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逐客令 成親那日有蓋頭遮着,沒能着面……
成親那日有蓋頭遮着,宋家母女只在宴席上露個臉就離開了,自從搬到城裏後,這對表姑侄還是第一次面對面。
孔迎蓉凝眸打量着俞靜宜,含笑道:“兩年不見,我瞧着宜兒出落得越來越水靈了。”
俞靜宜用帕子沾了沾眼角,露出一抹苦笑:“這兩年旁人見到我,都先往我腿上看,只有表姑想到哄宜兒開心。”
俞家夫婦一直被孔迎蓉牽着鼻子走,逼到不得不立刻做出抉擇,一門心思想着要不要接單,接了的話虧多少,能不能承受。聽了俞靜宜的話,卻是猛然清醒過來。
提到女兒的腿就能想到宋暖姝,想到宋暖姝就能想到宋玮,考慮問題的角度也就更全面了。
孔迎蓉如今錦衣玉食,遠比嫁給俞景山過得好,還有什麽可愧疚的,以宋家的家世怎麽也輪不到俞家去貼補吧。
且供貨價本就低,即便正常價格出,宋家也有得賺,為什麽要把俞家的利讓給宋家,和直接送錢有什麽分別,送也就送了,還美其名曰是幫襯俞家,把人當傻子嗎!
郭芳蕊作為母親,比俞景山還要多想一籌,她想起孔迎蓉去陸家說親,往女兒心上紮刀子的事。
不說宋暖姝是不是無心之失,單從這一點,她就知道,宋家人對此事根本沒有半分愧疚。
她為什麽要給傷害女兒的人家倒貼!
想到這些,夫妻雙雙沉下臉,眼中再無掙紮之色。
孔迎蓉看在眼裏,便知不妙,趕忙補救,一條路子死了,還有另外一條。她情真意切地道:“一想到你這腿,我就寝食難安,這兩年,每逢初一、十五,我都會帶着姝兒去廟裏給你祈福,如今可好了,你搬到城裏,我也能照應到你,回頭我就讓你表姑夫在城裏給你找幾個好大夫,一定能把你的腿醫好。”
一張口,又畫了一個餅。
俞家人的心思,孔迎蓉摸得一清二楚,事關俞靜宜的腿,只要給他們一點點希望,就會抓住不放。
“多謝表姑。”俞靜宜一臉驚喜。
“都是自家人,應當的。”孔迎蓉暗暗挑唇,真好哄,她看向俞景山:“那單子的事就這麽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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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本已下定決心的俞景山再次産生了動搖。
他不懂醫術,盡管女兒對他說,堅持喝藥酒就能站起來,他始終抱着懷疑的态度。
宋家門路廣,如果宋家能幫忙找個好大夫醫好女兒的腿,虧就虧點吧。
女兒的腿能不能恢複,郭芳蕊心中有數,她打定主意,就算撕破臉皮也要拒絕,正欲開口,俞靜宜搶先一步道:“單子?表姑今日前來是要追加單子嗎,我就說,表姑家的店面生意那麽好,一個月只要了一百斤酒,比風雅樓還少,哪裏夠用。”
說來也巧,在得知這層關系之前,衛衡已經與宋家名下的店面簽了年單。
追加?
孔迎蓉和俞家夫婦聽到這話都愣住了。
俞靜宜道:“爹,娘,你們難道不知道嗎,纓春樓就是表姑家的,是雲州城裏數一數二的青樓,據說,裏面的姑娘都是表姑夫親自挑選的,個頂個貌美如花,日日賓客滿堂,去晚了都沒位置。”
孔迎蓉:“……”
俞景山&郭芳蕊:“……”
靈溪縣的人只知宋玮是做大生意的,與之往來的人非富即貴,卻不知具體在做什麽營生。
宋家也有意遮掩,時至今日,孔迎蓉也沒準備讓俞家将酒直接送到纓春樓,打算中間再轉一手,免得傳出去不好聽。
婦人家不好進出青樓,孔迎蓉每次去收賬的時候都要遮遮掩掩,由此,她決定否認這件事,佯裝惱怒道:“你是從哪聽來的謠(言)……”
既然不打算翻臉,就不能把事情做絕,讓孔迎蓉下不來臺,俞靜宜直接打斷她後面的話:“相公從金夫人那裏聽來的,所以才主動把價格降到了最低。”
這件事自然是上輩子知道的,讓金牡丹背了個鍋。金牡丹是生意人,最是注重信譽,孔迎蓉不敢污蔑她造謠。
頓了頓,俞靜宜聲音放緩:“表姑也別覺得過意不去,既是自家人,損失……就損失一點吧。”
在原有的價格上往下壓,可以說是賺多賺少,也可以說是損失多還是損失少,端看說話的水平了。
你覺得我在賺你的錢,我還覺得我虧了呢,吃虧的一方自然就占了勢。
而年單确實是最低的價格,只不過不是唯一罷了。
無論如何,現在該糾結的都不是俞家人了。
主動權拿回來了。
……
憑金牡丹的本事,知道這件事不奇怪。
孔迎蓉在婚宴上親眼見到了金牡丹,并未疑心俞靜宜會作假。
此刻,在她眼裏,什麽酒不酒的,已經不重要了,她擔心的是這件事會傳回靈溪縣。
青樓這行當比較特殊,不管賺不賺錢,在旁人看來都是不正經的地方,嗤之以鼻。連店裏面的常客也都是吃幹抹淨,提上褲子出了門,立馬撇清關系。
可想而知,若是讓縣裏面的窮親戚們得知了此事,定會将他們看作是有辱門風的罪人,從人人豔羨的對象變成人人唾罵的對象。
這怎麽可以,這怎麽可以……她已經習慣了被人仰視。
思及此,她突然感到頭暈目眩,整個人向一旁傾倒。
“表妹!”郭芳蕊驚呼一聲,上前扶住她。
孔迎蓉收回思緒,擡手揉了揉太陽穴,強行打起精神:“我沒事……”
俞靜宜松了一口氣,道:“店裏面生意那麽好,表姑一定是操勞過度,酒的事盡管放心,不管加多少,都會準時送到。”
孔迎蓉:“……”
加什麽加,底下的人肯定是用多少簽了多少,差也不會差太多。
沒有得到回應,俞靜宜試着問道:“表姑可是覺得價格不合适?可若是偏差太多,會影響到行情,沒辦法向俞家其他人交代……”
她靈機一動,道:“要不這樣吧,爹回靈溪縣走一趟,請祖母出面和宗親商議一下,供給纓春樓的價格能不能再降一降。”
請孔家出面,讓俞家支持一下青樓的生意。
孔迎蓉:“……”
她道:“不必了,怎麽好麻煩表哥,就按照原來的價格走吧。”
俞靜宜以牙還牙,步步緊逼:“那準備加多少?”
孔迎蓉抱着占便宜的心思獅子大開口,要了四百斤,便宜沒占到,自然不能按照那個量來走,可把柄落在俞家人手裏,她不敢做得太過,還得反過來安撫一下。
她道:“我仔細考慮了一下,雲州城的人未必能喝慣你們家的酒,就先加……”
俞靜宜雙眼亮晶晶的,她是後面才進來的,并不知道孔迎蓉說過什麽話,自然是充滿了期待。
孔迎蓉一咬牙:“五十壇。”
“表姑身子不舒服,就多呆一會兒,我現在就去做準備。”俞靜宜功成身退,高高興興地出門了。
待輪椅走遠,郭芳蕊上前将大門一關,客堂裏的氣氛瞬間一變。
青樓的生意再好,只能關起門來自己偷着樂。如果對旁人說自家有一門開青樓的親戚,做得大,做得好,遠近聞名,一準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俞靜宜年紀小,想法單純,又一直拘在家裏,見識也少,不曾了解過那等腌臢的地方。
俞家夫婦聽到自家女兒天真地說什麽姑娘個頂個貌美如花,日日賓客滿堂,強忍着才沒有發作。
孔迎蓉看着平日裏老實巴交,好脾氣的夫妻兩人突然冷下臉,心裏有些發怵,讪讪道:“表哥,表嫂。”
俞景山開門見山:“這件事我不會說出去的。”
孔迎蓉心頭一喜,正想說幾句場面話,人嘛,不管做什麽生意,賺錢最重要。
卻聽俞景山又補了一句:“酒單做不做都行,往後就少來往吧。”
別人做什麽他管不着,況且青樓也是官府批準的行當,但兩家人本就沾親帶故,若是走動頻繁,會連累自家女眷在外擡不起頭來,需得劃清界限。
聞言,孔迎蓉如遭雷擊,知府家的後院她都能暢通無阻,自家表哥卻對她下了逐客令。
她那副高高在上,端莊大方的面孔第一次在人前出現了扭曲。
郭芳蕊複又将房門打開,無聲地驅趕。
孔迎蓉氣得渾身顫抖,為了保存顏面,她一如既往地昂着頭走出門,卻因為慌亂的腳步差點平地摔跤。
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簪子松了,發髻歪歪斜斜。
被留在店裏的兩個丫鬟看到她這副樣子吓了一跳,想幫她整理。
孔迎蓉卻是一刻都不想呆了,主仆三人就這樣風風火火地離開了酒肆。
街頭拐角處,衛衡坐在面攤上,放下面碗,露出笑容。
他就知道,俞靜宜一定能解決這件事。