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噩夢
何硯之剛剛緩和一點的情緒瞬間又恢複原樣。
他深吸一口氣,壓着嗓子說:“我必須要嚴肅認真地問你一個問題——你跟我在一塊兒是不是為了錢?”
“當然……”
何硯之瞬間渾身一僵。
俞衡好像感覺到了他的異樣,忙把沒說完的半句話補全:“……不是。”
何硯之:“……”
說話大喘氣就該拖出去打死好嗎?
直覺告訴俞衡事情不太對,他趕緊收起想繼續逗他的心,環着他腰的胳膊微微一緊:“怎麽了,你該不會真生氣了吧?”
“你覺得呢?”
“……就因為我不肯跟你做?”
何硯之沉默片刻,試圖掩蓋自己“誘拐大學生”的罪行:“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單純因為這個,我就想問問,你要那麽多錢,究竟拿去幹嘛?”
“給你買了個耳釘……”
“少來,那耳釘三萬,我總共給了你十萬,你撈朋友一萬,剩下的六萬呢?”
俞衡:“……”
六萬塊在硯總這當然連個屁都算不上,但對于俞衡這種普通大學生實在不是小數目了,而且既不見他買什麽昂貴的衣服鞋,也沒見他給家裏添置什麽新家具或者家電,這麽多錢,到底幹嘛去了?
雖說錢這種東西,給出去了就再和自己沒有任何關系,他不應該過問,但何硯之總感覺他們關系已經到這份上了,他多問一句,應該也沒什麽。
這小子動不動就管他要小費,就算是玩笑話,也難以讓他不在意。
俞衡沉默許久,才不太情願地說:“給我妹妹攢着以後交學費……”
“你算了吧,”何硯之才不信他鬼話,“你真當我沒孩子也沒妹妹,就不知道學費多少錢啊?你妹要是成績好點,考個好高中、好大學,到大學畢業的費用,也花不了你半年的工資。”
俞衡:“……”
沒想到,他算得還挺清楚。
“所以你給我說實話,”何硯之掙開他的手,轉過身來直視他,“你不會是借了什麽……校園貸吧?”
俞衡一愣:“什麽?”
“就是……現在經常聽到有新聞說哪哪的大學生借校園貸還不上,欠一屁股債甚至自殺的,”何硯之表情認真,“你沒借嗎?”
“……我借那東西幹嘛?”俞衡啼笑皆非,“我就是再缺錢,也不會去自尋死路的好吧。”
“那你到底為什麽?”
今晚何硯之也不知怎麽了,非得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俞衡再一次沉默下來,良久他垂下眼,表情變得不太自然:“我能拒絕回答嗎?”
何硯之斬釘截鐵:“不行。”
“……那好吧,”俞衡終于嘆口氣,他閉上眼,“那我跟你實話實說吧——我想給我媽換塊墓地。”
何硯之萬萬沒想到是這個答案,瞬間愣了:“啥?”
“我想給我媽……換塊墓地,”俞衡輕聲重複,他重新看向對方,“想給她換塊好的,一塊好的墓地要很多錢的,你知道吧?”
何硯之當然知道——當時他媽找地方安葬他爸,就非常敷衍地找了一塊貴但并不見得好的地方。
這年頭,死人住的地方比活人還貴,活人花幾十萬至少能付個大房子的首付,死人卻只能買那麽小小的幾平米,還難免得跟其他死人擠着,住“大通鋪”。
只是有一點他很不理解……
“為什麽要換墓地?”何硯之問,“不是說‘入土為安’,你媽都走了好多年了吧,突然遷墓……不太好吧?”
“我當然知道不好,”俞衡再度嘆氣,“可我也沒辦法,當年家裏是真的拿不出錢了,只能找個最便宜的墓地,結果……也是倒黴吧,那地方真的不太好,管理不合格,這些年出了好多事,尤其是去年夏天,因為連着下了好幾場大雨,墓地有一塊地方塌陷了,雖然沒波及到我媽的墓,但離得不遠,我心裏硌應。”
這種事情确實是夠硌應的,何硯之深表同情,并問:“這事你爸知道嗎?”
“不知道,我沒敢告訴他,怕他着急上火。”俞衡說,“我本來是打算過兩年再考慮遷墓的,等家裏房子拆了,拿一筆補償款,肯定就有錢換墓地了。可現在看看好像等不了那麽久,這不還有兩個月就是清明,我想盡早把這件事情搞定。”
他把手從何硯之被子裏抽出來,并給對方蓋好:“那片墓地……你明白吧,只有子女跟老人關系不好的,等老人死後才把他們葬在那裏。去年夏天,墓地的保安給我打電話,說看我們每年都去掃墓,覺得應該很重視葬在那裏的人,所以好心提醒我們一下,如果有可能,盡量把墓遷走,省得再下幾場雨,又指不定哪裏塌了。”
何硯之了解了來龍去脈,認可地點點頭:“那是得趕緊遷走——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你早告訴我,我直接給你錢你去買墓地啊。”
俞衡有些語塞:“這不太好意思開口吧。”
“要小費你就好意思開口了?”何硯之理解不能,“一萬跟十萬在我這裏沒差。”
俞衡:“……”
有錢人的世界果然不是他們這等凡夫俗子能懂的。
“行了,”問清楚原委,何硯之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明天我就給你錢,你趕緊去把墓地買了,就當我預支你幾個月工資。”
俞衡:“……醒醒,大過年的遷墓你怕不是給自己找晦氣。”
何硯之:“……”
對哦。
俞衡又說:“抱歉啊,今天掃你興了,我下午看到保安發了條朋友圈,大概是吐槽‘過年期間都沒人去掃墓,現在的子女真冷淡’,突然就想起這回事了,所以……”
何硯之:“……”
真是萬惡的朋友圈。
所以,為什麽要加墓地保安微信呢?
他內心默默不爽了一把,伸手戳戳對方胸口:“那麽,麻煩你下次有什麽苦衷,及時跟我說清楚,省得讓我誤會你。”
俞衡連連點頭:“知道了。”
“還有啊,求你不要總拿那些玩笑話逗我了,我這麽多年好不容易認真一回,咱們能不能多一點坦誠,少一些套路?”何硯之說,“我這腦子又沒你靈活,有時候真的會信以為真的。”
俞衡有些驚訝:“你居然承認你腦子不好使了?”
“……我一直都承認的好嗎?”何硯之簡直想甩他白眼,“自打我死裏逃生我就感覺到了,記性也差,反應也不如以前快,沒準再過二十年我就老年癡呆了。”
俞衡:“沒關系,就算你老年癡呆我也養你。”
何硯之冷笑:“謝謝啊。”
“要不這樣,”俞衡又開始出馊主意,“用進廢退,你這整天玩消消樂也鍛煉不了啥,不如從明天開始,我陪你做數學題吧?”
“滾,”何硯之咬牙、翻身、關床頭燈一氣呵成,“睡覺。”
由于頭天晚上以一個非常不美妙的話題結尾,直接導致他做了一個非常可怕的噩夢。
他夢到自己回到高考考場上,面對超高難度的數學試卷,他一臉懵逼地看着編都編不出來只會寫一個“解”的大題,輕聲說“還好老子走的是藝考”。
誰料監考老師突然從他身邊經過,一臉同情地看着他,非常溫柔親切地說:“傻孩子,今年藝考文化課分數線跟普通高考一樣,你不知道嗎?”
……然後何硯之就吓醒了。
他睜眼看到早上九點半的太陽,覺得這個夢真是太可怕了。
他一個三十歲的成功人士,居然會夢到高考。
絕對是被俞衡那小子吓的。
他安撫了一下受到驚吓的心髒,穿上睡衣起身——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感覺腳趾比昨天更靈活了一點。
他打了個哈欠,就看到俞衡出現在門口:“醒了?來吃早飯吧。”
已經連續兩天沒吃早飯的硯總并沒什麽胃口,不過他也不想被小保镖唠叨,還是乖乖把自己打理幹淨,勉為其難吃了兩口。
自從他說不愛喝牛奶以後,俞衡就再也沒有讓他早飯喝過牛奶了,一般是準備粥、豆漿,或者豆腐腦。
今天是最後一種。
兩個人都是北方人,在吃飯口味上沒有太大分歧,何硯之就算再喜歡甜食,也沒變态到“往鹹豆腐腦裏加一大堆糖”這種程度。
他沒碰油條,只掰了一個水煮蛋,把蛋黃放在一邊,用蛋白就鹹菜吃。
俞衡看他半晌,沖那個被冷落的蛋黃一挑下巴:“吃了。”
何硯之:“……不吃。”
“真的不吃?”
“……”
何硯之到底還是慫,某人還沒開始說教,他就已經感到頭疼,只好一臉痛苦地把蛋黃整個塞進嘴裏,又夾一筷子鹹菜,還猛灌兩口豆腐腦,才免于被蛋黃噎死的命運。
俞衡:“……”
吃個蛋黃有那麽難?
何硯之被這個蛋黃一噎,頓時連最後一絲胃口也沒有了,他草草把豆腐腦喝了半碗便扔下筷子,準備退席。
俞衡看着他說:“你好浪費啊。”
何硯之不想跟他争辯,非常敷衍地雙手合十,沖着被浪費的豆腐腦拜了兩下:“對不起我有罪,願你來生不要再投胎成為我的豆腐腦。”
他說完,把輪椅一拐,溜之大吉。
俞衡搖搖頭,把他剩的半碗拿過來自己喝了。
何硯之回到客廳,在茶幾上找到那個已經完成羊毛氈,他拿起來看,怎麽看怎麽醜。
雖然新手作品做成這樣已經不容易了,但還是覺得醜。
這種東西,怎麽好意思送出去當禮物啊。
何硯之一咧嘴,陷入深深的自我嫌棄中,他找到扔在沙發上的逗貓棒,就要把羊毛氈拴在上面。
這時候俞衡突然沖過來制止他:“你幹嘛?”
“拿去給貓玩,”何硯之不想再看那個羊毛氈一眼,“我再繼續做,直到做出滿意的再送給你。”
“不行,”俞衡一把将東西搶過來,板起臉,“明明是給我做的,為什麽要送給貓?你做成什麽樣子無所謂,我都要。”
何硯之:“……”
沒毛病吧?
連自己寵物的醋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