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本朝太師無故被蕃國扣押,天子執意發兵讨檄, 群臣無人能勸, 只好打點糧草、點派将士,擇吉日祭天開旗,整軍開拔。

邢夫人一輩子沒個兒女, 又是小門戶嫁進榮國公府的繼室, 不比王夫人和鳳姐兩個有豐厚嫁妝傍身。她雖不得賈赦歡心, 但畢生也只能依靠于他。見他老天拔地還要随軍出征, 便抹着淚兒給他收拾行囊。

賈赦年輕時候也是弓馬娴熟,如今卻是不成了。他見邢夫人哭喪着臉,心裏也起了怯意。

他先挨個摩挲過自己半生積累的寶貝藏品,這才在書案旁坐下,深深吸一口氣。

他拿着李後主用過的龍尾硯磨開硯池,撿起蘇東坡親制的雞毛筆飽蘸濃墨,在平鋪的魚子紋密香紙上,緩緩寫下遺囑。

他這一輩子, 酒色裏也享盡了歡樂, 子女卻只賈琏、賈琮并迎春三個。

賈琮還小,又是庶生, 随意分些銀兩,待他成人分出去便罷。邢氏沒有孩子,若是她肯收賈琮在名下養老,便再多添一成。

梁伯端是禦前的紅人,便是日後不再升官, 至少這二品是穩了。迎春雖是庶女,卻也是大房獨女,嫁妝若是寒酸了,丢祖宗八代的臉面。老太太曾言道,幾個孫女出閣,她各有三千兩壓箱銀子,邢氏摳搜指望不上,他這個做父親的便多出一些,刨除購置妝奁各物的耗費,再添個一萬二千兩了事。

有這一萬五千兩壓箱銀子,就是梁衡混賬不把她當回事,終歸也能穿金戴銀一輩子。

這些東西看着多,實際和他的家底比起來,卻也不算什麽了。他那些價值連城的商彜周鼎,若是這回回不來,就便宜了賈琏那個混賬東西了……

只當是給荀哥兒吧。賈琏千不好萬不好,到底給他生了一個好孫子。

這密香紙以密香樹皮制得,既香且韌,遇水不漚,存個十幾二十年也使得。且寄在老太太那裏,要是有個好歹……

賈母正盯着鴛鴦整理傷藥,那棒瘡用的、刀劍傷的、止血解毒的、清腐生肌的,拉拉雜雜裝了一匣子。

她年歲大了,忘性便跟着大起來,“我記着還有一個什麽名頭的,專治箭傷……”

府裏多少年沒有人上過戰場,鴛鴦猜不着是什麽,正忙亂間便見賈赦進來。

賈母收了那密香紙,握在手裏上下摩挲一遍,才點頭道:“琏兒夫妻兩個不是狠心的人,虧待不了二丫頭很琮兒。你不要操心家裏,刀劍無眼,記得保重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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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兩府聚在一處,吃過一頓踐行宴,賈赦給老母鄭重磕過頭,又教小輩們挨個磕頭。他抱着荀哥兒再三親了幾回,才好生送到賈琏懷裏。

賈赦跨馬去了,老太太偷着抹了淚,吩咐鴛鴦去潇湘館瞧黛玉。

鴛鴦回來便道:“林姑娘睡着呢,紫鵑雪雁兩個守着,沒什麽大礙。”

自林姑老爺那信傳回來,林姑娘恹恹不思飲食,眼見着就病倒了。請太醫來瞧,只說憂思郁結,好生調養便是。老太太便免了她晨昏定省,也不讓姑娘們去擾她。

賈母心裏有些奇怪,又想不透那蹊跷出在哪裏。

她慢飲了一盞茶,才問:“寶玉沒去瞧他妹妹?”

小兒女自幼感情深厚,依着他的脾性,林丫頭病了,哪還能坐的住?

鴛鴦一驚,“方才吃飯時露了個臉,許是回去看書了。”

賈母眼皮直跳,親自往怡紅院去看。院裏小丫頭們正侍弄花草,小紅、麝月在屋裏做針線活,一屋子如花美婢,就是沒有寶玉身影。

老太太腳一崴,好險被鴛鴦扶住。她抖着手,顫聲道:“去潇湘館!”

紫鵑聽說寶二爺不見了,想起日前他和姑娘說的話,不由心下一緊。

“二爺怕是跟着大老爺随軍出征了!”

榮國府裏雞飛狗跳,遍尋一個寶玉不見。眼見老太太就要哭瞎了眼睛,賈琏跨着馬,一騎絕塵往城外追去。

府裏亂糟糟一片,鳳姐領着迎春各處彈壓,又要侍奉老太太湯藥,又要看顧潇湘館,忙的腳不着地。

“這個寶玉,淨會挑時候!”

她揮揮帕子扇風,又探頭在黛玉的睡顏上瞧瞧,拉了紫鵑雪雁兩個小聲叮囑:“這事別說給林妹妹知道,免得她更憂心。”

兩個小婢心裏苦澀,悶聲應下。

自上回寶二爺哄睡了姑娘,姑娘瞧着就有些古怪,不大愛說話,也不出去走動,要不就是看書,多半都在睡覺。請了太醫來瞧,也說不出什麽,只能溫養着,随她睡去了。

鳳姐帶着人走了,紫鵑兩個放下帳子,又把那湘妃竹的簾子緩緩垂下,坐在外間安靜繡花。

偶有細風穿堂拂過,簾動處,只見玉人頸間、腕上熠熠生輝。

黛玉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那頭戴女冠的居士殷勤請她喝茶,兩人談天說地,竟是敘不完的話。

鐘情大士見她杯底空了,擡手又續上一杯,“這‘千紅一窟’可還入得了口?”

黛玉親眼瞧着她煎的,不由笑道:“屬實新鮮。”

詩酒上的風雅,不外乎紅袖添香、梅雪烹茶。雅士品茶,最愛以次年蠲的梅上浮雪煮之,取其清浮之意,又有一段天然冷香。

但這鐘情大士委實是個妙人。她生了爐火,便提甕汲了一罐灌愁海黑水,以岸旁灌木荊棘為薪,閑閑煮沸,草草沖泡了一壺出來。

這茶色卻不黑,竟是一盞晶瑩剔透的金液,品起來馥郁清甜、回味帶澀,實在和旁的茶湯大異。

黛玉呷一口,忽而道:“外頭的黃粱飯熟了沒有?”

黃粱一夢,還不如莊周夢蝶。這幻境困着她,有什麽意趣?

鐘情大士不料她竟說出這樣的話來,笑道:“他讓你留在此處,也是顧慮你醒過來又操心煩悶。”

黛玉低眉淺笑,想起那若朝霞舉的男子,一雙眼中水光潋滟。

鐘情大士問:“你記起了嗎?”

“我應該記起什麽呢?”黛玉反問。

鐘情大士搖搖頭,飲下半盞茶。那人有心一肩擔蒼生,往後危難不知有多少。绛珠妹子記不起也是好事,免得到時傷心。

萬壽山上松篁蒼翠,數層樓閣間隐約有仙人行走,隐在缭繞浮雲裏,便是世外最閑散幽獨的所在。

與世同君剛講完道,見弟子們都若有所思的模樣,便吩咐自去領悟。

弟子們領命散去,他便搖身便個全真小道,往那山間行走,口唱《月兒高》。

與世同君道號鎮元子,乃是地仙之祖。他以萬壽山五莊觀為道場,收得數十弟子教導,守着開天辟地便得的靈根“草還丹”閑散度日。

這草還丹又名人參果,三千年一開花,三千年一結果。那果子如同出生三日的嬰孩,四肢五官一應俱全,栩栩如生。聞一下能活三百六十歲,吃一個便是四萬七千年。

但若要果子成熟,卻又是三千年之期。堪堪待它一萬年,也不過結出三十個,委實是個稀罕之物。

這一番果樹還在花期,尋常料理交給道童便可,鎮元子終日無事,只在山中和樵夫閑話。

今日那樵夫未來,鎮元子算出是他家中老母病了,便想着采幾株草藥送去。

正低頭尋覓間,雲上隐隐有人聲傳來,口呼“兄長”。

鎮元子哈哈一笑,恢複真身,現出金冠鶴氅的美貌本相,“自你成佛,久不與賢弟相見了。”

悟空攬着他胳膊,親親熱熱往五莊觀去,“你觀裏果子尚未成熟,我來了也無趣得緊。”

鎮元子被他氣的一笑,嘆道:“我與你真是宿世的孽緣!”

他想起方才雲中所見,又問:“可是天蓬元帥也在,怎麽不見他下來?”

“你也不怕他吃窮了你的五莊觀。”悟空搖搖頭,徑直往他內堂去,熟稔仿佛花果山。

兩人是正經的八拜之交,鎮元子也不以為忤。兩人相對坐了,又有道童奉上香茗,觀中弟子一齊來拜,口呼師叔。

鎮元子請他喝了茶,才問起悟空此番所為何事。

悟空笑道:“兄長雖是地仙之祖,手裏那些寶貝中,能讓俺老孫稀罕的,也不過兩件。”

鎮元子揚眉瞧他,“草還丹尚未結果,你是為了那方天地寶鑒?”

“兄長是個慷慨人,只看你舍不舍給老孫。”

悟空拉着他手,咧着嘴嘻笑道:“俺老孫那水簾洞裏也有幾件好東西,哥哥若有看上的,直取便是。”

鎮元子與他兄弟相交,倒也不吝啬,自去取了案上供奉的寶鑒遞與他。

“卻不知你讨它做什麽?”

若說尋人辨物,憑他的手段本事哪還需要用到這東西。

悟空不好與他明說,只叮囑他守好門戶,尤其是那棵人參果樹。

绛珠妹子本就是草木之身,這草還丹對旁人僅是延年益壽的效用,對她卻是受益無窮。一為他和鎮元子的交情,二為妹妹嘗嘗那寶貝,總要想個法兒保全了五莊觀才行。

“待那果子熟了,愚弟攜家眷一道來吃!”

鎮元子見他頗為嘚瑟,不由牙酸,“我上回去彌羅宮聽元始天尊講混元道果,便見四下諸仙都在議論你這宗奇事。”

“可聽到他們預備送什麽禮給老孫?”悟空拍腿樂道:“若是有好東西,便撿幾個贈給哥哥,算作酬謝這寶鑒之恩。”

鎮元子被他氣的一笑:“潑皮猴兒。下回再有這借雞生蛋的妙宗,帶上我便是兄弟情深了。”

悟空讨得了東西,留着在觀中吃了一頓飯,惦記八戒等人,便要向他告辭。

鎮元子領着一衆弟子親自送他到觀外,見他翻着筋鬥雲去了,才折身往觀裏去。

“自今日起禁閉觀門,全心修行道法,不得外出走動。”

榮國府門前挂起了燈籠,小厮們伸長脖子在街上瞧,期盼着琏二爺把寶二爺帶回來。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寧榮街上響起馬蹄聲,林之孝提着等親自去接,卻只見到賈琏一個人回來。

“大軍行的快,追了半日不見一點旗風,只得回來了。”

其實行軍哪及單人輕騎快,他尋不到,應當是大軍換了路線,他追錯了方向,自然看不見。林之孝默默想一通,恭敬把人請入府中。

媳婦們都候在上房,陪着老太太苦熬。眼見着只賈琏一人回來,忙預備起救心丸、保心丹一類的丸藥,生怕老太太一個不小心厥過去。

賈政已出京外任去了,王夫人又拘着不能出來,邢夫人憂心賈赦還來不及,哪管二房兒子死活。只鳳姐顧念表姐弟的情分,陪着老太太落了一回眼淚。

賈母想起孫兒小小年紀就去那死人堆裏,捂着心口哭一陣,又教送信去給梁衡和馮紫英。他們一個在禦前,一個在軍中,都能活動着把寶玉保全下來。

他這都是為了玉兒擔心父親,才要偷偷随軍的!

賈母抽泣一聲,緩緩道:“只要寶玉能活着回來,就是豁出老臉去、由着他入贅林家,也要把他和林丫頭的親事做成了。”

他素日待黛玉什麽樣子,賈母看在眼裏,只顧念着女婿要招贅入門,不得不絕了心思。但寶玉為了林丫頭連命都不要了,再讓他看着黛玉和旁人成就姻緣,豈不是要活活逼死他!

鳳姐也想到了這一層,不由嘆氣。

林妹妹如今病着,這一個又去了那刀劍無眼的地方,可真是一對冤家。

夜已深了,賈母惦記賈蘭和賈荀兩個小的,不再讓她們陪着,吩咐自去洗漱安歇。

鴛鴦服侍着賈母躺下,取了熱布為她敷眼睛,聽着老太太不住地念經,跟着祈禱起來。

若是上天保佑,讓林姑老爺和寶二爺平安歸來,兩個玉兒真成了親,入不入贅又有什麽打緊。

老太太每日誦經祈福,邢夫人不得不跟着也做做樣子,鳳姐操持着阖府瑣事抽不開身,李纨便帶着小姑子們抄經念佛。

除了每月初一、十五舉家去廟裏請香,更有三日施粥放糧,賈母猶覺不足,欽點林之孝帶人往京郊各處修橋鋪路,只求賈赦三人能平安歸來。

黛玉一直病怏怏躺在床上,偶爾和姊妹們一處說說話,言行舉止都不如從前靈動,衆人只當是憂思所致,也不見怪。

雪雁紫鵑兩個心裏存疑,又說不出什麽,只得盡心照顧她的身體。

梁衡領着殿前司護衛天子,卻也請托各處好友打點軍中。馮紫英的父親領着兵權,又是一員老将,在軍中情面廣,也有話捎去前線。

如此過了兩月,前線軍情入京,天子展信瞧了,只說大軍已抵茜香國,還在與女王交涉。

梁衡另有軍中好友寄回的書信,他也來不及拆看,下了值就匆匆往榮國府去。

誰知馮紫英快他一步,已将消息帶到。

“赦世伯協管着戰船器械,并不在前頭厮殺,他已各處問過,沒有見到寶兄弟的身影。不過我父親的部下也有出征的,聽說是有個俊俏小郎君,還立了不少軍功呢。”

寶玉才十二三的年紀,和那些人高馬大的骁勇漢子身形不同,他又生的一副出衆樣貌,真要找起來并不難。

賈母聽說真在軍中,跺腳直說“孽障”。她們這些時日還心存僥幸,只當他是出去玩耍了,差點沒把京城翻個遍。

“可知有無受傷?他這樣的年紀,弓都拉不滿,真能上陣殺敵?”

馮紫英也拿不準,又怕說錯話讓老太君擔驚受怕,正想着措辭,外頭就報:“梁大人來了。”

梁衡這人他是聽父親說起過的,年紀輕輕官居二品,又受聖上信重。只要他不犯糊塗,眼見的前途無量。

聽說還和這府裏二姑娘還訂了親事。

梁衡那信就比馮紫英說的詳細一些。他那好友也是碰巧,見着隊伍裏混入一個面如傅粉的小公子,拿不準是哪位将軍的後人下場歷練,又怕是什麽細作,便把人拘在帳篷裏細細查問。

那人自言是榮國公的後人,姓賈名寶玉,因那被擒的太師林大人是他授業恩師兼姑父,一時情急才背着家人參軍。

榮國府諸事他都應對得出,不想作僞。因軍船已開閥,不好再送他回去,試過他身手後便把他編入隊中,當真帶他上前線厮殺攻城。

“林大人已毫發無損地救出來了,還是寶兄弟帶人去救的。”梁衡慨然一嘆,“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寶玉這也是個奇功啊。”

姊妹們在內間聽了,只覺是聽天書。這個人當真是每日與她們調笑玩鬧的寶玉嗎?

賈母卻激動地老淚縱橫,“沒想到國公爺去後,我賈家還能出這樣的賢孫,當真是祖宗保佑啊!”

梁衡兩人也是啧啧稱奇。原本看着賈家是要改換門庭、走文人清流的路子,誰知突然起了戰事,竟讓寶玉一個小少年在軍中嶄露頭角。

他既通詩書又能上陣殺敵,說不得還能成一員儒将。

賈母放了一半的心,又怕他缺個胳膊腿兒的,仍是每日各處求告神佛。

飛瓊兒每日都被福祉加身,不由苦笑。大聖爺去辦大事抽不開身,命他頂替那賈寶玉參軍,他原本還怕沾染因果,不想這麽快就得了福報。

這家的老太太心是真誠吶!

那林大人倒是起過疑心,不過他也算熟識林如海脾性,尚能遮掩過去。

這一番歷練下來,他已多有感悟,勉強找到了自己的道,就是不知道何時才能出成績。

想起那高傲的心上鳥,飛瓊兒只能奮力進取了。

黛玉的生魂游蕩在灌愁海,每日除了和鐘情大士飲茶論詩,便是獨自駕船出海。

她心底有種微妙的感覺,有什麽東西正呼之欲出。

“你想回去嗎?”鐘情大士遞過船篙。

黛玉搖頭,“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

“你神魂破損,不宜憂思過度。”鐘情大士喟嘆一聲,“也不知這會人間歷劫,對你有沒有好處。”

黛玉柔柔笑開,“這算是洩露天機。”

“反正你醒來什麽都不記得。”鐘情大士為她理理亂發,在船上放下幾罐淨水,“這海裏的夜叉海鬼都喜歡你,難得你也不怕它們。”

黛玉天然對灌愁海有親近之意,也不怕那水裏的東西醜陋,只覺是從前常見的東西,和一朵花兒一株草兒沒什麽不同。

她上回臨時起意要駕船出海,行至深處卻覺腕上一片灼熱,偏頸見隐隐有股牽引之力,仿佛那海底有什麽在召喚着她。

黛玉想不透那是什麽,冥冥中卻覺是十分要緊之物。

“我去了,你回吧。”她撐着篙在岸邊一點,小船兒慢慢蕩開,緩緩往彼岸駛去。

灌愁海連着迷津,波濤翻滾間都是怨鬼海妖,黛玉見過多回,再看便覺平淡。

偶爾風大,浪翻湧的厲害,她便吟哦幾句現拟的詩句,很有乘風破浪的英勇之感。

腕上又熱起來,黛玉舉目四望,周身一片茫茫黑水,孤零零一葉小船蕩在海中,仿佛再也尋不到着陸的海岸。

心底幽幽滋生出一股孤寂,仿佛亘古以來所有的寂寞凄苦都加諸于身,幾欲碎裂心腸。

黛玉捂着心口喘一聲,摸着脖子上的珠子沉思片刻,舉身跳入海中。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被口口的是天/朝兩個字,萬萬沒想到QAQ

預備慢慢收尾啦,大概國慶之後完結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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