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是一路人

為了能聽的更清晰, 許意寧不禁彎腰往前湊,胳膊撐着牆面,黑色袖子上蹭了一層白灰。

許意寧沒顧得上拍灰, 胳膊卻不小心往下一滑, 動作幅度太大牽扯到了肋骨。

她疼的想流眼淚, 努力忽略瘋狂想要吸引她注意力的痛感想要認真聽。

少年卻遲遲沒說話。

天空突然被陰沉的黑灰色取代,沉重壓抑, 空氣像是窒息了般, 讓人感到莫名的沮喪。

樓梯間裏瞬間暗了下來, 不知為何, 許意寧心頭也好似灰蒙蒙的。

這種感覺很不舒服。

就像每次考試考差了, 拖着沉重步伐走在路上,明明晴空萬裏陽光明媚, 卻感覺自己整個世界都黑暗了。

許意寧感覺快要窒息, 忍不住吸着鼻子呼吸新鮮空氣。

卻聽少年嗓音散漫:“她啊......”

“不是一路人。”

忽地起了一陣風。

“咣當”一聲, 門板晃動了兩下,重重壓回去, 将裏外隔絕。

梁放黑發淩亂,壓下被風吹起的衣擺, 若有所思朝聲響處看了眼。

陳平無暇顧及, 随口說了句:“可能是風吹的吧。”

“所以你這個意思是,能安心出國了, 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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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放視線停頓了兩秒,便移向別處。

只是心裏淌過一絲異樣,還未來得及抓住就消散了。

胳膊搭着欄杆, 手指沒規律的上下擡起又落下, 最後, “不是還有段時間麽,你們急什麽?怎麽,嘉宜到處是你們的人,我還能跑了?”

陳平汗顏,本想吐槽句“你沒跑過嗎?”,剛蹦出一個字眼,便被少年你再敢多說一句我就讓你體驗飛一般感覺的眼神瞪了回去。

樓道裏的氣氛一時更為沉悶窒息。

許意寧臉色發白,身上似乎要碎裂了般的疼痛,讓她喘不過氣。

曾經男生說過的話,在耳邊變得尤其清晰刺耳——

“本來就不是同一條路上的人,走散了也沒什麽好可惜的,提前結束了挺好,總比留下刻骨銘心的記憶好。”

當時聽起來,她只覺得沮喪,卻始終抱有期待。可不知何時,自己已經變成了這句話的主人公。

原來是這種感受。

林音淮也沒想到會聽到這句話,看她臉色不太好,驚訝之餘,還好心地虛扶住她的胳膊,“你...沒事吧?”

許意寧沒有說話,只是腦海裏不斷閃過和梁放一起經歷過的畫面。

水果店,射擊館,外套,唱歌,雪地......一幕一幕,讓她心動的畫面。

現在想起來,其實他并沒有傳遞出什麽訊息,或許她跟他身邊的女生沒什麽區別,這些事情對他而言也只是普普通通,激不起一點水花。可她卻因為懵懂,誤認為了這就是在意。

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就像姜喃曾經說的那樣,他站在頂點,像是在山峰肆意生長的一株神仙草,耀眼而又遙不可及。

原以為兩人只是不同路,她也願意将他視為啓明星,努力朝他走去,摘下這株被世人稱贊卻無人能得到的神仙草,卻發現她根本觸碰不到他,同時也忘了,這不是正确的路。

錯誤的路永遠充滿坎坷與不如意,而她的道路本就坎坷。

殘缺的性格,不完美的家庭……

沒人願意攬下這麽大的麻煩,她不能陷入舒服的幻覺中。在能夠承受一切壓力之前,只能後退以自保。

或許這株草本就不屬于她。

大腦一片空白,蜷縮的姿勢壓迫着身上每一塊骨頭,明明受傷的只有肋骨,為什麽她全身都這麽痛。

水汽模糊住了視線,眼淚躍躍欲出,卻始終落不下去。

許意寧瞪大了眼睛,硬生生把眼淚逼了回去。

外面傳來輕微腳步聲,林音淮抿唇,糾結片刻,還是拉着她往下走。

下去三層後,兩人找了個休息區。

林音淮盯着她,有些好奇,“你被拒絕哎了。”

許意寧放在膝蓋上的手動了動,面無表情:“我還沒聾,我聽見了。”

“那你不覺得難過嗎?你怎麽不哭啊??”

“這個算拒絕嗎?可是我都沒有跟他表白。”

“.......”

這還不算拒絕!?非要人家到她面前說才滿意是吧!?

只見女生眉頭忽然擠在一起,林音淮都做好遞紙的準備了,誰料她捂着肋骨,虛弱道:“我得回去了,麻煩學姐你扶我一下,我傷口有點疼,動不了。”

“……”

林音淮真是服了。

兜裏手機鈴聲響起,許意寧小心翼翼避開傷口,接通電話,那端姜喃焦急的聲音響徹雲霄:“妹妹!你在哪呢!”

許意寧頓了頓,“姐姐,我在洗手間,馬上就出去。”

“嗚嗚嗚,你快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丢了,差點就要打電話謝罪了。”

姜喃嗓門大,過于聒噪,林音淮被吵得有些煩,視線不經意觸及到許意寧唇角若隐若現的笑,徹底呆住了。

以為許意寧表面平靜都是裝出來的,結果還真他媽能笑得出來啊。

是她格局小了。

被攙扶到電梯裏,林音淮替她按了樓層,然後退回去,腳尖抵着電梯門,“今天的事,需要我告訴他嗎?”

許意寧眼神平靜,擺出一副“我都行你随意愛怎麽着怎麽着吧反正告不告訴我都沒機會了”的姿态。

“行,那就不告訴咯,畢竟聽牆角還挺不道德的,我還要上去,就不送你了。”林音淮笑了笑,移開腳,“我還挺佩服你的,你這态度挺酷,希望你不要躲着哭鼻子。”

林音淮後退時,聽到女生說:“學姐,今天謝謝你告訴我這麽多。”

許意寧遲疑片刻,“學姐,你很了解他嗎?”

林音淮收回了腳,笑得滴水不漏:“我們是朋友啊,認識三年,互相了解不是很正常麽?”

電梯門合上,電梯金屬內壁映出女生面無表情的臉,以及數秒後緊繃微微顫抖的下颌線。

十幾層的距離,格外的漫長。

一滴淚悄然從眼尾滑落,順着下颚線,打濕了衣領。

許意寧眼圈紅紅的,緊緊咬着唇珠,擡手捂着眼,強迫自己把眼淚憋回去。

可這次眼淚怎麽也止不住,擦不完,淚珠滾燙穿過指縫,肆無忌憚地流下去。

叮。

電梯停下,許意寧松開手,眼前一片朦胧。

模糊中看到姜喃仍坐在原位,她擡手擦幹了淚,長舒了一口氣,試着讓語氣變得輕快。

“姜喃姐,不好意思呀,讓你久等了,我們走吧。”

女生嗓音啞啞的,明顯又哭過的痕跡,還自以為掩藏的很好,笑的比哭的還難看。

姜喃不清楚她怎麽了,話到了嘴邊,又及時咽了下去,擡手摟着她的肩膀,“沒事,走啦,說好請你吃好吃的呢。”

“想吃什麽?還要不要喊你雲璟哥?要不然讓他過來付錢算了。”

許意寧一一回應。

可那空洞無光的眼神讓姜喃摟着她的手緊了緊。

出了醫院,強風迎面吹來,拂起她的短發。

許意寧擡頭望着最頂層,忽然停下腳步,低喃:“起風了。”

姜喃“啊”了聲,“今天天氣不是很好,看天氣預報,晚上還有暴雪,你們不是明天走嗎?估計要推兩天了。”

要在嘉宜多待幾天...

這個消息放在半個小時前,許意寧一定會很高興,但現在卻高興不起來。

姜喃:“賠償我待會兒轉給你哥。那車主也挺負責的,忙前忙後,就是可惜了,沒逛完大學,你還想去看嗎?”

許意寧嗓子似被水泥封住了,半天,她将凍僵的手縮回衣袖中,“不看了。”

嘉宜太冷了,她忽然不是很喜歡這個城市了。

視線從毫無血色病怏怏跟将死之人似的許意寧,再移到心虛吹口哨眼神四處飄蕩的姜喃身上。

池漾太陽穴突突突狂跳,他雙手環胸,“你們不是去參觀嘉宜大學?怎麽,啊,逛校園還不滿意,又去找人去切磋了?”

兩人:“........”

姜喃提了提肩上的包帶,先發制人:“你這話怎麽說的,沒看到妹妹這麽難受嗎?你好意思說風涼話嗎?”

“你還是親哥哥嗎?”

許意寧欲言又止,拉着她的袖子,悄悄說:“确實不是。”

姜喃:“.......”

她舉起包遮住臉,故作鎮定哦了聲。

池漾輕嗤,把許意寧拉到跟前兒,從頭頂看到腳底,“怎麽了?”

許意寧:“出了點小意外。”

“什麽小意外?”

“出...出了個小車禍。”

“......車禍?還小車禍!?怎麽會出車禍?撞到哪裏了?有事嗎?”

“哥,哥,”許意寧忍不住打斷他,“如果我有事,現在就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了。只是輕微剮蹭了一下,沒什麽事。”

見池漾還要繼續問,許意寧扶着他的肩膀,“哥,我有點不舒服,想坐在休息一下。”

見狀,池漾哪還敢問什麽,連忙把她帶到沙發前,然後又去拿姜喃手裏的檢查報告,結果越看眉頭皺的越深。

不知過了多久,姜喃輕輕拍他胳膊,“不認字啊?”

“看得懂嗎?骨頭沒斷。”

啪一下,池漾将檢查報告拍在桌子上,強忍着怒火,“讓你把人給我好好照顧着,你就給我照顧成這個樣子?”

“骨頭是沒斷,要是斷了怎麽辦?”

姜喃也心虛,難得沒有嗆他,任由他發脾氣。

坐在沙發上,許意寧捧着水杯,熱水燙着手心,卻怎麽也暖不熱全身。

旁邊池漾氣的捶桌,忽然想到什麽,“對了,妹,你去收拾一下行李,據說明天嘉宜有暴雪,我們兩個提前回去吧,你不是還要回家學習嗎?現在買不到其他的票,怕在這裏耽誤太久,就把機票改到下午了。”

許意寧愣了愣,想說什麽,最後又耷拉下腦袋,“哦,好。”

池漾給姜喃遞過去一個眼神。

姜喃聳聳肩,滿眼寫着“我真的不知道她怎麽了”。

池漾快步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額頭,溫度正常,随即松了口氣,“肋骨那裏疼嗎?噴藥了嗎?”

許意寧點頭,“噴了。”

看得出她情緒低落,池漾握着她的手,卻被她皮膚溫度吓到了,“怎麽這麽涼?多穿點衣服啊,忘了你之前生病有多難受了?”

池漾握着她的手,試圖把她的手暖熱,半晌,他将她耳邊碎發撩在耳後,“跟哥哥說說,怎麽了?受委屈了?”

“誰欺負你了?在這裏不開心是嗎?”

從小到大,每次許意寧一委屈,池漾就會這樣哄她,誰欺負她,他都會欺負回去。

本來已經将難過壓了回去,聽他這麽一問,鼻頭一酸,委屈湧上心頭。

可她卻覺得自己太矯情了。

她有什麽好委屈的。

許意寧倔強搖頭,“沒有啊,只是覺得好巧啊,今天運勢剛剛告訴我,近期我和這裏犯沖,可能會影響我高考運勢。”

池漾:“.......”

他忍不住問:“你覺得這個笑話很好笑嗎?”

許意寧一本正經:“不好笑嗎?”

池漾許久沒說話,半晌,揉了下她的腦袋,“真是,遲來的青春期啊你,還有心事了,敢瞞着你哥。”

“算了,不想說就不說吧,你先休息一會,吃點飯。”

忽然想到什麽,池漾朝姜喃看過去,也沒了剛才那個氣勢,“大小姐,幫忙把桌上那個信封拿過來呗。”

姜喃翻了個白眼,扔進他懷裏,“你真是用人朝前......算了,我給你們點外賣吧,本來就說好請我妹妹吃飯呢。”

池漾臉上劃過一絲不自然:“什麽你妹妹,瞎認什麽親?”

姜喃:“你少自作多情,我喜歡她,認她當個妹妹不行?哪有您認識的妹妹多?”

池漾噎了一下,不再搭理她,将信封放在桌上,“給你的,壓歲錢。”

許意寧:“你不是給過了嗎?”

“你梁放哥給你的。”

聽到這個名字,許意寧心又沉了幾分,随後若無其事道:“我不要了。”

“怎麽不要?”

許意寧盯着信封,“我跟他…不熟,拿紅包不太合适。他什麽時候給你的?”

“我想想,挺早了吧,應該是放假前那幾天。”

池漾沒察覺到她神色不對勁,“沒事,不是很多,拿着吧。”

放假那段時間......他怎麽會給她紅包。

不給許意寧胡亂猜測的機會,池漾将信封拿在手上掂量,“你是不是嫌醜?我也這麽說過,他每年就這樣,發紅包跟群發似的。”

許意寧剛直起來的身子,又啪唧一下,摔進了沙發背上,“...群發?”

“是啊,就是拼手氣紅包,大家都是同樣的信封,但你拆出來多少不一定。”

原來是這樣,許意寧本來還在想跟梁放的約定怎麽辦,現在好像也不期待了,反而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池漾還想說什麽,許意寧閉上眼,脆生生道:“哥哥,我骨頭疼,醫生說我需要保持清淨。”

池漾瞬間把話憋了回去,“行,你休息吧,我再去給你倒杯水。”

到了廚房,池漾後知後覺。

肋骨疼,又不是腦袋疼,跟清不清淨有什麽聯系??

“梁放什麽時候給了你紅包?”

姜喃悄無聲息來到他身後,順手關上了廚房門。

池漾倒水的手一頓,“昨天。”

“你們都是昨天?”

“不然?”

姜喃若有所思摩挲着下巴,“哦,那這人今天在哪呢?”

“我怎麽知道,應該在家吧,或者在醫院,哦,很可能在醫院,他外婆不是生病了嗎?”

姜喃眸光微動,想了想,最終也沒說什麽,“怎麽你們都有紅包啊,就我沒有,他區別對待我?”

“他忘了呗,待會兒我補給你。”

姜喃切了聲,“誰稀罕你的紅包。”

“姜喃,我最煩的就是你這個勁兒,你不能說句好話,服個軟?”

“不能,你女朋友會服軟就行了呗,你管老娘說什麽。”

......

廚房動靜越來越大,沙發上女生仍然閉着眼,膚色蒼白毫無血色,她睜開眼,凝視着那封白色信封。

拿在手裏,鼓鼓囊囊,應該裝了不少錢。

許意寧摩挲着信封凸起紋路,發現有一側單獨凸了起來。

“你還坐着幹嘛呢,外賣等會兒才到,先收拾一下行李,還是我幫你收拾?”

池漾走出來,聲音讓許意寧如夢初醒。

手中的信封突然變得炙熱燙手。

許意寧放回桌上,垂眸掩去翻湧的情緒,“沒事,我自己收拾。”

五點飛機落地,池漾推着兩個行李箱,“還是惜寧暖和點,你那骨頭,還用不用去醫院檢查一下?”

呼吸到熟悉的空氣,許意寧渾身松懈下來,可心裏始終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塊似的。

“不用了。”

忍了這麽久,情緒已經到極點,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待一會兒。

見她這樣,池漾也心疼的不得了,“去我家?”

“不用了,我也想回家了。”

池漾欲言又止,只能把她送回家。

到了樓下,許意寧推着行李箱,仿佛找到了支撐點,握着杆的骨節發白,“哥,你不用上去了。”

池漾猶豫了一下,來之前就給她媽通過電話,确實是在家,倒不用擔心家裏沒人進不去的問題。

他煩躁地揉了揉頭發,“行,你上去跟我說一聲。”

在她轉身時,手腕又被拉住。

池漾盯着她的眼睛,“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麽事讓你這麽難過,我先算你出車禍身體不舒服吧。等以後我知道了,看怎麽跟你算賬。”

“但是你別忘了,你身後還有你哥我呢,就算全世界欺負你,我也會站在你這邊,懂了沒?”

“......”

許意寧鼻尖一酸,帶着鼻音嗯了聲,“我真的沒事。”

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能告訴池漾,這是她自己的問題,跟誰說都沒用。

其實林音淮說的也沒錯,被拒絕确實挺難受的,但緩兩天應該就沒事了,到時候再跟梁放解釋一下,這件事就直接翻篇吧。

“得了,快點回去吧。”

許意寧抱了他一下,然後轉身進入樓道。

剛踏上第一層臺階,那天晚上的記憶似洪水鋪天蓋地襲來,溺水瀕臨死亡的感覺讓她忍不住發抖。

許意寧深吸了一口氣,将鑰匙插進孔裏,還沒擰,門便從裏面打開了。

許顧山握着門把手,“寧寧回來了?”

一年未見,他又比之前更年輕了,頭發向後梳的整整齊齊,陌生的讓許意寧不敢認。

被他拉進屋裏,許意寧回過神。

任倩和許樂彥正坐在沙發上吃水果,聽到動靜,只分給她一個眼神,“回來了?快去洗手吃點水果吧。”

許意寧站在原地沒動。

許顧山樂呵呵放好她的行李箱,将一個禮盒放在她手上,輕飄飄的,沒什麽重量,“這是什麽?”

“爸爸送你的禮物,拆開看看,喜不喜歡。”

話音剛落,許樂彥跑過來,舉着手炫耀,“姐姐,你的禮物肯定沒有我的好,快看我的新手表。”

是一塊智能手表,最新款的,最低也要兩千。

許意寧沒有說話,直接拆開了盒子。

紙盒裏赫然躺着一個文具袋,标簽都沒拆。

五十八元。

“怎麽樣?你不是最喜歡紅色嗎?爸爸特意給你選的,希望你好好學習,争取考一個好大學。”

聽起來,他似乎很滿意這個禮物,認為她也會很喜歡。

許意寧忽然笑了,“可是爸爸,我喜歡的是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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