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戲子攻重生以後4
在那個戲曲還發光發熱的時候, 無數個戲班子也應運而生,如雨後春筍般齊刷刷冒出來,而誰也未曾想到那竟是最後的餘晖。
前面十幾年和外人打, 打完又和自己人打, 打得滿目瘡痍, 再後面好不容易能太平會兒了,歇口氣,卻也再回不去了。
娛樂方式日新月異, 人們有了更多的選擇,有了節奏更快的流行音樂,見識過更新奇的洋玩意兒,自然就不會再聽那些過時的且老掉牙的戲曲了。
以前無論家裏有什麽大事兒小事兒,時不時都會請戲班子去唱戲, 在露天搭一個臺子, 就會聚集一堆戲迷。
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再後面,能吸引人聚集的只有那扯一塊幕布放大電影的時候。
這時候還能夠苦苦支撐下來的少之又少。
吉祥戲班子位于汴城南邊老胡同裏的一處低矮平房裏,老班主将幾個原本砌了牆的獨門獨院也砸開打通, 從外頭看不太出來,只有進去才知道內裏乾坤。
起碼之前向焱第一次來的時候, 還特別傻的問了過路人應該進哪個門。
的确是都一樣的,無論從哪個門進去,都是他們戲班子。
葉憐舟去的時候正是下午,那會兒的太陽也沒正午那麽毒辣, 但胡同口那顆老樹底下還是聚集了一堆乘涼的大爺大媽。
原本不知道在讨論着什麽, 見着葉憐舟和他身後的向焱突然也都住了嘴,像打量什麽新鮮玩意兒一樣打量兩個人。
“是小舟回來啦?”
其中一個略慈眉善目的老奶奶沖葉憐舟打着招呼, 葉憐舟走到她跟前,半彎腰湊到她耳邊,和她說話時還提高了幾分音量:
“冉婆婆,是我呀。”
冉婆婆上了年紀耳朵背,眼睛也不好,卻還是能認出葉憐舟。她一看到葉憐舟就開始翻找起自己的口袋,一邊找一邊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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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我記得就放這兒。給小舟留的…他喜歡吃的白糖糍粑……嘶…怎麽不見了。”
在物質還比較匮乏的那幾年,白糖糍粑的确算小孩大人都喜歡吃的,需要的食材少,做法也想對簡單。
外皮已經煎到焦脆,內心還是軟軟糯糯的,再配着花生的香和白糖的甜,趁熱的時候非常好吃。
葉憐舟按住她,把那只經過歲月沉澱如老樹枯皮般的手牽起來貼到自己臉上,“沒有不見,你已經給過我啦……糍粑很好吃,謝謝。”
小時候的葉憐舟就長得唇紅齒白的,在胡同裏還是挺有名的,那是誰見了都想來捏捏他的臉。
那時還是個小不點的葉憐舟特別乖,眼睛烏溜溜的,和別的小孩黃黃的臉對比起來,他白得簡直跟雪一樣。
師兄師姐們在臺上表演,明明還沒板凳高的小憐舟便煞有介事拿着盤子下去讨賞錢。誰要是給了,就按着師傅教的又作揖又鞠躬,嘴上還要甜甜說上幾句吉祥話兒。
這是多乖的一個小孩啊,賞心悅目的。讓一些本來沒打算給賞錢的觀衆也有了意思意思給點的心思。
“剛剛那個你認識啊。”向焱沒話找話。
“嗯。”葉憐舟卻不怎麽想多說的樣子。
他在前頭走着,向焱跟在後面,其實向焱都不用葉憐舟帶路,畢竟之前也來過幾次了,該走那條道,該轉哪個彎,他還是很熟的。
穿過小巷子到了一個平平無奇的門口
來開門的是個至多十歲的小孩,一見到葉憐舟來了,便很熱情撲過來,仰起頭噼裏啪啦的問着問題。
叽叽喳喳的問葉憐舟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問他這次還走嗎,說院裏別的人都說葉憐舟攀上高枝兒以後不會再回來了,他以為都見不到他了。
“怎麽會呢。”
墨玉是被父母遺棄的孤兒,就因為他臉上天生有一塊青藍胎記。他是戲院裏年紀最小的,以前和葉憐舟關系也不錯。
葉憐舟熟練的揉揉他的腦袋,“都這個時辰了,你怎麽還在外頭玩,也不練功呀?小心被師傅訓。”
“師兄你不知道嗎?”
葉棠玉一副說什麽大秘密的表情,先是看了看向焱,見葉憐舟臉上的表情沒什麽後才又和他說,
“之前有個生人來找班主的時候,我去偷聽他們講話了,班主說要把戲班子給賣了嘞……”
“別瞎說。”
“我沒瞎說,我真聽見了!”這個年紀的孩子最是較真了,他見葉憐舟不相信他的話,語氣更急了。
“我真聽到了,我沒騙你!而且這幾天班主也不督促我們練功了…他還讓年紀大點的都出去另外找活兒幹了。”墨玉癟癟嘴,“這不就是要散了嘛。”
“我真舍不得大家…以後是不是都見不到了。”
葉憐舟心裏也知道這怕是真的了,不過他面前還是安慰着小師弟,“沒事的,不會散。”
“你別想那麽多啊。”
“我去跟師傅他們說,咱們啊,肯定還是要在一起的。”
現在都還能留在戲班子裏的多的是無父無母的苦命孩子,以前吉祥戲班熱鬧的時候能有好幾十個人呢。
然而在收益愈發少的時候,那些但凡稍微有點門路的,哪怕是自己有點別的手藝的,早走了,留下來要麽是對戲班子有感情的,要麽就是實在無處可去的。
“你先在這等一下,我去和我師傅說點事。”
葉憐舟一開始真不想帶向焱來,但想了想他要說服師傅同意他的法子,估計還得借一下向焱的名頭用一用。
再加上向焱好像也蠻喜歡跟着自己的。
就這樣讓他跟着了。
但現在還不到用得到他的時候,于是就讓他在候客廳等着,他先去師傅住的院子解釋他此行的目的。
戲曲之所以漸漸衰落,不僅僅是因為它過時了,其實更多的是越來越多人聽不懂。門檻太高,要清楚臺上的一場戲到底在唱什麽,首先得知道故事背景,不然看着就是一頭霧水。
葉憐舟之前一直有一個視野盲區,他覺得他能懂的,那麽別人也應該能懂,一直到那天向焱一句話點醒了他。
向焱說他為了能聽懂葉憐舟在唱什麽,提前去看了那個劇相關的書,他說他終于現在知道那天臺上的葉憐舟演的是哪個角色了,又是個什麽故事了。
的确。
到底怎麽樣才能起死回生,葉憐舟想了很久,和向焱一起去看了幾場西方話劇表演,他們把話劇也叫做戲劇,
包含古典主義,浪漫主義,現實主義。
兩者雖同為舞臺表演,但話劇的表演形式明顯更要直觀,傳達價值觀也更直接,不像他們戲曲的含蓄委婉。
葉憐舟畢竟還比較年輕,他可以接受一定的改變,可他要如何說服班主進行創新呢,說服他順應時代的風向進行一定的中西結合。
老班主是個很固執的人,在這之前他從不聽,也不看那些…他應該不會同意改老祖宗留下的東西。
果不其然,葉憐舟剛開了一個頭就被劈頭蓋臉罵回來了,出去了幾天還真是長本事了。
葉憐舟也不反駁,默默聽着班主的斥責,看他差不多說累了,起身給他倒了杯茶遞到跟前。
等他喝下後才複開口,這次葉憐舟倒是沒勸什麽,他只是很平靜的說:“師傅,我只是想咱們還像以前那樣一直在一起。”
他細數院裏那些同門,哪個師兄酷愛在竈臺邊打轉,哪個師姐力氣極大,誰性子最跳脫,誰最小心眼,誰喜歡畫畫,誰的鼻子最靈。
又說起往年大年三十時,大家圍着一張桌子吃飯。
葉憐舟越說,班主的表情卻越驚訝。
他原以為應該是最不會在意這些瑣碎小事的那個人,反而默默把大家的所有喜好都記的這樣清楚。
“對了,這是一部分錢,可以當我買下戲班的訂錢。”
葉憐舟當時被賣進戲班子時簽了賣身契的,在他離開的前一個晚上,班主把那張契紙又還了他。
二十年前葉憐舟被亦父亦師的班主通過一張薄薄的紙帶走,二十年後,葉憐舟又重新還給班主一張薄薄的紙。
是一張合同。
“還有約六天的時間,我想先試一下效果。”
他本來就想嘗試,而正好有這麽一個機會,他為什麽不把握住呢。
錦心樓,向焱做東。
新的也不一定就是好的,他自己也是學了十多年的自然舍不得把戲曲改得亂七八糟,可即便如此這也是一次極為大膽的嘗試。
如果效果好那自然最好,他們戲班子還能繼續茍延殘喘下去,借着新式的名頭改頭換面躲過一劫。
哪怕退一萬步說,效果不好也沒什麽,三十六行他們有手有腳總不至于餓死,葉憐舟想着他們在一起做點別的營生也不是不行。
他竟想得這樣遠……
班主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半晌才開口,“你之前寄回來的那些錢已經足夠多了…那,是他給你的吧?”
班主正要說幾句,誰會那樣輕易就給人這麽大一筆錢,他以為葉憐舟得付出了什麽,起碼得答應了人家什麽…
“別擔心,是我借的。”
這話葉憐舟和向焱說過一樣的。
以前向焱送什麽他照收不誤,也有了一點小金庫,但這次的事兒不是光錢就能搞定的,他要改頭換面也得要個名頭。
從他這借錢,也算從他這扯一面大旗。
一開始向焱說:“不用還,那都是我願意給舟舟的,而且也沒多少。”
“不行,算我借的。”
葉憐舟冷下臉,重複了一遍,“我說,是我借的,是有字據的,連本帶利以後會還你的。我們一碼歸一碼。”
向焱又才改口:“那好,算借的。”
實際上他就沒想過從葉憐舟身上要回什麽,第一次和葉憐舟說喜歡他的時候,葉憐舟的表情很淡定。
淡定得好像在那個時代下,一個男的和另外一個男的表達愛慕之情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一樣。
過了許久。
“我可做不來那些伺候人的活兒。”
葉憐舟意有所指的說。
其實他這樣的話,這樣的行為,這樣的語氣,乃至葉憐舟從頭到尾在向焱面前的态度,說出去恐怕都不會有人信。
他太大膽了,不過一個下九流的小戲子而已,而向焱無論是身份還是地位都遠遠高于他。
他的家庭背景具體怎麽樣,好像沒聽他提起過,以前又經歷過什麽呢?但是想也能知道并不是一個多麽好相與的人。
光手臂上都有數不清的縱橫疤痕,從他底下那些人口中偶爾的嘀咕,也能拼湊出向焱并不是在葉憐舟面前那樣的心無城府。
那些擁有權勢和地位的大人物也很少會去在意小人物的情緒和意願,
葉憐舟自己也不是沒聽過數不勝數的事跡,最後都沒什麽好下場,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的單方面壓榨和索取。
其實向焱完全也可以做出那樣的事,畢竟兩個人之間的懸殊實在太大了,可是他沒有。
到底是誰給了葉憐舟這樣的勇氣和底氣?
葉憐舟自己想了想,
大概是向焱自己給他的吧。
因為他的态度和言行無一不是在給葉憐舟傳遞某種信號,比如他明明可以升遷到外面發展更好的地方,卻要留任在汴城。
既然都把杆子親自給遞過來了,葉憐舟當然是選擇順着杆子往上爬。
只一寸當然不夠,他還要更進三尺。
向焱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楚葉憐舟當時話裏頭的言外之意。
他居然笑了:“沒事,我伺候你也一樣的。”
伺候這個詞語的詞意是很含糊的,往淺了說好像沒什麽意思,但是往深了說又是另外一層不可細說的意思。
再或許…他根本就沒懂呢。
葉憐舟于是打算說的更直白些,比如他不是那種會屈居人下的,他也做不來那些曲意奉承的事兒。
“其實那些事,我也不是很懂……”
“但是只要舟舟高興,我做什麽都願意。”
向焱憑借着驚人的直覺居然誤打誤撞回答上了葉憐舟的問題。
“你說你不喜歡伺候人,那就我來伺候你好了。”他語出驚人:“其實我不太會,但可以學。我學東西還是挺快的。”
向焱從外頭給葉憐舟買了一束花,是一朵他自以為的玫瑰,實際上的月季。
掐去長長的帶刺的杆,向焱将開得正盛的豔麗花朵別在葉憐舟的鬓角邊,層層疊疊的玫紅花瓣襯得戴花者的膚色白皙。
葉憐舟本就好看,耳邊別着花更顯得他形貌昳麗,人比花嬌。
花別在葉憐舟鬓邊也開在向焱心頭
只覺得自己胸口莫名酥酥麻麻起來。
人說戲子無情,假如葉憐舟當真是個無情的人,那麽他就愛他的無情。
總之,沒辦法不愛他。
作者有話要說:
攻現在還只是利用受而已。
小舟身邊有一個無形的圈,被他劃進圈裏的人,他就會對人好,真誠相待。而現在,受很明顯還在圈外頭。
下一章吧一定甜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