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鐮刀刀身上血跡斑斑, 到底也沒人敢出來接這個話茬。

讨厭的人識相走遠了,那臉生的漢子也沒跟劉雷雨再推托, 他收下了狼牙, 低聲道了謝, 說自家正好上月剛生了小兒子,回頭給劉雷雨送紅雞蛋吃。

山裏人家生了兒子, 只給至親家人分送紅雞蛋,旁的鄰裏什麽的, 除非處得特別好才有來往, 否則也是沒有的。

劉雷雨跟母親兩人孤兒寡母,日子過的向來窮困,村裏人家看人下菜碟的多, 已經好些年沒人跟她家有人情往來了。

雖然那臉生漢子說要送紅雞蛋, 有可能只是客套,也有可能是為了還上狼牙的錢不占劉雷雨的便宜,但被人誠摯相待的感覺,仍然讓劉雷雨原本晦澀到底的心情有了一些暖意。

這份暖意一直持續到她進了裏正的家。

劉書賢竟然在家, 跟他親爹劉裏正兩個人高高端坐在八仙桌兩旁,臉上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神色,看向劉雷雨的眼神與看着那頭狼屍的目光沒什麽區別,都是嫌棄并厭惡的。

劉雷雨上輩子死前看到的那些記憶翻了出來,畫面中這裏正父子倆的嘴臉,惡心的讓她忍不住幹嘔。

她不耐煩在劉家久待,簡單說完了殺狼的經過之後, 就借口身體不舒服要走。

誰知那劉裏正拿腔拿調的,竟然陰陽怪氣的質疑起劉雷雨來,話裏話外的意思是不相信憑借劉雷雨就能殺得了一頭狼。

那可是一頭成年的狼,劉雷雨割斷了狼的脖子,又戳傷了狼頭,但狼一身的皮毛都還是完整的。

加上狼肉狼骨,真要拿到黑甕城裏去賣,一頭狼少說能賣三五兩銀子。

裏正眼裏貪婪的光根本不加掩飾。

然而裏正家的院子裏圍滿了人,都是聽說打了狼,趕來湊熱鬧的。

當着衆人的面,裏正不好直說讓劉雷雨把狼留下人趕緊滾,只好挑挑劉雷雨的刺,暗示她懂事些。

然而劉雷雨硬是一副愣頭青不懂事的模樣:“其實我能打下這頭狼确實不易,大概是我父親在天之靈冥冥之中保佑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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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向着身後人群裏一指:“你若是不信,問問他們吧。”

劉雷雨扭着脖子向後看,她眼神冰冷,滿臉幹涸的狼血,像個殺神。

村民裏頭确實有蠢蠢欲動想出來摻渾水趁機撈好處的,但劉雷雨提起了她爹,心裏有鬼的人可不得掂量掂量。

更何況也有耿直的,比如那幫劉雷雨扛了狼屍的漢子,分明是不會同流合污。

一時間,誰也不敢當出頭鳥,萬一到最後既得罪了劉雷雨,又沒能幫裏正撈到好處的話,那豈不是白白當了惡人。

劉雷雨等了一會,見人群慢慢消停了下去,她便不再理會,轉身背起了自己的狼:“那我走了。”

人群為她讓出了一條縫來,劉雷雨一擡頭就看見了站在院子外頭的阿瑤,只見阿瑤眼眶通紅,分明是哭過了。

劉雷雨心裏總算生出一點蜜樣的甜意來,阿瑤昨天還說不要再見面,今天還是會因為關心自己而紅了眼睛。

她有心想讓阿瑤別擔心她沒有受傷,但這裏裏外外全是人,她又不方便主動過去跟阿瑤搭話。

突然劉雷雨眼前一亮,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她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走到阿瑤面前好幾步遠的地方,特別大聲的問:“陳家妹妹,我聽說你家買了頭驢,請問能否借給我用一回?我想去趟黑甕城,把這狼賣了。”

阿瑤被劉雷雨突如其來的大嗓門吓了一跳。

離得近的村民也有被吓着的,個個齊刷刷轉過頭盯着阿瑤看。

劉雷雨一看糟糕,好心辦壞事了,她原本是想當着衆人的面光明正大的與阿瑤說話,才不會招人閑話。

當即她自己又把視線引了回來:“我給錢!”

這般財大氣粗的口氣,不等劉雷雨話音落下,村裏其他有牲口的人家也圍了上來:“我家也有驢!”

“我家也有啊!”

這會兒不是農忙的季節,各家的牲口養在家裏,也是閑閑的等過冬,如果能借給劉雷雨跑一趟黑甕城賺幾個路費,誰會不樂意呢。

當然更多的人家不過就是湊個樂子,拿劉雷雨開玩笑。

有那故意挑事兒的,怪裏怪氣的嘲諷起劉雷雨來:“看不出來啊,劉家小子是出息了,張口閉口錢啊錢的。”

阿瑤聽了,幹脆的回道:“瞧不起人家要給錢,那李嬸兒大氣,您家的驢子白借給人家呗。”

那李嬸讓阿瑤這麽一噎,原本是要跟阿瑤嗆聲的,只是她一擡頭發現劉雷雨正死死瞪着自己,那眼神兇狠的倒像是狼一樣。

李嬸有點吓住了,轉念一想,這跑腿的牲口錢她家怕是賺不來了,那她何必給別人當了槍使,因此她自己不清不楚的嘟囔着抱怨了幾句小丫頭片子牙尖嘴利,到底偃旗息鼓了。

阿瑤則沖劉雷雨一笑:“雷雨哥,我家的驢子在家裏,你跟我同去牽吧。”

“哎!”劉雷雨歡快的答應一聲,她一只手裏提着刀,另一只手裏拖着一只死不瞑目的狼屍,誰敢攔她?

哪怕裏正家父子兩個追了出來,也只能幹瞪眼看着劉雷雨追着阿瑤身後跑了。

走遠了路上沒什麽人之後,阿瑤臉上的笑一下子收了:“雷雨哥,你腿受了什麽傷,可要緊?”

劉雷雨還沒說話呢,阿瑤又說:“你今天去一趟黑甕城也好,你去醫館瞧瞧吧,真要是被狼抓傷咬傷的話,萬萬不可大意,狼嘴狼爪裏都是毒。我看你走路也不方便,可有傷到筋骨?”

陳家距離裏正家不遠,劉雷雨剛要回答,陳家就到了。

劉雷雨等在院門外頭,阿瑤自己進去牽驢子。

等阿瑤走後,劉雷雨這才擡起手,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她有事,獨自殺了一頭狼,她害怕的不得了,傷口現在是好了,但先前也是特別特別疼。

她一個人的時候可以忍着,哪怕回去見了母親,她也打算挑不吓人的說。

但是就在剛才,就在阿瑤關切的詢問之中,劉雷雨是真想把所有的傷痛和委屈都告訴她呀。

等到阿瑤牽了大眼走出來時,劉雷雨的軟弱已經過去了。

她沖着阿瑤笑的一臉陽光:“阿瑤我走啦,大眼我晚點再送回來。”

阿瑤被她的笑容觸動,原本一臉的擔憂淡了,也跟着笑了起來:“等會,雷雨哥,你會騎驢了嗎?上次我光教了你動作要領,你可還沒練過呢!”

劉雷雨這才想起這茬來,她哎呀了一聲,感覺自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怎麽就提起了騎驢的事兒呢!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硬着頭皮答道:“我會騎的!”

說着她先把狼屍用阿瑤預備的繩子綁在了大眼身上,狼屍的血腥氣刺激着大眼,令大眼不安的嘶鳴起來。

劉雷雨便趁機牽着大眼往前走:“我先領着大眼走一段,等大眼适應适應。”

阿瑤跟到了路口,便不好再送了,她滿心擔憂,一步三回頭的回了家去。

劉雷雨牽着大眼一直走到了山路上,起先在村子裏時她還得裝瘸,等到沒人處,她便解了腿上礙事的夾板,腳步輕快的跟在大眼身邊。

這樣一面走時,她一邊回想阿瑤先前教過的騎術要領。

思路整理的差不多時,劉雷雨便打算親自上陣練一練了。

她麻溜的翻身騎到了大眼背上,大眼習慣了駝人,走起來四平八穩。

劉雷雨适應了一會,就輕輕用小腿敲打了幾下大眼的肚子兩側。

這是加速的信號,大眼得了令,逐漸加快了前進速度。

劉雷雨放空了腦海,什麽心事也不去想,全神貫注感受着大眼跑動時的節奏。

慢慢的慢慢的她放松下來,身體也不再僵硬,逐漸能夠跟着大眼奔跑時的起伏而适應了。

跑了一小段,劉雷雨試着收緊缰繩,口中喊着:“籲!籲!”

連喊幾聲,大眼聽話的減慢了速度,由跑轉成了走。

就這樣多試幾次,等抵達黑甕城時,劉雷雨已經騎得像模像樣,一點也不像個初學者啦。

劉雷雨自己也是高興的很,想不到在騎術一道上,她果然十分有天賦。

仔細想來,母親是善騎射的,沒見過面的父親聽說也是武藝高強。

劉雷雨暗自竊喜,看來她這是家學淵源了。

一頭野狼屍體,賣成得了四兩半銀子。

劉雷雨收到這錢時,倒想起了父親劉大柱。

母親曾說,父親打獵是一把好手,他在世時,家裏日子過的紅紅火火。

劉雷雨這會兒自己倒是深有體會了。

殺一頭狼,費得時間比她種靈田還要少,得錢卻又相當豐厚。

不過,打獵是要真本事的,招招都要搏命,劉雷雨還是覺得種田踏實。

晚上劉雷雨把大眼還給阿瑤時,在大眼背上的褡裢裏頭悄悄藏了她從黑甕城裏買的糖葫蘆。

她自己以為是辦了好事,卻不知道那褡裢白天時蹭上了狼血,腥臭難聞。

阿瑤把糖葫蘆拿出來時,雖然有些心疼,但也只能笑着将那糖葫蘆給扔了。

第二天,去山裏巡查的老獵戶一群人回來了,他們在雙峰山外圍跑了不少地方,找到了被劉雷雨打死的那頭孤狼生活的痕跡,也确定下來确實只有一頭狼。

村裏人還有不放心的,裏正就組織了村民成立巡邏隊,最近多在附近巡邏。

這是村裏的村務,裏正的分內事。

劉雷雨論年紀也沒到參加巡邏隊的,因此她便不管了,自己進山回去找母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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