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車禍

顧平躍抱起向于延直往外沖, 沈言星撿了向于延的手機,踉跄着腳步跟上。

乘車去醫院的路上,沈言星大腦空白, 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麽會這樣?——怎麽會變成這樣?!

向于延直接被吓得陷入了昏死狀态, 顧平躍抱着掐了好一會兒人中, 才将向于延從宕機之中拉了回來:“延延!”

向于延條件反射地抓緊顧平躍的手, 聲音顫抖哽咽:“我在哪?我們這是要去哪?!”

“去醫院。”顧平躍同樣心痛,但作為一家之主,他必須要穩住心态,以免将情況變得更加混亂, “小從出車禍了,我們正在趕往他所在的醫院。”

“車、車禍?”向于延橫躺在顧平躍的懷裏,還未來得及坐直起身,就又脫力一倒, 遏制不住地放聲嚎哭,“不要啊!我只有這麽一個兒子——我好不容易拉扯這麽大的!

“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我也——”

“噓!”顧平躍急忙捂住向于延的嘴,嚴聲厲色,“不許說這樣的話!具體情況還不知道, 不要在了解之前說這些喪氣話。

“延延,先穩住,見到兒子了再說。”

向于延急忙止住哭聲, 試着先振作起來。

沈言星坐在副駕座上, 滿面茫然, 全程不發一言, 實際胸口已經被堵得生疼, 像是整顆心髒都被他人攥在手裏放肆揉捏一般, 根本供不上血和氧氣,難受得他随時随地可以昏厥過去。

但不能昏……他不能昏!

他要留着氣力為顧從決祈禱,祈禱結果不如想象中的那麽壞——祈禱顧從決只是受了一點小傷!

拜托了,一定要讓顧從決平安健康啊!明明前不久才過完十七歲的生日,剛對他許下承諾;他還沒等到顧從決開啓小木匣、和他分享前世秘密呢,怎麽可以就——!?

就……

工作室離醫院不遠,經紀人小楊為了趕時間還抄了近路,繞開了輕微擁堵路段,将油門踩得飛起。到達醫院後,一行三人直往急救室沖,正好趕上救護車抵達,滿頭是血的少年躺在搶救轉運床上,被七八個醫生快步推着往手術室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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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者失血嚴重,快去從血庫調取血液制品!”

顧從決本就生得白淨,又不愛外出,常年窩在學校裏或家裏,藏得白白帥帥細皮嫩肉的。在暗紅色血液的襯托下,原本面色紅潤、白皙透光的小帥哥,愣是變得如假人一般吓人整個人看着假白又僵硬。

向于延和沈言星一看,又是腳步一軟,差點原地摔倒:“不……”

“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向于延承受不住這樣視覺上的沖擊,更不能接受崽子出車禍了、現在滿頭是血,剛被送進手術室搶救的事實,“我只有這麽一個兒子的,我要怎麽辦啊……”

向于延和沈言星都想去扒那快速駛過的轉運床——沒有理性的思考,完全是出于“想留住床上那個人”的本能,可醫生們走得太快了,纖細少年的身影只是躺着一閃而過。他們只能退而求其次,抓住護士詢問。

“情況有多嚴重?到底是傷到哪裏了?他不會就這麽回不來了吧?”

“請你們一定要盡全力把他救回來!我只有這麽一個兒子——我好不容易才養到這麽大的!”

在手術室外的護士并不知道具體情況,見多了家屬崩潰場面的護士,首先試着安撫情緒:“傷者頭部受到了重創,可能會導致精神方面的病症和後遺症……但具體的情況說不準,都是因人而異的。

“在你們之前,已經有一位女性家屬暈過去了。手術結束前一切都還有希望,家屬們先穩住情緒,不要驚慌。”

那位暈過去的女性家屬自然是楊翠榮。衆人見到她時,她正坐在休息室裏,雙手顫抖地捧着一杯葡萄糖水在喝;她嘴唇發白目光呆滞,直到和顧向夫夫以及沈言星見着,才放下紙杯回了神,張口就是道歉。

“少爺、少夫人,我對不起你們!是我沒、沒看好少爺,才會導致這樣的意外發生的!

“我、我罪該萬死!”

“不要說這種話。”顧平躍太陽穴突突跳,“都先冷靜!小從剛進手術室,說不準情況是好是壞;你們不穩住情緒在這鬧崩潰,有什麽作用?”

下嘴唇上的傷口已經流不出血了,在顧影帝的嘴唇內側腫起了一小塊。顧平躍不怕疼痛,用牙齒摩擦着傷口,用痛感來強行穩住心神。

他心裏同樣不好受,那畢竟是他唯一的兒子啊——是他和向于延的骨肉!可哭泣和崩潰能解決問題嗎?不能。

顧家五口人中,兒子的性格和他最為相似,都是沉穩內斂,講求客觀理性的類型。這次的意外,就當兒子誤入了某個選擇關口,正在糾結于“生”或者是“死”;他務必要處理好現實世界的事,給兒子足夠的時間思考和斟酌。

要給予足夠的信心,相信兒子會做出最棒、最衆望所歸的選項。那個臭小子一定會挺過難關,回到他和向于延、還有榮媽和星星的懷抱。

——這裏有愛他的人在等他。

“星星,你穩住看好向叔叔和榮媽。”顧平躍給小徒弟下達指令,“讓他們冷靜一些,盡可能地先不要崩潰。”

顧平躍不敢要求太高,只能說是“盡可能地”。榮媽是失獨寡婦,多年前已經經受過一次家人離散之痛了,承受不起再一次的沖擊很正常——換作是任何一個感知正常的人,都會受不了這樣的事情發生。

向于延不必多說,他是媽媽,親生骨肉之痛就是他之痛。十月懷胎剖腹生子有多辛苦,現在就有多煎熬、多痛苦、多難過。

排除下來,顧平躍只能指望沈言星:“你也不要太悲傷。給小從一點時間和信任,我相信……他會回來的——我們都那麽愛他。”

沈言星紅着眼眶,忍着眼淚點頭:“嗯。”

“好,我去找警察和律師了解情況。”

因為向于延給顧從決投了金額相當的人身意外險,所以除了警察和律師之外,還來了保險公司的簽約經紀人。三種身份不同的人擠在一塊劇烈讨論,吵得顧平躍本就太陽穴突突跳的頭更疼。

警察表示,顧從決是在獨自搭乘出租車見好友的路上,于某十字紅綠燈口前發生的車禍。警方調取監控錄像發現,出租車有明顯失控的傾向,在紅燈還未結束、側方仍有來車時,忽然沖了出去,與一輛大貨車相撞。

顧平躍聽得皺眉:“出租車失控?”

“只是一個初步的判斷,具體情況還要做進一步的調查和診斷。”警察輕嘆道,又意有所指地加了一句,“如果不是因為車子出問題導致失控的話,那……”

那那個沖撞的方法也太不要命了。

和一換一的謀殺有什麽區別?

顧平躍聽出來了言外之意,追問:“出租車司機在哪?”

“也在搶救中。”警察答道,“只是這位司機的情況,要比顧先生您的兒子嚴重。”

“因為他在駕駛位?”

“算是原因之一,但更大原因在于:這位司機有冠心病。”警察搖頭,“這次的意外,還可能是司機突發冠心病所致。公衆交通司機一職,對冠心病患者有較嚴格的限制,我們正在和該名司機所屬的出租集團聯系,詢問集團到底知不知曉此事、有沒有按規章制度辦事。”

顧平躍聽完沉默了一陣,才點頭:“好,辛苦你們了,警察同志。”

警察說完是律師說:“顧先生,我已初步研究過整個事故。如果要追責賠償,我有信心讓出租集團和司機家都賠償一大筆錢!”

“滾。”顧平躍克制着語氣,雙手不自覺地握緊成拳,等着不會看眼色行事的蠢律師,“我缺這點錢?我兒子現在還躺在手術室裏,你就迫不及待地在跟我談錢了?”

顧影帝冷冷地看着律師。

“一邊待着去,別惹我心煩。

“還有你?你是保險公司的簽約經紀人?你不用說話了,我現在不想聽到任何和保險、和錢相關的東西。”

如何錢能買到崽子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度過這次的意外,那顧平躍會毫不猶豫地拿出所有家産。

錢沒了還可以再掙,兒子沒了就真的沒了。

就如向于延所說的那般,他們……他們只有這麽一個兒子啊。

哪怕他表面上表現得再冷靜理智,口頭上說得再好聽鎮定——什麽“多給一些時間和信心”的,他也還是會控制不住地去思考“萬一”。

萬一兒子真有個三長兩短的,留下了什麽後遺症,那該怎麽辦?

不,後遺症就後遺症吧……只要人能在,他和向于延的寶貝骨肉還在,那……那要怎麽樣都行。

只要老天不要那麽殘忍地,就将他的兒子奪走就行。

他的兒子剛過完十七歲生日沒多久啊!說好了這輩子會健康快樂地生活的,怎麽能重蹈前世的覆轍,又走了年少殒——

顧從決沒忍心将那個詞語想完,硬生生地将想法掐斷。他不動聲色地嘆了一聲,轉身要回休息室時,保險公司的簽約經紀人攔住了他。

“顧先生,我并不是要來談錢的事情的。我是想來告訴你,”簽約經紀人壓低了聲音,靠到顧平躍耳邊,“我掌握了一些證據,可以初步證明出租車司機——有問題。”

一位身穿改良式旗袍的女士,在護士的指引下腳步匆匆地進入休息室。

雖在顧平躍的“斥責”和叮囑下,休息室內衆人不敢再崩潰大哭,勉強拉緊了最後一根線,但各式各樣複雜的情緒都堆積在了一切,他們消化不成,只能依靠眼淚發洩。

女士進門時,哭作一團的三人擡起頭來,哭聲稍微止住了一些。

“何、何仙姑?”向于延悲傷之餘感到詫異,“你怎麽會來?”

顧平躍緊随其後進了來,見到何仙姑的一刻同樣有些驚奇,但和警察了解過情況的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小從今天打車要去見的‘朋友’,是你?”

“是我。”何芳捂着胸口點頭,“我本和紳士小先生約好在商城見面,我提前在約定的餐廳等候,卻遲遲不見他來。十多分鐘前警方給我打電話,我才知道小先生出事了……”

“也是,”顧平躍按了按眉心,“小從只有見你的時候,才會想着要一個人,并且還不搭自家的車子去。”

“顧從決為什麽要找你?”向于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揪着何芳的外套下擺着急地問,“是不是又有什麽事情要問你、要和你聊了?”

向于延現在無比脆弱,稍微說上幾句兒子相關的事,腦子裏就會浮現出剛才一閃而過看到的畫面——他可愛帥氣又有些許臭屁的小廢物豬豬兒子,滿頭是血地躺在床上,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一想到那個畫面,向于延的心又抽痛得無以複加,安穩了沒一會兒情緒又開始崩潰波動:“你之前不是說,我兒子少災多福,老天爺讓他來到我和我老公身邊,是前世受了太多委屈和磨難,今生要被彌補和享福的嗎?

“那怎麽會……怎麽還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的路應該走得相當安穩的啊!”

向于延拉着楊翠榮的手,今天的眼淚都不知流了該有多少。

“不要這樣好不好……我受不了的,我和榮姐都受不了的!

“要不你快點再起一卦?快——快點再起一卦!求你了何仙姑,你算得那麽準,一定能算出來結果的吧!”

顧平躍摁住向于延的肩膀:“延延,冷靜……”

何芳也滿臉為難:“向先生,占蔔算卦的結果只能用于參考。如果真的能算準一切的話,人類還為什麽要勞作、要進取?運數好的人等天上掉餡餅,運數差的人直接放棄不就好了。”

說起來,何芳雖保養得好,看着年輕,但确實是整個休息室中,最年長、最沉穩的那位。這讓顧平躍松了口氣,感謝于有人幫忙穩住場面。

不然,只靠他一個人的話,怕是要控制不住了……

沈言星已經雙目放空,眼瞳中失去了高光。

“可是、可是……”向于延不死心,還是不松開被他揪住的衣擺,“可是你明明算得那麽準……你明明能算出我兒子前世的模樣!”

“不瞞向先生說,顧小先生這趟約我見面,就是想要我替他擺卦蔔算前世。他打電話和我溝通約時間時,語氣是相對開朗的。

“他說,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找我問‘前世’的事情了。如果結果滿意,那他就……”

何芳沒說完,頓了頓咽了口唾沫。

楊翠榮悲傷歸悲傷,反應倒是快。直問:“意思是……孫少爺完全‘好了’?

“他要放下前世,徹底融入我們了?!”

“或許是吧。我認為大家不必悲觀,這或許是個關鍵的轉折,是顧小先生他——

“他在做最後的抉擇。”

漆黑而冰冷空間中,顧從決聞到了濃烈且刺激的血腥味。

好難受……眼睛、耳朵、鼻子,好像又被什麽液體堵住了。是血嗎?

啊是啊,他好像流了很多血啊。

他試着回憶剛才的經歷,卻只能想起尖叫聲,和警車救護車的鳴笛聲。吵吵鬧鬧的,配合着說熟悉又不熟悉的血腥味,一下讓他回想起了某個場景。

他轉生于這個世界的十七年前,就已經親身感受過的诙諧鬧劇場景。

一樣的車禍,一樣的令人讨厭的感覺。這到底是算什麽呢,死亡再放送嗎?

不知是聯想起了作用,還是藏在他心底的什麽東西在作祟,剛回憶起出生前的那個冰冷夜晚,黑暗的空間中就浮現了當時的場面。

那個吵鬧的、血腥味漫天的場面。

[顧從決……顧從決……]

有個和他一模一樣聲色的畫外音呼喚他。顧從決當時便知道是“他”出現了——他那藏躲了許久的、不懷好意的潛意識具象化,又出現了。

[看啊,看那是誰。]

“他”示意顧從決去看那畫面中心,看那個倒在地上的,血肉模糊的身影。

[那是你嗎?]

“他”問。“他”又抛出了那個久久沒再困擾過顧從決的問題。

[那到底是不是你啊?]

[你是誰,你在幹嘛?]

作者有話要說:

先放一更,還有一更晚點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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