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八荒
四騎并列齊驅的馬車在官道上飛馳,四角的銀質鈴铛在風中清脆作響。濺起的落花與河堤垂柳都向後抛去,愈往北行,地勢漸開闊,江南丘陵換了高山大河,嫩黃新綠換了蒼茫翠色。
馬車裏甚是寬敞,茶案軟榻各色精致擺飾一應俱全,仍絲毫不顯逼狹。車雖快到看不清蹤跡,檀木案上的茶盞卻是紋絲不晃,如果不是窗外變幻飛逝而過的景色,程小白幾乎要以為自己在原地靜止着。
這麽好的防震性能沈小淵你簡直是diao爆了啊!
他下意識的動了一下手腕,卻發現仍是被壓制的死死的……
熊孩子你都睡着了力氣怎麽還是這麽大!
還有!這麽大的地方為毛還要跟哥擠!
讓哥換個姿勢先……
金絲軟榻上鋪着柔軟細密的白狐裘皮,直要将人陷進去。白衣公子本是端坐在錦榻上,卻被身邊人纏住腰身,勒進懷中,而手腕也被緊緊握住。時間一長難以支撐,漸漸向車壁靠去,錦衣青年卻也俯身随之傾去,不覺間就被壓在了車壁上。
青白的衣,墨色的發,相握的手,交纏錯落,難解難分。
程小白看了看懷中人。劍眉薄唇,纖長濃密的睫毛如鴉羽一般輕輕覆下,遮住那雙惑人心魄的眼,原本鋒芒淩厲的輪廓也仿佛在睡夢中變得柔和起來。
呼吸均勻,淺淺的鼻息噴灑在頸間,仿佛就像小時候睡在自己懷中一般,乖巧溫順,信賴依戀。
白衣公子嘆了一口氣,原本想要抽出的手又輕輕放松下去。
昨日清晨離開錦繡樓時,身邊人開心的像個孩子,神采揚飛的模樣好似回到了十六歲。問起他卻只說:“想到能跟哥哥一起,自然是歡喜。”
等看到馬車,和前面兩個駕車的女神級妹子,饒是見識了那個畫舫的土豪配置,程小白還是覺得被亮瞎了。
簡直是帝王般的享受啊!熊孩子你這麽高調鋪張真的不拉仇恨麽?
你确定你當的是教主沒轉行做什麽金融風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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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北,絕塵而去。竟是走的有些急。
程小白不由訝異,沈小淵在趕時間?或者在趕什麽事?
似是知道他心中疑惑,身邊人淺淺一笑,
“我想為哥哥早日尋得心愛之物。”
果然是體貼暖神啊!哥以前沒白疼你!
要被感動cry了腫麽辦?!
不對……該不會是因為自己,熊孩子連好基友的訂婚宴都不去了吧?
白衣公子欲言又止半響,終是開口,
“小淵,秋峰行的訂婚宴,你不去麽?”
錦衣青年怔愣一瞬,似是毫不在意,“我畢竟身份有礙,這次來與他見一面也就罷了,這就陪哥哥去尋劍……”
程小白瞬間腦補了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是官配啊,卻礙與立場和無知圍觀群衆,不能相守只能默默祝福……太虐了有木有!!
“……我們往哪裏去?”
“八荒山。”
沈小淵你好效率啊!這麽快東西就送回你總壇了啊!!
感動cry變成老淚縱橫根本停不下來!!
程小白吃完雲片糕沒多久,剛喝了一口雨前龍井順順氣,就見眼前人傾身湊上前,
“哥哥……我困了……”
白衣公子不由向後避去,“那你便先歇息下,到了客棧我在叫你……”
“我想抱着哥哥睡。”
“……不行。”
那人仍是不依不饒,眼裏滿是無辜清澈,
“哥哥以前經常跟我一起睡,我還可以抱哥哥,為什麽現在就不行?”
“……你長大了。”
“所以哥哥不喜歡我了?連抱一下也不願意?”
“……不是。”
程小白看着那雙好看惑人的眼,此時直直的注視着他,清澈的映出他的模樣,水光湧動,似是要流瀉而出,薄唇輕抿微向下垮,像是某種受到欺負的小動物,顯出幾分可憐。
一時恍惚,仿佛回到了那時小豆丁每天放了學求抱抱的時候。
……嗷嗚!!沈小淵你都這麽大了腫麽還是這麽萌?!
血槽瞬間被萌空了啊!!
……完了我不會已經變成怪蜀黍了吧?!
“那就抱吧……”
錦衣青年心滿意足的将人擁入懷中。
程小白覺得這姿勢有點不對,又一想,小時候也抱,現在也抱,好像也沒什麽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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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裏蒼山盡頭,苗疆族人多擅蠱毒之術。其中不乏神效離奇者,可令內力一夜暴漲百倍的金蠶蠱,可令人萬蟻噬心生不如死的五毒蠱,而種種蠱毒中最為隐秘的,卻是被列為禁忌的相思引。
百年前曾有場恩怨糾葛。苗疆聖女愛上了從中原遠來避禍的俠客,與他相守三年後,俠客卻提出離開,并許下歸期。
那女子年華空過也等不來歸人,因愛生恨,便糅雜百種奇毒,以心頭血和眼淚日日喂養,耗時三年得到了兩只蠱蟲。
蠱分母子,一蠱雙生,平日沉睡,植入心脈則頃刻複蘇。
女子帶着兩只蠱蟲遠去中原,帶回了俠客。與他相守八年,最後心血耗盡而死。
被種下子蠱的人,漸漸會變得神智恍惚,對母蠱入體的人生出愛意,時愈長,則愛意刻骨,難分難離。
從此兩人命數相連,心思相知。等到心頭精血耗幹,母蠱死去,子母兩位種蠱者随之身亡。
這樣決絕到狠毒的女子,卻有一個溫柔好聽的名字。
相思。
又因此蠱過于陰損邪異,早已失傳百年。沈星淵自掌權以來,便開始找這只蠱,耗費無數人力物力,一找就是五年。
因為他相信白衍修沒有死。
錦衣青年俯在白衣公子頸間,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幸好來的及。現在穿心刃也在手裏,萬事俱備。
百年情緣不負相思引。
生則相愛,離則同死。
從此生生世世,上窮碧落下至黃泉也擺脫不了我,我們再也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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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透過窗棂灑進來,滿滿落了一身,低頭正看見懷中人的腰間,佩着的那塊青色玉佩,在陽光下透澈清瑩,光澤隐隐,程小白不由一時神思浮動。
白衣公子拉着孩童的手,從書院回來剛進自家門,坐在刺槐樹下的搖椅上,濃密的樹蔭搖碎澄澈的日光,灑了一身。
揉揉孩童的發頂,“夫子今天教了什麽啊?”
就聽稚嫩的聲音清清脆脆的念道,“‘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夫子說這是一首關于離別的詩……”
而後扯着眼前人的衣袖,小心翼翼的問道,“哥哥你會離開我麽? ”
白衣公子的神色忽而認真起來,蹲□,按住他的肩,“小淵,未來有許多難以預料的變故,你總要自己長大,這世上哪有永不分離?”
孩童怔怔的看着他,似是聽不明白,片刻之後眼眶慢慢紅了,卻固執倔強的睜大眼睛:“我不!我不要與哥哥分開。”
熊孩子要哭不哭的樣子,最易惹人心軟。程小白不由想着,就算以後自己要離開這個位面,等孩子長大了自然就懂事了,現在大過節的何必讓孩子不開心。便将人拉入懷中哄道:“好好好,我們不說這些,今天是中秋,晚上想吃什麽?哥哥帶你去逛市坊集會好不好?”
懷裏的孩子乖順的點頭。
燈火輝煌,人潮湧動,街道兩邊的攤位或是吆喝叫賣小吃的攤主,或擺着各色奇巧小玩意兒。
白衣公子緊緊握着孩童的手,生怕人潮将他們沖散,一面笑着問,“小淵想要什麽啊?”
程小白順着孩子指的方向看去,原來是個賣玉佩的攤子,還可以雕花刻字,不過這種地方的玉,想來成色也不會太好。
想到熊孩子現在念的是江南書院,相當于是貴族小學了啊!這種地方的小孩雖然教養出衆,可難免染些傲氣。因此平日裏怕他被書院的小夥伴們瞧不起,給他配的穿戴,雖不顯豪奢,可也件件都是上品。如今怎麽能戴着一塊染玉出門?
十分豪邁的将人一把拉開,“走,哥帶你去賣好的。”
兩人便拐進了“良才美玉閣”。
兩側的雕花木架上放着各式精巧玉雕或是未雕的璞玉。
“小淵看看喜歡什麽?”
孩童定定的看着一塊青色玉佩,光澤內斂,質地溫潤,像是流動的翠色山岚。那白衣公子一擡手:“那就這塊了。”
“我想刻上我和哥哥的名字。”程小白笑笑,“好啊。”
掌櫃見是給一個小孩子選玉,起先不怎麽上心,此時眉開眼笑的迎上去:“兩位公子好眼光啊,這塊青玉質地着實上乘,整個江南都尋不出第二塊,我們這兒的師傅手藝高超,不到半盞茶字跡便能刻好……”
得到禮物的孩子似乎格外開心,大大的眼睛笑成彎彎的月牙。
程小白當時覺得特有成就感,現在想來,說到底,還是自己沒教好他。
若是要離開,還是早些說明白的好。
現在這種過分的依戀,似乎并不是好事。
或許,等到了八荒山,就該進行一次意義重大形式嚴肅的談話。
這樣想着,不由低低念出:“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懷中人睫羽輕顫,卻仍是沒有睜開眼。
疾馳三日,窗外的春水桃花,換成了連綿青山。
寬闊的官道換成了隐蔽的山路。
程小白很是抑郁,因為即使熊孩子不睡了,也要和他擠在一起,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難免腰酸腿軟。
第四天把人從懷裏扒下來,跳出馬車的時候,簡直要感動哭了。
終于到了。
八荒山。
蒼茫的碧色與天相接,連成一塊剔透的翠玉。淺淡的流雲浮動而過,為蒼山籠上飄渺迷蒙的白。
山路隐蔽卻不曲折。正值一場春雨初過,草木瘋長。俯仰之間皆是深深淺淺的綠色,肺腑也盈滿草木清潤的濕氣。
翠屏掩霭,霧鎖殿臺。
江湖中人總以為八荒山該是陰風陣陣,白骨成堆。卻不知雲霧深處,別有一番鐘靈毓秀,鬼斧仙工。
身邊人偎過來,語調輕柔,“哥哥看這裏如何?”
“甚好。”
“比那錦繡江南,哥哥更喜歡哪一個?”
白衣公子淡淡答道,“……都好。”
忽而透過重重雲霧,看見那渺遠的影子,轉頭問道,“八荒山背後是什麽?”
眼前人不甚在意的笑笑,“寒山。若是哥哥喜歡,我明日便帶哥哥一游。”
白衣公子沉默不語。山風漸起,墨發飛揚。
我見青山多妩媚,青山見我應如是。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頹神,非二亦非萌,DH3344,還有So 天然的地雷!!!!!炒雞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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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文從最初七八萬字只有幾個人評論在看~到現在看的人多了起來~
從我一個人玩單機似的寫文,到現在也能收到建議~和泥萌交流~
心裏覺得很溫暖,感謝你們的一路陪伴~打滾~再蹭蹭~~~~
感謝每一個看文的親~
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