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劉雷雨想給阿瑤慶賀生辰。
只是她卻沒有理由去, 哪怕買了禮物,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送出。
所以她便撺掇起母親來:“娘, 既然快過年了, 咱們年貨是不是該置辦了?搬了新家頭一年, 春聯窗花什麽的都得準備啊,圖個喜慶嘛。”
母親聽了連連點頭, 覺得劉雷雨說的有道理,還跟劉雷雨商量起年貨的清單來。
劉雷雨這時候就全順着母親的話說, 只要母親提起來的東西, 她一概都說要買的。
年貨少不了就是吃食占大頭,母親有一手好廚藝,然而以前日子過的窮苦連混個肚飽都難, 也沒有施展廚藝的時候。
母親心裏覺得虧欠了劉雷雨, 便想要趁着今年過年給劉雷雨補一補。
既然說到要做飯,辦年貨買食材是一樁,另一樁更要緊的就是得有竈。
竹樓裏不方便生火,如今她們做飯還是用的虎窩那邊的火塘。
母親想要趁着年前, 在竹樓外面避風處砌個土竈,到了臘月廿四祭竈神那天,她們也煮上一碗甜甜的紅豆飯,敬一敬竈王老爺。
這個建議真是正中劉雷雨下懷。
她裝作不經意的跟母親提起:“阿瑤生辰好像就是廿四那天。”
接下來的話說的就順理成章了,劉雷雨一個勁的把陳家阿爺和阿瑤兩人一頓誇,說今年能掙了不少銀錢過個好年,全要多虧了陳家爺孫倆的幫襯。
眼下要過年了, 她們也該有點表示。
不妨就趁着廿四阿瑤的生辰,由母親出面給阿瑤送個生辰禮吧。
母親聽了覺得劉雷雨的話有點道理,只是往年她們跟陳家從沒有人情往來,她現在貿貿然給阿瑤送生辰禮,會不會讓人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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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雷雨心說她就是怕誤會才來找娘求助呢,要不然她就自己送了。
只是表面上她裝的一本正經,說送個賀禮而已,也不可能聲張搞得人盡皆知,哪裏就能讓誰誤會了。
母親既沒答應也沒拒絕,只說等到了集市上再看。
劉雷雨一看沒辦法了,她總不能催的太明顯,反而叫母親看出來是她別有用心。
第二天母親就拉着劉雷雨砌土竈,第三天又搭了個簡易的竹棚充作竈間,還從溪邊搬回來平整的石板,砌了個有模有樣的竈臺。
到了第四天,母親又想起來她家還有另外一個成員:劉雷雨買的那頭母驢。
她們娘倆搬了新家,把母驢還留在虎窩那邊,也不合适。
于是給驢子搭驢棚又用去一天。
劉雷雨從早到晚被母親指揮的團團轉,挖河泥和泥巴摔泥磚砌土竈,砍竹子打草簾搭竹棚忙的腳底抹油。
然而比幹活更讓她勞心傷神的是一天天過去,廿四可馬上就要到了呀!她急呀!
終于到了廿一這天一大早,劉雷雨等不了了。
一大早睜開眼,她就跟母親攤了牌:“娘,我前些天遇到一樁事情,恐怕必須要進城去處理一回。”
劉雷雨把陳心瑜要求她為其提供膝杖草塊根的事情告訴了母親。
母親一聽,臉色當場就變了。
“她可是發現了你有靈田?”
“那倒沒有。”劉雷雨急忙搖頭,這個秘密暫時還是安全的:“陳家的小姐是認為我找到了培植膝杖草塊根的法子。”
她将自己謊稱“山裏有個出産膝杖草的峽谷”的事兒告訴了母親,并将自己這陣子以來所做的種種準備也都和盤托出。
末了,她跟母親說了自己的打算:“陳家小姐來找我合作,雖然是威脅,但手段還算溫和。我并不打算眼下就與她徹底翻臉做對,所以我覺得我其實是可以答應她的。”
劉雷雨一開始并不想把陳小姐拿阿瑤作為把柄,威脅自己的事情說出來。
但母親為人處世比劉雷雨老道的多,她直接就從劉雷雨的語氣裏聽出了不對:“按你所說,那膝杖草塊根,對于陳家來說是那麽重要的東西,陳小姐怎麽可能還給你機會選擇是否合作?你是不了解這些大戶人家,普通老百姓的性命,在權貴的眼中,賤如草介。”
母親直接指出了陳小姐的身份:“你說她在陳家醫館裏,是以毀容的面目出現,而來找你談合作卻是用自己的真面目,這倒還說明這陳小姐尚有幾分真心,至少說明她願意把自己的把柄也交到你手裏,換你一個心安。”
“是嗎?”
見劉雷雨不懂,母親便給她詳細解說。
那陳小姐在陳家需要毀容掩人耳目,說明她在陳家目前還不自由,身上肯定有重重限制,導致了她必須要把自己藏起來。
若是劉雷雨反咬她一口,大可以把她假扮毀容的事情鬧出來,不管這事情能鬧成什麽樣,至少能給這位陳小姐添堵。
母親看着劉雷雨懵懂的模樣,心頭卻泛起了一些沉重的往事。
權貴之家行事,從來不可能會講究“平等”。
對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來說,想要什麽東西,花錢買就是給了天大的榮幸。
那陳家壓根都不需要陳小姐出面,随便派個管事找到劉雷雨頭上,若是劉雷雨識相,就趕緊把所知所得全數雙手奉上,說不定能換來一點賞銀;若是不識相,賣身契一簽,連她劉雷雨的小命都成了陳家的。
冤嗎?恨嗎?
那你劉雷雨又能如何?去官府告嗎?
官府大門往哪裏開知道嗎!
這就是世道。
母親臉上神情冰冷一片,她不願意再回想下去,伸手摸了摸劉雷雨的頭。
“雷雨你跟娘說實話,那陳小姐送了你那麽大個把柄,她到底在你這裏又發現了什麽?她拿了什麽來要挾你,才篤定你不可能反咬她?”
劉雷雨隐藏的那點小心思一下子就被母親戳穿了。
她嗫嚅着承認:“阿瑤,陳小姐盯上了阿瑤。”
其實劉雷雨開口前,母親就早已猜到了。
賣塊根的生意,是劉雷雨與阿瑤一起做的,陳小姐要找上門來,不可能單單就放過了阿瑤。
劉雷雨說完看向母親,她這樣說,就是把自己跟阿瑤綁在了一條船上。
“若是陳小姐只找了我一個人,娘我哪怕帶着您遠走高飛,逃了也就是了;但是阿瑤她……”
劉雷雨的心意母親明白,她也做不出自家逃命去,扔下阿瑤一家子頂罪的事兒來。
見母親點頭稱是,劉雷雨心中也稍稍安定了些。
對于陳小姐的要求,她其實已經有了陳算。
答應是肯定要答應的。
正如母親所說,陳家勢大,她與陳小姐作對,是必敗的。
更何況,自己連女兒家的身份都已經被陳小姐識破,萬一對方當真計較起來,連母親都要被連累。
劉雷雨舍不得這山中安穩寧靜的生活,更舍不得母親再受一點苦痛折磨。
所幸陳小姐的三年之約,要的僅僅是劉雷雨為其提供膝杖草塊根,而不是“培植膝杖草”的方法。
劉雷雨有靈田,要多少塊根都不愁。
只是母親聽見劉雷雨這樣說,臉上的愁雲不減反增:“雷雨啊,你若是一直借助靈田,那真到了三年約滿,那陳小姐萬一沒能自行鑽研出膝杖草培植之法,到時候她反口向你要,你可怎麽辦?”
劉雷雨一聽,臉上立即裝出胸有成竹的模樣:“娘,這一點你更加不要擔心,我早已經安排好了。”
她早些時候就已經開始在山中各處播撒膝杖草籽,這一點母親也是知道的。
劉雷雨當着母親的面誇下海口:“我秋末時種下的草籽,前些日子我一直留心查看,有些已經生根發芽了;只是這會兒時節不對,那膝杖草不耐寒,一進隆冬又凍死了;我只需要等到來年開春再過去補種,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三年;草籽不行我就移栽幼苗;幼苗不行我再移栽成株,等到這雙峰山裏野生的膝杖草又長成漫山遍野的模樣,那陳家還會盯着我不放嗎?”
母親聽了若有所思,但并沒有再出聲反駁。
劉雷雨只當是母親被自己唬住了,她暗自松了口氣。
只是她自己知道,這些在山裏種膝杖草的漂亮話,都是她現編出來安慰母親的,實際情況是她先前撒下去的所有膝杖草籽,一點動靜都沒有生出來。
劉雷雨安慰自己說都是時節不對,不能着急,等到來年開春就好了。
不管怎樣,眼下她也只能等了。
不過有一件事不能等,阿瑤的生辰啊,就在後天!
劉雷雨跟母親說完了話,拉着母親就要出山去。
然而母親上下打量了劉雷雨一番,臉上露出懷疑的神情:“你真打算就這麽去?你上一回沐浴是什麽時候,自己還有印象嗎?”
那可真是沒什麽印象了。
意識到這件事之後,劉雷雨臉上一紅。
她跟母親連日來又是蓋房子,又是打草簾,活計幹的又忙又累,汗水出了一層又一層,身上頭發上髒的沒個模樣。
之前沒有砌土竈,虎窩裏也沒有沐浴的條件,娘倆只能燒一盆熱水,解了衣服用布巾擦擦。
母親沒說時劉雷雨還不發覺,這會兒她在自己身上聞了聞,只覺得一股汗酸味兒直蹿鼻子。
看她那傻樣,母親忍俊不禁,她拍了拍劉雷雨:“趁着今兒天氣不錯,咱們去一趟山裏的溫泉吧!”
雙峰山的深山裏頭有一處溫泉,往年劉雷雨跟母親也都會去泡澡。
劉雷雨盤算盤算,今兒廿一,去溫泉加上泡澡,來回得一天,出山一天,進城給阿瑤買生辰禮一天,廿四那天正好來得及。
她立即一口答應下來:“好嘞!娘,咱們這就出發?”
看劉雷雨猴急的模樣,母親一下就被都笑了。
“總得收拾些換洗衣服吧,溫泉來回路途遙遠,吃食也得準備一些;山中的野獸怕人,平時都會避着人走,但冬日裏山中食物不好找,說不定就會碰上因為餓過頭而出來找麻煩的家夥,防身的家夥也得準備。”
母親一項一項的數起來。
劉雷雨這會兒乖巧的很,母親說的她都記下來,能準備的随手也都準備起來。
反正不管要帶多少東西,都可以存進靈玉空間裏頭,不用自己拿着,還是很方便的。
直到母親說起野獸時,劉雷雨猛一激靈,才想起來她遇到狼的事情也沒來得及跟母親說。
怪她前幾天趕回來時,把自己收拾的太利索了,母親什麽也沒看出來。
後來就一直忙着蓋房,太累了每天倒頭就睡,什麽心思都忘到了腦後。
然而這事兒确實不能隐瞞的,溫泉在深山裏,遇到狼群的可能性比外頭更大,劉雷雨必須得提早提醒母親,做個準備才是。
等劉雷雨跟母親一開口,母親吓得連手裏的東西都掉了,立馬跑過來拉着劉雷雨左看右看:“你有沒有受傷?怎麽到今天才跟娘講?”
幾個字都沒說完,母親就紅了眼眶,心裏又是着急又是後怕。
劉雷雨連忙笑嘻嘻說她一點事都沒有,油皮都沒擦破,輕而易舉就把狼打死了。
母親當然不信,但劉雷雨身上确實沒有傷疤。
劉雷雨沖母親吐吐舌頭,說着孩子氣的笑話哄娘開心:“娘,不如你教我習武吧,我覺得我應該很有天份,你看我赤手空拳都能打死一頭狼,往後等我練成了蓋世神功,什麽野狼野虎,一拳就能撂倒一頭!”
母親明明看穿劉雷雨在撒謊,可這孩子也只是不想讓她擔心吧。
她一把将劉雷雨緊緊摟進懷裏,好一會兒都沒能說出話來。
劉雷雨感受到母親胸腔的劇烈起伏,她伸出手,在母親後背輕輕拍了拍,就像小時候母親安慰她一樣。
母親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她松開劉雷雨:“你說得對,是得把習武再給你撿起來。小時候原本也教過你,那時你嬌氣得很,稍微讓你活動活動,就要哭鼻子,娘那時就是對你太慣了!”
“我哪有!”劉雷雨趕緊争辯:“我小時候是身體不好,哪裏有哭鼻子嘛!”
娘倆鬥着嘴,說着笑着出了門。
随着人聲逐漸遠去,山中又恢複了寧靜。
只見一片綠林深處,藏着一座裹滿草簾的小房子,屋門緊閉,主人并不在家。
然而屋旁的土竈內,柴燼尚有餘溫,竈上的鐵鍋中更溫了半鍋熱水,主人家大約走得匆忙,忘記把水舀出來。
旁邊驢棚裏,一頭百無聊賴的驢子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面前的幹草,它自從被劉雷雨買回來,整日裏也沒什麽事做,就站着看看風景。
大概是太無聊了吧,過了一會,母驢自己擡起頭“恩昂”的叫喚了兩聲。
“來了來了!”一個人聲遠遠地回應了驢叫。
不一會兒,只見一個人影飛奔着從遠處往驢棚的方向跑來。
原來是劉雷雨。
她跟母親走出去好一會,才想起來她們家還有一個成員被丢下了。
山中豺狼蛇鼠都有,她家又沒起院牆,驢子孤零零留在驢棚裏沒人照應,萬一叫野獸抓走填了肚子,那可就損失太大了。
再說,劉雷雨還沒來得及給母親展示展示她騎術方面的天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