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2(紅包掉落) (1)

空氣中安靜了幾分。

楚寒今冷冷道:“你猜誰的?”

越臨:“我在墓裏躺了這麽多年,今天就是天塌下來,也不可能是我的。”

“…………”

楚寒今突然覺得,跟他争論這個問題的自己仿佛腦子有病。

楚寒今轉身,沿着崎岖山路往溪流邊走。

越臨跟在他身後一兩步,“走慢一點。”

楚寒今才發現他似乎很久沒适應過光線,不是特別舒服,微眯着眼,蒼白皮膚被陽光直射後泛出燒傷似的紅。

楚寒今不解:“你為什麽這麽虛弱?”

越臨找了根木棍撐着,篤篤篤地敲鵝卵石,嘆息:“棺材裏也有符咒。”

“……”

這是得罪誰了,被害得這麽慘。

溪水沿江岸流淌,翻出雪白的泡沫,水質清澈見底,偶爾游動着幾條小魚。楚寒今想使用靈氣,可這個地方極陰極邪,靈氣稀薄,他想了會兒伸手向他:“拿來。”

越臨:“什麽?”

楚寒今一把奪過他的木棍,走向溪水旁,準備将鞋子先脫下來。不過越臨先他一步走近,陰影落下,聲音特別的游刃有餘,“我來。你身子不方便。”

楚寒今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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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越臨靈氣恢複速度很快,在棺材裏時被他拍一掌都會喘,現在面色好了很多,他坐上楚寒今身旁的鵝卵石,脫下鞋子踩入溪水裏。

捉魚。

他将褲腳微微往上挽,露出半截修長的小腿,發縷垂落,聚精會神地看着水面。

他始終不動。

楚寒今:“你叉不叉?”

越臨:“噓,等我找條大的。”

說完,他慢慢将木棍舉起,待到日光一閃,快狠準地插下去——

楚寒今聽見“砰!”地一聲,水面爆開,方才那條魚直接飛出血影,直接被這一棍子叉得爆裂開來。

楚寒今忍耐地動了下眉:“你會不會?”

越臨明顯也對這戰局略感疑惑,思索了一會兒,道:“是魚太脆了。”

楚寒今:“是你太用力了。”

越臨:“我用力了?我甚至沒灌注靈氣,單純的外門功法。”

楚寒今伸手奪過長棍,反手将木棍送出,轉瞬之間叉住一條活蹦亂跳的魚,丢到越臨跟前:“我想吃點東西就這麽難嗎?”

“美人厲害。”

越臨笑着撿起魚,到岸邊砌了個柴火堆,将清洗完畢的魚用一根木棍穿過,架在火焰上烤。

一只水鴨子在河流裏游來游去,發出嘎嘎聲,越臨道:“好久沒聽見這種聲音了。”

楚寒今看他一眼:“墓穴裏很冷清嗎?”

“當然冷清,非常冷清。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也分不了春夏秋冬,剛開始我希望有人救我,後來我只想着,能有個人出現在我面前就好,哪怕看一眼就走也無所謂。”

他目視楚寒今,眼角微微一折:“沒想到,真的有人來。”

楚寒今低頭吃魚。

魚只是河裏随便捕撈的魚,并非肥美的河鮮魚,火烤熟後散發着淡淡的焦香味,雪白綿肉夾雜着細小魚刺,楚寒今邊吃邊往一旁吐刺,吃的速度非常慢。

越臨看了他會兒,将手裏的半塊魚刺慢慢挑幹淨,遞給他:“你吃。”

楚寒今:“不用,我自己有。”

“你先吃,你吃完我再吃,”越臨說,“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你對我有救命之恩。你腹中的孩子我也會幫你照顧的。”

他似乎覺得自己很有良心。

但楚寒今動作停了停。

什麽意思?

把他搞懷孕還可以這麽帶過去?

楚寒今微微擡起眼,眼神不善,接魚一點兒沒客氣:“謝了。”

他吃相斯文,有點像一只高傲的白鶴,進食緩慢又優雅。越臨道:“怎麽看你光吃魚,還有點可憐呢?”

楚寒今:“……”

“一會兒我再看看別的獵物,打來烤了吃。”

楚寒今将最後一口肉吃完,感覺腹中的饑餓感緩解了很多,摸了摸小腹,微微圓了一些,莫名想到以後顯懷了會不會這樣。但他很快驅散了這個念頭,問:“這是什麽地方?”

越臨垂眼,擡了下眉:“我死後才被埋在這兒,我怎麽知道?”

是這個理兒。

楚寒今到懸崖的高處望了望,數不盡的叢林和遠山,綿延到很遠的地方,中間看不見任何路。

楚寒今試圖禦劍。

能劈能砍,也能注靈,但是飛不起來。

暫時被困在這裏了。

楚寒今測試靈氣的時候,越臨便倚着山頭,懶洋洋地看他:“你是哪家的弟子?”

這個問題楚寒今不想回答,總覺得很蠢。

但考慮到他可能失憶或被人奪舍,拿出了耐心:“遠山道。”

越臨了然:“難怪。只有名門正派才能養出你這樣的——”他形容,“一身白衣,容貌俊美,清冷矜貴,幹幹淨淨的谪仙。”

楚寒今沒答。

越臨似乎很閑:“你穿白衣服不會弄髒嗎?”

“……”

“為什麽穿白不穿黑啊?”

“……”

“比起這個,”楚寒今終于看了他一眼,“你難道對怎麽離開這個地方不感興趣嗎?”

越臨擡了下眉:“不太感。”

“……”

“等我靈氣再恢複幾成,想出去很容易就出去了。但外面有什麽好?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他眯着深金色的瞳,“也許将來有一天,我對外面的世界有期待了,我就會出去。”

楚寒今抿唇:“期待?比如?”

越臨笑道:“比如喜歡我的人,我喜歡的人。”

聽到這句話,楚寒今放下了手裏的劍,直勾勾看他:“你生前很多人憎惡你嗎?”

越臨了然地一點頭:“當然。他們憎惡我至極。”

楚寒今好奇起來了:“你做了什麽?”

如果他說出來的跟先前越臨口述的能對得上號,那這應該是越臨無疑。

越臨拂了拂石頭上的灰,坐下:“你也看見了我的墓穴,他們咒我,恨我,希望我永遠不要踏出這個死地一步,這足以證明我有滔天的罪惡。”

楚寒今耐着性子:“所以具體是?”

越臨搖頭:“我不能說。”

楚寒今:“……”

越臨修長手指撐着下颌,對着他微微笑了笑:“我怕說出來你也會厭惡我,然後極力想擺脫我。雖然這或許是遲早的事,但我希望不要來得太早,畢竟我還挺喜歡你。”

楚寒今冷着臉:“別說我擺脫你,恐怕你現在想擺脫我也沒那麽容易。”

越臨意外:“怎麽?”

——等孩子生出來再兩清。

楚寒今看向不遠處的斜陽,一抹通紅,似乎比其他地方的太陽都紅幾分,而暮光照耀下的樹林并非霞色,而是一派深沉,且逐漸湧起漆黑的霧氣。

越臨:“這地方夜煞這麽重?”

楚寒今看他一眼:“夜煞?”

“半夜出來覓食的怪物,這麽多啊……”越臨目光掃過,“不過等他們全部出土,還得等到太陽落山之後。你現在有什麽想幹的嗎?”

楚寒今望了望流動的溪水。

答案不言自喻。

他餓了。

他又餓了。

他肚子裏的小寶寶,沒吃到東西會鬧他。

越臨應了聲:“你先回墓穴等着,我馬上弄吃的過來。”他聲音沉穩,說完,黑衣便轉身向了下山的通道,走到了流動的溪水邊。

楚寒今遠遠地看。

他叉魚總算認真了,沒跟之前似的一棍子下去能把整條河流截斷,而是耐心找魚,看到瘦的又丢回水裏,沒多久找了根草編成繩穿好,拎着幾條活蹦亂跳的魚往回走。

在墓穴裏生火前,楚寒今突然道:“這樣不會不尊重嗎?”

越臨問:“尊重什麽?”

“……”

一句死者為大沒有說出口。

因為死者本人正熟練地将魚穿入樹杈。

“沒什麽。”楚寒今耐心等魚。

越臨坐在一塊石階上,被背後的木柴火把映着,身影拉得很長。他時不時翻動樹杈:“得轉個面烤,不然下面糊了。”

楚寒今:“你都死了這麽多年了,還記得怎麽烤魚?”

越臨笑了笑:“我以前經常跟我弟弟——”

說到這句話,他聲音卡了一下,臉上那點淡薄的笑剎那間消失殆盡,平靜道:“以前性子頑劣,不受拘束,經常東奔西跑,沒吃的就随便找點野味吃。”

柴火“啪!”地爆了一聲。

恍惚之間,看着眼前搗弄火堆的身影。

楚寒今突然覺得以前見過。

也是這樣的墓穴,昏暗幽冥的洞府,萬分熟悉。

他正沉浸在思緒裏,隐約聽到洞穴外的狂奔。

好像一只木桶往山下滾,又像在打雷,總之是巨物奔跑的聲音,而且不止一只。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聲音逐漸逼近,周圍地動山搖。

周圍震動過于厲害,猛地,烤魚的支架解體,剛冒出肉香的魚嘩啦掉進火堆裏。

“……該死。”越臨本來一派溫和,猛地擡起眼,陰狠看向墓穴的入口。

他惱怒:“把我魚弄沒了!”

墓穴口出現了幾頭類似于狼的生物,長有尖銳如刀柄似的黑角,通體漆黑如電,長蹄不耐煩地原地徘徊。嘴非常長尖銳的獠牙從嘴唇翻出,可想見咬一口能扼碎人的喉嚨。此時正向墓穴內張望。

越臨站起身,不知道什麽時候的事,楚寒今看見他手裏緩緩伸出一把巨劍。

劍剛冒頭時,巨獸開始後退,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龇牙聲。只有遇到危險時獸類才會如此,他們覺得越臨非常危險。

越臨越走越近。

帶頭的獸突然“嗚喂兒~”了一聲,發出類似小貓咪的聲音,趴在地上翹尾巴,姿态極其讨好。

但越臨不為所動,怒道:“滾!”

罵完,獸便連滾帶爬往遠處跑。

越臨一劍刺過去,跑得最慢那只趴倒在地。越他拖着屍體往回走,割下一片帶血的肉串烤架上:“沒事兒啊,我重新給你烤。”

“……”

有事的難道不應該是這只煞嗎??

煞是欺軟怕硬的生物,遇到靈氣會餓狼似的沖上來,所以方才大概是嗅到楚寒今的味道而來的。但是,遇到比他們還惡的惡氣,則會迅速退避三舍。

這陣惡氣,顯然是指越臨。

一看見他,惡煞都吓成小貓咪。

……或許,他生前真是惡人吧。

楚寒今默默地等烤肉吃,等得望眼欲穿。

這獸腿肉聞着就是比魚肉香,烤起來時香噴噴的,熱油亂濺,異香撲鼻。

越臨問:“你餓了?”

廢話,能不餓嗎?

越臨突然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是不是懷了孕的,飯量比較大?”

楚寒今面如冰霜,不語。

就算飯量大,折騰你,你也該忍着。

畢竟罪魁禍首就是你。

他身體微微前傾,饒有興致看楚寒今的臉,啧了聲:“我說,你這麽漂亮的玉菩薩,到底被哪個狗東西搞大了肚子啊?”

楚寒今:“……”

“而且你還是男子。男子要懷孕可比女子麻煩些,那個人肯定使勁兒糟蹋你,得用禁術——用禁術,肯定也不是好人善人了,再怎麽也得是個風流種。你說你啊,清高漂亮,怎麽跟那種人混到一起?”

楚寒今呵呵:“是啊,我也很不解。”

越臨:“被騙了嗎?”

楚寒今:“有可能。”

越臨舔了下唇:“王八蛋啊,淨挑你們長得好看的騙。你要是以後想報仇,可以找我幫忙,單純看不慣別人欺負心地善良的小仙尊。”

“…………”

楚寒今實在笑不出來了:“你先給自己來一劍吧。”

冷着張臉。

越臨烤肉,修長的手指翻轉後湊在火堆旁,過了會兒冷聲說:“看來你還挺喜歡他。”

楚寒今:“????”

越臨嗤笑:“聽不得別人說他一句不好。”

楚寒今眉梢隐忍地擡了擡,心說我是這個意思嗎?

非要我明說你就是那個狗東西?

你還挺能理解。

腿肉總算烤好了,越臨遞到他跟前,道:“烤好了,多吃點。雖然你們的愛情有罪,但孩子沒罪。”

楚寒今都記下了。

希望孩子生下來他也能這麽說。

剛烤好的腿肉有些燙,越臨用匕首切開散了散熱,一條一條切成細細的肉,才遞到楚寒今手裏:“現在不燙了。”

看着楚寒今吃完,又遞去一條手巾:“擦擦油。”

照顧得很認真。

從這方面來說,看不出他以前是什麽蠻不講理、兇窮極惡的壞人。

這些肉全都沒味道,勉強果腹,實在吃不出什麽好味道。尤其楚寒今懷了孕容易感覺油膩,吃了一會兒便停下,手指掩着唇。

“怎麽了?”他問。

楚寒今:“想吐。”

越臨神色複雜,來了句:“孽種啊。你怎麽想不開和他要孩子?”

楚寒今也好笑得很,道:“要不要我給你講個故事?”

“洗耳恭聽。”

“這世上有一個倒黴蛋,某天他進了丹房閉關,運行九九八十一個小周天,出關便能突破體質。後來他出關了,幸運的是突破成功,不幸的是不知道為什麽懷孕了,幸運的是孩子的父親找到了,不幸的是他根本不記得這個孩子父親是誰。”

越臨輕輕“哦”了一聲。

楚寒今:“倒黴嗎?”

越臨:“倒黴。”他說,“我也給你講個故事吧。”

楚寒今坐石階上,覺得有點兒冷,越臨看他一眼後将烤火的木柴捅了捅,火光旺盛。

他道:“這世界上有一個大惡棍。”

顯然是為了對應楚寒今的稱謂。

“這個大惡棍天生就是個惡棍,因為他的父親母親是惡棍,兄弟姐妹是惡棍,親朋好友全是惡棍,而他呢也不負衆望,惡得非常厲害,能将其他小惡棍打趴在腳下,注定是将來的惡棍之王。”

楚寒今輕輕摸了摸小腹,面無表情。

就當給孩子的睡前故事好了。

“所以那個惡棍非常盛氣淩人,頤指氣使。比如,一個小惡棍花了三十年養一把劍,準備出世時炫耀武功,可那惡棍半個月就養好了一把同樣的劍,還先他一步公布出來,博得其他惡棍的稱贊,導致那個耗費三十年的小惡棍被人嘲笑,成了笑話。”

楚寒今擡頭。

越臨笑意溫和,卻隐約含着一些猙獰:“再比如,某個小惡棍突破無極境花了整整十年,期間屢屢失敗,失心失神,終于成功那天,興沖沖告知惡棍,卻聽那惡棍淡淡道自己只花了六個月,還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越臨看他:“你覺得,這些人會嫉妒嗎?”

“不管會不會嫉妒,至少心裏應該不是滋味。”

“對,”越臨點頭,“他們表面對惡棍說恭喜,畢竟惡棍很強,沒有人打得過。後來有一天,這個惡棍做了一件錯事,那些往常對他笑臉相迎的人全站出來,他們說——”

越臨稍微模仿了一下:“雖然我很關心你,但你這件事做錯了,必須承擔責任啊。”

“雖然我覺得沒錯,但其他人不會原諒你,你該罰要罰。”

“雖然你對我們的幫助也很多,但一碼歸一碼,功不抵過,過不抵功,你錯了就是錯了,需要贖罪。”

他聲音變得低了起來。

“惡棍之前那些不加掩飾的行為,因為第一他驕傲,第二他誠實。他錯了自然也肯承認錯誤。惡棍說既然如此那咱們該罰就罰,無論什麽錯誤我都願意承擔,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

他微微笑着,轉向楚寒今:“你猜,他會受到什麽懲罰呢?”

楚寒今猜到這個惡棍是他本人,靜了靜,說:“死亡。”

越臨點頭:“沒錯。惡棍害別人斷了腿,那他們就打斷惡棍的腿,害別人流了血,那就放惡棍的血……害別人少了肉,那就割這個惡棍的肉……于是,好幾天後那些怨客都來了,有人帶走了惡棍的頭發,有人帶走了惡棍的肉,有人抽出了他的骨頭,有人挖出了他的內丹……”

墓穴內燈火憧憧。

這是一個血腥的故事,也許不該讓小孩兒聽。

楚寒今意識到他還沒講完,問:“然後呢?”

越臨說:“然後啊,等惡棍奄奄一息,失去了以前的神威後,他那些小惡棍朋友們都來了,看着他嘆息說:你怎麽會被人弄成這樣啊?雖然有錯,但罪不至此。”

“也有人說,挨打要立正,你既然錯了,如果非要以死謝罪,那就這樣死掉好了,還能落下一個好名聲。”

“還有人說,哎呀,你以前盛氣淩人,得罪的仇家太多了,要是當初不那麽過分,就不會有今天啊,真可憐……”

越臨嘆了聲氣:“可是,他們全都在笑啊,喜氣洋洋藏都藏不住,可那個時候的惡棍也只能看着,因為他馬上就要死了。”

楚寒今想了一會兒,說:“既然他是惡棍,其他人也是惡棍,那惡棍怎麽有立場指責他做錯事?只要他言而無信并不承認,那不就沒事了嗎?”

越臨點頭:“對,可讓他言而無信,比登天還難。”

他說完,目視楚寒今:“這個故事你怎麽看?”

楚寒今對上他深色的眸:“如果大錯特錯,似乎也沒有任何可惋惜的。”

越臨點了點頭:“對,惡棍并不為自己的代價後悔,臨死前他失望的,不是對手的攻讦,而是摯友的冷漠。”

他拾起樹枝重新捅了捅火堆:“這個故事講完了,準備睡覺吧。”

偶然得知對方心底的秘密,如果不願意詳談,還是緘口沉默為好,而且越臨也沒說那個惡棍是他自己,擺明了并不想面對以前的事情。

楚寒今站起來騰了騰袖子,道:“好。”

他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睡哪兒?”

越臨看了眼棺材內:“還能睡哪兒?”

楚寒今站着沒繼續往前走。

要是越臨繼續躺屍他還能在他旁邊睡下,但這個大活人明明就在跟前,再讓他倆同床共枕就多少有些強人所難了。

越臨似乎讀懂了他的表情:“這麽冷的天,你不會要我睡石頭吧?”

楚寒今唇角輕輕動了動,說:“一起躺棺材裏……很怪。”

“哪兒怪了?”越臨說,“再說這是我的棺材,如果不一起躺,那也是你睡地板。我好心分你一半的棺材板,建議不要不識擡舉。”

楚寒今清秀的眉微微皺起。

他說的也有道理。

在別人躺了幾十年的棺材裏提自己的要求,似乎不太合适。

越臨看他一眼:“過來睡,你放心,這事兒絕對不讓你孩子的另一個父親知道。”

“……”

楚寒今擡頭惱怒地瞪了他一眼,大步往前走,将鞋子脫下,躺到了棺材的正中間。

越臨從夾縫裏躺下來,似乎很艱難,他說:“你往旁邊挪挪。”

楚寒今:“不挪。”

越臨視線微微加深:“不挪是吧?”

楚寒今閉上了眼:“這是你的福報。”

“……”

越臨點了點頭:“行,不挪。”他側身躺下來後,随後手臂從他肩膀處擡起,徑直一勾将人摟入了懷抱當中,二話不說将楚寒今抱着往後一挪,成了個郎情妾意的姿勢。

楚寒今:“???”

他一掌推開他:“你幹什麽?”

越臨:“你不是不挪嗎?我抱着你挪。我覺得這個姿勢挺合适的,更何況墳墓裏面陰氣重,冷,我還能幫你暖身子,甚至護着你的寶寶,是不是很合适?”

楚寒今被他緊緊抱在懷裏,耳後發紅:“我單獨睡不冷。”

“你冷,真的會冷。”越臨笑了笑,“我是你的福報。”

“……”

楚寒今氣得要睡不着了。

他用力捶打,但力氣居然都能被消解于無形,而越臨雖然悶哼了幾聲,但明顯摟着他心情是很不錯,單手壓着手臂環過他的腰,往懷裏更緊了幾分。

“你男人不是沒在嗎?你就把我當你男人吧。”

“…………”

楚寒今真的被他氣得微微發抖。

如果這人真是越臨,那他平時在他面前那副溫和的模樣都是裝出來的,這個人的本性真的非常惡劣!

聯想到他剛才講的故事,可信度瞬間提高了。

或許是楚寒今掙紮得太厲害,他腹中的胎兒感受到父君不樂意,微微鬧騰起來。

一陣微微的踢動感傳來,楚寒今喉間輕輕滑出一聲低吟。

越臨的動作停了下來:“怎麽了?”

楚寒今:“不舒服——”

或許是小孩兒不喜歡這個人吧。

但他話還沒說完,感覺到一只手掌穿過他的衣衫,停留在腰部附近,随後輕輕地貼在了他的小腹,問:“是不是這兒?”

楚寒今:“???”

“不舒服,我給你揉揉。”說着,他還真的動作輕緩地撫摸起來。

楚寒今一腳踹上他小腿:“我讓你碰我了嗎?!”

但沒想到,越臨的手靠近之後,他腹部漸漸變得暖熱,能明顯感覺那陣沉重似乎輕松了些,小腹的靈氣輕飄飄的,似乎很快樂。

所以這是真越臨,還是小孩兒只認識父君的軀體呢?

楚寒今頭疼。

他悶悶不樂側躺在枕上,身旁,越臨垂眼看了他一會兒。

美人生氣也是美人,膚色白皙如玉,鼻梁犀挺,唇瓣纖薄,因生氣修眉輕輕蹙着,整張臉漂亮矜貴得不行。

越臨想了一會兒,道:“要不你跟了我吧?”

楚寒今:“你又在想什麽?!”

“反正那孩子爹你也不認識,沒有感情,我以前沒喜歡過誰,身心都很幹淨。”越臨笑看着他,“你是我這麽多年遇到的第一個人,說真的,我甚至可以接受你有個孩子。”

“…………”

楚寒今都讓他氣委屈了:“你做夢!”

越臨:“怎麽了?”

楚寒今:“我才不跟你!”

說這話,尾音微微往內卷,似乎有淡淡的膩音,眼尾微微發紅,青絲散漫地遮住了小半張臉,只能看見形狀漂亮的菱唇。

越臨靜了一會兒,道:“睡覺吧。”

楚寒今氣什麽呢,他就氣這這這這個人為什麽這個無論失憶還是不失憶,都會這麽無法自拔地喜歡上他,好離奇,怎麽會有人想翹自己的牆角?

氣得他都不會說話了。

但想想……又覺得有點好笑。

楚寒今氣了會兒,沒忍住,唇角莫名勾了一點。

不過身旁的越臨已經安分下來了,什麽也沒看到。

這一覺睡得很安穩,越臨在棺材裏躺的久,睡覺特別安分,一個姿勢幾乎不會換,反而偶爾被楚寒今弄醒,似乎很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随即換個姿勢。

醒來時,棺材裏只有自己一個人。

楚寒今走到墓穴口,見天朗氣清,叢林間鳥語花香,讓他的心情也舒朗了很多。

沒多久,他看見越臨拎着一挂東西往這邊過來。

楚寒今:“這是什麽?”

越臨:“你的早飯,”他打開簍子,裏面裝着些野花野果,還有芭蕉葉卷成的水杯,盛滿了清水。

楚寒今看了看他:“謝謝。”

“不用謝,”越臨說,“你對我有救命之恩,以後別道了,不然每次都客氣,浪費唇舌。”

……是嗎?

只有救命之恩這麽簡單嗎?

楚寒今低頭看了看簍子,也沒多說:“知道了。”

他準備回墓穴吃飯,越臨突然擡了擡眉:“你衣服髒了。”

楚寒今:“嗯?”

“我昨天就問你為什麽要穿白衣服。”

“……”

楚寒今低頭看了看長襟下擺,雪白的流紋邊袖,果然沾上了墓穴中的塵土,顏色變得斑駁了一些。

楚寒今想了想就明白了。

白衣服怎麽可能不髒,只是他平時穿着,都是自身的靈氣在淨化和維持,能保證纖塵不染。可現在他待的這個地方削弱了能使用的靈氣,衣服便漸漸地被弄髒了。

如果不出意外,身上也會逐漸變髒。

一想到髒這個字,楚寒今清秀的眉便擰了起來,沒有任何一個潔癖可以忍受身上變髒。

他拿着水果,擡眸望向越臨,盡量平靜道:“什麽地方可以沐浴?”

越臨垂眼看他:“你要洗澡?”

楚寒今确定地:“一定要洗。”

越臨:“你有換洗衣服嗎?”

“……”

“我去看看我下葬時候的陪葬物品,有沒有能用的,你等等,”越臨回到墓穴,掃了一眼陪葬品,半晌翻出一件衣服形狀的灰塵,剛一碰便成了一盤散沙。

越臨啧聲,“這麽多年,已經風化了。”

楚寒今的訴求很簡單:“只有一身衣服,我也要洗。”

潔癖,真的很嚴格。

越臨:“那行,你可以先穿外衣,或者改穿內單,總之不要着涼。”

他想了想,莫名笑道:“其實還有一種解決辦法,據說很多年以前的人,還不會織布,都是用樹葉穿成衣裙,遮擋住重要部位——”

他還沒說完,就聽見楚寒今一聲輕喝:“做夢。”

衣不蔽體,衣衫不整,他月照君絕對幹不出這種事。

調笑到這份上,越臨點頭:“那你吃東西,我去看看有沒有合适的溫泉。”

楚寒今低頭看了看越臨送來的果子。他之前找到的都是有毒的,而越臨在山裏逛了不知道多久,送來的果實将致死的皮去掉,只吃肉,致死的肉去掉,只吃核,零零散散攢了一部分。

楚寒今吃完早飯在山間漫步,查看周圍的地形。

越臨始終沒回來,不過他到中午肯定會回。

楚寒今繞過一座山頭,前面是兩座剪刀似的山丘,當中一條瀑布流瀉而下,将旁邊的斜面沖刷形成一個碗狀的積水池,盈盈地汪着清水,隐約冒出些熱氣。

楚寒今看到溫泉時,眸子微微一亮。

這座溫泉地形也不錯,左有遮擋,背靠斜坡,右邊是瀑布,脫掉衣服洗澡也沒有什麽羞恥心了。

上午和夜晚水會變冷,楚寒今不懼冷水,但怕腹中的小孩兒會覺得冷。

他想了一會兒,時間正好快到陽光最烈的時候,便下了溫泉池。

越臨在莽然古樸的林間穿行,聽見頭頂的鳥鳴,時不時左右打量。

走到山的最高層時,他停下腳步思索了一會兒。

這個地方有夜煞出沒……

遼闊看不到邊際……

他還被埋在最兇煞的地形中,用最陰毒的詛咒鎮壓……

越臨垂下眼睫,嘗試着運起靈氣,化為刀刃砍向一旁的古樹。

古樹被靈氣震得爆開,四分五裂。

嗯,不太行。

他的本意是将古樹斬成碎粉。

看了看四周,越臨明白了。

這個地方有陣法和地極,讓原本五成的靈氣只能使出一成的威力。

越臨心下了然,再往前走,到一片水塘邊時停下了腳步。

地面有幾株被砍斷不久的樹木圓樁,呈現出木質的青白色,按照枯萎程度來看,被砍時間不會超過四個月。

這意味着,四個月前,曾經有人在這兒。

所以……除了他和楚寒今,還有別的人來過或者剛走嗎?

越臨沿着被砍斷的樹樁方向往前,果然,還有很多被砍斷的木樁,粗細不一,大小不同,似乎是用來修建什麽東西,碎葉之類的都剔除掉了,堆積在周圍。

越臨本來還想往前走,但看了看日頭,意識到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中午的時間。

……他該吃午飯了吧?

這個他,自然是指楚寒今。

雖然昨天是第一次見到他,但越臨總覺得他很熟悉,似乎以前就見過。

而且……性格也挺可愛。

他這個倒黴魔君死了幾十年,又在黑暗和孤獨中躺屍到心如死灰,一覺醒來能碰見一個性子傲嬌的小仙君,感覺還不錯。

……唯一的不好就在于,他是個正道的修士。

而他生前又殺了不少正道的人。

雖然他當時用命抵償,或許算抵償清了吧?

但如果有一天互相得知了真實身份,恐怕還是會兵戎相見。

所以……想繼續和他交朋友,恐怕還得對他好一點兒。

何況,是這個小仙君救了自己的命。

越臨加快了腳步往回走,經過樹林時看見一只跳躍的梅花鹿,在山間奔來奔去,想也沒想剔下一根樹枝,射穿了小鹿的喉嚨。

嗯……應該制造一把弓箭,更方便林間打獵。

越臨沒拎死鹿回去,只揀了最肥厚的一塊肉削下來。第一血淋淋的,恐怕那位清高矜持的小仙君看了不舒服,正道的人,确實是有些裝模作樣的東西在裏面的;第二,一只鹿他倆吃不完,放着也會壞掉,不如每天出來打最新鮮的食材。

越臨用刀用劍時,發現自己雖然在棺材裏躺了很多年,但恢複速度很快,比想象的更快。

他拎着鹿腿肉準備抄近路回古墓附近,看見一條流瀉而下的溫泉,打算将剛剔下來的鹿腿拿到水裏清洗——

他剛繞過山丘,先看見一兩件挂在樹枝上的雪白的衣服,已經清洗過了,雪白幹淨,橙色的陽光照在上面。

認出這是楚寒今的衣服,越臨腳步頓了一下。

……所以到底是哪個該死的東西玷污了這位小仙君,還讓他懷着身孕,被扔到他的棺材裏?

越臨垂下眼睫,往前走。

瀑布的水流聲很大,沖刷着,聽不見他的腳步也不奇怪。

清澈見底的水泛起泡沫,頃刻又消失,而水流的正中間坐着一條褪盡了衣衫的身影,很白,讓陽光照在身上,烏秀長發全披散下來,濕漉漉水淋淋的,幾乎垂到了腰間,露出了半截腰窩和微翹的臀。

那長發黑得過分,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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