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7

這是,生氣了?

楚寒今沒見過他甩臉,不僅如此,幾乎沒有人生過楚寒今的氣,所以他從小到大不曾道過歉,也很少反省自己。此時他捏着酒杯,心緒茫然。

他倆一起下山來的,現在人走了,楚寒今不好擅自行動,免得他回來找不到自己,只好坐在原地等。

邊等,邊回想越臨剛才的肉麻話。

要說這麽情深義重是僞裝的,也不合情理。

但不幸的是,越臨對他情根深種,但楚寒今卻什麽都不記得。

從某方面來說,對越臨會不會有點殘忍?

剛想了一瞬間,楚寒今又否定了。

什麽都不知道就懷孕,這對自己更殘忍。

楚寒今做不成其他事,便在酒肆等越臨回來,但眼睜睜見日頭落了山,人依然無影無蹤。楚寒今皺了下眉——這人脾氣還不小。

是不是還得他去找,再道歉?

楚寒今沒道過歉,但他的倒黴師兄經常道歉。

……還是出去找找吧。

楚寒今打定主意,走出酒肆。

大街兩側點起燈火,夜幕降臨卻沒有收攤的架勢,熱鬧夜市現在才登場。楚寒今沿街道走到一條路口,路過今早賣胭脂的攤子,那位女子突然叫住他:“仙長?”

楚寒今停下腳步,側身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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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捧着一只脂粉盒:“這是今早那位仙長讓我送你的。他說你不用找他,到如意樓客棧等他回來就好。”

“……”

楚寒今接過脂粉盒。

這是越臨怕他擔心,故意叮囑的?

等他,那越臨幹什麽去了?

楚寒今轉身走向街道深處的如意樓客棧。一問,果然連房都訂好了,不過店小二磕着瓜子,十分确定地申明:“只有一間。”

“……”

楚寒今:“我再訂一間。”

小二:“對不起,房滿了。”

他“嘩啦啦”把牌子全扣上。

楚寒今在原地站了片刻,不得已走向越臨訂的那間房。推開房門,沒有其他人,越臨還沒回來。

楚寒今卸下佩劍修整,讓店小二打來一盆水,剛擰了帕子拭臉,聽到背後房門“嘩啦”響了一聲。

他回頭,越臨一身漆黑不知何時進來的,正笑看着他:“月照君。”

楚寒今目光不動:“你去哪兒了?”

“沒去哪兒,心情不好,出去散步散得遠了。”越臨倒了一杯茶喝,“你等我很久了嗎?”

楚寒今:“不久。”

越臨倒茶用的左手,倒完喝了一杯,問:“吃晚飯了嗎?”

楚寒今:“沒有。”

“好,我讓小二上菜。”

店小二操着條毛巾,點頭哈腰,“兩位要吃什麽?”

越臨手指輕輕點着下颌,問:“你們這兒最好吃的是什麽?”

“有叫花雞,酒蒸花蛤,煮牛肉,今天新打的山雞炖春筍。”

越臨笑看向楚寒今:“酒蒸花蛤我還沒吃過,要不要嘗嘗?”

“好吃得很,春天的蛤蜊剛長出來,我媳婦兒去水裏淘的頭一茬,嫩嫩生生的!”店小二就誇上了。

“一會兒你嘗嘗?”越臨轉向楚寒今。

楚寒今聲音停頓了一會兒,緩慢點頭:“好。”

他補充:“再來一壺小三白。”

越臨什麽都沒說,點頭:“好。”

“好嘞!”

小二下去備餐。

楚寒今嗤了一聲,唇角微微勾起。

越臨:“怎麽了?”

楚寒今拭淨了手背的水,走到桌前拿起佩劍。

越臨還不為所動,坐在桌旁喝茶,一只手垂在桌子底下,另一只手拿着碟子的酥餅,他問:“下午你做什麽?不會一直幹坐着等我回來吧?”他狹長的眼角微微一折,溫聲道,“辛苦你了。”

聲音很親昵。

跟越臨平時說話很像。

但楚寒今心下了然,道:“不用裝了。”

越臨怔了一下,眼睛的色澤微微變化,似乎很是吃驚,他饒有興致地舔了下唇,本就俊朗的容貌,這個動作做得十分色氣。他說:“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明白。”

楚寒今兵器出鞘:“我說,你不是越臨。”

屋裏的氣氛凍結至冰冷。

“越臨”好像很無奈,“我剛回來,肚子很餓,沒有心情玩鬧。”

但楚寒今的佩劍并未放下。

僵持仍然在繼續。

“越臨”将酥餅殘渣一口塞入嘴裏,舔着指尖,總算承認了:“哪裏不像?我以為我裝的很好。”

哪裏不像?酒蒸花蛤,三白酒。

越臨絕不會讓他碰酒。

他有身孕,這是他倆的秘密。

楚寒今不答,反問:“你裝他來找我,有什麽目的?”

“目的,沒什麽目的,”他将楚寒今上下打量,“就是沒想到他居然能跟你扯上關系。”

這句話很值得琢磨。

話裏話外透着跟越臨十分熟稔,第二句也暗示他聽說過楚寒今,但相較之下,他對其中一方非常厭惡,只是不确定厭惡越臨,還是厭惡楚寒今。

不過既然他認識越臨,抓住他當面質問就好。

楚寒今說了一聲“得罪,”刀鏈從廣袖中翻出,曲折成圓環,刀片似的尖頭張開,向着對方的方向轉去。

對方手指一頓,袖中飛出什麽東西,楚寒今避開,聽見對方冷笑了一聲,後退兩步翻到窗戶旁,打開窗一躍而下。

……跑了?

楚寒今跨至窗口準備追,門外又是一陣響動。

他轉過身。

又一個越臨。

漆黑的身影推開門,低頭從屋檐下走入,摘套指布時露出了分明的指骨,垂頭說話:“我下午去追了一個人——”

他擡起臉來,發現一片銀亮雪白的刀尖,正抵在咽喉處。

越臨眉眼意外:“怎麽了?”

楚寒今分辨他眉眼,手沒落下:“這次是真是假?”

越臨擡了擡眉:“有人假扮我的模樣來過?”

楚寒今:“來過,剛走。”

“從哪兒走的?”問完越臨已知道了答案,整個房間除了正門就是窗戶,而他進房門時并沒看到人。

他想去窗戶旁,但咽喉被劍尖指着。

楚寒今聲調冷淡:“回答我。”

“我是真的。”

“怎麽證明?”

越臨目光幽深,緊盯楚寒今的眼:“需要證明嗎?方法很多呢。”

他尾調微微上挑,是那股子輕浮之意。

——話裏的暗示不言自喻。

轉瞬之間,他移到楚寒今身旁,雙手輕輕摟住他的窄腰,緩慢地往上摩挲,聲音陰沉溫和地舔了上來:“動刀動槍,都說對寶寶不好。”

“……”

行了,确定了。

楚寒今推開他,避到比遇假貨時還遠的位置:“沒事了。”

越臨似笑非笑,按住窗戶的窗柩,略略看了一看:“那人過來幹了什麽?”

說完經過。

越臨嘆了聲氣。

楚寒今揭開茶杯喝了一口:“你仇家真不少。”

越臨拖長尾調:“這一點我也很苦惱。”

“……”

楚寒今拂袖,坐下:“說吧,下午幹什麽去了。”

越臨也倒了杯茶,道:“今早那個人不對勁,處處透露着奇怪,辭掉你後我便跟了上去。”對上楚寒今略顯冷淡的眼,他補充:“嗯,當時借着生氣的由頭轉身就走,沒讓你擔心吧?”

楚寒今:“沒擔心。”

越臨又有點嘆息:“真沒擔心?”

“……”

楚寒今感覺自己在他面前,耐心似乎消耗得很快。

越臨繼續道:“我沒打草驚蛇,一直跟在他背後,見他走到了一片叢林裏,那兒有不少人,紮着營帳,大概是臨時居住。”

春宴是修真界盛宴,舉辦時全境的人都會前往,而不同的人居住習慣不同,有的人選擇住客棧,也有些人拉幫結派、或者為了省錢,和自己的族群住在一起。

這群人大概也是為春宴而來。

越臨看了他一眼:“他們居住的地方很隐蔽。”

楚寒今嗯了聲:“難道是為了掩人耳目?”

“對,我跟在後面,那人走到人群中時回頭謹慎地查看了好幾次,才去了駐紮的地方,”

春宴就是為了出風頭,卻有人想躲起來。

楚寒今示意他說下去。

越臨:“我跟着看了一會兒,有人拿出武器砍木柴,是一把人頭刀。”

楚寒今和越臨對上了視線。

仙與魔的不同之處就在于,求仙問道,仙用正法;而魔道用邪法。

如果走在大街,有人堂而皇之拿人頭碗,戴骷髅鏈,牽小鬼,養怨靈,十有八九是魔道人。在仙道的地界,這種人人人得而誅之,而在魔境內,卻并不禁止。

楚寒今緩緩道:“魔族的人,來這裏幹什麽?”

春宴是仙道盛宴,這時候敢來搗亂的魔道,幾乎只有死路一條,一般大家默認不會彼此挑事。

否則就是來送人頭。

窗外隐隐響起雷鳴。

越臨看着窗外,眸子裏有陰冷的濕意,意味深長道:“風雨要來了。”

楚寒今想起正事:“到戌時了嗎?石橋旁的牌坊,跟指使吳岚的人見面。”

越臨:“還沒到。”

楚寒今走到窗邊,看石橋附近的場景。

春雨降臨,人群紛紛收攤,蒙着頭到處躲雨亂跑,挂好的燈籠呼啦啦亂飛,被吹落了一只,沿着河流向下游飄去。

細雨飄入窗內,越臨上前關窗。

這幕場景,讓楚寒今腦子突然閃了一下。

他看到幽深的叢林,下着傾盆大雨,潮濕雨水幾乎将他的衣衫潤濕透,沉甸甸地粘着在身。

可他并不感到冷,他反而覺得悶熱,一股熱度從他的下.身傳來。

他衣衫半挂,低頭,看到越臨發紅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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