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純真
顧從決燦爛的笑臉, 反而刺痛了沈言星的心。
怒火在瞬間消失不見,沈言星只憐愛地想着對啊,這是一個活了兩輩子——兩輩子相加起來三十五年, 卻才認識到什麽是家庭溫暖, 才體會過十八歲生日滋味的小可憐兒啊。
說他不成熟吧, 前世今生三十五餘年的生活經驗、不平凡的轉生體驗, 皆讓顧從決的心性變得成熟和沉穩。
他身上自然向外散發的“冷感”,也正是來源于這兩點:他成熟沉穩得像一座冰山,巨大而常年屹立不動;小災小難打不倒他,更融不化他。
但說他成熟吧, 似乎也并不是這麽回事。他活了兩輩子,卻一直在做小孩兒——又或說,他連小孩都沒學會該怎麽做。
顧從決對情感的認知功能,是來到這個世界後, 才被一點一點地修複好、培養起來的。他看起來比誰都成熟,可他起步得實在太晚太晚。
這是最近才開始明白愛、懂得愛的遲鈍笨蛋啊——是爸媽都蓋章承認,他本人還無法反駁的感情苦手、情感小廢物。他身上的debuff夠多的了,沈言星哪裏還敢苛求些什麽呢?
想到這裏,沈言星的心變得很柔軟很柔軟。
他告訴顧從決:“除了十八歲之外, 十九歲、二十歲……一百歲的生日,我也會陪你過。”
他忽然就無所謂了,顧從決愛喜歡誰喜歡誰吧。顧從決喜歡了別人也沒關系, 他還是會一如既往地喜歡顧從決。
顧從決頓了頓, 瞳孔中閃過一瞬的詫異, 随即又恢複了笑意。
“你果然是沈言星。”
前世的沈言星, 也是這麽安慰他, 鼓舞他的。
正是沈言星太耀眼、太招人喜歡了, 他才會覺得遺憾,久久無法原諒自己違約。
但現在看來還不遲。他沒有錯過,他等到了更好的機會。
“走吧,”将沈言的手反握,顧從決強勢地握緊沈言星的手腕,指了指客廳,“去看他們挂彩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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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星看着顧從決牽着他的手,恍惚了一下,名為獨占欲的情緒夾着怒火上湧。他強行克制住,努力地放開胸懷,點了點頭。
寒冬抵擋不住顧家人給孫少爺慶祝生日的熱情,當晚的生日派對被弄得特別熱鬧盛大。顧向夫夫從北都市內最有名的甜點店中,訂了一座三層高的生日蛋糕;蛋表面覆着藍色和天藍色的巧克力,既和顧從決卧室的牆面顏色一樣,也代表着夫夫倆對崽子的期望。
他們希望崽子永葆童心,最好永遠不要長大。
在他們身邊,當一輩子需要爸爸媽媽寵愛的“小廢物”。
蛋糕三層分別是海鹽、芝士、奧利奧三種不同口味的水果內餡。怕家裏人太多,只是蛋糕會不夠吃,管家還買了披薩和炸雞,整體的“配置”非常像顧從決兩百天時舉辦的慶祝宴。
顧從決拿着炸雞中翅,想到那次慶祝宴上他吃了個寂寞——連個炸雞碎碎都沒蹭上一口,當晚小小個人趴在床上生悶氣的模樣,顧從決就覺得好傻啊,我小時候可真傻。
“拿着炸雞不吃,呆笑什麽?”沈言星走過來問他,“見過傻的,沒見過對着炸雞犯傻的。”
顧從決也不反駁,順勢将小時候的往事告訴了沈言星。
沈言星聽完,第一反應是驚訝于他記憶力驚人:“你也太厲害了吧,居然能記得這麽久之前的事?我小時候的事情都快忘光了,沒幾件是我記得的。”
“好嗎?”顧從決搖頭,“我記憶力一點也不好。因為年齡太小,就算我有意識,想要記些什麽東西,也會受限于嬰孩的軀體而記不住——像是意識被封印一般。”
“可兩百天的事情你都記得住诶?”
“是那時太生氣了吧。”顧從決攤手,“兩百天慶祝宴那天,大人們吃得比今天更開心。明明我才是主角,卻一口都沒撈着,只能回房喝奶粉睡覺。”
“你還挺記仇。”沈言星輕笑,話語間流露出幾分遺憾與可惜,“你小時候好可愛……明明小梅姨當時就在顧家打工,怎麽我們就是沒有早點認識呢?我好想看看小時候圓圓胖胖的你噢。”
以前,是顧從決遺憾自己沒能早些認識沈言星,現在反過來了,沈言星也時常遺憾自己沒能早點遇見顧從決。
顧從決輕笑,正想再說些什麽時,又被楊翠榮叫去了。爺爺奶奶那邊來了視頻通話,讓倆崽子都過去,他們好仔細看一看。
爺爺奶奶完了,還有姥姥姥爺要打招呼。四位老人、兩通跨國電話,說的內容都差不多:先和沈言星聊幾句,叮囑沈言星好好學習、考個好藝術高校,再對着孫崽子念念叨叨,要他注意身體健康,別再出事讓大人們擔心了。
什麽都是虛的,健康成長才是實的!
四位老人不知有沒有互通過水,居然都說等國內入春回暖後,他們就要回國常居,再也不去國外。
老人們早些年都是文藝圈裏的大拿,年輕時演出跑多了,當時那條件也不好,體質就損耗快,精神氣也消逝得多,不到五十歲就出現了很多病症。
那會顧向夫夫才結婚不久,向于延的肚子剛開始顯懷。現在的娛樂圈天花板,那時還沒在圈子裏站穩腳跟,老人們既擔心兒子、兒婿/兒媳的事業,又惦記着孫子、外孫;在當時國內的醫療設備還不太先進的情況下,硬是多熬了幾年。直到顧從決兩歲多要上幼兒園了,才在後輩們的勸說下去了國外休養、做手術。
西歐小國的休養環境确實好,手術很成功;老人們都會外語,認識不少國外的大導演,有很多演員朋友,在外國生活得挺快活。
因為回國一次要飛很久,早幾年沒綠卡時,簽證也麻煩,所以他們大約是一年半或兩年回國一次。顧從決上高中以前,學業沒那麽繁忙,顧向夫夫會帶着他一塊飛國外過年,順帶旅游度假。
“我和你爸在國外生活得挺好的,你別替我倆擔心,誤以為我們在外面受欺負了。”
和刀子嘴豆腐心的向于延不同,顧從決的姥姥姥爺——也就是向于延自己的爸媽,是對特別慈祥溫和的老人,比沉穩端莊的爺爺奶奶那邊要話多一些,也更碎叨。
“我們就是想家了。想祖國大地了,想你和你姐、還有你姑了,也想平躍和小從了。
“這不小從和星星都要高考了嘛?明年開春之後回去,正好能給他們加油。”
向于延聽得雙眼發紅,嗯聲笑道:“好。您老要回來,我和姐哪敢攔着啊?
“回來吧!開春之後挑個好日子,我們全家人去機場接機!”
沈言星很喜歡看這種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場面。他還在感動呢,就感覺有人拉了他一下。
順勢望去,是顧從決在笑,壓低聲音小小聲說:“等姥姥姥爺回國了,我要将你介紹給他們認識。”
沈言星噗嗤,也壓低聲音回:“需要介紹嗎?按關系算,你的姥姥姥爺,其實是我的姨婆和姨老爺呀!”
“我知道,但我說的不是這個。”顧從決意有所指,“我說的是另一種意義的‘介紹’。”
沈言星懵逼:“啊?”
派對從八點開始,弄到了十點多才結束。顧從決作為壽星沒High起來,光顧着配合老媽拍照、拍小視頻,編輯文案發朋友圈了。他之前讨厭鏡頭,合照這種事情是能躲就躲,拍一張是不虧,拍兩張是向于延穩賺。
車禍之後鏡頭恐懼症好了,合照知道要配合了,向于延便“趁火打劫”,拉着崽子一頓揉捏,挑了個小豬頭套的濾鏡,拍了無數張照片。
雙人拍完不算,和顧平躍的三人版本、和沈言星的四人版本,以及有楊翠榮的五人版本——各式各樣的,都要來一張。
照片拍完、蛋糕吃完,炸雞披薩也一掃而空。待傭人們将客廳收拾完畢,已是十一點過半。洗漱完畢的沈言星腳步輕輕地下樓,準備偷溜進顧從決的房間,找那遲鈍笨蛋兌現去年的“諾言”。
二樓走廊和挑空的一樓大廳相通,派對後來不及摘下的星星燈還在有節奏地慢慢閃爍。顧向夫夫和榮媽都各回各房了,傭人們收拾完後也散了,一二樓都靜靜悄悄的,唯有沈言星的小心髒在激動亂跳。
蹑手蹑腳來到顧從決的房間門前,沈言星緊張地擰下門把手,生怕房門鎖了,又或是顧從決已經累了睡了。但還好,顧從決沒鎖門也沒睡,只是坐在書桌前,順着房門開啓聲,扭頭看了過來。
似是早有預料地,在等待他的到來。
“你來了啊。”
顧從決彎腰低頭,拉開書桌最底下的一個抽屜,拿出那個帶鎖的小木匣。
“我還以為,你忘了呢。”
沈言星将門關上,反鎖擰緊,嘟囔嘴:“我是怕你忘了。”
“我為什麽會忘?”顧從決憑空變出一把小鑰匙,将小木匣打開,裏面果不其然,是一本筆記本,“這麽重要的事,不可能會忘的吧。”
沈言星本想駁一句“難道不是你喜歡上了別人,對我漸漸疏遠了嗎”,可想到他今天剛下定了決心要“放開胸懷”,便将到了嘴邊的抱怨咽了下去。
他想快點看到木匣裏的筆記——那個,顧從決的秘密。
“看之前,你要先答應我,”顧從決捏着本子,要給不給,“被吓到了也不會尖叫,之後不會因此而讨厭我。”
沈言星直接拿過本子,在顧從決的床上坐下,不解:“為什麽要讨厭你?”
顧從決苦笑:“我覺得裏面的東西還是挺吓人的,很像癡|漢和變态的所作之物。”
沈言星沒懂,低頭打量手中的筆記。
封面只有筆記本自身的圖樣,什麽都沒寫;整個封皮看着還很嶄新,但邊緣已經有些毛躁和卷起,看得出是用得很久了的本子,只是被保護得很好。
翻開第一頁開始閱讀,才看了不到五秒,沈言星就被本子中記錄的內容震驚:“這是……”
本以為會是什麽前世的生活記事,卻不想本子一翻開,裏面滿滿當當的都是:他。
“這、寫的都是我嗎?”瞪大眼睛,沈言星等不及細看,将每一頁的內容都大致掃了一遍,只提取第一眼看到的關鍵詞,“這麽多的筆記,都是關于我的?”
“嗯,”顧從決點頭,“所以我才讓你不要害怕。”
“害怕倒是不至于,就是有點……”沈言星咽了口唾沫,一時之間竟想不出合适的詞語表達心情,“震撼?我沒想到這本筆記是這樣的。
“我以為我會通過筆記窺探到你的前世,卻沒想到,這裏面居然都是我的影子。
“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因為我怕忘記你。”
顧從決從書椅上起身,半蹲到沈言星面前。像忠誠的騎士一般,微微仰望着他的星星。
“新生之後,複仇也好、開啓新生活也罷,我都不太着急,也不那麽在意。我唯一在意和害怕的,就是忘記你。
“你對我而言很重要——比我的生命都重要。如果沒有你,那‘我’就不會是‘我’。”
沈言星眼眸一垂,雙手緊攥那本筆記。
筆記裏有些字寫得很“醜”,雖然字形和顧從決現在的字跡相像,但筆畫太軟綿無力,整個字軟趴趴的,像小朋友的手筆。
沈言星猜,這就是顧從決小時候寫的。他聽向于延說過,顧從決自小就聰明,從握得動筆的歲數開始,就會寫好多好多字。這些歪歪扭扭的字,也恰恰說明了顧從決一直在尋找他,用自己能想到的方式記錄他。
他心裏一直有他。
“我真有這麽重要嗎?”沈言星合上本子,“我對你而言,真是那麽不可或缺嗎?”
顧從決愣了愣:“當然。你是我困難迷茫時的引路星,也是我燭火昏暗時,保護我、為我抵擋大風的屏障。
“沒有你,我可能早就熄火了。”
“那你……”沈言星上下齒顫抖,咬住口腔內、腮幫子那一塊的肉,強迫自己冷靜,“那你喜歡我嗎?”
顧從決呼吸一重:“喜、喜歡?”
“嗯,就是戀人間的喜歡。”沈言星有點沒底,解釋完又自言自語地嘀咕,“應、應該是喜歡我的吧?你不喜歡我,為什麽要這麽惦記我?
“你不喜歡我,又為什麽……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顧從決咽了口唾沫,點頭:“我喜歡你。”
沈言星的提問來得太突然了,弄得他的告白也很不正式。因而在答完之後,他還想再補充解釋些什麽,卻不想剛一張口,就被沈言星吻住了雙唇。
顧從決瞳孔收縮,一時間甚至沒意識到這是個吻,只知道沈言星撞入他懷裏吻住他的舉動,讓沈言星的上唇磕到了他的門牙。
他吃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動動舌頭用味蕾細品,發現那居然是甜的。
甜甜的。
顧從決剛想閉上眼睛享受,又被沈言星松開了雙唇。那坐在床上被他仰視的美人眼眶泛淚,瞳孔和他春|夢裏的一樣晶瑩、剔透。
“既然喜歡,那你就早說嘛!”沈言星委屈地控訴着遲鈍混蛋,“都喜歡我了,為什麽還要疏遠我?我還以為、以為……”
“以為什麽?”
顧從決後知後覺,理解了意思後,耳根又開始發紅發燙,支支吾吾擺手。
“我、我不是刻意藏着不說,而是我很遲鈍,對你的心意是近半年來才慢慢理清的。之前雖也喜歡你,但我一直以為是欣賞的喜歡……
“我沒有喜歡上別人,你別誤會!”
“你沒有藏着不說,你也沒有喜歡別人,但你确實疏遠我了,對不對?”
沈言星的眼淚和哭腔有點藏不住,讓他顯得抽嗒嗒的,像委屈的小媳婦。
“不和我牽手說悄悄話,偶爾見到我還躲着我!你以為你做得不知不覺,可我都看在眼裏!”
“那是因為……”
顧從決眼神飄移,耳根的燙紅逐漸擴散到臉上。
“我做了個夢,因為那個夢,我發現了我對你的情感不一般——不是單純的欣賞,而是具有獨一無二性的喜歡;但也因為那個夢,我發現我還對你有、有……”
後面的話,他實在不知該怎麽說!
饒了他吧,他匮乏的語言組織能力,和他過分輕薄的臉皮,只能支撐着他說完這些!
好在沈言星聽懂了。
不僅狠狠地懂了,沈言星還哈哈大笑了兩聲。他雙手搭在顧從決的肩上,忽然站起身使力,将半蹲在面前的小表弟拽了起來。
小表弟發育好,十五六歲初見面時還矮他一些的,近一年來個子蹭蹭長,已經比他高了快一個額頭。趁着不注意,他将人反身一推,吸了吸鼻子,努力擺出架子和氣勢來,打着膽子騎了過去。
“這個解釋的理由不錯,我很滿意,可以不計這份前嫌。”
沈言星本以為顧從決只是遲鈍得可愛,卻不想,顧從決天然純真起來,也特別可愛。
越可愛,他就越想……越想再靠近這人一些。
“現在談話環節已經結束了,是該來點實戰了吧?
“表、弟。”
作者有話要說:
星:你讀書是很厲害,但有些事情只有哥哥才能親自教你。
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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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個完結預防針!正文會寫到崽子們高考完,可能還剩五六章左右的內容?
番外有一點大學交往日常+娛樂圈秀恩愛,還有if線·睡醒後發現另一半變小了,兩個小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