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戲子攻重生以後3
葉憐舟從小就開始練基本功四功五法, 一日也未曾停歇過。
四功五法也是舞臺上演員塑造角色的基本功。四功分別是唱、念、做、打;五法分別是:手法、眼法、身法、心法、步法。手為勢、眼為靈、身為主、心為源、步為根。
幼時班主就待葉憐舟極為嚴苛,相比起其他同期的師兄弟還要兇上幾分。
其他人的動作哪怕不标準,班主也能馬馬虎虎給放了, 但到了葉憐舟就不行了, 不止必須得到标準, 還非得讓他把一個動作做到精準才肯放過他。
那時幾個半大孩子晚上還睡在同一間通鋪裏,他們說起白日裏的練腳下的功夫前幾個過得輕輕松松,怎麽一到了葉憐舟, 師傅就非得開始挑刺呢?
雙膝要并攏,步子要小,腰要随腳扭動,頭要自然地跟随腰擺動,要顯得袅娜多姿, 葉憐舟稍微有一點做的不好, 兩指寬的板子就落到身上來。
而最最基礎的臺步遠不止這些。
他除了要學戲,還要學文,要背着那些晦澀難懂的古文…班主真的把他能教的都教給了葉憐舟,完全就是傾囊相授。
“你說師傅幹嘛就只針對你一個人啊?”
那時候還小的幾位也看不懂背後的深意, 只看得見表面上班主對葉憐舟一個人的嚴厲和苛責。
葉憐舟面上沉默不語,心裏卻不由自主想起班主對他說的話。
他說他們那些就算再怎麽練也就只能到那個樣子了, 再逼着不會有什麽多大的變化,可是你不一樣啊……
“憐舟啊,你本可以做得更好。”
向焱的府邸從建築風格看着年代久遠,有上個時代的印記, 連家具都講究得不得了, 特別是葉憐舟居住的庭院更是花了不少心思。
不僅有亭臺,還有一方很大的蓮花池, 是可以乘舟采藕的程度。說這裏以前應該是荒廢了的,裏頭的什麽蓮花蓮藕早已腐爛,水也渾濁不堪,底下都是發臭的淤泥。
而之所以葉憐舟如此看到的如層層碧浪般挨挨擠擠的荷葉,也是向焱在他住進來前重新請人打掃,重新引入活水。而恰好又是蓮花初綻的季節,就讓他看到了這樣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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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嬸,你剛說什麽?”
被向焱指來照顧他的是一個中年婦女,葉憐舟記得她姓劉,好像從外地嫁來汴城的,幹活特麻利,人也很直爽,燒飯也還不錯。
上輩子她雖然是被向焱請來照顧他的,可是一開始她也一直在勸葉憐舟不要過于輕易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語。
當時的葉憐舟輕笑:“嬸子,我也是男的。”
可能是初次見面時葉憐舟穿了戲服,又帶了妝的緣故,哪裏幾次提醒,劉嬸總下意識把葉憐舟當女的看,動不動還和他傳授一些屬于“過來人”的經驗。
葉憐舟知道她沒有壞心,所以每次也就靜靜的聽着,只是有時候還是會覺得無奈,難道他是那種看上去就很容易被騙的人嗎?
“老爺他說,要包場錦心樓,辦一個什麽宴會哩,說要請城裏的那些人,到時候還要讓夫人上去唱戲。”
錦心樓是汴城比較大的酒樓,包下來還是需要挺大一筆錢的。
劉嬸以前是做奶娘的,還保留着一些過去叫人的習慣,她把向焱叫老爺,把葉憐舟叫夫人。她的思想還有些迂腐,對于這件事她第一反應就是:
“這麽讓夫人在外頭抛頭露面,那咋能行嘞…”
劉嬸平時話有點多,但又真的是好心。
畢竟戲子雖然前面幾位特別紅的角兒受追捧的時候還能被尊稱一聲先生,可更多的人在普遍意義上還是覺得戲子的身份低微。
是供人取樂的,是上不得臺面的下九流。
葉憐舟沒怎麽聽劉嬸的絮絮叨叨,他對這件事的第一反應是疑惑,他覺得不可能,他也不相信,因為這件事上輩子根本沒發生過。
向焱對他有種很霸道的占有欲。
葉憐舟園子裏的人從掃灑的,到他能見到的每一個基本上都是上了年紀的中年人,就算這樣也很少,大多數時候葉憐舟能見到的只有向焱和劉嬸。
以前的師兄來拜訪他,那更不可能給見,甚至葉憐舟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原來戲班子裏的人還來找過他。
現在卻能主動為他……
不過仔細想想好像也不是沒可能,就算是上輩子剛開始的時候,向焱也沒有不允許他出門過,他是在後面一點,在外頭亂起來後才不想讓他出去。
剛好向焱那會兒又比較忙,有時候幾天不在家,就算這樣他和葉憐舟說的也是非必要時刻不要出去,就算出去也要多帶幾個人,也好保護他。
不過那時候聽在葉憐舟耳朵裏,那些人就不是來保護他的,而是監視看管他的。
不過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這一次他和向焱沒了一開始的沖突,兩個人的關系似乎比之前好些,兩個人相處時還有幾分相敬如賓。
嗯。只是似乎而已。
“嗯好好好,劉嬸你先下去吧,我這兒你也幫不上什麽忙…”
這話很明顯就是不想再聽下去的意思了。
這點眼力勁劉嬸還是有的,葉憐舟再好說話,她也不會真的忘了規矩,正說着話被打斷後也知道立馬住嘴,把早食放下囑咐了一句用完了記得叫她來收拾便走了。
葉憐舟将唱針撥到唱片的邊緣,唱片開始緩慢旋轉,舒緩的音樂也跟着傾瀉而出。
這樣的唱片機其實挺流行了,只是以前老班主不怎麽允許他接觸那些新鮮的東西。
雖然自己心裏也不是全然不好奇的。
向焱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他昨天晚上有事出去了一趟,算是連夜趕回來的,從外頭回來的時候又順手買了束花,一束新鮮的,還帶着晨露的花。
向焱分不清那是什麽花,反正他覺得挺好看的,有點像玫瑰,而現在很多年輕人不都喜歡嗎。
葉憐舟一眼看出他手裏拿的其實是月季,玫瑰的枝幹多刺,月季則少刺,玫瑰的花苞會小一點,而月季則成碗狀。雖然乍一看像,但仔細看并不像。
這大清早的,葉憐舟自己也才剛起床不久,連劉嬸送的早食都才吃到一半兒,他還以為怎麽着向焱也得中午才能回來,沒想到會這麽快,看樣子像是一口氣都沒歇。
他穿的就是之前向焱送的衣服,是一件面料極舒适的絲綢質長款睡袍,又輕又薄,穿着極為透氣,正适合炎炎夏日。
樣式是新式和中式的結合,交領的款式也顯頸長,及腰的長發随意的紮着。
葉憐舟的形體訓練完全過關,不會過分纖細,恰恰好好的美感,也難怪劉嬸下意識會把他當成女的。
“你怎麽會突然想起來開什麽宴會,你不是一向不怎麽喜歡那些嗎?”
也是後面葉憐舟才知道的,向焱初到汴城之際,汴城的兩大家曾經說要給他準備接風洗塵宴,本意就是想和他接觸接觸,探探口風,也看看新來的領導是個什麽人。
結果宴是給設好了,他們給接風洗塵的那個人卻沒來。派人去問,結果向焱說他沒空,說不喜歡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也讓不要給他送什麽帖子。
他說他不日就會離開,當然最後也沒離開成,完全就是自己轉頭打自己臉。
而關于他為什麽這樣做,向焱回答得也很直爽:“因為你說過的啊。”
“我什麽時候說過?”
“就,你來第三天的時候。”
向焱一字不差的複述了他當時的話。
的确他是說過,但他只是随口說了一句他喜歡唱戲而已,屬于突然的感慨啊,說完後連他自己都沒記住。
盛夏的半夜在院落乘涼,擡頭看到皎潔的月光,白玉蘭花開的正好,一陣帶着花香的微風襲來,此情此景,讓他能想很多很多。
上輩子也曾有這樣的夜晚嗎?
葉憐舟素面素服,即興清唱了一段。這次他沒唱什麽纏綿悱恻的戲文,是一段汴城小孩子都聽過的童謠,再加一個前綴的話,
是哄小孩睡覺的那種。
明明是一首輕快又稚嫩的曲子,他唱的時候卻不自覺帶了點戲腔的味,因為是靠小嗓發音,他把每一個字的調子都咬得極婉轉。
他和向焱是說了些話。
這是他這麽久以來對向焱說過最長的話。
葉憐舟自己也知道自己很矛盾,一方面他骨子裏有些許清高,他自命不凡,另一方面他又覺得自己和其他人沒什麽不同。
一開始對戲的認知模模糊糊的,反正被賣進了戲班子就跟着一起學呗,也只跟着學,随波追流,也從未思考過裏頭的含義,于是被師傅責罵數次。
說他沒有靈魂,就一副好看的空殼子。
後面的葉憐舟也不敢說自己真的懂了多少,但他好像真有點悟到那種感覺,文字是有力量的,戲也是有感情的。
他好像就真的喜歡了。
于是葉憐舟數十年如一日的,
只做一件事,也只會一件事。
“我只是……随口一說而已。”
向焱并不覺得他把葉憐舟的話放在心上是什麽多大的事兒,他一邊詢問他小菜合不合口味,又讓人多添一副碗筷。
“怎麽飯都沒吃。”
說話一直都挺直白的向焱這次居然吞吞吐吐起來,他好像在糾結要不要告訴葉憐舟,含含糊糊的說他這次得到了一個以後的消息,從他透露的信息。
葉憐舟就已經知道他想說什麽了,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原來他以為要明年才開始的事,在這個時候就已經有風聲了嗎?
辭舊迎新,不破舊,如何迎新。
戲曲就成了舊時代的糟粕,是需要被剔除的,被打破的,說這些東西都是過去有錢老爺們才聽的,是腐敗的…不符合新主義…
而向焱之所以會再開宴讓葉憐舟上臺一次,也是因為他已經知道以後大概再也沒機會了。
“抱歉。”
他莫名其妙和葉憐舟說這個,明明和向焱一點關系都沒有,卻好像是他不讓一樣,時代的浪潮又不是他能決定的事。
“我感覺你好像一直都不高興,所以我想做點什麽讓你開心一點…”
“後面兩天我沒什麽事,我帶你去打獵可以嗎?”
“或者你喜歡什麽,你說,我都記着。”
葉憐舟看着他真摯的眼神,莫名有點心虛的移開了視線。
他是這樣實心實意對葉憐舟,而已經連退路都想了好幾條的葉憐舟,心裏想的每一條退路裏都沒有向焱的名字。
葉憐舟推己及人,他自己做不到這樣,也認為別人這樣做都是有所圖謀,可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
向焱都從未向他索取些什麽。
或許……有過一次?
他和他的關系,說得好聽點叫他請葉憐舟去府上唱戲,說得更加直白一點,這樣的行為在大衆眼裏就是想包養他而已,都是心知肚明的。
要知道在舊社會,稍微有點錢財的人家在家養幾個戲子什麽的,可以說司空見慣,也都不是什麽新鮮事了。
甚至一副玩男人還成了一種風潮。
兔兒爺不就是這樣傳出來的嗎?
在有一些人眼裏,戲子和娼沒什麽區別。
可就是在這樣的前提下,向焱卻依舊沒對他做過什麽逾越的事情。
最最過分的一次也不過是因為吃了點酒,才敢大着膽子,乘着醉意把葉憐舟攔腰抱起扔在床上。
在葉憐舟以為會怎麽樣的時候,他一張嘴滿口的酒氣,他看着他竟然傻樂出聲
“嘿嘿,我老婆……真好看…”
捧着他的臉,在他額頭用力親了一口。
然後規規矩矩的抱着他睡了一晚上。
誰是他老婆?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抱歉抱歉今天更晚了,因為一些原因現在不能寫軍那個啥,所以有關向焱很多我只能含含糊糊的帶過,重點都在舟身上。
前面的感情戲有點少,後面會更多一點的…
标注:開頭的四功五法引用自《戲曲藝術的表演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