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想見你
梁放低着頭回應她一聲, 卻遲遲沒有說話。
許意寧覺得這個姿勢不舒服，歪頭用臉頰蹭了蹭他的手腕。
她只是想讓他起開，卻沒想到這個動作刺激到了他。
感受到了他呼吸急促了幾分, 壓着她後頸的手都在顫抖。
她擡起手, 想看看他怎麽了, 剛伸過去，手背忽然傳來溫熱濕潤的觸感。
是眼淚。
次日清晨, 許意寧提着咖啡從店裏出來。
今天溫度比昨天高了很多, 停在人行道路口等綠燈, 許意寧揉着太陽穴, 腳步還有些虛。
手機響起, 她戴上藍牙耳機。
何故辭：“醒了嗎？”
“醒了。”
周圍都是寫字樓，這個時間點人是最多的, 跟對面行人擦肩而過, 許意寧提了下肩上的包, “不好意思，昨天不小心喝多了, 忘記給你打電話了。”
對面安靜了幾秒，似乎嘆了口氣, “沒事, 你安心上班，晚上一起吃飯吧。”
許意寧想了想, 又聽他說：“明天我要出差，處理一個案子，大概半個月不會回來。”
“好。”
到了金易後, 在電梯遇到了劉姿。
許意寧跟她問了聲早, 接着把手裏的咖啡遞過去, “linda姐，這是給你買的燕麥拿鐵。”
她頭疼的厲害，沒注意到劉姿看她的眼神有多一言難盡。
“你...”劉姿頓了頓，看了圈周圍的人，把一肚子話咽了下去，“你怎麽想起給我買咖啡了？”
“謝謝linda姐昨天送我回家，我昨天喝多了，沒給你添麻煩吧？”
“沒有沒有，你記得我送你回家？”
“記得。”
其實許意寧也只記得一點，她喝醉了就容易忘事，只勉強想起最後劉姿費勁拖着她的胳膊摁指紋的畫面。
其他的......
她好像做了個夢，夢到梁放哭了。
畫面隐約出現在腦海中。
梁放眼尾泛紅，将她抵在車門上，像是無計可施，只能無措的一遍遍問她還要不要他。
直到她點頭，男人才将她重新抱在懷裏，低頭埋在她頸窩，嗓音泛啞：“許意寧，你不能不要我。”
許意寧被吓得打了個激靈，後背抵着電梯金屬內壁，透過單薄衣料泛起絲絲涼意，夢裏那種奇怪的感覺猛地襲來，她連忙直起身往劉姿身邊湊了湊。
劉姿奇怪問：“怎麽了？看你臉色不好，是不是酒還沒醒，不太舒服？”
今早鬧鐘響了四遍才起來，許意寧沒來得及化妝，打算待會湊時間化，氣色看起來确實不算太好。
被劉姿這麽一問，許意寧開始懷疑是不是還沒醒酒。
不然怎麽可能會想到這麽離譜毫無邏輯的夢。
不說梁放根本不像會哭的人，他根本不知道她曾經喜歡他，怎麽可能會這樣問。
“可能...有一點。”
電梯停在二十七樓，劉姿想了想，打算等她忙完第一次工作再問，“那今天早會你不用參加了，你休息一下補個妝，十點還有工作。”
多虧了劉姿臨時放她假，在工位上休息了一個小時終于緩了過來，許意寧拿起化妝包去洗手間。
簡單打了個底後，虎口不小心蹭到了粉底液，沖水時，溫水從虎口流過，許意寧又有些恍惚。
這個觸感異常的熟悉。
在夢裏，梁放的淚就落在了她這裏。
感覺這麽逼真嗎。
許意寧很久沒有做夢了，一時也想不通，只是想到昨天看到梁放片葉不沾身卻又招惹風流，心底多少會有些觸動。
這幾年來梁放好像又沒什麽變化，藏起了曾經的年少輕狂，若隐若現的疏離淡漠始終未變。
許意寧也徹底想明白了。
這麽招惹張揚的人，是她無法把控的。
那天林音淮問她的問題，她也可以平淡如流的回答，她賭不起，所以她放棄。
“許意寧？”
耳旁響起一道聲音将她思緒拉回。
許意寧收回手放在暖風機下吹，“怎麽了？”
潘文露從鏡子裏打量她幾眼：“沒事，看你在發呆，浪費水。”
許意寧從喉嚨裏嗯了聲，“不好意思。”
半晌，見潘文露擦幹手還沒走，許意寧側臉，“文露姐，你有事找我嗎？”
潘文露倚着洗手臺，“昨天劉姿帶你去參加了交流會？”
許意寧頓了頓，打開口紅蓋沒說話。
潘文露笑了笑，“美妝組這幾年進過幾個嘉大的學生，也沒見劉姿對他們有多麽上心，實習期裏犯幾個錯誤就被劉姿訓的背地裏哭，實習期一結束就離職了。劉姿對你是真好啊，我就好奇，你們是什麽親戚嗎？還是她有什麽把柄在你手裏？怎麽你工作出錯了她也不責怪你？”
郁暖之前跟她說過潘文露和劉姿之間的愛恨情仇。
她們是同時進的公司，學校相同，崗位相同，起點相同，兩人關系也很好，直到前AM調組，空出一個位置，兩人從朋友變成了競争關系。
劉姿辦事利落效率高，晉升為AM也是理所應當，可潘文露卻覺得劉姿搶了她的位置，處處和她作對，懈怠工作，即使這幾年有晉升機會也被她白白浪費了。
許意寧裝起化妝包，“沒有關系，linda姐也沒有特殊對我，這次本就不是我的工作，為什麽要責怪我？”
潘文露冷笑一聲，“不是你的工作？這次不是你負責聯系博主麽？即使開始是我交給你的，但我是你前輩，你不應該做嗎？”
“前輩？”許意寧抿了抿唇，擦掉周圍多餘的口紅，“不好意思文露姐，我并沒有把你當做前輩。”
“？”
“我自認為，這些天我替你做的工作已經夠多了，以後我不會再幫你，或者你努努力，成為我上司，到時我肯定聽您的。”
潘文露：“你——”
她頓了頓，平複了一下心情，“随便你吧，你待會是要去跟項目吧，聽說拍攝地點挺遠的，在淩南那個攝影棚，你坐地鐵的話要一個多小時，提這麽多東西不方便。打車快一點，就是貴，而且公司不報銷。”
潘文露視線從許意寧臉上緩緩移到鞋上，盯了兩秒，眼神沾了些輕蔑，“你還是坐地鐵吧，估計來回兩趟打車費都夠你半個月生活費了。”
許意寧也笑了，“謝謝文露姐，我這雙鞋确實不貴，如果你需要可以發鏈接給你。正好我看你腳上那雙皮鞋已經掉色了。”
“不過我記得這個牌子的鞋是手工制作，一般來說不會掉色，你是不是買到假的了？”
潘文露：“.......”
把潘文露氣走之後，許意寧并沒有快感，反而咬着唇，緊盯着腳上那雙鞋。
潘文露說的也對。
她确實沒有能力花這麽多錢打車，自從任倩得知她畢業不打算回家後，已經很久沒有聯系她了。
自從許樂彥上高中後，任倩忙着照顧他，根本沒時間管她，就連生活費也是池漾接濟的。
許意寧掐着手心強迫自己不去胡思亂想，深呼吸了幾次，對着鏡子反複練習笑容。
坐地鐵到了攝影棚，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都在忙着準備工作，刷卡進來後，也沒人注意到許意寧。
許意寧也沒急，在裏面轉了轉，直到一女生手裏拿着兩個攝像機從她面前經過，又倒退了幾步回到她面前，盯着她胸前的工作牌看了看，“啊，金易的是吧？怎麽就你自己？”
許意寧伸出手幫她扶了下快掉下來的攝像機，還沒說話，女生已經懂了，“看我這腦子，今天是臨時新增的工作，沒人來也能理解，就是你自己.....”
女生欲言又止，許意寧問怎麽了。
女生搖頭：“沒事，就是怕你一個人搞不來，希望她今天別遲到，這幾天工作都排滿了，再拖下去不好跟別人交代，你盡量多忍一下，畢竟幹這一行，好脾氣遲早得磨出來。”
許意寧彎彎唇，“好的。”
跟她一起去拍攝現場檢查了一遍，已經過了半個小時。
又要遲到了。
剛才說話的女生是攝影助理，叫陳瑤，見狀，“麻煩你聯系一下喬月團隊吧，待會兒一點我們還有一家雜志拍攝。”
她說話這會兒，許意寧已經找出了喬月助理聯系方式。
一點那家雜志是一線雜志，請來的女明星也是大腕，左右都不是她能得罪起的。
電話打過去後很快被接通了，對面态度很好，說遇到了午高峰有些堵車，還有一個路口就到了。
挂了電話，陳瑤給她拿了瓶礦泉水，“她昨天也是這樣說，結果一個路口硬是走了半個小時，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步行來的呢。再等等吧。”
“.......”
許意寧捏着瓶子坐在椅子上，鬼使神差的，在搜索框裏打下“梁放喬月”兩個名字，出來的是喬月個人簡介，關于兩人的消息一條都沒看到。
許意寧有些懊惱，剛想退出去，忽然注意到喬月是惜寧人。
盯着屏幕，不知道在想什麽，身後一陣騷動。
“喬老師，你終于來了。”
“外面堵車這麽厲害...沒事沒事，來了就好，我們加快點速度。”
許意寧鎖了屏回頭，和披着西裝外套的喬月視線相撞。
喬月五官很精致，踩着黑色小高跟，頸間佩着碎鑽項鏈，渾身散着富貴氣息，一眼看過去，就是家裏富得流油那類人。
許意寧起身，“喬老師，你好，我是金易負責人——”
“我認識你。”
喬月攏着肩上頭發，在她身上打量一眼。
許意寧話音一頓，她和喬月連面都沒見過，怎麽會認識她。
難道是池漾？
看了眼手表，已經不能再耽誤了，許意寧只能壓下心中疑惑，讓她先去化妝。
沒想到喬月出奇的好說話，全程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許意寧和陳瑤站在攝像旁邊，陳瑤小聲問她：“你認識她嗎？”
許意寧搖頭，“不認識。”
“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喬月今天脾氣怎麽這麽好，遇到什麽開心事了，同樣一件衣服，前天還能挑提出八百個毛病，現在一聲沒吭就穿上了。”
許意寧不清楚，但能配合就是好事。
“可能她前天心情不好吧。”
“也是，聽說她現在在跟梁氏少爺談戀愛，談戀愛的女人都是陰晴多變的。”
都是同一個圈子，知道這些并不奇怪，陳瑤下意識跟她八卦了一句。
許意寧頓了頓，沒接話。
拍了十分鐘，喬月要去換下一套衣服，許意寧在攝像機前看樣片，陳瑤閑來無事，又感慨道：“确實美啊，這皮膚嫩的能出水，我要是男人，我也喜歡她。”
“驕蠻小公主配矜貴少爺，這cp也挺香的，你覺得呢？”
“........”
許意寧沒心情讨論這個話題，敷衍地嗯了聲。
等喬月換好第二套衣服出來後，門口又是一陣騷動，比剛才喬月來時的動靜還大。
許意寧正給郁暖拍樣片看，沒有去關注身後的動靜，“我去，我這張嘴，怎麽說曹操梁總就到。”
陳瑤一聲驚呼，讓許意寧手一抖，手機差點摔了。
漫不經心的嗓音從身後傳來——“過來探個班，不影響吧。”
許意寧突然想到那天午後，少年在直播鏡頭前語氣也是這般随性散漫。
人都來了才問這句話，影響了你會走嗎請問。
“不影響不影響，您能來真是讓我們這裏蓬荜生輝啊。”
她聽到基地負責人繼續說：“您來的正巧，喬小姐剛換好衣服出來，馬上要繼續拍攝了。”
陳瑤發出姨母笑，“梁總确實帥啊，我就說這倆人好好磕吧，前幾天吵了架，這不就是來哄老婆了！？”
許意寧：“……”
她僵持着身子沒有回頭，下意識擡眼朝前面的喬月看過去。
喬月正低頭讓助理整理衣領，像是沒注意到門口的動靜，又像是真的在賭氣故意不理人，等着梁放親自過來哄她。
許意寧忽然覺得她很可笑。
梁放已經有女朋友了，她竟然還會做這種夢。
她甩甩頭，想繼續跟郁暖讨論，卻聽身後一陣腳步聲。
有人來到了她身後。
“我不找喬月，我找許意寧。”
“許意寧？咱們工作組裏有姓許的？”
“沒有吧，梁總您是不是說錯了？”
許意寧今天帶的工作牌上只有她的英文名，沒有人知道這個許意寧就是她本人。
她捏着手機的指尖都泛起了白色。
他這是什麽意思。
他女朋友就在前面，她可沒有特殊癖好。
梁放盯着面前裝聽不見的背影，勾了下唇，“哦，就是你們這裏的金易負責人。”
陳瑤：“？”
她猛地轉頭，小聲：“找你！？”
許意寧掐了掐手心，回身，揚起公式化笑容：“梁總，請問你找我有事嗎？”
語氣輕柔，任誰聽了都會感覺很舒服，可其他人是舒服了，梁放心情就沒那麽好了。
視線落在她坦然大方公事公辦的笑容上，梁放擡了下眉骨。
她好像不記得昨天發生什麽了。
梁放許久沒開口，其他人也不敢催促。
時間一點一點耽誤過去，許意寧深吸了一口氣，“梁總，我們還有工作，如果您沒什麽事，我們就繼續拍攝了。”
衆人滿臉驚愕。
視線來回在兩人臉上流轉。
梁放笑了聲，随意坐在供人休息的沙發上。
“抱歉，打擾你們拍攝了，你們繼續。”
衆人再次驚愕。
有些誤會梁放和喬月關系的人更是在他們三人身上來來回回看。
都說梁氏少爺行事狠戾，連親生父親都能無情趕下臺，能是什麽溫柔的角色。
怎麽感覺跟傳聞有些不一樣，還有點兒寵溺是什麽鬼。
可少爺，您寵溺對象是不是錯了？？
見氣氛依舊凝固，梁放屈指敲了敲桌面，語氣懶洋洋的，“又不是拍我，還看我幹什麽？”
“不工作？”
就像高中自習時班主任突然從後門出現，衆人迅速把吃瓜的眼神收回去，開始下一組拍攝。
許意寧拿着文件夾，被周圍時不時投來的視線搞得頭皮發麻，身後那道視線更是灼熱。
許意寧深吸了一口氣，費了很大勁才全身心投入工作。
中途跟喬月提了許多要求，喬月出意外的好脾氣，什麽都沒說，反而更配合了，結束時，助理還轉交給她一個禮物袋。
“不好意思，前幾天給金易添麻煩了，這些是一點心意，您就收下吧。”
“謝謝，不過不用這麽麻煩，這本來就是我的職責。”
“你是新人吧，這是月姐慣例，每次都會準備許多禮物，其實月姐也很體貼呢。”
助理把袋子放在旁邊桌子上，“給您放在這裏了，期待下次和金易的合作。”
許意寧默了默，摘下工作牌放在包裏，繼續收拾帶來的一堆文件。
餘光注意到沙發上那抹迫人身影終于消失了，忙不疊地松下一口氣。
下午還要趕回金易，許意寧抱着一堆文件夾出來。
剛才空閑時，她跟陳瑤打聽來附近有一家味道不錯的米粉店，打算先去吃點午飯再回去。
離開時，見旁邊停了輛黑色賓利，車前還站了兩人。
許意寧腳步頓了頓，平靜地收回視線，沒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直到被一道散漫的聲音攔下。
“許意寧，看到我你跑什麽？”
梁放神情不像昨天那麽冷淡，堵住了她的路。
隐隐有淡淡的女香飄過來，許意寧認出這是喬月身上的味道，抱着文件夾的手緊了緊，她後退兩步沒說話。
離開攝影棚，離開工作場所，她忽然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她退兩步，梁放就跟兩步，他雙手負在身後，姿态吊兒郎當的，沒個正形。
“沒聽到我找你有事？”
“.......”
許意寧：“梁...梁總，有事嗎？”
梁放輕笑：“叫這麽生疏啊。”
“以前不是喊哥的麽？怎麽，幾年不見，不認識我了？”
這話讓兩人都沉默下來，空氣寂靜，被吹落的樹葉在地上發出沙沙聲。
“認識。”
許意寧忽然開口，她五官不再稚嫩，線條柔和，化着幹淨的妝容，彎着眼睛朝他笑，禮貌又生疏，“梁放哥，請問你找我有事嗎？”
梁放一言不發盯着她，在聽到梁放哥三個字時，頂了下腮幫。
許意寧撩起發鬓散落的碎發挽在耳後，“我下午還有工作，不能耽誤太久，如果你真的有事，我們可以一起去吃飯。”
她語氣多少有些先發制人。
“不過我想也沒有這個必要，你可以放心，我們有職業操守，對于喬月小姐所作所為，不會外漏半分。”
“.......”
沉默許久，即将擦肩而過時，梁放攥住她的手腕。
兩人身子都有些僵硬。
“你誤會了。”
誤會什麽？
誤會他有婚約，還是誤會他和喬月傳緋，可她都不想知道。
許意寧移開視線，臉上寫滿了不願跟他過多糾纏。
梁放：“我跟喬月沒關系，從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如果你有什麽誤會，我都可以解釋。我今天來只是為了找你。”
許意寧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好不容易裝出的氣勢弱了幾分，“你...你找我幹什麽？”
那雙素來漫不經心，笑時又顯得輕佻風流的眼眸，此時一瞬不移盯着她，不掩飾一絲一毫。
“我想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