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遲鈍笨蛋

“什麽一年?”

哪怕是車禍之後變得不那麽被動、不那麽遲鈍了, 顧從決對感情的拿捏和處理也還是笨手笨腳的,不太行。

他懵了一下後,自以為是道:“是說高考嗎?別擔心, 高考還遠, 而你現在已經是娛樂圈內小有名氣的藝人了, 藝考肯定能順利。

“我會盡力輔導你, 讓你的文化課成績更上一層樓。”

沈言星:……

“高考是明年六月份,現在才春節剛過,你覺得我說的會是高考嗎?

“我說的是你的生日啊,十八歲成人生日!”

顧從決恍然大悟:“噢。這很重要嗎?”

“怎麽不重要?”沈言星瞪眼, “十八歲成年之後,就可以做很多未成年時不能做的事情了噢!”

比如談戀愛,接吻,和喜歡的人共進一步。

沈言星已經十八歲成年了, 也不搞那些彎彎繞繞的,願意真誠務實地說上一句:他想睡顧從決。

好久之前就在想了。以前生怕顧從決建立不起和世界的關系,随時随地會抽離、會“溜走”,現在則是快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和愛意。他真的好喜歡這個遲鈍笨拙,卻又異常可愛的學神小少爺。

成長的過程好漫長, 偏偏他和顧從決之間還有着一歲的年齡差——這讓本就漫長的過程變得更漫長。

顧從決毫無自知,聽不出來沈言星話裏的意有所指,無所謂道:“像喝酒泡吧蹦迪那種嗎?我沒什麽興趣, 但你想做就可以去做啊, 一定要我陪你嗎?”

顧從決越說越覺得自己的理解無誤, 甚至為沈言星的想法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差點忘了, 你現在算半個公衆人物, 又頂着學生身份, 肯定不方便進出娛樂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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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還有一年時間才成年,要你為我等這麽久也太不值得了。你可以和爸媽反饋一下,讓他們帶你先去感受感受——這總歸是沒問題的吧?”

沈言星聽得額上的青筋抽抽,心裏生出胖揍這臭混蛋一頓的想法。

好在領頭的警察姐姐弄好了手續,催促他們快進去,沈言星這才打消了想法。

顧從決沒想太多,牽起沈言星的手直往裏面走。

本來只是雙掌交握,但牽着牽着就變成了十指相扣。

躁動的心平靜了不少,本還想揍人的沈言星又變得心情好好。他走慢半步,跟在顧從決身後進入會見室。

會見室就是一間用鐵欄杆隔開、分成兩半的小房間,由家屬坐的這邊擺放有桌子和椅子。顧從決和沈言星進去時,沈愛才已經在鐵圍欄的那邊坐好了,四肢被铐在沙發扶手和椅子腿上,靠着椅背呆坐,呈現出萎靡不振、精神渙散的模樣。

以前用電話時,還得有警察在旁盯着,現在有了能監控能收音的監控探頭後,警察就不必在一旁盯着了。倆崽子進去坐下,請求警察哥哥姐姐們退下。

待外人都走開,顧從決才冷哼一聲,對鐵欄那邊的人開了口。

“你現在的模樣,倒是比你以前虛僞做作的樣子來得順眼許多。

“你已經上過法庭了,宣判也下來了,不用我再打擊你一次了吧?”

沈愛才現在就是一具被抽幹了靈魂的軀殼,做不出什麽太大的反應,只是用眼睛上下掃了顧從決一眼,又繼續呆滞放空。

“您知道張越寒也被抓了嗎?”沈言星用了敬語。

倒不是他有多尊重沈愛才,而是單純地想表現得生疏一些,盡可能地和這人劃清關系。

“怕您被關在裏邊消息不靈通,我和從決特地過來告知您一聲。

“只是和您的無期徒刑相比,張越寒的罪名要更輕一些。他騙取財物,只被判處了三年勞動改造。”

沈言星說着,從褲袋裏摸出那本綠色的出生證,笑容燦爛如春日盛開的花。

“托您二位的福,我的出生證終于回到我手上啦。向叔叔已經在找人為我辦戶口遷移,我很快就會遷移到小梅姨的戶口本上,和她、和她的丈夫馮叔叔成為一家人。

“然後,徹底地和你們劃清界限。”

或許是本該被供奉在他的神龛裏,如今卻被沈言星捏在手中的綠色出生證刺激到了沈愛才,那呆滞放空的人總算回了些神,問。

“你們之前……到底用了什麽招數,讓我的術失了效?”

“沒用招數,”顧從決答,“只是沈言星從逆境泥潭中爬出來後,逃脫了你的控制而已。他是個獨立運作的個體,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識,更有無限種可能;想用虛幻缥缈的‘術’來限制一個活生生的人,本就是無稽之談、異想天開。”

顧從決在變相說沈愛才的術無用。

對沈愛才本人來說,說他的術不起作用,比他被判無期徒刑更難受、更紮心。他本能性地想揮拳發洩憤怒,無奈雙手都被铐着,只能帶出清脆的金屬鐵鏈碰撞聲。

“沒用招數就逃脫了控制?你是想說,我的術沒有作用?”沈愛才瞪大眼睛,本就布滿紅血絲的眼瞳,因為用力睜大而顯得更發紅可怕,“我的術沒用,那我之前是怎麽平步青雲的?

“我的術沒用,為什麽在你們合夥搞事之後,我就衰運連連了?”

沈愛才想不到合情合理的解釋,只能理解為是術。

都是他的術。

顧從決冷笑,撐着桌子起身:“你自己想。勞動改造的過程中,你有很多時間去悟、去琢磨。如果連這種事情都要我告訴你的話,那這個牢,你白坐了。

“你要說的事情都說完了嗎?走吧。”

顧從決拉着沈言星一起起身。

沈愛才當然還是想不明白。他被抓進看守所快一個月了,天天都在上課、改造,但一個月的時間,還不足以端正他的思想和覺悟。

這位氣焰全滅的前任邪|教頭子欲言又止,在顧從決和沈言星要開門離開的前一刻,可算還是叫住了顧從決。

“你、你是叫顧從決對吧?

“你很不一樣。之前去你們家時,我偷偷進去過你的房間,也用了一些小手段拿到了你的生辰八字;我本想拿來為我所用的,但我算過你的運數、看過你的命盤和命格。

“太旺盛、太灼熱了,是非常強硬富貴的命格,甚至可以說是——有神格。”

沈愛才咽了口唾沫,回憶起了當初對顧從決命格的憧憬和觊觎。

他其實有很多個機會可以下手的,但實在太耀眼了,他怕一個弄不好會灼燒自己……會讓平衡得剛好的術變得不可控制。

“你很不一樣……你為什麽會這麽不一樣?”沈愛才想不明白這點。

顧從決回頭看了沈愛才一眼,大發慈悲地告訴他:“哪有什麽神格不神格?我只是個在父母的期待和愛護下,誕生于這個世界的普通小孩。”

說完他嗤笑一聲,倏然壓低聲音。

“這是對外準備的标準答案。如果你不想聽标準答案,那我也可以告訴你。

“我,是上輩子的你為自己制造的劫。人在做天在看,自己造的孽,總有一日會還加于自身。

“搞封建迷信、宣揚玄學邪|說的人,都該像你一樣——不得好死。”

寒假本就短暫,顧從決又因為車禍、養傷、處理大小恩怨等,多耽擱了半個多月才返校上學。

同學們都很關心顧從決的身體狀況。看顧從決一如既往地漠然待人後,大家齊齊松了口氣,歡呼三月之期已到,顧大學神歸位啦!

——數理化的筆記和作業答案,又有着落了!

顧從決仍舊無語:……

這群人,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好好學習?

在校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是月考、期中考。必修內容學到了更往後的幾本,難度增加題量加大,學生們叫苦不疊;每到課間,顧從決身邊總能圍上一堆上課時沒學明白的同學。

他之前會覺得很煩,很讨厭這種被擁趸、被包圍的感覺。只要是會成為人群聚焦點的事,他就通通不喜歡。

但如今心境改變了,顧從決便覺得這樣也不錯。文理分科後,沈言星去了文科班,成名之後顧忌着大衆的眼光,兩人也少再共同出入;除了晚上回寝室休息時,會湊到一個小隔間裏說說小話之外,其餘時候兩人真是“冷淡”得可以。

這種情況下,顧從決要是再嫌棄同學們包圍他,那會顯得他太孤僻、太不友好了。車禍之後他變得有點怕孤獨,越來越不能理解以前那個孤僻排外的自己。

他想将十七年來缺失的東西補回,想更深入、更徹底地融入和感受這個世界。

不是“新”世界,而是真正屬于他的世界。

在這種相較以前更開闊的心境下,一貫遲鈍、不善人意的他,居然察覺出了被沈言星刻意隐藏起來的不對勁。周五回家時,顧從決拉着沈言星進房間,直言問他的小表哥。

“你最近怎麽了?”

沈言星裝傻扮懵:“什麽?”

“感覺你最近心不在焉的,是心情不好?”顧從決笨拙地關心着小表哥,“你有煩惱的話,可以……跟我說說?”

沈言星本就沒想掩飾,一看顧從決這麽努力地開導他,便更想笑了:“好啊。其實也不算什麽大事,就是有件事情沒想明白。

“我們文科班學到必修四了,就哲學那個篇章。我對書本上的內容沒有異議,我也認為世界就該是唯物運轉的;可我也很好奇,那些命數命格、禍福輪流轉的,到底是真的嗎——是有用的嗎?

“沈愛才的術呢,也是切實可行的嗎?”

作為邪|術的受害者,沈言星真的很難不糾結其中的真假。如果書本上說的是對的,那術就應該是假的;可如果術是假的,那到底是什麽害他倒黴了這麽久?

顧從決呢?如果禍福輪流轉、好壞恒定之說是假的,那前世去了錯誤地方的顧從決,又是如何在被害殒命後回到這個世界,回到顧向夫夫身邊的呢?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顧從決組織了一下語言,随即才道。

“術當然是不存在的。”

這個回答既讓沈言星松了口氣,又讓沈言星覺得不可信:“為什麽這麽說?之前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你都有親身參與的吧?”

“湊巧而已。”顧從決攤手,“沈愛才總說,是術的存在,助他青壯年時期平步青雲、節節高升;是因為借了你的運,所以才一路平順。但他和張越寒出軌生你的時候,正二十七八歲,本就在事業上升期,也是他一生中最黃金的時期。”

沈愛才除了封建愚昧、信奉迷信邪說之外,其他條件倒是還好:身高外貌等外形條件尚可,家境不錯、教養到位,又是海歸金融碩士。和沈雲頂的生母結婚時,還從那位夫人的娘家得到了不少資金贊助、人脈支持。

就算沈愛才不搞那些邪門玩意兒,憑着這個基礎和條件,也完全可以事業紅火、財運連連。

“說得直白一些,是沈愛才命中本就有這一環——不是因為術,而是因為他個人的能力。可他卻将事情複雜化了,弄出了借命改運之事,将張越寒、将你,都拖進了這個深淵中,自己造就了今日的下場。”

沈言星聽得沉默。

顧從決怕自己說得不夠有說服力,還舉了個例子:“沈雲頂不還被沈愛才蓋章命格平庸、毫無可取之處嗎?說什麽,他擋了沈家的財路。”

走漏情報的事情發生後,沈雲頂便在高一升高二的那個暑假被轉學了,讓沈愛才丢去了定居南方的爺爺奶奶家裏。

“現在沈愛才被抓、沈氏財團的財産被清算,早早被沈愛才扔去爺爺奶奶家的沈雲頂,倒是生活安好、無事發生。

“現在,還能說命格和生辰八字可信嗎?還能說沈雲頂命格平庸,毫無可取之處嗎?”

沈雲頂和沈愛才相比,可真幸運得不是一星半點。就這,誰還敢說他命不好?

這個例子聽着很可信,沈言星邊聽邊點頭,但還是有些猶豫:“那、那你轉生一事,又要如何解釋呢?

“如果命理說不可信,那你……你是怎麽帶着前世的記憶,來到這個世界的。”

顧從決被問得一愣。

顯然,他也思考過這個問題,且一直沒思考出答案。

“我不知道。”顧從決如實回答,“如果我能知道為什麽,那這個世界就該翻了天了吧?

“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有說法和解釋。我之前經常會認為,我身體裏住着另一個‘自己’;那種割裂的感覺,或許能理解為是人格分裂?”

這是最科學可信的說法了:沒有什麽轉生重活,顧從決就是得了人格分裂症,從身體裏分裂出了另一個孤僻卑微、身世悲慘的年少殒命者來。

“但你為什麽會在我們相遇之前,就知道我、了解我?你還預見了小梅姨會長腫瘤,提前知道了好多事情。”

“誰知道。二十四個比利的故事也是真實的,但要如何解釋那些人格的身份不一、各有所能呢?這世界上不能用科學解釋的事情,還是很多的吧。”

顧從決雙臂交叉,将手枕在腦後。

“車禍之前,我也經常思考這些問題,思考我是誰、我到底在幹什麽?我現在看到的我,是否是真實的‘我’?

“現在不會想了,因為我覺得活着就是最好的,至于是誰、在幹什麽的問題,我可以慢慢感受,慢慢從實踐和與人相處中總結。”

向于延……不,是他的媽媽。他的媽媽說得對,人不能拘泥于過去,而是要珍惜現在,向前看向前走。與其費時費力地去思考那麽多為什麽,還不如抓緊時間,好好享受活着的當下。

顧從決想起了和沈言星在看守所前讨論的問題:他還有一年——現在則不到一年,大概還剩九個月。還剩九個月,他就要滿十八了。

是有點值得期待啊,十八成年什麽的。

雖然對喝酒泡吧蹦迪不感興趣,但沈言星既然這麽想要他陪伴,他就得擺出樂意配合的态度才行。

——真到了那天,他會鼓起幹勁去嘗試的。

沈言星目光閃動,兩瓣嫩滑的紅唇顫了顫,在繞了一個大彎之後,才問出了最好奇、最不安,也最想知道答案的心裏話。

“所以這個世上,是真的沒有邪術和詛咒的,對吧?

“那你……你還記得你前世時,是什麽時候發生的意外嗎?”

沈言星的聲音也顫抖得厲害,是害怕到了極致。

“我是知道‘前世之約’的,也知道你曾為了守約、為了了卻執念而付出了多少——我明白我不該要求你,再用約定束縛你。可是你能答應我嗎:一定要讓我陪你過十八歲的生日,好嗎?

“好好地生活到十八歲——不止是十八歲,更是要到八十歲,一百歲!我好怕……我好怕上天再一次把你奪走……”

聽完這番話,顧從決才反應過來沈言星真正焦慮的是什麽。

原來還是擔心他,怕他走。

他果然還是很遲鈍,只看出來沈言星情緒不對,卻看不明沈言星真正憂愁的事情。

遲鈍的小少爺抱歉地摸了摸鼻子,伸手去牽不安害怕的小表哥的手。

“好。”顧從決爽快點頭,“等我十八成年,我們就去喝酒蹦迪,唱歌唱一整夜。

“成年了,可以不用我爸的卡開房了。我們背着他們在外玩通宵吧,再在外開房睡到大中午,體會自由自在的感覺。”

“你閉嘴。”

顧從決無辜還單純的話語,真比寒冬的雪還冰涼透頂。沈言星彷徨不安的心,被強行地物理冷靜了下來,壞情緒在瞬間被通通丢開,他只想求顧從決閉嘴別再安慰他。

“向叔叔罵你罵得沒錯,你是笨蛋——笨蛋小廢物。”

哪有人十八歲在外開房是為了玩通宵、睡到大中午的啊?

真到了那天,當然得是——

“诶?”莫名被罵的顧從決很是不解。

說得好好的怎麽還罵上了?

“我說錯什麽了嗎?”

“沒什麽。”

沈言星撇嘴,抹掉眼角的淚,捂住半張臉起身,向外飛逃。

“記得你今天答應過的事情就行。”

作者有話要說:

星星:等你十八了我再來治你。(咬牙切齒抹淚逃)

诶嘿,今天這張有點肥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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