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是個孤女,在出嫁前只能寄人籬下生活,唯一的後盾只有方老夫人了。
至于二表姑娘嫁到方家的姐姐,謙大奶奶不說也罷,她自顧不暇,哪裏有功夫管娘家的妹妹。
方老夫人不過在說一時氣話,初春一勸她改變話風:“瑾丫頭醒了,就讓七丫頭回去吧。”
“是。”初春行禮,示意站在面前回話的那個丫頭出去告訴方三夫人。那丫鬟巴不得馬上離開這裏,趕緊退出去告訴方老夫人這個好消息。
方三夫人說完那句威脅的話後,心裏隐隐後悔,可是說出的話斷沒有收回頭的道理,她只得在心裏祈禱方老夫人不要太過生她的氣,把方箐放出來。
焦急等了一會兒,丫鬟出來對她屈膝一禮後說:“老夫人說二表姑娘已經醒了,七姑娘可以回去了。”
方三夫人聽着這話心裏一喜,拉過丫鬟的手在她手裏塞了幾個錢後,趕緊帶着丫鬟婆子去佛堂将跪了三天的女兒接出來。佛堂昏暗,這三天都不知道女兒是怎麽過來的,實在是讓人心疼得慌。
☆、論親近
方箐被方三夫人接出來,方家三房好一通忙碌,丫鬟婆子穿梭在回廊門洞下,寂靜無聲。方箐坐在镂空梨花木雕花大床上,她穿着平紋棉淺藍色的中衣,褲腿被丫鬟輕輕卷起,露出跪的青紫,有點腫起來的膝蓋。
她被罰跪三天,看着她的婆子是方老夫人的人,罰跪期間又不許任何人靠近佛堂,方三夫人想要進去賄賂一下看守的婆子都沒機會。佛堂裏有蒲團,就算她跪在蒲團上,跪了三天這膝蓋也不好受。
方三夫人帶着方老夫人的吩咐過去,讓婆子把方箐放出來。她走進佛堂,看到跪了三天,臉色煞白的女兒心疼的都快抓狂。這女兒一出生她就捧在手心裏呵護,從來都沒有受過這麽大的委屈,方三夫人快心疼死了。
當時方箐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輕輕動一下膝蓋疼的要命,這會兒丫鬟正給她上藥,藥膏一碰到她她就疼的“茲”一聲,疼的頭上冒汗。
方三夫人站在旁邊,看女兒這樣,呵斥給她上藥的丫鬟:“你小心點,沒看到姑娘疼嗎。”
丫鬟也不吱聲,上藥哪裏有不疼的,方三夫人是擔心的亂了手腳,她們這些做丫鬟的只能默默地忍着被罵。
方三夫人見女兒這樣,不禁惱火,張口就說:“你以後別和樊良瑾那個丫頭在一起玩了,都是一樣的人,憑什麽兩樣對待,你可是老夫人的親孫女,居然比不過一個外來的孤女。”
那邊方箐腿上正疼着,本來就覺得煩躁,方三夫人這樣說她心裏更煩:“娘,你快別說了,疼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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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三夫人聽女兒喊疼,看到女兒腫起來的膝蓋,心裏更加不爽,又說:“疼疼疼,親孫女比不過外孫女,當然只有疼的份。”
一聽到親孫女比不上外孫女這話,方箐就很來氣,要不是方老夫人偏心,把她看中的璎珞項圈送給了樊良瑾,她又怎麽會生氣,找樊良瑾麻煩,失手把她推倒,頭正好撞到花園小路邊的石頭上去,想到當時樊良瑾流的那一地血,她就感覺後怕。
被罰跪在佛堂裏面三天,佛堂昏暗,只點了幾盞燈,昏暗裏,她眼前老是浮現樊良瑾流一地血的場景,每每想起那個場面她都感覺很害怕。
她終歸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子,要是樊良瑾真的就這麽死了,她晚上光做噩夢就能把自己吓死。
“娘,你這話快別說了,要是讓祖母聽到你說她這話,她肯定會生氣的,你之前為了把我從佛堂裏帶出來就已經得罪祖母了。”
方三夫人聽了這話趕緊閉嘴,回頭看了眼屋子裏的丫鬟,那些丫鬟全都低着頭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方三夫人拉過方箐的手說:“你放心,這個虧娘不會讓你白吃的。”
方箐把手從她手心裏抽出來:“娘,你還是別想着報仇了,還是先想想該怎麽把祖母哄高興吧。”
方箐從小就很聰明,因為長相酷似外祖母,方老夫人每次看到她都會想起年少時的時光,她又會說話,總是哄得方老夫人高興,所以她就在方家那麽多的孫女中脫穎而出,只要是分給姐妹們的東西,她永遠都是占着頭一份。
這頭一份的地位自從樊良瑾來了以後就沒了,樊良瑾性子溫順,方氏出生書香門第,從小知書達理,對女兒也毫不松懈,受了母親的影響,樊良瑾舉手投足間像極了方氏。方老夫人看到樊良瑾,就像看到了還未出嫁的女兒一樣,自然而然的對她是偏疼,連帶着以前在她面前很的臉的方箐都被比了下去。
方箐人聰明,知道方老夫人喜歡樊良瑾也沒表現出嫉妒她,而是主動和她交好,與她在一起玩。樊良瑾剛到方家的時候也不過七八歲的年紀,對面前的一切都很陌生,有姐妹主動與她交好,帶着她玩,她自然是求之不得,在方箐的刻意經營下,樊良瑾與方箐玩在了一起。玩了幾年,她與方箐之間的關系就好像是一對親姐妹一樣,就連樊良冰都比不過。
家中女眷做在一起的時候,方三夫人經常開玩笑說樊良瑾和方箐一點都不像表姨姐妹,倒像是親姐妹。每次方三夫人這樣說方老夫人都很高興,因為方三夫人說這話裏面還有另外一個意思。
她是張氏的女兒,張氏和方老夫人是閨中密友關系,過去這麽多年感情一直都很好。現在樊良瑾是方老夫人的外孫女,方箐是張氏的外孫女。都是兩人女兒的後代,又同是外孫女,這不擺明了是兩個長輩再續緣分。
那時樊良瑾小孩子心性,很多事情都想不到,沒懂方三夫人話中的另外一個意思,後來常媽媽聽了方三夫人的言論後告訴她方三夫人話中的另一個意思時,樊良瑾也不在意。
樊良瑾自己有一個親姐姐嫁到方家做了宗婦,樊良瑾父母雙亡,方家對她來說不僅僅是母親方氏的娘家,也是親姐姐樊良冰的夫家。
樊良瑾雖然有方老夫人照看着,但是論最親的話當屬她的親姐姐樊良冰,在方家她和樊良冰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姐妹。奈何樊良瑾與樊良冰之間的感情并不好,樊良瑾五歲的時候樊良冰就已經出嫁,姐妹之間也沒什麽感情。
幼年時候樊良瑾很想和姐姐樊良冰在一起玩,可是樊良冰總是不理她,每次樊良瑾去樊良冰那邊,樊良冰都是把樊良瑾交給丫鬟婆子帶,自己做自己的事,時間一久,樊良瑾就不願意再去樊良冰那邊玩耍,姐妹之間的感情就這麽淡去。
再後來樊良冰出嫁,去了夫家,除了每年過年時回娘家,或者平時偶爾的時候回一趟娘家,多數時候都不怎麽回娘家去。樊良瑾年幼,這麽一個不喜歡她的姐姐,又不怎麽出現在她的視線裏,她慢慢的也就把她給忘了。
她到了方家,又方箐這個表姐與她玩得好,平時親親熱熱的,什麽好東西都會和她分享,樊良瑾很自然的與她玩的好起來,別人說她們玩的好像是親姐妹一樣,她心裏還有竊喜的情緒。
結果張媽媽在她耳邊說她真正的親姐妹應該是樊良冰時,樊良瑾更多的是排斥情緒。樊良冰就算是她的姐姐,她也沒有辦法喜歡她,因為樊良冰在多數時候表現出她很不喜歡她的樣子。
那邊樊良瑾醒來後家中長輩派人過來問候一聲後就再也沒有人來,此時她坐在床上,背上倚着靠背,借着丫鬟的手喝藥。一碗藥喝完,芷蘭捏起一顆蜜餞喂到樊良瑾口中,樊良瑾含着蜜餞,等口中苦味過去。
她剛剛醒來,折騰這麽一通精神有點不濟,她揉了揉額角,芷蘭見狀起身扶着她躺下,細心的為她蓋上被子。随後她坐在樊良瑾床邊的腳踏上,拿起旁邊的針線籃子做起了針線活。
之前睡了那麽長時間,樊良瑾這會兒也睡不着覺,只閉着眼睛養神。她醒來時,記憶的最後一刻停留在柱子上濺出的血花,芷雲牽着琳哥兒站在門口兩人同時臉色蒼白的看她,一雙眼睛裏滿滿的是不可置信。
樊良瑾的心在滴血,她上輩子最對不起的人是芷雲,如果不是她偏聽偏信,芷雲的日子又怎麽會過得那麽苦,她那時候最不相信的人是她,最後唯一能夠依靠的人也是她。那一世到了最後一刻她才幡然醒悟,她一生都信錯了人,怪錯了人。
她睜眼,看到坐在她的床腳,低頭正做針線活的芷雲,外面的春光透過薄薄的桃花紙灑在她的身上,她穿着一條洗得半舊的粉紅色襦裙,十指纖纖,正一針一線的作手頭上的活計,頭上只簡單的插了一朵梅花樣式的銀簪子。
感覺到樊良瑾在看她,芷雲擡頭對上她的目光,柔柔道:“姑娘怎麽了?”
樊良瑾目光閃了閃:“沒什麽,睡得多了,不想睡。”
“也對,姑娘睡了三天才醒,這一時半會兒的睡不着也很正常。”
“芷雲。”樊良瑾忽然喊她,又不繼續下面的話,芷雲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樊良瑾接下來的話,心裏納罕,擡頭看她。
樊良瑾虛弱的笑了笑,問她:“你有什麽心願嗎?”
樊良瑾這個問題問的沒頭沒尾,芷雲也沒多想,只以為樊良瑾不想睡覺,想找個話題和她随便聊聊,她幹脆放下手中夥計,手中依舊拿着繡了一半的手帕。雙手放在籃子裏,專心和樊良瑾說話。
“奴婢沒什麽願望,如果非要有一個的話,奴婢希望姑娘可以開開心心的,不要為一點小事煩惱。”
說完,她不好意思的低頭,抿着唇,唇角的梨渦淺淺的。
樊良瑾心裏難受,這話要是落在別人眼裏,就是巴結奉承,落在樊良瑾耳中卻不是這樣,她知道,芷雲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她是真心希望她可以開開心心的活着。
芷雲不好意思的說:“姑娘開心了,我們這些做奴婢的日子也會過得好一點。”
樊良瑾安撫她:“你不用解釋,我都明白。”
芷雲不懂樊良瑾都明白了什麽,既然樊良瑾說她明白了她也不再多話。
這麽一會兒,剛剛喝下的那碗藥的藥性上來了,樊良瑾只覺得精神不濟,眼皮打架,慢慢的睡了過去。芷雲見樊良瑾又睡着了,笑了笑,低頭繼續做活。
☆、懲罰
樊良瑾的身體慢慢養好,但沒出院子,平日裏只在她那一方小院子裏轉悠鍛煉身體,春日光暈和煦,暖風吹在人的身上很舒服,牆角栽種的迎春已經開花,柔黃色的花瓣迎風招搖,與她淺黃色的襦裙呼應。襯得樊良瑾膚白如雪,陽光灑在她的臉上,芷雲站的離她近,甚至可以看到她臉上細小的絨毛。
芷蘭陪在她的身邊,看到牆角的花,又看到樊良瑾的裙子,忍不住說:“奴婢給你做條裙子吧。淺黃色的,再繡上迎春花,肯定很好看。”
樊良瑾不懂芷雲心思:“我不是已經有一條了嗎,不用了。”
“這條裙子姑娘已經穿了好久了,平日裏奴婢也沒什麽事做。”
“誰說你沒事做了,你不是正陪着我散步。”
芷雲困惑道:“姑娘自從醒來變了好多。”
這句話在芷雲心裏憋了好幾天,今天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樊良瑾的确變了好多,自從醒來後不允許她離開她一步,整天都要她陪着,對院子裏的那些丫鬟不再像以前那樣和順。
她想起昨日,瓊花進來給她倒茶,一邊倒茶一遍在她耳邊念叨,說姑娘既然已經好了,應該去給各房的主子請安,省的人家覺得她不懂得禮數。
樊良瑾身邊的丫鬟有從樊家帶過來的,也有方家給的,瓊花身為樊家的丫鬟不為自己的主子着想,反而要自己的主子對別人卑躬屈膝,平白的低人一等。
尋常樊良瑾做事為了不被人拿捏把柄,盡量少惹一些事在身上,在方家內宅裏要多低調就有多低調,不管對誰都是謙恭有禮,不讓人抓住任何把柄。
上輩子她一直都是這樣做,可是她越是這麽做,越被人拿捏住,最後那些方家下人都不把她放在眼裏,表面上恭敬背地裏嚼舌根子。
現在呢,她是一點都不在乎了,人活一世她為什麽要給自己那麽多的委屈受,怎麽舒服怎麽來,人家的一張嘴她管不住直接不管算了。他們愛怎麽說就怎麽說,不過是圖嘴上一個痛快罷了,名聲被這群人給壞了也無所謂,反正這輩子她對丈夫的要求也不高,尊敬她這個妻子就好。
瓊花自認為自己是樊家過來的丫鬟,除了芷雲之外,比院子裏的其他丫鬟都要高上一等,就算她現在還是一個二等的小丫鬟,平時也不把身為一等,是方家丫鬟的薔花放在眼裏。
她來自樊家,而樊良瑾現在寄人籬下住在方家,身邊大多數都是方家的人,她雖然在方家居住多年,她有心不把方家當成外人,奈何方家一直把她當成外人,故而她對同樣出自樊家的丫鬟瓊花頗多親近。
瓊花仗着這點,有時在無人的時候都會給樊良瑾一些建議,不知道她是運氣好,還是善于揣摩人心,只要是她說的話都很容易說到樊良瑾的心裏,久而久之兩人就有了一個共同的秘密。
造成了瓊花雖然是個二等丫鬟,在樊良瑾面前與一等丫鬟沒什麽區別的地步,在樊良瑾面前也說得上話,給她一些她自以為是的建議。有的時候芷蘭在她身邊聽到瓊花這些亂七八糟的建議都不肯答應,奈何樊良瑾心裏同意瓊花的這些說法,芷雲有心也勸不住她。
芷雲自己勸不住就告訴常媽媽,常媽媽聽了也去勸樊良瑾,偶爾的時候樊良瑾會聽一些進去,多數時候樊良瑾都是聽不進去的。按照瓊花的話來說。常媽媽本來就是方家的人,因為是方氏的乳母跟着陪嫁過去,現在人老了,回到了方家,就相當于回到自己家一樣,在常媽媽眼裏,她是把方家當成了自己家了。
樊良瑾不同,她的母親是方家的人不錯,可是她已經嫁出去了,就是樊家的人,回門也只是個大姑奶奶當成客人對待,更何況樊良瑾這個外孫女呢。
樊良瑾聽了這些話,認為常媽媽與她的思想不同,她把方家當成了自己家,所以才會這麽自在,她不是,她只是方家的表姑娘,這裏不是她的家,她現在居于人下,那些伺候她的下人不過是看在她是方老夫人的外孫女的份上才把她當成主子,她在這裏不能把這裏當成自己家一樣的對待。
她聽了瓊花的話,對手底下的下人頗多容忍,平時很少發脾氣,就算不高興也只是在心裏悶着誰也不說,偶爾的時候會說給瓊花聽。這時候瓊花就會安慰她說不要在意這些,說以後的日子會慢慢的變好了。
她就是聽了瓊花的話,上輩子方家下人都不怎麽把她放在眼裏,人前恭敬人後鄙夷,弄到最後她變成不過是在方家搖尾乞憐的可憐蟲,只能依附方家生活,連方家的下人都不敢得罪。
她怎麽就這麽傻呢,就這樣輕信瓊花的話,一步一步的把自己的日子過成那樣,在整個方家,真正對她好的只有常媽媽和芷雲兩個人,有兩個對她真心的人放在她的面前她沒有去珍惜,反而去珍惜一個喜歡到處獻媚的小人,最後還把自己坑成那個樣子。
瓊花得意洋洋的把話說完,就等着樊良瑾出聲附和,她得意的用眼角掃向她旁邊正皺眉看她的芷雲,遲早有一天她要把芷雲踩下去,做姑娘身邊的第一丫鬟。
她說完話後,樊良瑾沒有如以往那樣同意她的言語,她納罕,低頭看她,不明白樊良瑾為什麽遲遲沒有說話。茶水是剛剛上來的,比較燙,茶香撲鼻,沁人心脾,樊良瑾聞着茶香也不說話,她身體還沒好,臉色還很蒼白,頭上的紗布已經拆掉,差不多愈合的傷口被細碎的頭發遮住。
樊良瑾沒有理她,這是瓊花之前沒有遇見的,她試着喊她一聲:“姑娘?”
樊良瑾擡頭看她,目光冷冷地,不帶絲毫情緒,在樊良瑾的臉上,從來都只有纖柔恭順的表情,從來都不會有現在這樣冰冷的樣子,瓊花吓了一跳,下意識後退一步。樊良瑾茶杯裏還很燙的茶水直接潑瓊花臉上,瓊花不查她會有這樣的舉動,臉被潑個正着,平時細品嫩肉的,被水這麽一燙下意識喊了出來,聲音還不小。
芷雲見狀,趕緊呵斥:“閉嘴,姑娘面前喊這麽大聲做什麽,仔細吓着姑娘。”
芷雲呵斥她,瓊花下意識要反駁,想到剛剛樊良瑾潑她的那杯水,她又閉上了嘴不敢說話,只可頂着臉上的茶葉,在芷雲的瞪視下也不敢擦,只可憐兮兮的看着樊良瑾,不懂樊良瑾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将茶水潑在她的臉上。
樊良瑾一杯水潑在瓊花臉上,沒當回事,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又重新倒了一杯水,放在唇邊抿了一口後才說:“知道你哪裏錯了嗎。”
瓊花只覺得這杯茶潑的莫名其妙,哪裏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吃了這個教訓,她沒敢像之前那樣斜視芷雲,不把芷雲放在眼裏,她在懷疑,樊良瑾這樣對她,肯定是芷雲在她耳邊說了什麽,不然按照樊良瑾的心性她是怎麽也做不出這樣的事。
她說不出來自己哪裏錯了,只低聲說:“奴婢不知道。”
“連自己錯在哪裏都不知道,那你往我跟前湊什麽,到院子跪下,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什麽時候再起來。”
此言一出,不止是瓊花,就連芷雲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樊良瑾從來都不處罰人,對待下人一直都很和順,更別說像現在這樣要人出去跪下。
樊良瑾這院子雖然沒什麽人來往,但家裏的丫鬟婆子那麽多,肯定會有丫鬟婆子看見,到時候到外面一說指不定說成什麽樣子,樊良瑾一貫忌諱別人口舌,行為做事小心翼翼,什麽時候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芷雲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樊良瑾冷聲提醒僵在原地,腳都沒有挪動一下的瓊花:“怎麽,站在這裏不走是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
瓊花怎麽可能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只是被樊良瑾這話給說的愣住沒有反應過來而已。現在樊良瑾性情大變,誰也不知道她接下來會做什麽,之前吃了那麽大的一個虧,瓊花也不敢再在這邊呆下去,省的再被樊良瑾處罰,只是就這樣出去跪在院子裏,還會有那麽多人看見,實在是太過丢人,她又不想出去。
她想了下想幹脆原地跪下哭着說:“奴婢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裏錯了,就算讓奴婢跪上三天三夜奴婢也想不明白,姑娘還是說清楚,讓奴婢罰的明白些。”
樊良瑾說話毫不留情:“所以我要你跪在那邊想,既然三天三夜都想不出來,就一直跪着,直到想出來為止。”
瓊花的心涼了半截,照樊良瑾的意思是,她要是一直都想不出來就要一直跪在那裏,直到想明白了為止。現在正是春日,天上太陽雖然算不上多強烈,曬個一時半會兒也沒什麽事,曬得時間長了肯定不好,樊良瑾這些丫鬟都是嬌生慣養,比起那些在家裏被人伺候的姑娘也差不到哪裏去。一個個養的皮膚白皙,水嫩的像個花骨朵,被太陽曬上一天,肯定會曬傷,要是被曬黑了她連哭都沒有地方哭去。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面子問題。
瓊花不願意出去跪着,樊良瑾平日裏性子又和順,她幹脆跪在地上哭道:“姑娘,奴婢知道錯了,奴婢知道錯了姑娘。”
她哭的聲音不小,整個院子裏的人都能聽見,在院子裏的丫鬟婆子聽到瓊花的哭聲都覺得很奇怪不知道因為什麽緣故。樊良瑾坐在凳子上看着瓊花的目光不見絲毫波動,沒有受到瓊花哭聲的影響。
瓊花如此作為,惹的芷雲臉上很難看,主子要處罰她不僅在這裏羅裏吧嗦的不肯出去,還跪在地上哭,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受了委屈。她能有什麽委屈可受,主子給她委屈也是應該的,她哭也沒用。
她看了眼樊良瑾的臉色,見樊良瑾面色如常松了口氣,她還真擔心姑娘會因為她哭兩下就放了她。
她伸手将瓊花拽起來,瓊花死活跪在地上就是不肯起來,還不停地哭。芷雲拽了半天沒把人抓起來氣的雙頰緋紅一片。樊良瑾道:“芷雲,既然她不想起來就算了。”
樊良瑾說話讓瓊花看到了希望,在她以為樊良瑾不會處罰她的時候,樊良瑾的下一句話直接給了她一個深淵。
“讓她跪在這裏,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什麽時候起來,想不明白就不用起來了。”
☆、中心
樊良瑾說話算話,瓊花一直跪在那邊,就算是哭啞了嗓子也不見樊良瑾絲毫心軟,她該吃吃該睡睡,全當屋裏沒有瓊花這個人,與瓊花玩的好的玲花過來為瓊花求情,當時樊良瑾正在看書,玲花剛說出求情的話她直接讓芷雲将她拽出去,并且吩咐誰也不允許給瓊花求情,誰給她求情也可以,和瓊花替換一下,替瓊花跪在那裏。
這樣一說,也沒有人給瓊花求情,瓊花一雙眼睛眼巴巴的看着玲花,指望玲花給她說兩句好話,玲花現在是愛莫能助。瓊花求救無門,又不見樊良瑾心軟,就算平時樊良瑾性子再怎麽好,現在瓊花也只得乖乖跪着,等着樊良瑾消氣讓她起來,雖然到了現在,瓊花還是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在了哪裏。
轉眼跪了一天,瓊花的兩條腿麻的就好像不是自己的,她小心的動了動酸麻的腿腳,擡眼悄悄看進內室。屋子裏面很安靜,因為白天那事,丫鬟們不敢得罪樊良瑾,行為做事不像往常那樣随意,倒是多了幾分規矩,內室與外面隔着一塊寒梅屏風,火紅的梅花在白色的絹布上靜靜地綻放,遮住內室的光景。瓊花只聽到裏面有丫鬟走動為樊良瑾洗漱的聲音。
平日裏瓊花何嘗受過這樣的委屈,跪了半日她腿腳早已發麻,外面不時傳來蟲鳴鳥語,吵得瓊花更是心浮氣躁,恨不得馬上起來回去讓下面的小丫鬟給她揉揉腿好好地睡上一覺。
可是她沒有這個膽子,她現在被樊良瑾罰跪,瓊花看着面前地板,恨恨的想,回頭整個院子裏的丫鬟都跪在樊良瑾面前給她求情就好了,她不信這樣樊良瑾還不肯饒了她。可惜她沒有這麽大的臉面,與其他丫鬟的關系有好有壞,就算是玩的好的也不見得願意跪在那邊為她求情。
薔花服侍樊良瑾躺下,芷雲看了眼外面,想了想對穿着粉紅色寝衣的樊良瑾說:“姑娘,瓊花已經跪了半天了,差不多了吧。”
瓊花在給樊良瑾捏被角,聽到芷雲的話也沒吭聲,只低頭做自己的事。她是方家的丫鬟,原本是在方老夫人身邊伺候,樊良瑾來了以後方老夫人就把她送到樊良瑾身邊做了一等丫鬟,論起親近還是跟着樊良瑾到方家的丫鬟,自從她知道了樊良瑾的心思以後,她在樊良瑾面前表現平平,也沒想着要掙過芷雲,只想做好自己分內之事。
像這種求情的事自然是由芷雲開口,而她也沒什麽開口的資格,畢竟她是方家的丫鬟,而瓊花是樊家的丫鬟,她要是為瓊花求情,難免不會惹人多想。
“我說過,她什麽時候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裏,什麽時候讓她起來,這會兒你也不用為她求情。”
芷雲張口還想再說,但見樊良瑾難得态度這麽堅決,她也歇了求情的心思,瓊花也不是個什麽安分人物,姑娘難得下令處罰她,态度還這麽堅決,那麽多人求情都沒什麽用處。
也好,自從到了方家,姑娘整日裏小心翼翼的,擔心得罪這個得罪那個,這日子過得也不怎麽開心,連帶着她們這些下人都要看着主子的意思行事,尋常院子的丫鬟婆子都輕易不敢得罪,就連上廚房要個雞蛋羹還要被人念叨個好些遍,別人念了還不能說些什麽,只得默默地忍着。
樊良瑾這樣一說,芷雲也沒了勸說的心思,這瓊花也需要給個教訓,她沒必要再多嘴多舌。
瓊花在屋中跪了整整一個晚上,芷雲之前為她求情的話她也聽見了,她也明白過來,要是她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肯定還要一直跪着。
不得已,她只得仔細想想她到底是哪裏錯了,為什麽會惹姑娘生氣。她想起被懲罰之前對樊良瑾說過的話,她并不認為她說這些話就是錯的,這樣的話她以前經常在樊良瑾面前說,樊良瑾多數時候都是很贊同她這樣的想法的,她不可能是錯的。
可她就是在說完那一通話之後被樊良瑾潑了一臉的茶水,還被罰跪在地上到現在還沒有起來,她是真的想不明白。
瓊花平時也有那麽一點小聰明,不然也不會在樊良瑾面前混上臉面,樊良瑾也不會聽她的話,要不是按照規定她身邊的大丫鬟只有兩人,一個被常媽媽的女兒芷雲給占了,一個被方老夫人送過來的丫鬟薔花給占了。憑借着瓊花在樊良瑾面前得寵的程度,只要有一個空缺,大丫鬟的位置肯定是她的,怪只怪她運氣不太好,樊良瑾面前沒有大丫鬟的缺給她,她只能在二等丫鬟的位置上晃悠。
跪了一個晚上瓊花滿腦子的心事,都沒睡覺,一大清早當丫鬟們端着洗漱用具進門時,只看見瓊花勉強跪在地上,身子歪歪扭扭的,臉上雖然還殘有脂粉,眼底青黑卻是擋也擋不住,看的進屋的幾個丫鬟心裏發麻,行為做事更加小心,生怕自己一個做不好惹了姑娘生氣,像瓊花一樣被罰跪在地上。
丫鬟們伺候樊良瑾洗漱完畢後,外面日頭正好,芷雲建議樊良瑾出去散散步,樊良瑾點頭同意,兩人走出內間,瓊花看見,趕緊磕了一個頭說:“姑娘,奴婢知道錯了奴婢不應該多嘴多舌亂管主子的事。”
瓊花這樣說還是沒有說到重點上去,眼看她跪了一個晚上,眼底的青黑眼中,樊良瑾也沒了繼續處置她的心思:“既然已經知道錯了,那就起來吧。”
瓊花一喜,對着樊良瑾磕了三個頭才顫悠悠的站起來,她跪了一個晚上,膝蓋這會兒不用看也知道青的一塌糊塗,她沒有方箐那樣的好命,被罰跪在佛堂,還有蒲團墊在膝蓋下面。
等樊良瑾出去以後,與瓊花玩的好的丫鬟過去扶着瓊花,瓊花雙腿已經沒什麽知覺,為了自己不丢醜一直強忍着站着,現在有人扶她,她身上大半力氣壓在那個丫鬟身上,顫悠悠的往自己的房間裏面挪。
所以芷雲才會說樊良瑾變了很多的原因,放在以前,樊良瑾是絕對不會處罰瓊花,還會同意瓊花的話,按照樊良瑾以往的性子,在瓊花放聲大哭的時候,樊良瑾就會後退一步,擔心丢臉,饒了瓊花,這次也沒有。
樊良瑾不答反問:“我這個樣子,難道不好嗎?”
芷雲說:“姑娘這個樣子當然是好的。”
“那不就行了。”兩人慢慢的往前走了兩步,她望着牆角那簇簇迎春花,“以前我性子太好了,所以所有人都騎到我的頭上來,不把我放在眼裏,就連那些丫鬟婆子都看不起我,要看着她們的臉色過活。連帶着伺候我的人都要跟着受委屈,連我身邊的丫鬟都可以不把我放在眼裏。”
芷雲啞口無言,不知該怎麽接話,樊良瑾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沒有什麽可以辯駁的地方。樊良瑾是寄人籬下,她住的地方是方家的地盤,樊良瑾就算有足夠的丫鬟使喚,也不可能在自己的院子裏全都安排樊家的丫鬟,所以她身邊留下的樊家丫鬟不多,只有寥寥幾人。
這些年,樊良瑾為了不讓人抓住把柄被人說三道四,對旁人總是頗多謙讓,連帶着手底下跟她一起過來的樊家丫鬟也沒什麽臉面,除了芷雲以外,方家随便一個丫鬟都可以不把樊家丫鬟放在眼裏,主子沒用,連帶着下人也不把主子放在眼裏。
小院裏只有主仆二人站在一起,其他丫鬟都各忙各的事,或者遠遠地站着等着樊良瑾的吩咐。芷雲聽他這話心有感慨說:“姑娘能這樣想,奴婢很開心。”
樊良瑾回頭,伸手抓住芷雲的手說:“芷雲,這些年委屈你了。”
做奴婢的,哪裏會有委屈這兩個字,她趕緊說:“奴婢是姑娘的丫鬟,哪裏來的委屈,姑娘想多了。”
“不,我沒有想多。”現在的芷雲長得像個花骨朵一樣的好看,常媽媽兒子媳婦都沒了,只有芷雲這麽一個親孫女在身邊。從小芷雲就跟在她身邊伺候,常媽媽在她耳邊念叨的最多的是姑娘做的永遠都是對的,就算是做錯了她也是對的。常媽媽給她灌輸的最多的就是以樊良瑾為中心,其他人全都往後站的思想。
所以上輩子到了最後一刻,哪怕她聽信旁人之言将芷雲傷的體無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