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冬日的暖陽是極為難得的,盡管如此,教室的窗戶還是關得嚴嚴實實的,陽光透過窗戶落在教室的講臺上,講臺前的就凹凸出了一個人影,站得筆直,一只手拿着一本課本,聲音微啞,帶着些微的鼻音,卻能讓整個教室的學生都聽得清清楚楚。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講臺上站得筆挺的青年朗讀着課文,底下的學生在教室裏的暖氣裏昏昏欲睡,只倒數第二排小聲地談論着。
“诶!你個負責中路的跑到我這邊來幹什麽!送人頭啊你!”壓低的聲音裏帶着學生特有的朝氣和暴躁,說話的是一個長得劍眉星目的青年,穿着一身白色的毛衣,頭發微微卷燙過,挑染了點藍色,皮膚白皙,是學校有名的帥哥王舜。
王舜一直不明白為什麽到了大學還要上這些語文英語課,他最煩記記背背,本以為大學選了個物理專業就萬事大吉了,沒想到還是必修課,他們學校學風不錯,但抓得不嚴,好一點的老師,上課幾乎不點名,逃幾節課挺正常的。
特別是語文這種送學分課,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什麽難度,王舜不算個沉迷學習的學霸,按理說這最不耐煩的語文課,應該上個兩節就該他展現逃課風範的時候,但偏偏每次王舜都會來。
盡管來了,就是手機不離手,打打游戲聽歌睡覺。
“不打了,帶不動!”王舜皺了皺眉,退了游戲,不理會旁邊室友的讪笑,自顧自點着手機。
緊接着扣扣群裏跳出一條消息——
(503大老爺們)大陳:你們待會下課了給我們帶飯呗,今天八點的課你們都起來上了啊[拜倒在學霸校褲之下]
(503大老爺們)王舜:自己買,待會我出去吃。
(503大老爺們)小六:@王舜 三哥!你別退游戲啊!再帶我一局啊!我的星耀就靠你了啊!
“你艾特我也不管用,我都這麽帶你了,”王舜對着邊上的室友小六翻了個白眼,“反正老大醒了,你艾特他讓他帶你。”
話正說着,略微低啞的聲音就傳到王舜耳邊:“後邊倒數第二排的學生看起來很想表達一下自己的感想嘛?那要不站起來分享一下吧。”
帶着笑,不算嚴厲,卻讓王舜莫名覺得有些臊得慌,臊歸臊,王舜還是站了起來,雙眸正對上講臺上那個氣質溫和的青年,微微勾了勾嘴角,眼神直白:“池老師,我不知道。”
為什麽明明最愛睡懶覺,最讨厭記記背背的課,還會從大冬天的被窩裏鑽出來,早起跑來上一節語文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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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只需要十秒鐘,夏天裏穿着清爽牛仔褲白色短袖的老師幹淨又醇厚,笑着對剛開學的他們說:“同學們好,我是你們的語文老師,池裕。”
明明是烈日炎炎,那一笑就好像一陣清風。
吹到王舜心上,王舜就栽了,二十出頭的青年,簡單又純粹,不太會掩飾自己的感情,熱烈又直白,看似努力裝作不經意,卻帶着青澀的莽撞,既容易撞得滿室生香,又容易撞得頭破血流。
池裕聽得學生理直氣壯的不知道,笑了笑,他自己都才畢業沒幾年,學生在他課上講話也不是沒有,無非是今天課上被太陽曬得舒服了,前幾排都趴得差不多了,他腦袋又有些暈乎乎的,自己都特別想睡。
點名個學生熱鬧一下,果然就醒了大半。
然後池裕自己也清醒了幾分,眼神也變得更加認真了,他緩緩開口:“不知道那接下來可要好好聽哦~”
“《黍離》講述的是我們人有的時候會湧現的莫名而來的悲傷,這悲傷來源于對人自我本身的思考,思考我們自己到底要什麽?有的人生來就事事順遂,有的人卻歷經苦難,這又是為什麽呢?……”
池裕在下課鈴響的那瞬間準時收聲,合上課本,就笑着說:“下課。”
池裕将筆夾在書中,擡起頭,俊朗的青年就露出一口大白牙,對着池裕道:“池老師是不是沒吃早飯?一起去食堂吧!”
“吃過了,王舜同學趕緊去吃吧。”池裕笑了笑,擺了擺手,他這會兒喉嚨有些幹,想回辦公室喝點水。
“哦,那行吧,”王舜看起來就好像是随口一問,然後從羽絨服外套裏拿出了一包東西,遞給了池裕,“老師,這個是你今天上課前進教室的時候掉出來的。”
池裕面色如常的接過了東西,神色自然地對着王舜點了點頭:“謝謝。”
見池裕接過以後,王舜就離開了,池裕沉默地走回了辦公室,保溫杯裏沒有裝水,辦公室飲水機的電源壞了,他打算拿杯子接點冷水喝喝,然後就看到了辦公桌上一包東西,靠着面包,和他手裏的那小包藥一模一樣。
是池裕常吃的胃藥,早飯沒吃或者來不及吃随便将就點的時候,池裕就會吃這個藥,很靈。
而桌上有,就說明他并沒有裝進口袋裏,更沒有掉出來一說,池裕神色微怔,末了嘆了口氣,就着冷水喝了藥。
平日裏他都會吃早飯的,他胃是遺傳的不好,薛承洲知道後因為要早起鍛煉,都會幫他帶早飯,這周薛承洲出差了,早飯自然也就沒了。
今天池裕六點不到就醒了,他習慣不了沒有薛承洲的被窩,就好像開再大的空調,被窩都好像是冷的。
他醒來後,睡不着,也不起床,就躺在床上刷手機,從微信刷到微博。
然後,他在微信朋友圈裏發現薛承洲發了一張日出,顯示地點是黃山,他點了個贊,還評論了一句說:日出好好看!想看!
他點贊也好評論也好,都是在變相告訴薛承洲,他醒了,他六點不到就醒了,這是一個暗示,暗示薛承洲來私聊他,開啓新的一天。
但他沒等到,他以為薛承洲去吃早飯了,也不在意,就打開了微博刷了刷,然後他刷到了蘇柏楊的微博。
蘇柏楊發了一個小視頻,從黎明到日出,美輪美奂,定位地址是HUANG SHAN(黃山)。
池裕愣了一下,剛醒的腦袋還有些木,他憑着直覺微信給薛承洲發了一個表情包——我偷電瓶車養你啊[戴着綠帽哭]
緊接着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回事,就取消了對薛承洲朋友圈的點贊,删了朋友圈評論,末了,又把剛剛的表情包撤回了。
其實距離上次他在二中見到蘇柏楊,已經過去半個月,這半個月薛承洲都還是一樣,該接送他上下班就接送他上下班,燒得還是他喜歡的,穿的還是他挑的衣服,身上還是和他同款香氣的沐浴露,袖口還是他送的周年禮物,周末一起去看了個話劇,一起回了趟薛家,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是會把他冷冰冰的腳焐熱……
真的和之前沒什麽不一樣,就好像蘇柏楊都沒回來一樣,好得讓池裕不由自主一言不發。
如果說一定要開口對他們的關系做一個了結的話,池裕打心底裏不希望那個人是自己,他原先想的是,他可以等着薛承洲什麽時候槍斃他,給他個痛快。
現在,他想,他可能等不了了,他不是一個能吃苦的人,這輩子吃過最大的苦大抵就是薛承洲了。
下午沒課,沒有胃口的池裕慢慢往校外走去,陽光将他的影子打了下來,路過學校有些冷清的荷花池時,池裕聽到了一對小情侶的嬉笑。
“你扶一下我啊!我感覺這梅花樁好滑溜,好怕跌下去!”女孩子撒嬌着說,男孩站在亭子上,對女孩伸出了手:“手給我。”
池裕停下了腳步,眼睛眯了眯,眼前的畫面和回憶裏有些重疊,有一次他和薛承洲吵架了,準确來說是他單方面吵架,因為薛承洲不讓他喝酒,原話是:“你喝醉了,很醜,還是別喝了。”
池裕那會兒剛得到薛承洲的人,整個人正美着呢,一聽這話,就有些炸毛,小玻璃心就作上了有點碎。
等薛承洲要來接他的時候,他就在荷花池裏單腳踩這些梅花樁,用力地好像每一腳都在踩薛承洲似的。
他不知道梅花樁有個要修了,經他狠狠踩了幾腳後,就松動得不行,他反複走着,一個晃蕩,整個人就要下去和荷花池裏的鴨子們游泳比賽。
然後他一只手就被拉住了,旋即,腰上多了一只手,他整個人一轉,就落進了薛承洲懷裏,薛承洲沉着聲,深邃的眼眸裏滿滿都是他:“太危險了。”
當時,他就想,什麽酒他都不喝了,梅花樁也再也不踩了。
“剛剛還好你扶我一下。”女孩帶笑的聲音打斷了池裕的回憶,池裕向校門口走去,臉有點涼,他伸手想捂一捂,摸到一臉濕。
池裕随手抹了兩下臉,就看到了本來應該在黃山的薛承洲。
薛承洲靠在車邊,一言不發地看着他,緩緩向他走來,每一步都踏在池裕心尖上,池裕屏住了呼吸,有些呆呆愣愣的。
“多大人了,手機沒電還哭,嗯?”
低沉的聲音讓池裕松了口氣,沒骨氣地反駁着:“迎風淚,不是我要哭的,手機自己沒電的,不是我沒充電。”
作者有話要說:
此篇更新不太穩定,還請見諒麽麽噠!全文大約三萬字,麽噠!
我感覺我虐不起來了【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