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約會
隔日一早, 顧從決準時準點,九點二十五分抵達酒店大堂接沈言星“約會”。
剛吃完早餐不久,有點飯氣攻心, 他揉了揉眼睛, 打着哈欠走進酒店。
正要掏手機給沈言星發微信、詢問在哪時, 他的視線被一個似熟悉、又似不熟悉的身影吸引。
顧從決當下一愣, 用力地眨了眨眼:“你——”
提前在酒店大堂等候的沈言星,上前一步,裝着懵懂和顧從決打招呼:“早呀。怎麽了嗎,你怎麽這副表情?”
顧從決一時沒看出哪裏不對, 将沈言星由頭到尾地打量了一遍:“你好像……哪裏變得不一樣了?”
沈言星今天心情好,不急着點明為什麽,站在顧從決面前任由打量。
“衣服?”天然遲鈍的顧從決終于發覺,“你的衣服不一樣了。”
顧從決想起來, 沈言星之前穿的似乎都是深色T恤?具體什麽印花他忘了,他不是個在意着裝的人,也不會刻意地看他人的穿搭。
而沈言星今天穿的,是一間藍白相間的細條紋襯衫。
淡淡的天藍色細條紋和白底色相應,給人以清爽夏日的感覺;和深色系相比, 淺色系的衣服也更襯皮膚白皙的沈言星。當沈言星穿着這件襯衫笑時,顧從決感覺世界都明亮了。
“很好看。”他誇贊道,“很适合你。”
“是吧?”
遲鈍混蛋難得的誇贊, 讓沈言星很開心。他低頭掩飾臉頰上的發紅, 忍不住和顧從決說起買衣服的細節。
“昨天你走了之後, 我去附近的步行街買的。因為沒有燙熨機, 所以我洗時不敢用力, 是拎起來之後、用空調風硬生生抽幹的。”
除了襯衫外, 沈言星的鞋子也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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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還想再買一條新褲子的,但那樣會超預算。他上次兼職剩下的餘錢,只夠再買一雙鞋和一件襯衫;臉皮薄心思細的他,又不好意思用小梅姨給的生活費買“約會”用的衣服。
幸好上次買的褲子還很新,只換衣服和鞋子,也足以讓他看起來面目一新。
顧從決聽完,不冷不熱地點點頭:“這樣。”
他其實有點奇怪,不懂沈言星怎麽突然買新衣服了?
只是兩個人出門逛逛、散散心而已,用不着這麽大費周章吧?
但反過來想想,萬一只是沈言星想穿新衣服了呢?沒人規定閑來無事不能買新衣服。
他不是個愛管天管地的人,還是別在意細節了。
“不夠衣服穿可以和我說,”顧從決自以為貼心地道,“我可以給你錢買新的。或者,我媽給我準備了很多衣服,我拿過來。”
沈言星的笑容差點僵在臉上。
他心想這是重點嗎?這是重點嗎!?
他穿新衣服是因為尊重“約會”,尊重顧從決。
當然,此舉也有幾分招蜂引蝶的意味在,但畢竟是“約會”嘛,穿漂亮一點有問題嗎?
沒有!
所以誇他就完事兒了嘛,說什麽給錢不給錢的?
“不用了,我還不至于連買衣服的錢都得和你要……”
“哦。那走吧?”
顧從決不拖泥帶水,生硬地截斷話題,看了眼手機時間。
“現在還早,我們可以随便逛逛。”
“早?”
沈言星跟上他的腳步,倆身高相似的小男生并着肩行走。
“早是什麽意思,你約定了什麽東西嗎?”
“嗯,我想帶你去個地方。”顧從決答道。
他答的這段話其實是個省略句,因為他省略了“地方”後面的另一句內容:去見個人。
但顧從決之所以是顧從決,是沉默寡言、不善人意,沉悶天然偶爾能把人氣死的顧從決,就是因為他即使只答半句話,也完全足夠維持談話。
哪怕他表達出口的意思,和他真正想做的事情完全不符。
“去什麽地方?”沈言星被勾起了好奇心,略顯期待地追問。
顧從決毫無自覺,無意暧昧地答:“一個絕對絕對、不能讓大人知道我們去過的地方。”
沈言星當下心口一顫,下意識地看了看周圍路過的行人:“不、不好吧?”
他壓低了語氣,委婉地向顧從決表示着不妥。
“我們都還是學生,應該保持自覺!
“我們不可以去那種地方、幹那樣的事情的!”
“自覺?”顧從決頓住腳步,看表情似是非常不解,“無所謂吧,那種東西。”
顧從決和沈言星的腦回路根本不在一條線上。顧從決想的東西真的非常正直、非常純粹、也非常無可厚非,他只是想——
帶沈言星去見一見何仙姑。
讓何仙姑給沈言星也擺個命盤,看看命格什麽的。
他對沈言星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于愧疚、不安、虧欠。因為前世的意外身亡,他沒能遵守曾經許下的“我們要一起變好,一起走向光明”的約定,導致沈言星被他“丢下”了。
他沒法原諒那個不能守約的自己,也始終無法放下守約的執念。這份執念纏繞着他,阻撓着他,讓他在前世和現世中徘徊拎不清。
更導致他不能看清自己。
“執念”和“認知”是顧從決的兩大心病。前者關乎沈言星,擴展而言就是他必須幫助沈言星、拯救沈言星,以将沈言星送上更高更大的舞臺、得到更光明更燦爛的前程,來兌現他未能完成的承諾,了卻執念。
後者則是關乎他自己:他必須要盡快找回自我認知、認清自我身份。
而正所謂遇事不決,玄學解決。什麽前世今生執念命運的,真去精神科挂號找醫生,可能會被醫生當作精神病關起來。
可找何仙姑的話,何仙姑一定不會!
“你別太拘束、太禁锢了。”
顧從決好言安慰。
“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想法,因為我曾經也和你一樣。”
他說的是命理占蔔。
“但這個東西……怎麽說呢?我認為敞開心門、放下負擔,試着感受和體驗過一次後,多多少少能找到一些樂趣和道理。”
他說的還是命理占蔔。
他甚至乎還拉過沈言星的手,用堅定不移、信心十足中,又滿懷期待的眼神,看着沈言星那雙漂亮靈動的眼睛。
“別怕。
“我知道這是你的第一次,所以我會陪你一起體驗。”
他說的還是還是——命理占蔔。
只是顧從決不懂什麽叫“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也可能永遠永遠不會意識到:他在此情此景之下說的這番話,有多麽容易令人誤會。
“你——”
沈言星被吓得話都不會說了,嘴巴微張,滿臉震驚地看着口出狂言的富家小少爺。
他他他他——他真的想不明白啊!顧從決怎麽能頂着這樣一張正兒八經的小帥臉,說出那樣不僅不正經,還隐隐有些下流和低俗的話?
連“第一次”和“陪你體驗”這樣的字眼都出來了!這這這……這要叫他怎麽才能淡定啊?
“不、不行的……”
沈言星的臉紅得像要滴血。
“我們不能,不能幹那樣的事情……”因為臉紅、因為害羞,因為想拒絕卻心有餘而力不足,沈言星的聲音越來越小。
怎麽辦啊?心裏知道不對,但是……
但是他好像拒絕不了呀?
沈言星的心情很複雜,一方面他覺得這樣真的真的真的不對——他是有原則,有底線的,他不是那種随便又輕浮的人。可另一方面來說,被顧從決做出這樣的“邀約”時,沈言星又……
有些興奮,有些激動,還有些計劃得逞後的得意洋洋。
但随即而來的又是更大的自卑感和羞愧感:他怎麽能為了這種事情興奮激動、得意洋洋呢?他是個居心不良的自私鬼啊,怎麽能……
“先走吧。”
顧從決不是言語派,而是徹頭徹尾的行動派。
見簡單的安慰和勸說無果後,他決定先擱置命理占蔔的事情,把沈言星騙到了見面地點再說。
“這些事情一會兒再讨論,我們先去附近的商城逛逛?”
顧從決指了指不遠處前方的繁華商圈。
沈言星這會的思緒比漿糊還糊、還亂,自然也是點頭說好:“嗯……嗯,去逛逛吧。”
六月末了,是暑假開始、旅游旺季要到來的時候,大大小小的商店和商城為了迎接旺季到來,已經開始了提前造勢。
新品上市,奢侈品門店外也換上了新一季的巨幅海報。顧從決和沈言星晃晃悠悠,再路上走得正好時,忽然瞥見了巨幅海報上的向于延。
然後,他和海報裏的親媽對上了視線。
這種如幹壞事被家長當場抓包的感覺,喚醒了某種名為血脈壓制的東西,讓顧從絕不由自主地頓住腳步,打了個冷顫。
啊,有點吓人。
“怎麽了?”
他一停,沈言星自然也跟着停。順着他的視線投射的方向,沈言星的目光也落到了巨幅海報上。
“好漂亮呀。”不明情況的沈言星,由衷地贊嘆,“你認識這個代言人嗎?他叫向于延噢。”
顧從決不說話,因為他覺得這種場合之下,突然告知沈言星事實會很難辦:沈言星不一定會相信,他也不知道要怎麽詳細解釋。
他只在心裏默默地答:認識,這是我媽。
——我“親媽”。
“接受了你制定的藝考計劃後,我惡補了很多娛樂圈的知識。我知道向于延,是因為他有‘元祖偶像’之稱——他在唱跳事業上的建樹,很大程度推動了偶像體系的建成和發展。
“他好厲害啊,今年不過才三十五歲吧?就已經拿下頂奢品牌的全球代言了。”
顧從決盯着親媽的海報打量,心想是嗎,我媽這麽厲害嗎?
可他覺得向于延的兒子明明才更厲害,出生至今一直是年級第一不說,在不靠譜爸媽的“摧殘”下,還頑強野蠻地生長到了他這個歲數。
“不愧是頂奢品牌的宣傳海報,拍得奢華不庸俗、高級感十足,讓人遠遠看着就覺得很心動。”
“心動?”顧從決收回視線看沈言星,“你想要嗎?”
想要的話,他有特賓卡。
沒錯,也是向于延丢給他“玩”的。
沈言星沒讀明白他的暗示,慌忙擺手表示不要:“沒有啦,我只是随口這麽一說。”
顧從決在商城外找了一圈,轉而指向另一面牆的另一張巨幅海報:“那個呢?”
他指的是一個珠寶硬奢品牌的腕表廣告。海報上戴着百來萬的新品名表,做托腮思考狀的男人,俨然是當下最有國民度、最多上座率的實力影帝!
——顧從決的親爹,顧平越。
“你好像沒有腕表?”顧從決問。他的言外之意是你沒有正好,我給你弄一塊回來。
腕表這玩意兒,和皮具首飾成衣不太一樣,不是想要就能有的,得等工匠制作。如果沈言星想要,那顧從決會在親爹下一次結束工作回家時,逮住親爹和親爹說聲。
“我不喜歡戴表……”
沈言星弱弱婉拒。
“這種腕表,我聽說貴起來能比得過車子和房子。這麽貴重的東西,你不會還想送我吧?”
顧從決理所當然之間,還略顯幾分疑惑:“不行嗎?”
沈言星:……
“我不是那種庸俗又見錢眼開的人,你不要這樣動不動地就送禮給我。”沈言星無奈叉腰,“想要我會自己存錢買的。自己用勞動換取的東西,才最有價值。
“前段時間,我就用兼職的錢給我小姨買了條這個品牌的項鏈。”
沈言星再指指向于延的那張巨幅海報。
“小姨?”
顧從決皺眉,替沈言星推開商城玻璃門的同時,不忘追問。
“你有小姨?是你親生的、有血緣關系的小姨嗎?”
“小姨”二字,再度激活了顧從決藏在腦海深處裏的一些零碎記憶。
前世時,他也聽沈言星提及過幾次“小姨”。前世的沈言星、似乎和前世的他身世一樣,都無父無母,沒有感受到過家庭的溫暖。
只是和從小被惡毒表舅管教,被迫成為做題機器、斂財工具的他不同,沈言星至少還有一個“小姨”。
所以跟被隔絕、被孤立的他相比,沈言星是有從這個“小姨”身上,感受到過那麽一絲絲家庭的溫暖的。
他們雖都在社會的邊緣掙紮茍活,但有過溫暖的沈言星,會比從未有過溫暖的他更開朗、更堅韌。
“沒有血緣關系啦,就是收養我的阿姨。”
沈言星笑笑,提及小姨時滿臉自豪驕傲。
“她超厲害的,年少時被未婚夫抛棄、一個人來到北都打拼;沒文憑沒技師證不好找工作,她就自學考了會計師——那可是零幾年的會計師證噢,含金量很高的!
“她現在在市區內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也找到意中人準備結婚啦~”
沈言星說着說着又有點低落。
“如果不是因為我這個累贅,小姨她一定能生活得更好、更快樂。”
“那不一定。”
顧從決想也不想地答。
“人與人之間總歸是相互成就。既然她已經收養了你,也心甘情願地撫養了你這麽久,那就說明你值得、你足夠被她珍重——沒有什麽累贅不累贅一說。”
這般有理有據、哲思十足的安慰話,讓沈言星非常吃驚。
沈言星眨眨眼睛:“你今天吃錯藥了?”
“什麽?”顧從決沒懂,“我沒吃藥。”
“你沒吃錯藥,你怎麽突然這麽會說話、會安慰人了?”沈言星說完又覺得不爽快,小小聲吐槽,“你到底是不是在裝遲鈍演我啊……”
心思不在談話上的顧從決,還真就沒聽見沈言星的後半句:“你小姨身體好嗎?”
這下是沈言星沒懂了:“你問這個幹嘛?”
“關心她。”顧從決糊弄學滿分,“你先說,還好嗎?”
他努力回憶了一下,隐隐記得前世中,沈言星的小姨似乎得了某種病症?因為發現得太晚了,所以治愈的幾率極小。而這,也是導致沈言星沒能上高中、考藝術高校,完成人生蛻變的另一原因。
“還、還好啊?”沈言星撓撓頭,“她快準備和男友結婚領證了,結婚前肯定得做婚檢的吧?哎呀,我小姨她健康得很。”
“不能松懈,”顧從決滿臉嚴肅,“必須讓她去最好的醫院檢查,最好一年一次全身——不不不,最好半年一次全身體檢!”
“啊……”
沈言星看顧從決的眼神更奇怪了。
“有這個必要嗎?你也太關心我小姨了吧。”
“擇日不如撞日,你現在發個微信告訴她。”顧從決擺出以往補習上課時的老師姿态,“快,和她說一聲。”
在顧從決的“威逼利誘”下,沈言星不得已地給高秋梅發了個體檢提醒,并強調了要“去好一點的醫院”。
發完沈言星心想,小梅姨肯定會覺得莫名其妙的。
希望哪天事情結束回家時,小姨不要問起今天的這條微信,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要怎麽解釋!
從星二人轉轉悠悠地在商城內逛過一圈後,又掐着飯點進了一家日料店。
如果要沈言星平心而論一句“約會”的感受,那他一定會毫不留情地說:和顧從決出門真的太悶、太無聊啦!
這人是真的不能聊天!他不把你的話堵死、把天聊斷就不錯了,根本不能指望着他如何熱烈、如何妙趣地回應。
吃飯的過程中,沈言星不止一次地想在桌底下踩顧從決的鞋子,因為他真的真的——覺得好悶!
果然顧從決只能當補習老師,不能當約會對象?
吃刺身的途中,顧從決誤食了過量的芥末,一下被辣得眼淚溢出,不得不放下筷子,粗喘着氣扇風緩解。
沈言星一邊給他添茶、遞紙巾,教他用嘴巴呼吸、別讓芥末的味沖進鼻子,一邊又暗暗觀察顧從決慌張的模樣,在心裏偷樂。
雖然這人遲鈍天然得很讓人生氣,但沈言星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好這一口的,他覺得這樣的顧從決挺可愛的。
至少,被芥末辣到的模樣,比講理科公式定理的模樣可愛。
結完賬,從星二人在日料店裏多坐了一會兒,也多喝了好幾杯玄米大麥茶。
臨近兩點的時候,顧從決才拿齊東西起身,告訴沈言星:“走,換地方。”
沈言星不知道顧從決掐點的原因,但卻大概知道顧從決要帶他去“那個地方”了。
他不是很願意動彈,難為情地看着顧從決:“真的要去嗎?”
“嗯。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我們有說好嗎?”沈言星語塞,“只是你把問題擱置了而已。”
顧從決不理會,繼續朝外走:“那走吧。”
翻了個白眼,沈言星起身跟上,不死心地試探和掙紮:“我不太能接受這樣的事情,所以……我真的不能選擇不去嗎?”
沈言星想守住自己的底線。
他真的真的不能這麽随便。
“我理解你,”顧從決還是一樣的說辭,态度沒有任何松動,“但我建議你試試。”
顧從決說的真的是命理占蔔。
說完,他又自以為貼心地補充:“你是第一次,有這樣的反應很正常。相信我吧,你的體驗會愉快的。”
沈言星越聽越覺得自己是誤入狼窩的羔羊。
他默默打開手機撥號鍵盤,在上面提前輸入三個數字:110
輸完,他像握住救命護身符一般,雙手捏緊手機,将手機放到胸口前:“我、我可以陪你去看看,但是我……我要看情況行事。
“如果我不願,你不能用強硬手段逼迫我。如果真走到逼迫那步,就算是你,我也會毫不留情地反擊。”
顧從決帶沈言星上了商城直升電梯,在摁下樓層摁鈕後,給了沈言星一個奇怪的眼神。
他心想這有什麽好抗拒、有什麽好逼迫的?
沈言星就這麽讨厭玄學算命嗎,比他那爸他那媽、還有起初的他更讨厭?
沈言星誤會了這個眼神的意思,以為顧從決想表達的是不屑。
他輕哼一聲,在電梯抵達樓層前,練習了一下一秒解鎖開屏。
還好還好,撥號盤上110一直都在。
升降直梯一直上到十五樓的高度,和底層開放的商店不同,這裏多是的私人足療館、按摩館、美容院。
這些店都店門虛掩,要麽是關着玻璃門、要麽是用門簾半遮擋着門店。或許是為營造出溫馨放松的氛圍,這些店默契十足地都選用了暖色的裝潢和燈光。
溫不溫馨不知道,但暖黃色的燈光的照明效果很一般,讓沈言星越看越覺得昏暗。暖光看久了,還讓人很想打瞌睡。
他也不想想歪的,是這裏太幽靜又太昏暗了,他總覺得很不對勁……
“到了,進來。”
走到一間日式裝潢的門店前,顧從決掀開門簾,示意沈言星進。
沈言星深呼吸一口氣,最後練習了一遍一秒解鎖開屏,看了一眼撥號盤上的110。
進去前光顧着左顧右盼了,沈言星沒留意到這是個什麽店。但看店裏面一間又一間的包間布局,以及初看到的幾間按摩足療店,沈言星心中警鈴大作!
危!
這地方果然不太正經!
眼看顧從決已推開了其中一間包間的房門,沈言星握緊雙拳捏緊手機,心道要不現在就跑吧?再不跑可能來不——
“芳姨。”
诶?
激情發散的妄想被顧從決的一句問好打斷。沈言星思緒回歸現實中,趕緊探頭上前看。
“這就是我的‘那個人’——他叫沈言星。”顧從決畢恭畢敬,向正在房間裏泡茶的女士問好。
???
沈言星大受沖擊、大為不解!
淩亂之餘他左右看了看,發現包間房門上挂着兩個大字:禪意。
禪意下面還有一行字:茗品茶藝體驗館。
“這裏是茶藝體驗館??”沈言星恍然大悟,一時間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這位又是——?”
沈言星将目光投向女士。
他暗道一聲糟糕,這難道是顧從決的家長?顧從決神神秘秘、遮遮掩掩了一圈,原來是要帶他見家長?
“您、您好,我叫沈言星。”
沈言星急忙變乖巧,在榻榻米坐墊上坐下。
“言是言說的言,星是繁星的星。
“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顧從決要帶我見的是長輩,略有懈怠,望您諒解。”
“沒關系沒關系,小先生他謹慎慣了,是這樣的。”何芳擺擺手,去拿放了“裝備”的皮手袋來,“沒什麽懈怠不懈怠的,你放松就好。”
沈言星雞啄米點頭:“是,您說得是。”
随後又反應過來哪裏不對:這位長輩怎麽喊顧從決“小先生”?
“我只是想要一個安靜好說話的地方而已,具體去哪,是芳姨選的。”顧從決淺淺地解釋了一句,“芳姨,可以了,開始吧。”
他的淺淺解釋,真的就是“淺淺”解釋——多說一句都算他輸。
“好,來吧。”何芳找出紅紙,貼心地和筆一塊遞給沈言星,“雖然你剛做過介紹,但還是要麻煩你寫一下姓名,出生年月日和出生時間。
“如果不能精細到分鐘,可以寫大概時辰,再不濟上中下午晚上也行。盡可能精準一些,才能在命盤裏看到更多信息。”
沈言星當場一個傻眼。
直到看何芳擺出紫微命盤、拿出周易,沈言星才傻傻愣愣地回神,明白了一切一切。
“你這趟約我出來,是為了帶我算命?”他不可思議地看顧從決。
顧從決并不覺得哪裏有問題,再自然不過、再理所應當地點頭:“對。”
大概是沈言星既憤怒又無語的複雜表情吓到他了,他還敢反問一句。
“不然呢,你以為我要帶你幹什麽?”
沈言星差點吐血,咬牙切齒地重複質問:“你和我說的那些話,讓我做的心理準備,都僅僅僅僅——只是為了帶我算命?”
“嗯。”
沈言星越生氣,顧從決越疑惑。他把剛才那句膽大包天的話,一字不改地再說了一次。
“不然呢,你以為我要帶你幹什麽?”
“……”沈言星覺得自己離氣絕身亡就差那麽一小步。
他努力回憶着顧從決說過的每一句話。一開始是覺得自己沒錯,顧從決故意耍他的,但回憶多了、反複細品久了,滋味是會變的——他慢慢動搖,慢慢覺得:是不是真是我蠢了?
但說來說去,問題都在于顧從決!
顧從決!
這世界上為什麽會有人約會到一半,轉而帶約會對象去占蔔命理的啊?為什麽啊!
“這是我第一次和你Dating诶?”沈言星氣憤地寫下姓名和出生年月日時,力道大得筆尖要劃破紅紙,“這麽莊重、這麽珍貴的約會,你居然——
“居然帶我幹這事?”
他重重地合上筆蓋,将紅紙往前遞,怒瞪顧從決。
何芳看破不說破,笑眼彎彎地拿起紅紙開始撥盤:“辛苦小先生。”
顧從決:“幹什麽事?”
“命理占蔔啊!”
沈言星氣得聲音發顫。
“你覺得這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嗎?”
顧從決默默鼻子,不是心虛,而是真的搞不明白:“不是嗎?”
“……”
沈言星第N次語塞。
他放棄了,他放棄跟顧從決交流了。
愛誰誰吧,他反正是不幹了!
“真有你的啊,顧從決。”沈言星試圖用深呼吸來平息火氣。
“你別抗拒,”無法理解沈言星的憤怒和無語,顧從決将這份情緒理解成了對玄學、對命理占蔔的抗拒跟不信任,“玄學周易這種東西,确實有幾分靈驗在的。”
“……我沒抗拒,我是無語你。”
沈言星扶額嘆氣。
怎麽辦呢,他怎麽就是對付不過來這個人啊?
算了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吧。來都來了,他就別再糾結、別再自己氣自己了!
就是認清事實之後,他發現自己一上午的糾結和妄想真的真的……很蠢。
蠢死了!
“你居然會信這個啊?我真是沒想到。”沈言星轉移話題,內心連着呵呵呵呵了好幾聲。
确确實實讓人沒想到!
“不信。”
顧從決搖頭。
“只是覺得芳姨算出的結果有點準。”
沈言星撇嘴:“那不就是相信嗎?
“我以為你是鐵打的唯物主義者的說……沒想到啊沒想到。”
“一直都是。”顧從決緊張地看何芳撥動命盤,在桌下不自覺地拍了拍沈言星的膝蓋,“直到——”
他本想說“直到我親身經歷了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他說這句話前沒仔細琢磨,不知道這樣的說法會暴露他轉生的事實。
但好在他話未說完,何芳就打斷了他的話。
“沈小先生,請問你身邊有其他研究命理占蔔的人嗎?”
何芳沒來由地出了一身冷汗——在這個冷氣充足的禪意房裏。
“你的命數走勢很奇怪,像是被人……被人刻意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