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劉雷雨跟阿瑤兩人站在山路上說話, 山路兩旁綠樹成蔭草叢茂盛,時不時跟着山風搖搖擺擺, 像是有人躲在草叢裏一樣。

劉雷雨的簪子送出去了, 她這回表現不錯, 既沒有臉紅也沒有口吃,看上去神态自然無比, 一副“我就是來還錢”的坦蕩模樣。

所以當草叢裏當真竄出個人來時,她一開始真沒有緊張。

來人個子又瘦又小, 一身灰撲撲的舊衣, 滿頭滿身都沾着落葉草屑,後背上背着一個大背簍。

一看就是在山裏撿山貨的孩子的标準打扮。

奇怪的是,這孩子鑽出草叢後, 就直愣愣的站在原地, 盯着劉雷雨的臉死看。

那眼神直勾勾的,看的劉雷雨心裏發毛。

她下意識的問:“你看我幹什麽?我們認識嗎?”

阿瑤倒是認出了來人:“劉香月,你看什麽呢?”

劉雷雨聽見這個名字,猜出來是雙峰村裏的人, 但到底是誰她真沒有印象。

阿瑤便給她解釋:“她是裏正家的小女兒。”

聽阿瑤這麽一說,劉雷雨這才想起來,上一世記憶中,裏正家确實有這麽一個隐形人一樣的小女兒,她們沒有過任何交集,連面都不曾見過,難怪她不認識了。

劉香月其實論年紀, 比劉雷雨和阿瑤都要大一歲。

但是她面黃肌瘦,長得格外瘦小,差不多比劉雷雨還矮了半個頭。

裏正家的家境雙峰村人都是有目共睹的,能供得起一個從小在縣城裏上學的兒子,卻把最小的女兒養成這副難民模樣,可想而知這個姑娘在家是過的什麽樣的日子吧。

劉雷雨自己家雖然以前也是窮困潦倒日子難過,但母女相依為命相互扶持,心裏并不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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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看着劉香月,劉雷雨雖然不認識她,卻對她生起了一些同情心。

劉香月從頭至尾眼裏就沒有看見過阿瑤,她直愣愣的沖着劉雷雨發問:“你是楊氏的兒子?”

對于劉香月直呼自己母親名諱的行為,劉雷雨皺起了眉頭:“你想說什麽?”

“我剛才都看見了,你們私相授受。”

劉香月這話一說出口,阿瑤都不能忍她:“瞎說什麽呢你!你懂私相授受的意思嗎?是不是要我撕爛你的嘴!”

阿瑤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她怒氣沖沖沖到劉香月身前,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劉香月,大有劉香月再敢胡說她就真要動手的架勢。

私相授受,這個罪名太可怕了,一旦傳出去,足以毀掉阿瑤整個人。

劉雷雨驚出一身冷汗之後,反而冷靜下來。

她走上前對劉香月解釋:“既然你聽到了我們說話,那你肯定聽見了,我欠陳家三兩銀子,陳家妹妹看我可憐不想收,我拿了我母親的簪子來還賬。”

劉雷雨不怕劉香月不信,她從懷裏拿出了另一根發簪來給劉香月看:“這兩根發簪都是我母親的,是我沒用不能讓母親過上好日子,如今才要拿她的首飾出來換錢糊口。”

當兩根銀簪擺在劉香月面前時,她的瞳孔瞬間收縮。

難怪從前人家都說,劉家有錢,楊氏穿金戴銀。

過了這麽多年,劉雷雨還能拿得出兩根銀簪來換錢,誰知道背地裏還藏着多少金山銀山。

“你跟她解釋幹嘛!”阿瑤推開劉雷雨,示意她趕緊把銀簪收起來。

她自己則拔下了頭上的珠釵,展示到劉香月面前:“睜開你的眼睛看看清楚,本姑娘戴的是什麽樣的首飾!那銀簪式樣古樸,一看就不是姑娘家戴的,你真要編瞎話,還不如說我這根珠釵才是私相授受呢!哦你知道我這珠釵是哪來的呀,昨天我玉雪姐姐送給我的,她教我騎馬時你也在旁邊看了,你還想說什麽?”

劉雷雨猛然從阿瑤口中聽見“玉雪姐姐”這個名字時,還楞了一下。

原來阿瑤的珠釵,是這個玉雪姐姐送的?

她是誰?為什麽會送阿瑤珠釵?

這些念頭從劉雷雨腦中一閃而過,眼下不是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

她對着劉香月嚴肅又嚴厲的說:“私相授受這種話太過分傷人,我與陳家妹妹都擔待不起,請你萬萬不可再胡說。如果你不信,我可與你一同進村,我欠陳家錢的事情,陳爺爺也是知道的,我願意當着陳爺爺的面與他解釋。”

然而自從劉雷雨把銀簪拿出來之後,劉香月的臉上就一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進去劉雷雨的話,總之沒過一會,她自己轉身走了。

阿瑤氣的要追上去罵她,然而劉香月跑得飛快,轉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劉雷雨牽着大眼追在阿瑤身後,她對阿瑤解釋:“阿瑤,我這幾天就住在村裏我家老屋中,若是這劉香月真的到村裏胡說,我一定把事情全解釋清楚,不讓她連累你。”

阿瑤卻不像劉雷雨那樣緊張:“沒事的雷雨哥,我們清清白白的,她真敢胡說我就真敢撕她的嘴!”

小姑娘潑辣起來,一雙杏眼瞪得圓圓的,氣勢是拿的十足,但可愛的讓人只想抱在懷裏。

“清清白白”的劉雷雨心裏有鬼,遺憾的坦蕩不起來。

眼看兩人已經快要走進村子了,劉雷雨把大眼的缰繩遞給阿瑤自己拿:“阿瑤,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想起來有東西落在後頭了,我回去找找。”

她就是想避嫌,跟阿瑤分開走,不要讓村裏人看見了而已。

這個謊言實在是有夠拙劣,以至于阿瑤聽了直接“噗嗤”笑了起來:“雷雨哥你就不要瞎擔心了,往常咱們又不是沒有一起走過,這會兒才更不應該心虛呢!”

阿瑤越是說不心虛,劉雷雨這心裏就越不着地。

然而阿瑤根本不準她走開。

劉雷雨只好規規矩矩的跟在大眼後面,一雙眼睛盯着大眼的驢尾巴,不敢往旁邊錯上半分。

阿瑤見狀也只得随她。

“對了雷雨哥,你還不認識我玉雪姐姐吧!”阿瑤一提起周玉雪,嘴角就帶着笑意。

“玉雪姐姐是陳家醫館周管事的侄女,她想買咱們的膝仗草塊根,特別小的那種。”阿瑤說完了公事,又忍不住分享起她新交了朋友的喜悅來:“玉雪姐姐人可好了,她好厲害,自己就能跑商,就是她教會了我騎馬!”

劉雷雨耳朵裏只聽見阿瑤短短幾句話中提了好幾次“玉雪姐姐”的名字,心中越發酸楚,這個玉雪姐姐不僅教阿瑤騎馬,還給她送了珠釵,比自己送的那個銀簪好看的多的多。

阿瑤因為跟周玉雪交了朋友,又受了周玉雪的幫助,內心裏是想回報周玉雪一回。

周玉雪跑來這山坳子裏的雙峰村,為的是劉雷雨挖到的塊根。

阿瑤一個勁的在劉雷雨面前說周玉雪的好話,就是想讓劉雷雨能答應下來,不叫周玉雪跑個空。

“對了,我的珠釵也是玉雪姐姐送的,她掙錢的本事可比咱倆厲害多了,這珠釵城裏的首飾店要賣到五兩銀子,但是她家裏請了手藝匠人來做,成本只要一兩不到。就這珠釵上的米珠,玉雪姐姐說是在海邊的采珠人那裏收的,只要收大珠,米珠就直接白送呢!”

“對。”劉雷雨的語氣已經有些酸氣,她幹巴巴的重複着阿瑤的話:“周玉雪真厲害。”

阿瑤只顧着高興了,什麽異樣也沒看出來:“那,雷雨哥,你能賣些塊根給她嗎?她只要陳家醫館不收的那種小的。”

若是換了以往,不管阿瑤說什麽,要星星要月亮,劉雷雨都恨不得一口答應下來。

只是這一回,她竟然搖了搖頭:“不行,阿瑤。”

阿瑤一聽,臉上的笑容瞬間失了顏色:“怎麽了雷雨哥?”

實在是阿瑤臉上失望的神色太明顯,劉雷雨終于從酸楚的怨念中回過了神來。

然而她拒絕的話已經開了頭,這會兒也只能硬着頭皮往下解釋道:“是,是因為峽谷裏所有的大的塊根都被我挖完了,太小的我就留在峽谷裏讓它們長大一些,這樣,來年也能挖到塊根。”

這确實是劉雷雨的本意,她最近也一直在這樣做,将膝仗草的種子,播散到山中各處,期待來年開春時,能有更多的膝仗草萌發。

她想跟阿瑤解釋自己這樣做的用意,但明明自己拒絕阿瑤在先,又怕說多了會讓阿瑤覺得她是在掩飾。

阿瑤聽了劉雷雨的話,卻沒說什麽,只是語氣低沉了不少:“玉雪姐姐明天會來村裏的,雷雨哥你今晚住在村中,明天跟玉雪姐姐見個面再回山裏吧。玉雪姐姐人真的挺好的,若是你以後還能在別處挖到塊根,你就,幫幫她吧,好嗎?”

劉雷雨一聽,明天竟然能跟這個周玉雪見面!

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突然生出一股争強好勝的心意來,見面就見面,她倒要看看這個玉雪姐姐是有多好,能讓阿瑤這樣贊不絕口的。

當天夜裏,劉雷雨一個人宿在自家老屋中。

她剛睡下,就聽見外頭有人哐哐哐的用力砸門。

等她起來開門一看,陳爺爺高舉着拳頭怒氣沖沖的闖進來:“好你個劉雷雨,你個混球,我早就看出你用心不良了,竟敢壞我家阿瑤的名聲,你吃我一記老拳!”

“唉喲!”

劉雷雨一聲慘叫,猛地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她連忙環顧四周,只見四下裏一片漆黑,并沒有阿爺沖進來打人。

她松了一口氣,摸着自己的臉頰,卻覺得腮幫子真真切切隐隐作痛。

仔細一看,原來是她從床上滾落到了地上,摔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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