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冰雪消融
翌日清晨,隋淺起了個大早。
她洗漱完下樓的時候,劉姨已經在準備早餐了,隋父還沒起,剛剛去敲喻酌的門也沒人應。
正當她準備去客廳坐坐的時候,門口傳來了開門聲,兩人穿着運動裝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她一愣。
“你們約着跑步去了?”她眼裏盡是打量的神色。
隋父看得出她的意思,瞥了她一眼,輕描淡寫的道:“怎麽?不行?”
“行。”隋淺驟然失笑,看了眼在他身後使眼色的人,“我又沒說不行。”
“哼。”
隋源城并不領情,甩了句“走了”就徑直上樓洗漱。
客廳裏就剩兩個人,隋淺雙手環胸看他:“說吧,怎麽陪他去跑步了。”
喻酌笑的無害:“昨晚約好了。”
“少來。”她睨着他。
“好吧。”喻酌狀似無奈的嘆了口氣,“還不是想在未來老丈人面前表現表現,讨點印象分?”
她看着他,一時沒有言語。
片刻,才挪開目光:“趕緊去洗漱吧,別着涼。”
冬天的風本就刺骨的寒涼,平日裏慣常不出去跑步的兩人在這樣的天氣突然背着她跑出去,不用腦子考慮都知道他們說了什麽。
不過既然這兩人都不願意跟她說,她也不是非要逼問的清清楚楚,也就作罷,由着他們去了。
喻酌上去的比隋父完,下來卻很快,他下來的時候隋淺正窩在沙發上開着電視,也不看,就玩手機。
他挨着她坐下,拿了張紙揉了下耳朵不小心沾上的水:“在看什麽?”
隋淺面色平靜:“那人的畫像出來了。”
他動作一頓,跟着看了過去:“看看。”
隋淺把手機偏過去給他看。
照片上素描紙裏是一個臉型偏圓的男人,唇形偏厚,面部紋理深,原本應是偏向老實憨厚的長相,可偏偏他長了一雙倒三角眼,眼睛很小,卻自帶兇相。
不是什麽好人。
對方不僅提供了這張素描,還“友情贈送”了她一段分析。
【人我還原了,剩下的你們自己看着辦。視頻我看了幾遍,這人是個左撇子,身高在168到172之間,體重70到80公斤,他應該是做類似廚師屠夫之類需要拿刀的工作】不得不說,對方直覺倒是蠻準,還能推斷出是拿刀的工作,只不過還是單純了些。
隋淺不懂看面相這類,但卻擁有一個殺手的直覺,從來沒有判斷失誤過。看到這人眼睛的那一刻,她就确定,對方不僅殺過人,還不止一次。
要麽就是那幕後之人的左膀右臂,再不濟也是常年跟在身邊的人。
隋淺突然就想到了那只死相慘烈的小白鼠。
喻酌默了一瞬:“等我一下。”
他說着上了樓,去拿自己的電腦。
這是他的習慣,一般走到哪裏都要帶上自己的電腦,不然這隋父不讓他們離開家裏,他還真不好說為什麽一定要用自己的電腦。
隋淺嗯了一聲。
等他下來的時候,隋父才下來。
隋源城已經換好了西裝打好了領帶,拎着自己的公文包放到了沙發邊,随口說:“一大早起來就看手機,當心眼睛玩壞了。”
隋淺難得有心思跟他開了句玩笑:“壞了再換一對。”
“一天天的瞎說什麽?”隋源城看到劉姨已經在往外端早餐了,伸手在她頭上輕按了一把,“吃飯了。”
他說完這句話,就徑直去了餐廳。
隋淺待在原地久久未動。
喻酌一下樓就看到她這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怎麽了?在想什麽?”
隋淺回過神,起了身:“沒什麽,吃飯吧。”
喻酌似乎也沒在意到她這點小異常,順從的點點頭,跟着她一起去餐廳。
隋淺心裏那種癢癢麻麻的感覺慢慢消退,可頭頂上那只大手的餘溫仿佛還在。
—
“警察局?”
“廢物,都是廢物。”
男人語氣冷厲,手裏的拐杖一下杵在地上,發出的聲響讓周圍的人為之一振。
前面站着的男人趕緊低下了頭:“對不起七爺,是手下辦事不力,請七爺責罰。”
“責罰?”七爺笑了一聲。
那笑聲猶如荒山野嶺空洞裏的野蛇,帶着讓人心中發麻的寒涼,虎視眈眈的候着,所聽見一切能制造動靜的,全都是它的獵物,它的囊中之物。
“行。”他悠悠的道,“既然你主動領罰,那就給你這個機會。”
他放在腿上的那只手稍微擡了下,旁邊的手下立馬遞上了一把小刀上來,卻不是遞給皮椅上坐着的男人,而是他旁邊站着的女人。
蔡偲栩看着那把近在手邊的刀,差點沒吓得手抖。勉強穩住了動作,可面部表情還是出賣了她。
唇被她咬的失了血色,她踟蹰着不敢去接那把刀。
房間內一片安靜,不過一分鐘的沉默,七爺就沒了耐心:“為什麽不接?嗯?”
他這一聲尾音直擊心靈,卻并不是讓她感到寵溺溫柔,而是從頭到腳的涼。
蔡偲栩知道自己是逃不過了,眼一閉心一橫,握住了那把刀的刀柄。
“教你打槍,教你刀數,為的就是鍛煉你的心性。”七爺悠悠哉哉,盤着拐杖上那個龍頭,“怎麽半分不見你成長?”
蔡偲栩被他這話吓一跳。
見到他的那天,也是一個類似的場景,她和他在辦公室,她站在他對面,他就這麽坐着,氣勢卻完完全全的壓制了她。
他就這麽看她,眼裏的情緒不明,問她:“想好了跟我?”
那時的蔡偲栩公司不管,資本不給機會,隋淺那邊處處坑害,她就快一無所有了,他就是她能抓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她硬着頭皮點了點頭,下一秒,男人就笑了。
他不知道是按了什麽,馬上就有人來了辦公室,映入她眼簾的就是兩個人架着一個血淋淋的大漢,視覺沖擊極其強烈,不給她任何反應的機會。
蔡偲栩當時就吓的尖叫了起來,六神無主。
可男人不知何時起了身,一只大手死死的扣住了她的後腦勺,逼着她看向那邊,逼着她睜眼,在她耳邊陰鹜的笑:“睜眼啊,在害怕什麽?既然要跟我,自然要習慣這些,不然……”
他刻意停頓了下來,蔡偲栩有一瞬間退縮:“不然什麽?”
她希望從他嘴巴裏聽到類似于“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一類的話,她怕了,她想逃。
可她也很清楚,如果對方不主動說這句話,她要是自己開口,肯定會下場很慘。她慣是會審時度勢,那會兒也還沒丢盡理智,還能勉強分析出局面。
果然,不出蔡偲栩所料,男人如果不主動說出那些話,她是不會有機會逃走的。
因為他聽到她問了之後,突然陰恻恻的笑了:“不然,就跟他一樣。”
開弓沒有回頭箭,她既然答應了,既然見過他了,又怎麽能反悔?
反悔則死,他只給她這兩條路。
蔡偲栩別無他法,只能選擇跟他,最重要的是活着,其他的一切只能靠後排。
不過說來,男人手段狠厲,對她也不算溫柔,卻也不算過分,他教她打槍,教她練刀,除此之外倒也沒讓她做過什麽。
“在想什麽?”
男人的聲音驀地把她吓回了神,蔡偲栩輕微一抖:“沒,沒什麽。”
“還不動手嗎?”男人好以整暇。
蔡偲栩捏着刀的手一緊,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好了。”
對方早已脫掉了上衣,蔡偲栩攥緊了刀走過去,刀尖抵上他的肌膚。
他身上很多傷痕,顯然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她先還神經緊繃,只敢一點點的劃,中途聽到了七爺輕啧一聲,她手一抖,前小半的刀尖都沒入了那人的皮肉裏。
對方一聲不吭,額頭卻冒了冷汗。
刀刺入血肉的聲音似乎給了她一定的刺激,蔡偲栩突然感受到了來自神經深處的刺激,她感受到了愉悅。
她想到了她破敗不堪的家庭,想到了跑龍套的五年,想到了楊平坑她進黑楊,想到了處處給她使絆子的隋淺,想到了不作為冷眼旁觀的翁旗。
這些人,這些事,逐漸的吞噬了她的理智,她笑意越來越盛,手上的力度也越來越狠,一刀一刀在他身上劃過,劃的血肉模糊。
她好想他死啊。
最好,給她使絆子的人全部都死掉。
這樣,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人和她作對了。
這樣,她夢寐以求的坦蕩星途就要來臨了。
不知不覺間,對方已經快支撐不住,卻還是咬牙苦苦撐着,跪在她面前,任由她擺布。
蔡偲栩顯然已經殺紅了眼,手完全收不住了。
“夠了。”
冷冽的男聲讓她回了神,蔡偲栩反應過來,才看見她面前的人早已被她劃的傷痕累累,血順着暈到地上,就差一點就能粘上她新買的高跟鞋。
蔡偲栩吓的後退一步,手上的刀也還在滴着雪珠。
這…是她做的?
蔡偲栩遲疑着想。
男人走了過去,笑着從她手裏拿過了刀,随意的扔到旁邊人手裏:“寶貝,表現不錯。”
蔡偲栩強顏歡笑:“是嗎?謝謝七爺誇獎。”
“那就趁着這個機會,加練一下吧。”他笑意更深。
蔡偲栩一瞬間僵硬下來。
“阿河,帶她去。”
旁邊接刀的胖男人,也就是阿河,畢恭畢敬的鞠躬點頭:“是,七爺。”
阿河用指腹把刀上的血擦幹淨,随意的抹在了衣服上,做了個請的手勢:“崇小姐,這邊請。”
蔡偲栩不止一次聽到這個姓,她始終不知道是哪個字,不過隐隐約約也能猜到些什麽,卻不敢問,只能憋屈着不去計較。
待阿河把人帶走了,七爺這才讓面前的人起身包紮:“今日這只是最輕巧的懲罰,再有下次,你知道的。”
那人給自己上的藥粉,疼的顫抖,卻還是穩住了聲音點頭:“屬下明白。謝七爺手下留情。”
他摩挲着拐杖,若有所思:“去查那兩個人在警局有沒有說出什麽,沒有的話就讓他們死在裏面,有的話就帶回來。”
若是平常人聽了,不覺得害怕也會覺得疑惑。
但面前的人顯然是很熟悉他的行事作風,半點異議都沒有:“是。”
他簡單的處理了一下傷口,旁邊的人也已經打掃幹淨了地上的血跡。
“那屬下先行告退。”
“嗯。”
那人帶着旁人全部退下,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閉上眼半晌,緩緩睜開,拉開了辦公桌某個帶鎖的抽屜。
裏面只有一個相框,相框裏是一張照片。照片裏的女人明眸皓齒,笑的無比的甜。
仔細看上去,蔡偲栩和她眉眼有些相似之處,可她終究不是她,只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小醜罷了。
他輕柔的摩挲着照片,像是在摸對方的臉。
緊接着喃喃低語:“阿南,你不乖。”
—
吃完了飯,隋源城就得出門去公司,他出門前還不忘警告兩人:“我已經在家裏周圍安排了保镖,你們倆最好別想逃出去。”
隋淺無奈彎唇:“嗯,不會。”
若是想逃,她壓根不用等到現在。就算隋源城布下天羅地網,她也照樣有法子出去。
答應了回家之後,從始至終她就沒有想過要逃。
隋淺想了想,說了一句:“您比我們更需要注意安全才是。”
隋淺不确定對方會不會對隋父下手,自然是要警惕一點才是,畢竟當初原主高調,她的身份背景都不用扒,人盡皆知,在百度百科上一目了然。
隋源城意外這女兒居然突然會關心人了,頗有種“我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感,語氣又軟下去不少:“嗯,你跟小喻就好好在家待着,有什麽東西想買就安排保镖去,家裏要是有什麽問題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給隋父打電話起不到半點用處,他肯定來不及回來,就算真的趕回來了,真出了什麽事他也幫不到太多忙,說不定還會成為牽絆。
不過隋淺還是沒戳破他的一片心意:“好。”
隋源城這才走了。
隋淺不想在下面待着,喻酌就跟着她上了樓,一點不避諱的進了她的房間。
“姐姐,你最近挺好說話的。”他冷不丁的冒出了這麽一句。
“嗯?有嗎?”隋淺沒覺得。
喻酌也不戳穿。
随着這段時間的相處,他越來越明顯的感受到了她心态上的轉變。
以前的她像生活在蒼山雪嶺,如今卻是慢慢的冰雪消融,願意讓人走近她的小世界了。
她太過習慣于把人擋在她設立的屏障之外,最深處誰也進不去,就連和她相處二十多年的喻酌也是如此,他從前就感覺得到。
走近她是一回事,走進她心裏又是完完全全的另一回事,因為她在抗拒。
如今卻有在試着接納了。
他後來去到管理局,就猜到那個世界或許不是她的出生世界,她真正的第一世是誰,又經歷過什麽,他統統不知道,也拿捏着那個度不去問的太過。
反正只要她想說,她一定會告訴他的。
“有的。”喻酌笑。
隋淺聳肩,沒把他這莫名其妙來的一句話放進心裏。
他也就随口提醒她一句,然後就說起了正事:“我查到了那個人。”
“嗯?”隋淺面色一凜,“進來說吧。”
“好。”喻酌抱着電腦,順手關了門。
“這個人真名叫駱河,曾經化名過很多次,是國際通緝犯,曾經有過販賣人口和器官的犯罪經歷,從暗網銷往國內國外,多達上百個地區,涉及幾十個國家,後來被發現,但是在別人的協助下逃跑了。警方布控搜查了好些年,這人就跟死了一樣,完全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喻酌把國際通緝令調出來給隋淺看。
做人口和器官的販賣,難怪處理小白鼠那麽得心應手。
不過此時知道了他正在國內,甚至就在S市,就沒有想象中那麽麻煩了。
隋淺那天加了一個女警的微信,對方當時說是她的粉絲,她就沒拒絕。此刻就直接跟那女警說了一下。
這種危險的人,隋淺不是不可以自己去試探,但是那就會暴露,這也是她不輕易動手的原因。
還不如交給專業的警察來處理。
女警問她是否确定了情況屬實,隋淺篤定的回了之後,對方立刻就撥了電話過來。
雙方一通交涉,确認了這件事的真實性之後,立馬就上報給了刑偵大隊那邊。
隋淺處理了這件事,就沒有再管。
喻酌對她這一舉動也沒有意外。
他們現在再怎麽說也就是個普通老百姓,這種事情交給他們自己來做本來就有很大的風險。
喻酌也沒在她房間待多久就離開了,并讓她好好休息。
隋淺随意的應了一聲,等他走之後就聯系了趙克榮那邊。
雖然那邊一整天都還沒有過完,但在隋淺這裏已經過了半年,她已經有幾個月都沒有主動聯系過那邊了,自然還是要聯系一下。
通訊一接通,她就看到了趙克榮那張熟悉的臉,只不過他現在臉上并沒有笑意,反而很是嚴肅。
隋淺看他這表情不對勁,頓了一下,問到:【怎麽了?是局裏出事了?】【岳染出事了,差一點就被徹底抹殺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連着三天大長章!
555求收藏別掉了TvT
天天掉一個漲一個的TvT
悲從中來~
西湖的水我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