拿着一小束花,另一只手拎着幾顆蘋果,看見他就兩眼一彎,輕快跟他打招呼:“早~”

簡游腦內立刻警鈴大作,警惕地退到窗前跟他拉開距離:“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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