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陰影
“好了,兒子抱遠了。”顧平躍回到雙人大床上,暗暗竊喜,“我們繼續吧?”
“好。”向于延也沒懷疑,略顯激動地應聲,“你快、快過來。”
嬰兒床被故意推遠了,導致顧從決什麽也看不清晰,只大概看到卧床上的兩個身影交疊在一起。窗外的夜色将影子放大拉長,投影到顧從決身邊的白牆上。
他是安靜性格,經常默默睡醒後不哭不鬧——這回也一樣。
他沒有驚動那兩個交纏的人,只是看着白牆上投射的影子,聽着隐約傳來的聲音,好奇且不解地琢磨着在幹嘛?
他那爸他那媽,到底是在幹嘛?
這夜被奇怪聲音吵醒的,還有同樣睡得迷糊的沈言星。
“媽媽……”
一歲半的小家夥翻了個身,下意識地用小手摸了摸身旁兩側。
“媽媽?”
沒感受到媽媽的存在,小家夥瞬間清醒了,撐着床坐起身子揉眼睛。
媽媽這幾天脾氣變好了,不僅将家裏收拾得齊整、給他做好吃的飯飯,還帶他去公園玩滑滑梯,給他買毛茸茸的狗狗公仔。
即便媽媽的性格很古怪,總會沒來由地罵他、打他,還不許他喊“媽媽”,更不許他問到“爸爸”,可因為他沒有別人了——除了沒見過幾面的爸爸之外,他只有媽媽。
所以沈言星很愛媽媽,也很讨好媽媽。
媽媽不在身邊,小家夥非常失落和害怕。他抱着狗狗玩偶,努力地蹬着小胖腿,翻身下了高高的床,并在破舊的木地板上摔了個屁墩。
有點疼,但沈言星沒有哭。媽媽不喜歡哭鬧的小孩,一聽到哭聲就會變得非常煩躁,所以再疼再委屈,他都忍着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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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揉了揉屁股站起,放下狗狗玩偶,跌跌撞撞地拉過小板凳,踩着矮凳去拉房門把手。
難為這個一歲半大的小寶寶,居然能做出這套如此有邏輯、有條理的動作。
在尋常小孩只會哭鬧着喊爸爸媽媽幫忙時,沈言星就已經懂得了自食其力、自己動手。
使出吃奶的勁兒,總算将不靈活的生鏽把手擰動。沈言星正要扶着半開啓的門,從板凳上下來時,又被門外奇怪的“尖叫聲”吓了一跳。
“啊!”
高亢的聲音響徹在不大的客廳中。。
過分年小的孩童瞪大眼睛,詫異地看着客廳裏的荒唐場面。
“媽、媽媽!”
陌生叔叔聞聲擡頭:“喂,你把你弟弟吵醒了。”
那人并沒有留意到沈言星剛才的稱呼,還以為沈言星和張越寒之間是“兄弟”。
——而非真正的“母子”。
“唔……”
陌生叔叔好歹還看了沈言星一眼,有直系血緣關系的男媽媽張越寒卻視而不見。
“別管他……”
沈言星瞪大眼睛駐足觀看。
他們在幹嘛?
叔叔是在打媽媽嗎?
如果不是在打媽媽,為什麽媽媽叫得那麽痛苦呢?
沈言星想不明白,也不可能想明白。僅才一歲半的他不懂面前的場景有多麽令人生惡。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看着這樣奇怪的媽媽,他到底該怎麽辦?
後來的事情,沈言星記不清楚了,好像是他靠着門、墊着卧室門口那張不算太幹淨的地毯,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吧。
夜晚很冷,他像流浪的小貓一般蜷縮着小小身體,緊緊地貼着包了漿的舊地毯取暖。
日出之前,那奇怪的聲響終于停止,兩位成年人得以分出精力來照看沈言星,将小小孩童拎到了床上。
待沈言星因饑餓和奶瘾,從睡夢中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他聽見媽媽柔聲細語地和誰告別;只是溫馨的氣氛沒持續太久,媽媽又和另一個人吵了起來。
“張越寒,你能做個人嗎?在我們這些左鄰右舍面前不要臉就罷了,你能不能照顧一下星星的感受啊??
“帶野男人回家,還毫無顧忌的在小孩面前茍且!自己爛自己賤還不算,想接着禍害下一代?”
仔細一聽,那似乎是小梅阿姨的聲音?
沈言星急了,一瞬之間連想喝奶奶、想吃米糊糊的心思都丢了,笨拙地下床去找媽媽和小梅阿姨。
“媽、媽媽!”
“我愛怎麽樣怎麽樣,幹你屁事?”張越寒暫沒搭理親兒子,專心致志地對高秋梅冷嘲熱諷,“這麽關心別人家孩子,幹嘛不自己生一個呢?噢,我差點忘了,你就是因為不能生,所以才被未婚夫退貨的啊!”
“你——”
高秋梅本想回嘴,罵一罵這個為了上位轉正,不惜用孩子做賭注的無恥男慣三!
什麽被“退貨”?她分明是從不愛自己的人手裏逃過一劫!但張越寒呢?
張越寒可是拿孩子做威脅,也依舊沒能轉正成功的徹底“失敗者”啊!比過街老鼠都不如!
但高秋梅眼尖,看見了慢步挪動而來的小小身影:“媽媽,你、你不要氣氣,不氣氣才、才會好、好看!”
小家夥磕磕絆絆地說着勸和的話,一邊小心翼翼地抱住張越寒的小腿,一邊向高秋梅投以水靈靈的害怕眼神。
這個眼神像是在說:對不起呀,小梅姨姨。
高秋梅厭惡透了她這品行不端、素質也低下的難纏鄰居,卻又喜歡慘了鄰居的這個可愛兒子。
這個小家夥有着超乎同齡小孩的語言邏輯、行事邏輯,懂事聽話得讓人心髒揪疼。
像是老天在刻意地證明“負負得正、否極泰來”的定理一般,出軌花心男和無恥男慣三之間,居然能養育出一個這樣可愛、這樣軟糯的小天使!
較好的教養、和從孩子角度出發的考量,讓高秋梅咽下了惡毒的回嘴,任由瘋了一般的張越寒繼續嘲諷。
“你算個什麽東西啊,也配對我說三道四?”張越寒叉着腰,聲音尖銳得刺耳,“都是泥地裏打滾摸爬的人,就別想分個誰貴誰賤了!
“滾吧,別再擋在我房門前,省得招來了晦氣!”
張越寒大力一甩将房門關上,将高秋梅的臉擋在門外後,惡狠狠地朝地上補了聲呸。
沈言星不明所以,只知道害怕,揪着張越寒的褲腿弱弱喊:“媽媽,星星想次、次米糊……”
張越寒順聲低頭,像是才發現小家夥一般,忽然摁住了沈言星的小腦袋,将脖子都還不太硬的小孩童摁得腦袋向後仰。
“我要說多少次你才能記住?不要叫我‘媽媽’,要叫我‘哥哥’!”
張越寒表情猙獰。
“你怎麽這麽蠢、這麽沒用?就因為你記不住要改口,我差點被你誤了事!”
在仰視大人的沈言星看來,張越寒是極具威嚴、極有威懾力的,氣場更是鋪天蓋地一般強大。他被迫仰着頭,脖子酸得要撐不住腦袋,想哭又不敢哭真哭出聲。
“對、對不起……”他熟練地道歉,控制不住的淚水從眼眶流出,“對不起媽媽……”
“媽媽?”張越寒不滿意,咬牙切齒反問,“誰是你媽媽???”
“哥、哥哥……”
沈言星再也控制不住了,邊哭邊更正說法,請求“媽媽”原諒。
“哥哥,星、星星想吃米糊……”
他覺得自己好委屈啊。可是他又能怎麽辦呢?他只是一個一歲半的小孩子,連走路都還磕磕絆絆、經常摔跤。
——他不過是想吃一口熱乎又香甜的米糊呀!
“哼。”
張越寒大發慈悲般地松了手,轉身去拿和情人調情時,用于當道具才順手沖好的嬰兒米糊。
“拖油瓶,廢物東西。”
上午十點,顧向夫夫帶着小啞巴兒子,來到私立的北都愛嬰兒童醫院內排號打疫苗。
因為是消費高昂的私立醫院,所以相對公立醫院來說,排號的人要更少一些,排隊時的等候體驗也會更好一點。但人類幼崽這種生物嘛,向來都是煩人難搞的,不能指望醫生利落行事、加快進展。
無聊等候的時間裏,向于延又在和顧從絕大眼瞪小眼。
“叫媽媽!”
向于延一手托着崽崽的背,一手支着崽崽的腦袋,讓小廢物兒子穩穩當當地半坐在他膝上,捏着嗓音假兇。
“不叫以後不給你沖奶喝!”惡狠狠的表情再配以言語威脅,“也不給你拍奶嗝,更不給你揉肚子哄睡覺!”
顧從決無動于衷,癱坐着揪衣服上的系帶,水汪汪的嬰兒大眼中,透出非同一般的認真和倔強。
不叫。
顧從決心道。
這向于延和顧平躍明明就沒“大”他幾歲,他憑什麽要自降輩分,叫這一聲他不願叫的爸爸和媽媽?
不叫,就是不叫。
作者有話要說:
#從崽 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