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直覺
“不去行不行?”
去往開機現場的路途上,顧從決吃着漢堡薯條,皺巴着小帥臉再三詢問。
“我不想參與娛樂圈裏的恩恩怨怨。”
“路都走一半了,你還跟我讨價還價?”
向于延伸長手,從座椅後的衆多衣物中,翻出一件黑色的連帽遮陽外套。
“你不去,我和你爸怎麽攻破謠言,怎麽打那些無良娛記的臉?”
向于延這趟過去,不完全是為了探班、給主擔老公撐場子的,更多還是為了澄清不和謠言。
自05年顧平躍和向于延閃婚閃孕後,就一直有婚姻不和的謠言傳出,只是顧向二人都沒太當一回事。
13年前後,網絡社交媒體飛速發展,娛樂圈內所受的關注度以倍速擴大。在網絡流量的傾盆湧入下,本就路線不重合的顧影帝和向歌手,也在一左一右的兩條路上走得更遠、隔得更開。
左有影迷觀衆、右有歌迷粉絲,以專業人士的角度看,這分明是一件好事:甭管哪條路好走,總歸都是這兩口子在掙錢。
但到了無良娛記那裏,合夥賺錢竟就成了漸行漸遠、分道揚镳——婚姻不和!
“居然還有人爆料說我和你爸要離婚!?”
向于延氣得牙癢癢,又從衣物堆裏翻出來個一次性的黑色口罩。
“這幫人可真是見不得人好啊!這麽盼着我離婚了他們有選題?
“等會我就帶你去現場走一圈,以你爸的名義給劇組送慰問品!”
向于延态度堅決,将外套和口罩一塊塞到兒子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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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穿上外套戴好口罩——兜帽也記得戴上!下了車沒你啥事,跟着我走就行!”
顧從決吃着東西沒應聲,心裏想的則是好煩,好讨厭。
他不喜歡這種刻意擺弄的感覺。
從市區朝安到市郊懷柔,大約要走兩個小時的車程。幸好顧從決周五放學早,兩點就能接,再走上兩小時的車路,到懷柔區的取景點時,不過也才四點多。
下車前,向于延替他檢查了一下裝扮,确保将他包嚴實了——既能漏個身影,讓人知道他是顧影帝家的崽子,又不至于被人看了全臉,然後才敢帶他下車。
“忍一下悶熱啊,等沒外人的時候再脫衣服摘口罩。”向于延還是非常護着崽的,很怕娛記們把兒子的隐私信息暴露,“我讓你喊啥你喊啥,沒讓你喊的時候你就不說話,好嗎?”
顧從決沒應答。
他本來就挺沉默寡言的,上一世是這樣,不懂社交也不愛交際,這一世又受嬰孩時期語言封印的影響,更更不愛說話。向于延對他的關心和囑咐,可以說是非常多餘。
保姆車的車門一開,吵鬧的聲音便由四面八方湧來。有單反相機咔咔的快門聲,也有驚嘆和議論。
“啊啊啊是向于延!真人皮膚好白皙、好亮眼噢!”
“走過去的是顧影帝嗎?哇噻,他們看起來感情很好诶。”
“被向于延牽着的那個又是誰呢?高高瘦瘦的,是不是他們的兒子?”
喋喋不休的聲音讓顧從決很煩躁,他拉了拉兜帽想将臉遮得更嚴實一些,卻不料藏在骨髓深處裏的血色畫面忽然閃現。
同樣的吵鬧聒噪、同樣的受人議論……
過分強烈的既視感,讓現實和血紅色的記憶重合。顧從決似是被凍住了一般,呆站在原地遲遲沒邁開腿。
又來了,“他”又來了。
他潛意識的具象化,又來了。
每當他專注現實、沉淪當下,想着要解決眼前的難題,好好生活“做自己”時,他的潛意識就會跳出來,提醒他不要忘記過去、不要忘記“真實”的自己,更不要——
忘記尋找沈言星。
“怎麽了小從,”顧平躍穿着劇服畫着特殊妝,特地過來接老婆兒子,“臉色看着不太對啊?”
“是不是坐車太久了,被悶得頭暈?”向于延摸摸兒子的臉,“這小臉蒼白的,怕不是缺水缺糖吧?榮姐,拿一下小從剛才喝的可樂。”
楊翠榮急忙去拿,順手将顧從決吃完的麥當勞外賣袋收拾扔了。
顧平躍和向于延都高,一個一米八六、一個一米七八,兩大男人一左一右地夾着還在長身體、身高不足一米七的崽子,往擺了供奉案桌的空地走。
三口之家其樂融融的,看着感情非常要好!娛記們咔咔按着快門,帶着圍觀群衆一塊向裏挪動。
向于延得意竊笑:“這不比發微博澄清來得有用?”
“是更有用。”顧平躍輕笑,走着走着就放開了兒子,轉而摟住老婆的腰,“還是老婆機靈,既澄清了謠言,又來慰問了我和我的劇組。”
“唔!”向于延搖搖手指,糾正措辭,“是既慰問了你,又澄清了謠言——你才是優先級,應該放前面!”
漸漸被甩到身後的顧從決:……
救命,他真是受夠這對明星夫夫了。十五年時間過去,怎麽膩歪的功力只增不減?
顧從決心情複雜,因為十五年的努力磨合,并沒讓他完全融入和習慣這個男男生子的世界。
這導致他對顧向夫夫的情感也很奇怪割裂。他一邊不理解顧向夫夫的相親相愛,不對這兩人有正統意義上的親情,一邊又不得不擺出兒子的姿态,規規矩矩地喊他們一聲“爸”和“媽”。
“平躍你知道嗎,兒子又考年級第一了!”膩歪之餘,向于延聊起了兒子的近況,“他總分拉了第二名42分!”
向于延用的,不是欣喜雀躍的語氣,而是刻意壓低了音量,話語聽着格外沉重。
知道的是兒子考了年級第一,不知道的,怕是會以為顧從決犯了什麽天大的錯。
“唉。”顧平躍這個天然呆,非常配合地嘆了一聲,“事至如今,我們只能放平心态,選擇接受現實了。”
“噓!你小點兒聲。”向于延将聲音壓得更低,“別讓兒子聽到了。他這個年紀敏感叛逆着呢,讓他聽要鬧脾氣的!”
顧從決心想不必了,我已經聽到了。
得虧這兩不靠譜夫夫的兒子是他,他又已經有了成熟的思想,不至于鬧出真·家庭矛盾來。
換作其他小少年小崽子,那怕是早八百年就要懷疑人生、鬧離家出走了。
“老婆,你和榮姐帶着小從,到劇組的片場裏邊休息吧。”顧平躍指了個方向,“室內人少,涼快一些,小從也好摘了口罩和衣服休息一下。”
“怎麽了?我還想和你劇組的人打聲招呼的。”向于延伸長脖子看了一眼,一眼看見案桌上擺着的大豬頭,“那大豬頭是怎麽回事?”
顧從決聽言,也看了一眼擺開機儀式的空地。
顧從決四五歲還小的時候,就被帶着參加過幾次開機儀式。這玩意兒無非是挑個良辰吉日,在取景點附近找塊空地,擺上案桌、蓋上紅絨布,弄點果盤小吃拜拜天神,求個拍攝順利。
就如有些演員拍完死傷的戲份後,會得到劇組給的紅包那般,開機儀式是用來圖個吉利的。但這大豬頭一放,香爐又往那一擺,本該簡單操辦的儀式瞬間變了味兒。
——越認真對待,越給人感覺奇怪。
“導演要求的。”顧平越一言難盡,“總導演是陳玄——陳玄什麽性子,你忘了?”
“噢!”向于延恍然大悟,“就那個特愛搞封建迷信的導演呗?”
“對。他說這次死傷的戲份多,外景也取得多;懷雲區這帶以前是戰亂地,請神儀式搞好了,才不容易招惹孤魂野鬼。
“為了辦好開機儀式,陳導還請了幾個有名氣的‘神仙法師’做法。”
顧平躍擋着向于延的路,不讓老婆孩子靠近拜神的案桌。
“別看了,招呼可以一會兒再打,你先帶小從到一旁休息。
“咱大人還能無所謂,小從年紀小,看多了容易瘆得慌。”
向于延趕緊說好,和榮媽一塊帶着顧從決往室內取景點走。
顧從決巴不得能快點逃離——顧平躍說得很對,這樣的場面真會叫他瘆得毛骨悚然。
上一世被炒作成神童的不快經歷,以及這一世更加堅定的唯物主義內心,讓他非常讨厭靠近這些“封建迷信”。
他又拉了一下兜帽,要加快腳步走開時,忽然感到身後有直挺挺的視線在看他。
“嗯?”顧從決感覺腦後一緊,頓住腳步回頭看,“……什麽東西?”
“行了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空地這邊,劇組的工作人員們正在驅散圍觀群衆。
“演員們已經拜完神進去了,你們繼續在這裏堵着也見不到人。都快散了吧,別擋着我們請的法師揮旗做法。”
工作人員都這麽說了,圍觀群衆們也只好散去。幾個搶了前排的學生還興致勃勃,邊走邊讨論。
“感覺顧平躍和向于延的兒子好帥噢,氣質超棒的!”
“是嗎?他捂得那麽嚴實,你咋知道他正臉長啥樣呢?
“我只覺得他的校服好好看——是那種要打領帶的西式制服诶!他讀的學校肯定很貴吧?”
“唉,果然是京城來的公子哥啊,和咱們真是沒法比。”
沈言星來得晚,連個中排都沒擠進去。
他被人群堵到最後,蹦跳張望了好幾下,還是沒能看到明星的身影;學生們口中的帥氣公子哥,他就更沒見着了。如今人群散開,他才有機會往前擠擠。
“诶诶诶,小同學你幹嘛呢?”工作人員精準逮捕,“已經散場了,沒有明星可以看了,你快回家寫作業吧。”
“我、我不是來看明星的。”
沈言星有點緊張,摳了摳出汗的手心後,鼓起勇氣說明意圖。
“我想來問問,你們拍電影缺群演嗎?我、我看着怎麽樣?
“我想……給自己找份臨時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