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各懷心事
一曲舞罷,場上竟有瞬息的沉靜。
這裏頭,一半的人因為這支舞而沉醉,另一半的人,則是觀察着那位最尊貴的少國公的反應。
容爍直勾勾的盯着丁凝,似乎要将她看穿似的。
忽然,一旁響起了掌聲,秦澤旁若無人的開始鼓掌,這聲音更像是在提醒容爍,短暫的怔愣之後,容爍的神情變得正常,也跟着鼓掌,場上頓時熱鬧了,掌聲堪稱雷鳴。
丁凝方才跳舞的時候專心,沒有多想,跳完那一刻心裏就在打鼓,這男人會不會又為難自己!?
沒想到他什麽都沒說,痛快的表态了,丁凝對他雖說不上是感恩戴德,但是一個笑臉還是能送上去的。
丁荃在下頭快把手都拍爛了。
好看!真是好看!哪怕她都看過一遍了,還是那麽好看!等丁凝向衆人謝禮回到座位上後,丁荃恨不得湊上去親她兩口:“阿凝,你跳得真好。”
丁凝的回應是給了她一個冰涼的眼刀。
丁荃飛快的輕輕遮掩住自己的嘴,半晌,又移開手,強調一句:“真的很好看嘛。”
丁凝悲憤道:“若我稍後有個三長兩短,你就等着為我哭墳!”
丁荃被她這語氣吓到了,一本正經道:“哪有你說的那麽可怕,這裏多少人想表現表現。”
丁凝:“別人想表現那是別人的事情,你坑了我是事實,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來着!”
丁荃也心虛,小聲求饒:“方才……方才真的十萬火急。”
“你們兩個在說什麽,大人的問話都聽不到嗎!?”華氏的聲音傳來的時候,兩人都吓了一跳,瞧瞧四周,才發現不少人都看着她們。丁婕輕咳一聲,壓低聲音:“秦大人問你學舞多少年。”
丁荃條件反射:“學武!?我……我何時學武了!不要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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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傳來輕笑聲,華氏已經轉過頭不看她了。
丁婕面不改色淡定自若,又補充了一句:“問的是阿凝。”
丁荃臉蛋通紅,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過去。
她這窘态,悉數被秦澤收入眼中,冷清的眸子也染上了笑意。
丁凝被問到這個問題,比剛才鎮定了許多,淡淡一句:“家中都請了先生教,阿凝學的并不認真,日子零零碎碎的,算不清楚。”
容爍此刻已經完全沒有了方才捉弄她的心思,他目光深沉的盯着丁凝,不知道在想什麽,而這個眼光在丁永善等人看來,簡直就是一個重大的危機——該不會真的跳了支舞,這丫頭就把少國公的魂兒勾走了!
進信國公府,就算是作妾也風光啊!
秦澤問這個問題,并不是為了看丁凝的反應,而是看容爍的反應。
而容爍的反應,讓秦澤心裏生出了幾分數——看來剛才那支舞,的确藏着些玄機。
華氏笑着站起來,三兩句話帶過了這個話題,又将話頭引到了丁永善那頭,一旁的丁永隽沉默不言,緊挨着華氏的丁婕将這一切看在眼裏,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覺地交錯緊握起來。
在場的人都不希望容爍一直把目光放在丁凝身上,跟着打哈哈帶過了話題。
秦澤接下來果然沒有再在意丁家姑娘,就連容爍也以體乏為由,回到了後院休息。
丁永善看着容爍離開的背影,心裏暗恨錯失了一個絕好的機會!
容爍沉默着去了後院,站在剛才碰見丁凝的月亮門前時,他忽然道:“闵星,去查一查這個丁凝。”
闵星一愣,有點意外:“……是。”
……
前面的宴席還在繼續,丁永善今天的确是有安排,提早就支會了手底下幾戶商家好好準備,各家也勒令女兒準備好才藝,在今日獻藝。只是有了容爍的襯托,秦澤顯然已經不再是最好的選擇。
各家姑娘輪番表演了才藝之後,觀賞許久的陳氏忽然酸酸道:“三弟妹,其實論到才藝,阿婕才是首屈一指的才女,她撫琴的造詣,怕是在蜀州都能排上名號,你何故這般小氣将她藏着?還是覺得咱們都是俗人,不配聽阿婕撫出的天籁之音?”
陳氏一席話,旁邊也有婦人應和了。
倒不是她們故意刁難華氏,而是華氏做的實在是太過分了——大家都有女兒,好歹尊重一下彼此派個身份上得了臺的好嗎!?放着一家的嫡女藏着掖着,讓一個庶女上來豔壓群芳,這不是變相的羞辱她們金湯匙一口一口喂養教導出來的女兒連庶出的都不如!?
因着容爍忽然出現,華氏的臉色已經不好看了,丁婕起身對着衆夫人盈盈一拜,道:“阿婕前往盛京之時,沒想那處的氣候比蜀州嚴寒許多,手指生了凍瘡,發作時又痛又癢,這幾日才将養好了,也疏于練琴,豈敢在今日贻笑大方。”
秦澤聽到了這處的說話聲,忽然道:“盛京偏北一些,氣候自然更嚴寒,丁姑娘既然傷了手,本官只能抱憾,待到丁姑娘痊愈之時,再撫一曲佳音也不遲。”
丁婕露着得體的笑容,柔柔一福身:“是。”
秦澤都發話了,旁人再尖酸刻薄就沒眼力勁兒了。
丁永善覺得氣悶,今日的宴席,怕是達不到目的了。
沒想到風光都讓老三家裏的人搶走了。
他并不介意綁住秦澤的人不是自家的女兒,但若是老三家的,絕對不行!
宴席散去,各回各家。丁永隽自剛才就沒有說過話,回去的時候還是和丁凝還有丁荃一輛車,并沒有去時候那麽熱鬧。
到了府上,丁永隽沉着臉下車,還是先去了萬氏那裏,華氏似乎憋着有話要說,看到丁永隽頭也不回,眼中閃過一絲痛色。丁婕安靜的攙扶着母親回房,丁素雙手攏在袖子裏,已經不知道多少次撞上母親與父親冷戰,相比丁婕的陪伴,她只是冷笑一下,獨自一人邁步入府。
看戲的人不止丁素,丁荃瞧着似笑非笑的丁凝,心裏有些打鼓,小聲道:“阿凝,你可還在生我的氣!?”
丁凝瞥了她一眼,直言道:“為何不生,你今日做的都是什麽好事!多少個雞腿都挽不回我對你的信任,我要與你絕交半月!”
丁荃哀嚎一聲,抱着她的胳膊不許走:“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丁凝看也不看她,是真的很有絕交的姿态,硬生生往府裏走,幾乎是将丁荃一路拖行進去。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姐姐再也不逼你一起學武了好不好……”
……
丁永隽每回到萬氏的院子,總會放輕了腳步聲,深怕驚了她似的,今日回得來的有些晚了,他不免放輕腳步,詢問伺候的杜嬷嬷。
杜嬷嬷搖搖頭——夫人還未睡下。
丁永隽一扭頭才發現,睡房沒有燈,書房倒是有燈。他輕聲走過去,站在窗邊往裏看。
萬氏穿着睡袍,身上披着披風,面前滿滿的全都是畫紙,自從丁永隽對她說過要遷宅之後,她好像就格外熱衷于畫圖紙。丁永隽一直都知道她聰明,本該是深閨中長大,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竟然敢在當年那個時候毅然出走,且并未被前路阻攔,相反的,她走的地方多,瞧見的東西多,腦子裏想法更多,她從前畫畫就好看,最擅長畫小像,畫起圖紙來也得心應手。
她當年曾說過,當時畫房子圖紙的想法,是在出走之後的日子生出的。那時候她想,離開了丁家,離開了那些一起生活多年的人,她就沒有家了,可是漂泊着不是辦法,唯一激勵自己的法子,就是自己給自己畫圖紙——以後的家會是這個樣子,所以一定要努力的活下去。
這麽多年過去了,丁永隽也曉得,她心裏一直留着一個自己給自己的家,從前是想給自己,現在,是想給阿凝。
丁永隽掌着一盞燈放在她的案邊,溫柔一笑:“這麽晚了還不睡!?”
萬氏臉上沾了一道墨跡,見到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來:“三哥你看!”
她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張圖紙,認真道:“阿凝近來好像喜歡做些小首飾,可是我怕她傷着手,不過沒關系,她喜歡就好,我想給她做一個可以專門做小首飾的小工坊,裏頭布置的俏皮些,用些粉色的紗帳,這裏再擺一個小茶幾,你……”
“你這麽晚不睡,就是在幫阿凝畫小工坊?”丁永隽連脾氣都沒了,只想将她扔到床上去睡覺。
萬氏卻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異樣,緊張道:“出什麽事了!?是不是阿凝……”
丁永隽趕忙道:“沒有出事,阿凝很好。”
萬氏皺着眉頭繼續猜測:“那……那是我們不遷宅了嗎!?”她做這個猜測的時候,眼中有些失望,但是很快又了然了:“若是不遷也沒事,往後總有機會用上的。”
“可是往後我未必就還有興趣做什麽小首飾呀。”
窗臺上忽然多了顆腦袋,丁凝雙手捧臉,搭在窗臺上,一點也沒有偷窺的自覺,笑眯眯的瞧着母親。
萬氏見她來了,開心的湊過去:“那你喜歡什麽,母親就幫你做什麽。”
丁凝一臉期待:“真的!?我喜歡母親呀,母親是不是要将自己塑成泥人,擺滿房間,教我處處都能瞧見母親,心裏歡喜!?”
萬氏被她逗笑了,伸手在她的腦袋上敲了一下,丁凝嗷嗷叫着,委屈的向丁永隽告狀:“母親打人!”
丁永隽也走過來,虛扶着萬氏:“你該打,你母親好好地,塑什麽人像。”
丁凝哼哼:“那也不該打的這麽疼的。”
萬氏一愣,又小心翼翼的湊過來:“真的打疼啦!?”
丁凝捂着腦袋的手移開,什麽事都沒有,笑着跳開一步:“騙母親的!哈哈。”
萬氏被騙,好氣又好笑,丁永隽将母女二人的相處看在眼裏,只覺得心裏酸楚。
“莫要貧嘴,不早了,快些回房歇息。”
丁凝沖他做了個鬼臉,老老實實的向兩人行禮問安,一蹦一跳的回房了。
丁永隽攙扶着萬氏到桌前說話。
“阿芙,你……可有想過阿凝未來要婚配什麽樣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