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姨姨!”黎弘哲幼稚的童音在安靜的小院子裏顯得特別響亮。

他指着遠處的襄陽侯,道:“姨夫來了!”

……

徐念念怨念的看着小外甥,道:“姨夫是個什麽?”

“那裏!”黎弘哲拉着她的手朝隋孜謙跑着,說:“娘說,姨夫是表弟的爹!”

徐念念差點摔了個跟頭,這小胖子想表弟弟想瘋了吧,讓他娘自個生去!

隋孜謙本是不喜幼兒,此時聽到悅耳的姨夫兩個字,突然發現,有時候小孩子也挺可愛的。恭親王妃見襄陽侯到了,就牽着孩子和他們道別,留給兩個人獨處的時間。

兩個人在陽光下對視的看了一會,最後誰也沒有多言。一想到還要共處一室睡五個晚上,實在是有些不知所措。

入夜後,太子突然登門。

隋孜謙硬着頭皮和他去偏房說話,心裏無比怨念,就盼着晚上同夫人“破冰”呢。

太子眼睛亮亮的,極其興奮的激動道:“小舅舅,我、我知道那女孩是誰了。”

隋孜謙皺起眉頭,說:“難不成今日碰到了?”

太子殿下搖搖頭,又點了下頭,道:“是小貴子。他打探到的,居然是千貴妃的侄女。千大人府上四姑娘,千尤畫。”

隋孜謙一怔,居然是千家姑娘,這可就不太好辦了。

皇後娘娘最是厭煩“較弱”的千貴妃……倒不是因為皇上寵愛。

當年,隋蘭湘尚未入宮的時候,千貴妃的父親是戶部侍郎,負責過前線己方的糧草供應。他科舉出身,正兒八經的文官,凡事兒精打細算,必然和隋家發生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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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供糧的,一個要糧的,能和諧?

後來隋蘭湘進宮,千家女兒也受寵了,兩家徹底沒了往來。

太子殿下紅着臉,道:“舅舅,我是不是不應該喜歡千家姑娘?”

隋孜謙愣住,望着太子殿下腼腆的臉頰,生出難以言喻的感覺,莫名的,就想幫幫他。

良久,他說:“我們和千家并沒有直接沖突。就是皇後娘娘那裏……”他頓了下,道:“你确定是千家四姐兒?”

太子點了點頭。

隋孜謙掃了一眼跪在旁邊不吱聲的小貴子,暗道這狗奴才,怕是早知道對方何人。

太子殿下不常去千貴妃那,他們做下人的也不常在宮裏走動嗎?必然是因為知曉對方八成是千家女孩,不敢說罷了。現在,太子殿下拉他跳坑,下面人才慢慢的透露出來。

宮裏碰到的女孩,本身就有跡可查……

“舅舅,若是會令母後傷心的話,就算了吧。”太子殿下輕輕嘆了口氣,他不喜千貴妃,若真娶了對方侄女,自個也別扭。就是心裏空落落的,有些悵然若失。

黎弘宸如此說,隋孜謙反倒是不曉得該如何寬慰他,良久,道:“開選秀後再說吧。太子殿下的婚事兒,也不光是娘娘一個人說了算。”

是啊,還有皇帝……太子殿下眼睛一亮。

父皇會不會因為心疼千貴妃,擔心以後千家會倒,讓自個娶個千家側妃回來呢?

這種念頭生成以後,黎弘宸的臉頰都變得耀眼明亮了。

隋孜謙搖搖頭,還是個孩子,藏不住心事兒。

他直白的告知他,本就還是希望尋那一種可能吧。

隋孜謙回屋後發現燭火雖然亮着,徐念念卻是躺下睡了。她還很“體貼”的留下四個美人宮女伺候他洗漱淨身……

隋孜謙無語,甩甩手讓人退下去,坐在床邊,道:“夫人,除夕夜我要守歲。”

徐念念身子明顯僵了下,她尚未睡着,光顧着想如何躲隋孜謙了,卻是忘了守歲的事情。只是往年她都是和家人在一起,兄弟姐妹們一起吃完年夜晚,便一起熬年,給爹娘祈福。

徐念念墨跡的坐起來,然後套上一件襖裙,道:“那還用去皇上那嗎?”

隋孜謙搖搖頭,道:“可以不去。”

……

“合适嗎?”徐念念躊躇的望着他。

“我真正的家人只有你。”隋孜謙淡淡的說,聽在任何人耳朵裏都有些揪心。

真正的家人,隋家二房,卻是只有隋孜謙一人。隋蘭湘終歸是外嫁女,不算數的。

徐念念下了床,看了眼天色,還要等一個半時辰才是新年。她想了下,開口問道:“你家中沒有庶子庶女嗎?”

隋孜謙淺笑,仿佛在回想着什麽,說:“沒有。我爹和我娘感情很好的。”

“可是應該有姨娘吧。”徐念念輕聲問道,彼此相守一人的感情是任何女孩子的夢想,可是現實卻是太難了。連徐爹當初也是有通房伺候的,所以才會有了大姐姐。好在爹成親後,待娘親和孩子們很好,又志在仕途,久而久之,女色上淡了些,家中就一個大姨娘。

可是即便如此,爹和同僚吃酒後,也是有女人伺候的。

隋孜謙點了點頭,道:“有三個姨娘。當時爹去任上,需要人照顧,娘親剛生完産不易遠途,就安排了兩個姨娘。還有個大姨娘是長者賜,爹成親前伺候的通房丫頭。”

他言辭輕松,不見一絲愧色。

徐念念輕輕嘆了口氣,或許在識時務的男人眼裏,姨娘什麽的本是個玩物兒,不當事兒的。

當然,還有一些男人會寵妾滅妻,那就是不識時務的一群男人們了。

至少在徐念念身邊,不曾見完全一對一的高門大戶。許是成親起始想要從一而終的男子,但是人生那麽長,許多際遇接踵而至,誰又能堅持得住?更何況,連大部分女人自己都不自愛,一些小丫頭的夢想就是給老爺做姨娘,別人還能說什麽呢。

相比較而言,世人對男人寬容到,你尊重妻子,不寵妾滅妻,就算好男人了。

隋孜謙應該就屬于前者,他成親前沒有姨娘,不意味着他對姨娘制度反感,八成是根本沒把姨娘當回事兒,自然不會擡舉任何人。他若是重女色的話,也不會看不上自己的!

徐念念怨念的想着,身為美女的尊嚴都沒了……

隋孜謙感受到徐念念的郁郁寡歡,想起什麽,說:“你對姨娘……很是不能接受?”

去年,隋家、宮裏面的娘娘們,接二連三的送人過來,湊了個八大姨娘,于是徐念念就發飙了,最後還跳湖自盡。

想起當時的自己,徐念念覺得恍如隔世。成親後,原本最美好的希翼都撲了空,隋孜謙很忙,經常不在府裏。每次回來見面也是冷着臉色,避她如蛇蠍。徐念念行為是有些偏激,在對待奴才上表現的更甚,再加上隋孜謙先入為主的觀念,難免認為她驕縱。

哎……徐念念擡起頭,清澈的眼眸映着隋孜謙的臉頰,道:“現在、可以接受了。”

隋孜謙胸口處猛的一疼,仿佛被什麽狠狠敲擊了一下,怔住,說:“為什麽現在就能接受了?”

徐念念哼了一聲,道:“反正接受不接受,男人不都是要納妾嗎?”徐念念反嗆隋孜謙一句,這根本不是女人能決定的。

“可是你為何卻尋死?”

隋孜謙強調着什麽,探過頭,緊緊的盯着她,說:“還是當時更在意我一些?”

徐念念被他突然臨近的臉龐吓了一跳,又聽到他不知羞的話,頓時紅了臉,惱羞道:“不是都過去了嗎?有必要再深究!”

“我很想知道。”隋孜謙攥着拳頭,徐念念那句能接受,莫名讓他極其不爽!

“曾經的我,不識事兒罷了。”

徐念念撇開頭,卻是不願意面對他幽深的眼眸,說:“你們不都說我是被爹娘寵壞了嗎?我在感情上确實自私,認為屬于自己的,就該是我一個人的,別人幹嘛沾染,尤其是夫君。可是後來才意識到,兩個獨立的個體,沒有誰是應該屬于誰,一切都是我一廂情願,所以侯爺也能看得到,我在努力的改變自己呢!”

她回答的這般懂事兒,隋孜謙應該會滿意吧?徐念念偷偷在心裏想着……

隋孜謙望着她一副我很知書達理,你可以納妾的樣子就想掐住她脖子甩一甩,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啊。他是那種看重女色的人嗎?但是要說獨守一人,他确實從未想過這種可能性。

不是說願意或者不願意,而是,重要嗎?逢場作戲的時候,誰會克制自己原始的欲望,即便不克制,誰又會輕易讓外面女人進門?襄陽侯府邸的門第豈是這般低?即便是宮裏賜下的美人兒,那也是良家女子,還學過規矩,琴棋書畫至少一門精通的。可是又如何?他就要納要碰嗎!

隋孜謙越想越生氣,這股氣沒來由的堵着胸口處。他納妾什麽的不重要,他妻子居然不介意他碰不碰其他女人,這令他很不舒坦。

他鐵青着臉,徐念念自然感受得到。她還納悶,怎麽就這般輕易生氣了?她以死相逼不讓他納妾他不樂意,現在她寬宏大量,允許他随便納妾難不成他也不樂意。做個襄陽侯夫人也太難了。

徐念念決定不去和他較勁,翻了本書出來,借着燭火閱讀起來。

隋孜謙憋得難受,索性道:“我出去走走。”

徐念念嗯了一聲,沒有擡眼,他不在屋子裏還舒服一些。

将近一個時辰後,隋孜謙回來了。

徐念念擡頭,笑眯眯的和他問了好,便低頭繼續看書。

隋孜謙在她面前踱步片刻,幾度欲言又止。清冷的目光落在那本書的封皮上,道:“你看地理雜書倒是看的津津有味。”

徐念念嗯了一聲,說:“這樣以後去就不會不識路了。”

隋孜謙一怔,立刻腦補了一個定語,和離後。

徐念念也意識到語失,急忙道:“消遣而已。”

……

男女之間的感情是很微妙的,比如現在,隋孜謙坐立難安,總覺得有什麽不吐不哭。他覺得有必要糾正夫人錯誤的觀念。

突然,窗外一聲巨響,晃人眼目的光亮透過紙窗映射進來。徐念念急忙推門而出,站在院子裏仰望着星空,新鮮道:“煙花……”

她還是第一次這般近距離的觀看。以往在徐府,他們也能看到,就是沒這般清晰。煙花在大黎不允許私下買賣,只有慶典的時候,由內務府或者戶部按定例制作。據說煙花的成分和火藥有關,制作方法屬于皇家獨有。

殿外傳來打更聲,徐念念望着漫天的亮色,輕輕的嘆了一聲:“新年了……”

肩膀處,覆蓋上一雙手。

徐念念一僵,一動不動。

良久,一道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道:“後院的女人們,我會處理幹淨。”

……

徐念念心情特別複雜,她張開嘴巴,然後閉上,又想說什麽,最後還是忍了下來。或許連她自己都不了解這種矛盾的狀态,有些東西想伸手抓住,可是攥的越緊,卻是一無所得。可是現在,一切都峰回路轉,她卻沒有了最初的信念和堅持。

她似乎在錯的時間找到了認為對的人,當他終于走到了對的時間裏,她本堅固的堡壘卻是瓦解成遍地塵埃,連城都不在了,她拿什麽去相守。

夜深了,彼此都有些困倦。

徐念念沉默的上了床,背對着她揪着被子,閉上了眼睛……

隋孜謙等了好一會,聽到均勻的呼吸聲,把手打過去,随意一拉扯就将她卷入自個懷裏。下巴蹭了蹭徐念念的額頭,自言自語道:“真是個難搞的孩子……”

清晨,徐念念發現自個又是在隋孜謙懷裏醒來了。有些尴尬,趁着他沒睜開眼睛默默的往外移了出來。亵褲似乎被他的大腿壓住了,使勁一抽,一雙手就突然按住了她大腿根。

徐念念渾身一熱,臉頰通紅。

迅速坐了起來,道:“早。”

隋孜謙睜開眼睛,感受到方才手上的熱度,也有些別扭。她的腿雖然纖細,卻有點肉,很軟,觸感輕柔。身體原始的本能被勾了出來,他有些想要……女人了。

兩個人都有些出神,隋孜謙随意的應了一聲,說:“起床後先是去給皇上請安。今個依然是宮裏的團圓飯,明個初二,有外嫁出去的公主回宮。”

“嗯。”徐念念垂下眼眸,漸漸冷靜下來。

太後寝宮,此時又是人潮湧動。徐念念最大的安慰就是恭親王全家都在宮裏過年。有小包子黎弘哲在呢,她就不會覺得孤單。

隋孜謙沒往前湊,反倒是一把抱起了哲哥兒。

哲哥兒起初害怕,後來覺得姨夫比父親還高大,肩膀寬闊,可以讓他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頓時歡快的摟住隋孜謙的脖頸處,死活不下來了。

徐念念感覺被抛棄了。

她站在隋孜謙旁邊,給黎弘哲捏了捏衣角,感覺自個真是矮呀!

“我們叫姨姨出去玩好不好?”隋孜謙難得柔聲道。

黎弘哲立刻點了頭,伸出小手正好可以拍到徐念念的腦袋,說:“姨姨,走!”

……

恭親王見襄陽侯夫婦要出去,想要過去搶回兒子!徐菲菲攬住他的胳臂,搖了搖頭。

她看得出隋孜謙冷漠下的刻意讨好,有意成全。最主要的是既然是夫妻,能過下去總比鬧得風風雨雨和離強吧。恭親王皺着眉頭,暗道:“那小子我抱他一會就嚷嚷下地!”

難不成是因為他矮?

前幾日一直下雪,外面是一片銀裝素裹的樣子。

徐念念墊腳給孩子套了一件外襖,整個動作做下來還有些喘氣。她一擡眼,看到隋孜謙流露出笑意的眼眸,她不求他幫忙,他就看着她發蠢。

……

隋孜謙放下孩子,接過宮女的彩球,道:“哲哥兒,我們往那個筐裏踢,好不好。”

一個竹筐,被他側着放倒。

黎弘哲點了點頭,他如今嘴巴不利落,聽力沒啥問題。小短腿一擡,使勁一踢,球一動沒動,自個坐了個屁墩。

噗嗤,徐念念忍不住笑了出聲。

黎弘哲立刻瞥了嘴,自尊心嚴重受損,豆大的眼淚流了下來。

隋孜謙吓了一跳,急忙逗弄着他玩,伸出長腿使勁一踢,正中筐裏。

小孩子一愣,覺得姨夫好厲害。紅着臉,道:“再踢!”

于是隋孜謙在黎弘哲的指揮下,連踢了五六次,全都正中筐裏。

黎弘哲忍不住發出了哇的聲音,指了指徐念念,道:“姨姨,踢!”

徐念念一怔,在小外甥的哭鬧下,她妥協了,果然動作不協調,偏的沒影了……

黎弘哲仿佛報仇似的嘎嘎嘎的樂着,嘲笑她。

隋孜謙和徐念念嬷嬷的對視。這有什麽笑點嗎?用不用這表現的如此誇張呀!

三個人玩了一會,院子裏笑聲不斷。

“隋大哥,你們玩什麽呢。”寧家六娘子牽着剛會走的寧貴妃所出的七皇子,站在不遠處。

小孩子都喜歡比自個大一點的孩子,于是七皇子果斷的朝着黎弘哲走過去了。就是不太穩,差點撲了個馬趴。好在宮女随時跟着,一把拎住他。

隋孜謙沒有回話,反倒是看向徐念念。

徐念念被他看得發毛,只好開口,道:“寧姑娘好。”

寧悠然掃了她一眼,不願意搭理她,一心撲在隋孜謙身上,說:“隋大哥,你們在踢球嗎?”

這不是廢話嗎!徐念念翻了個白眼,低頭給外甥整理小棉襖。

隋孜謙卻是擋住她,一把抱起黎弘哲,根本不給她裝傻充愣的機會。

“夫人和寧家姑娘說吧。”

“說什麽?”徐念念挑眉,扭頭看向寧悠然,說:“寧姑娘有事兒?”

寧悠然怨念的看了一眼隋孜謙,冷聲道:“我和隋大哥說話呢。”

徐念念笑了,看向隋孜謙,嘲諷道:“人家寧姑娘說了,和你說話呢!”

隋孜謙無語,道:“有事兒?”

寧悠然氣急,什麽叫做有事兒?沒事兒還不能說話啦。她沉住氣,道:“隋大哥踢球真好!我也想踢球……”

徐念念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往旁邊站了下,給寧悠然騰地方。

襄陽侯不滿的瞪了徐念念一眼,淡然道:“那正好,我們出來太久了,也該回去了。寧姑娘可以帶着七皇子在這裏玩。”

黎弘哲大意上聽出姨夫要把彩球和筐讓給新來的小弟弟,忽的心情就不好了。憑什麽讓呀,他不想讓呀,他玩夠了也不想給別人玩!

隋孜謙拍下他緊皺的小臉蛋,說:“屋裏有更大個的球,咱們不要小的了。”

黎弘哲深思片刻,貌似更大個的聽起來更好呀,于是愉悅的點了頭。

隋孜謙抱着孩子轉身就走,寧悠然站在雪地裏,忍不住跺了下腳,眼眶發脹。以前隋大哥就算是性子冷,卻從來不會這般刻薄。

都是因為徐念念!

她怨恨的看向徐念念。

徐念念才覺得無辜呢,躲着她的人又不是她!冤有頭債有主,這姑娘沒事兒吧。

隋孜謙走了兩步,站住回頭,道:“夫人?”他頓了下,道:“跟上!”

徐念念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他讓跟上就跟上呀……可是相比較于恨不得吃了她的寧悠然,徐念念最後選擇和隋孜謙離開。

隋孜謙莞爾一笑,抱着黎弘哲站的筆直,哄着他道:“以後哲哥兒一定要多吃,長大個。瞧你姨姨腿短,走的多慢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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