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池裕不是一個做事拖拖拉拉的人,但有關薛承洲的事,他總是顯得矯情又磨叽,多慮又多心。

那天薛承洲從黃山突然出現到他面前,沐浴在夕陽之下,整個人都泛着淡淡的光,映在池裕心裏比畫都好看。

“多大人了,手機沒電還哭,嗯?”

這是薛承洲的慣用句式,末尾加個帶尾音的“嗯”字,配上他低沉的聲音,帶着笑的時候池裕總會輕而易舉地被撩到,有種大人哄小孩的寵溺感,一不留神就會令池裕溺進去。

池裕對着說這話的薛承洲沒有抵抗力,說白了只要是薛承洲,無論薛承洲怎樣,池裕都能毫無抵抗地繳械投降。

當池裕又聽到熟悉的句式的時候,抿了抿唇,他自然而然地對薛承洲犯委屈,他騙自己,這是自己最愛的人在哄他,他可以任性,可以撒嬌,可以幼稚,可以耍賴皮。

那天回去以後薛承洲一如既往的溫柔,事無巨細,池裕在夜裏睡覺時窩在薛承洲胸膛的時候,狀似不經意地小聲說:“我看蘇柏楊微博,他也去黃山了。”

“沒大沒小,那是你哥,”薛承洲聲音裏有着含困意的沙啞,“他們同學會就定在黃山。”

“哦。”池裕覺得心口有點疼,瞧,蘇柏楊才回國多久啊,行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池裕閉上眼,想睡沒睡着,什麽都沒想,腦子裏一片空白,他幾乎一夜沒睡,睜眼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池裕看着薛承洲安穩的睡顏,很小聲又很認真地喊了一聲:“哥。”

他從前這麽喊了薛承洲二十多年,每一聲都喊得理直氣壯,擲地有聲,直到兩年前有一次,薛承洲喝醉了,他們在床上纏綿的時候,薛承洲捂住他的嘴,一邊沖撞,一邊紅着眼帶着些微的戾氣在他耳邊說:“別喊我哥,我不是你哥,你哥是蘇柏楊。”

叫哥會讓薛承洲想起蘇柏楊麽?那一瞬間,池裕哪哪都疼,他小心翼翼地忍着疼喊了一聲:“阿承……”

薛承洲的動作仍舊猛烈,卻溫柔了下來,自此以後池裕再也沒有喊過薛承洲“哥”。

池裕起身的時候,薛承洲揉了揉眼,看到已經在洗漱的池裕,微微一愣,摸到手機,才六點。

池裕心裏有事,因為蘇柏楊回來了,想到這裏薛承洲臉色一沉,有些恐慌也有些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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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裕不知道薛承洲已經醒了,他輕手輕腳地從床頭櫃裏拿出了七年前的結婚證和契約書,他動作輕柔地摩挲了一下,心裏酸酸漲漲的,他嘆了口氣。

正打算把兩張紙放回去的時候聽到了薛承洲的聲音:“小裕。”

池裕的動作一頓,他正對上薛承洲微沉的臉,他下意識地想抱一下薛承洲,最後卻笑着說:“既然你醒了,那就去洗洗,我有話和你說。”

薛承洲沉着臉洗漱好,然後在池裕沒反應過來之前,就将池裕抱到自己的大腿上,自然而然地摟住池裕柔聲說:“你要說什麽?”

“把我放下,這樣不好說。”池裕有點炸,他很喜歡這動作,每次他和薛承洲都懶得出門的時候,他們窩在家裏,薛承洲總會這樣把他圈起來,讓他安心又眷戀。

可這會兒,薛承洲這樣抱着他,他心裏就揪揪地疼。

“就這樣說,我聽着。”薛承洲語氣裏帶着不容置喙的霸道。

池裕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微垂着眼眸道:“我們契約該結束了。”

薛承洲輕輕的“嗯”了一聲,仿佛如釋重負一般,落在池裕心上有千斤重,一下就令他紅了眼眶。

池裕忍住沒眨眼,抽了抽鼻子:“哥,我們離婚吧。”

薛承洲沒有說話,池裕都不敢看薛承洲,兩人都沉默了半響,然後薛承洲啞着嗓子問道:“因為蘇柏楊?”

“嗯,”池裕點點頭,又搖搖頭,幹脆一鼓作氣把想說的都說了,“哥,我知道柏楊哥哥很好,溫文爾雅,文質彬彬,人溫柔又好看,優雅又優秀,所以你一直都沒有放下他,一直都還喜歡着他,我都知道。”

“現在他回來了,哥你很開心吧,他回國第一件事就是見的你,你還特意穿了你說你不會穿的那件大衣,我都看見了,你們去黃山也是一起的吧,我也知道。”

“哥,你不用擔心我識趣,我都知道的。”

“所以,哥,你自由了。”

薛承洲手背上有些灼燙,是池裕的眼淚,他力氣大,抱着池裕轉了一下,讓池裕面向他。

他看着池裕哭得紅眼眶紅鼻頭的可憐樣,心裏鼓着氣一下就散了,心軟得一塌糊塗。

薛承洲湊近池裕,一只手溫柔地用紙巾幫池裕擤了鼻涕,擦了眼淚,一只手輕輕拍着池裕的背,然後他頭抵着池裕的頭,親昵又溫柔,他輕聲說:“你不知道。”

池裕被薛承洲的溫柔泡住了,整個人都有些傻呆呆的反應不過來:“我不知道什麽?”

“你不知道我愛你。”

“啊?”池裕愣住了,心裏又喜又懵,腦袋就好像都裝滿了漿糊。

你也不知道,你最初喜歡的不是我,你更不知道,比你喜歡我我更早愛你。

……

蘇柏楊之前那次本來想約的是池裕,他訂好了餐廳,想給池裕打電話的時候,發現當年因為他的不告而別,池裕一氣之下就把他的聯系方式都拉黑了,他也因為自己的心思,沒有主動聯系池裕。

可是一回憶,池裕多年前的電話號碼他都牢記于心,他撥通了池裕的電話,卻被通知已經是空號了,于是無奈之下便打給了薛承洲。

等到了地方,蘇柏楊就看到了來赴約的是薛承洲,眼中閃過了一絲可惜和了然,旋即他就看到了薛承洲身上的大衣,笑着道:“好久不見,大衣挺好看的。”

薛承洲微微颔首:“好久不見,這衣服是小裕特意幫我挑的。”

薛承洲特別小心眼地強調了一下“特意”兩個字,然後臉色不變地開始扯謊:“小裕和同事有約,所以我陪你吃吧。”

薛承洲知道蘇柏楊回國的時候,心裏就下意識地不想讓蘇柏楊和小裕見面,哪怕他知道他們是兄弟遲早會見面的,可他還是想能拖就拖,他還記得蘇柏楊當初離開的時候小裕有多傷心,他也記得蘇柏楊當初離開真正的理由,所以一聽蘇柏楊預約的餐廳,就直覺蘇柏楊心懷歹意。

蘇柏楊見薛承洲一臉防備的模樣,掃了眼餐廳裏坐着的一對對情侶,心裏嘆了口氣,突然之間就真正地釋然了,他緩聲說:“這次回國,我就不走了,我已經想通了,以後,小裕只會是我的弟弟。”

“希望如此。”薛承洲揚了揚唇,眼中卻是帶着警惕和威脅。

蘇柏楊“啧”了一聲:“得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弟弟到頭來居然被你給叼走了,虧我當初還拜托你一定要照顧好我弟弟,我沒打你一頓都好了!”

薛承洲聞言不由微微一笑,臉上是顯而易見得溫柔和寵溺,好脾氣地點了點頭:“沒辦法,我運氣好。”

欠揍!蘇柏楊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當初是誰和我湊一起好幾年的?”

“嘁,我要是知道你心思和我一樣,我才不會和你湊一起。”薛承洲笑着說。

蘇柏楊聽了笑出了聲,然後一邊吃牛排,一邊感慨着回憶了一下年輕時候的傻逼歲月,薛承洲聽了也笑了起來。

往事已去,一笑泯恩仇。

當天薛承洲若無其事地回去,他看着池裕因為胃疼在他懷裏撒嬌哭唧唧的小模樣,心裏又憐又疼,揉着池裕的肚子,抱着池裕不肯撒手。

他不是一個善于言辭的人,也不會什麽甜言蜜語,他也從來搞不來浪漫,他與蘇柏楊截然不同。

薛承洲第一次聽到池裕表白的時候,心裏是歡喜的,可是從雲霄掉落到泥地裏只需要一秒。

“哥,我喜歡你,從那次迷路你找到我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你了,而且,我可喜歡你穿白襯衫了。”

池裕說的那次迷路薛承洲知道,那是池裕剛上初中沒多久的事情,然而那次實際上最先找到池裕的是蘇柏楊,只不過當時蘇柏楊讓薛承洲去池裕那,自己跑去找惡作劇池裕的人幹架。

薛承洲以前走的是陽光運動系,體育細胞極好,各種校隊,一度可以走體育生特招,他從來都是一身運動服。

直到有一次,他聽到蘇柏楊對他笑着說:“我弟弟啊,說我穿衣風格挺好看的。”

然後從那天起,薛承洲鬼使神差地學着蘇柏楊的穿衣風格,也穿起了白襯衫。

薛承洲做不到自欺欺人,他沒法告訴池裕這些,他甚至一瞬間想遠離池裕,于是他抿着唇,沉着臉,半響說:“池裕,我不會喜歡你的,我只喜歡蘇柏楊。”

他以為這樣池裕就會走了。

但是池裕紅着眼,像還沒長大的孩子一樣扯着的他的手臂對他說:“可我喜歡你呀。”

霎時間,心上淤泥開了花,大抵他就是這樣卑鄙的一個人,所以既然這樣,他就再也沒法放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他們三之間就是一筆狗血爛賬,蘇柏楊因為是兄弟所以喜歡說不出口,薛承洲因為喜歡池裕的時候池裕太小了,覺得自己太禽獸了,後來又以為池裕喜歡的是蘇柏楊,所以也說不出口,兩個故意湊在一起,其實都抱着各自的小秘密,都欲蓋彌彰。

最後只有池裕說出口了。

麽麽噠!

想新文想得頭暈腦脹,還是寫短文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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